免免听见了师姐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因为她从未听过师姐这样奇怪的声音和语气。免免皱起了眉。
“你……你们走……不要来我家,我害怕!你们都出去!”
卢云芬的声音带着颤抖,明显是在驱赶人。
左邻右舍们小声地纷纷议论,讳莫如深似的。
“我就说,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见天的不能见人,敢情是精神病啊!”
“这么说起来,小凌天天熬的那个药,是治精神病的咯?难怪我之前问他也不肯跟我说是什么方子。哎,苦了他了,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娶这么个媳妇。”
谢免免听得一头雾水,师姐怎么就成了精神病了?
赵建军好不容易见着卢云芬,总归想问出点儿什么,他不死心道:“咳,姐啊,我们很快就走,就是想问问你,这个人有没有打过你啊?你有没有受伤啊?”
“我没有……我没有……”卢云芬重复地喃喃着。
“哎,姐,你还好么?”赵建军心里有点没底儿,伸手在卢云芬跟前晃晃,“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姐姐?”
卢云芬视他若无误,只是不断重复着“我没事”“我没有”“别管我”一类的话。
她一直这样,大家心里自然要犯嘀咕——这瞧着是真的精神不大正常啊。
两边的人僵持不下,这时赵建军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道:“之前那个报案的小姑娘不是说他把你弄伤了吗?他掐你脖子?你能让我们看看吗?姐,你不要害怕,我们就是想问问,我们想帮你。”
然而卢云芬拒不配合,依然在一个劲地说自己没事。
反倒是凌友俊,伸手略微拨开了一点卢云芬的领口,露出她衣领下的皮肤——正常白皙的颜色,并没有任何淤痕。
谢免免远远地看见了,一愣,上次那个淤青看起来非常严重,按理说是不会这么快就好转的……除非……
除非那个伤人的人早已经“经验十足”,深谙下手的力道,能确保她身上的淤痕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好转。
谢免免一时心急,想直接进去作证,却忽然听见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的欧阳轩开口了。
“你肚子上有伤。”他对卢云芬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
卢云芬很明显地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立刻摇头:“我没有,我没有,你们走。”
“请你不要信口开河。”凌友俊冷冷地对欧阳轩说道,“你是有透视眼么,能知道她肚子上有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为了污蔑我,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呵,你算老几?我闲得没事干特地来污蔑你。我是不是污蔑,找人验验就知道了。”
欧阳轩说完,就把目光转向门口,在人群中梭巡。
刚转过头,他就一眼看到了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谢免免,欧阳轩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假装没看见她,继续往后看。
“你。”他伸出手臂,指向之前吵吵嚷嚷为凌友俊说话颇多的那位卷发大婶,“那个卷毛大妈,就你来呗。”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尘埃落定【2合1】
“嗐?”卷发大婶给这猖狂的小子气够呛, “你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什么态度??大婶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还敢指挥我?卷毛大妈??你叫谁呢!”
“行吧。”欧阳轩不耐烦地抓抓脑袋,“——那个这辈子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的卷毛大婶,你能过来一下么?”
亏得身体硬朗, 不然卷发大婶差点没给这混小子气出点毛病来。
她双手一叉腰, 指着欧阳轩的鼻子:“好!今天我还真就是豁出去了, 小凌家这个事我是要管到底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在老娘眼皮子底下耍出个什么花头来!”
其他人都围着看, 明显对欧阳轩的态度也有很大的不满, 议论声不满声频发,欧阳轩像没听见一样。
只有一边的赵建军在瑟瑟发抖, 他这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警, 就跟居民闹成这个样子, 这让他回去怎么跟领导交代啊!赵建军绝望地闭上了眼,开始在心里起草检讨书的第一句该以“尊敬的领导”开始, 还是“本人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
卷发大婶气势汹汹地大步迈进门槛,走到欧阳轩跟前。
她以一米五的身高, 抬首挺胸地直视着吊儿郎当站在那儿的欧阳轩,气势上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混小子, 你知不知道,搁在以前, 像你这样, 公堂上头污蔑别人,含血喷人的,属于诬告罪, 是要反坐的!你别以为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就可以搞这套, 那个——”她想了一会儿, 转头看向存在感稀薄的赵建军,仔细瞅了瞅赵建军胸口的牌子,“——赵警官!这个人是你们警察局的么?”
赵建军一激灵,赶紧拼命摇头,及时跟这个刺儿头撇清关系。
“行!那我问你,像他这样诬告别人,损害人家的名誉的,你们要怎么处理?”
赵建军咽了一口口水:“咳咳,如果查清楚了确实是一场误会,那我们肯定是要调解双方当事人的,那肯定得让有错误的一方给另一方道歉的,我们警方也会批评教育……至于其他的,是写检查还是怎么,那肯定还要看另外一方的意愿……”
卷发大婶十分不满:“诬告人家,就道个歉,批评教育一下,写个检查就算完啦?我看不行!要是咱们大伙证明了你是诬陷人家小凌,那你不但要跟小凌鞠躬道歉,还要天天到我们这里来报道,打扫一个月单元楼,卫生不过关不准走!”
“差不多得了我说你。”欧阳轩道,“要是我说得有问题你们想怎样都行,你能动换动换么?”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天赋,一张嘴随便说点什么好像就能气死个人。卷发大婶气得不行,但最终决定不跟她计较,她来到卢云芬跟前。
“闺女,来,跟婶子走,我倒要堵上他这张嘴!”
卷发大婶伸手要去拉卢云芬,卢云芬却往后缩了缩,凌友俊也下意识地拦住了她,脸色有几分难看了起来。
欧阳轩直接挡开凌友俊,强硬道:“你带她去验。”
凌友俊力气不敌欧阳轩,被欧阳轩攥得手臂生疼,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拦住。
卷发大婶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凌友俊,最后没说什么,一边哄着卢云芬,一边手下使了些力气,把她拉去卧室里了。
两人关上门后,堂屋里寂静了半晌,凌友俊脸色愈发难看。
欧阳轩松开他的胳膊,懒得搭理他,直接大摇大摆在沙发上翘着腿坐下了。
空气一时凝滞起来,门口的谢免免没忍住往前走了几步,欧阳轩原本低着头,却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般,抬起头来狠狠瞪向她。
谢免免吓得又赶紧退了回去。
等退回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怕什么呢?欧阳轩能吃了她不成?
几分钟后,卧室的门锁轻响,却是卷发大婶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怎么样,张姐?”“小凌媳妇儿没什么事吧?现在小凌算是清白了吧?”门口的邻居纷纷问卷发大婶。
卷发大婶没急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目光深深看了凌友俊一眼。
她问欧阳轩:“你怎么看出来他媳妇儿肚子上有伤的?”
欧阳轩扯扯嘴角:“我是流氓,长了个透视眼。”
奇异的是,这次卷发大婶居然没再因为欧阳轩胡说八道生气,她神情有些忐忑,两只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手指动来动去,似乎内心很是挣扎。
最终她走到同样手足无措的赵建军面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道:“警官,凌家媳妇儿确实……您要不……还是再调查调查吧。”
赵建军愣住了,他都已经在心里把检讨书起草了半页了。
虽然卷发大婶这话说得含蓄极了,但他只是经验不那么足,又不是傻,自然是懂大婶的意思的。
赵建军哧溜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凌友俊:“你!跟我走一趟!还有你媳妇儿,一起带上!”
*
赵建军骑了警用摩托车,把凌友俊跟卢云芬带走了。
欧阳轩自己骑自己的摩托,等他们骑出去了一段才回头看一直远远缀在后面的谢免免。
他黑着脸道:“你跟上去干什么?”
免免自觉理亏,细声道:“我看你们上去好久没有动静,实在不放心云芬姐……”
欧阳轩明显很不高兴,一步跨上摩托,免免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心地攀上后座。
摩托车向着帆阳派出所疾驰而去,快到派出所的时候,欧阳轩才头也不回地说:“你一会儿不要跟着进去,在外头等着。”
谢免免迟疑了一下,摇头:“云芬姐是我的师姐,报警这件事情也是我擅自决定的,我不能从头至尾都甩手不管……你帮我到现在,已经很麻烦你了,我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你。”
“哪那么多废话,事情能解决不就成了。那个凌友俊精神不正常,你一个小丫头非得往枪口上撞?你不怕他把你套麻袋沉江里啊?”
免免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原本是很不喜欢欧阳轩的,但这一次,这人虽然说话依然不留情面,她却明白他是处处为了自己的安全考量。
她自小被家人严防死守地保护着长大,每每遇上什么大点的事了,习惯性地不是依赖爸妈就是依赖哥哥。从前有些亲戚笑话她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啊,她很愿意依赖她的家人。
可她跟欧阳轩素昧平生的,甚至之前还有点小过节,她怎么能自己躲在后面,让欧阳轩替她出这个头呢?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我要去。”免免低下头,小声嘀咕道。
摩托车前进的速度很快,她这么点声音很快被呼啸而过的风吞没了,欧阳轩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免免没再重复,转移话题道:“师姐肚子上真的有伤吗?你刚刚,是怎么猜出来的呀?”
“猜?”欧阳轩笑,“我敢签字画押做担保,板上钉钉的事儿。她虽然尽量控制自己的肢体自然了,但下意识护伤处是人的本能,小动作骗不了人,还有呼吸的节奏,稍微有点这方面经验都能看出来。”
谢免免担忧道:“如果是这样严重的话,应该先送师姐去医院吧?”
欧阳轩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严重到那程度,那地方受击,最严重就是肝脾破裂,内出血,次点儿多少也会头晕眼花呕吐,影响行动跟整个人状态,她都没有,各方面状态正常,证明是皮外伤,那个混球有意控制了,光疼但不伤筋动骨,呵,一天两天还练不来这个技术。”
谢免免听他说的那一串,忍不住在脑袋里想象那些画面,越想越心惊肉跳,最后小脸儿都有点发白。
嘉陵70停在帆阳派出所门口后,谢免免爬下了摩托车就脚底抹油往派出所里边跑,被欧阳轩眼疾手快地一把提溜住了后衣领。
谢免免早已经打定主意要掺和这事,她回头,对着欧阳轩软软地笑了一下,然后趁欧阳轩一个恍神,像灵活的小兔子似的一缩脑袋,从欧阳轩手底下溜了。
“……你!”欧阳轩暗骂了一声,无奈免免早已经跑进了派出所,他只能后脚跟了进去。
*
卢云芬见到谢免免,似乎不觉得意外。
她现下被带来了派出所,也不装疯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和同样默不作声的凌友俊之间隔了些距离。
“师姐,你的伤……还好吗?”免免上前,握住了卢云芬冰凉的手,她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道,“对不起,师姐,我还是越俎代庖了。”
卢云芬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免免的头顶。
她应该是心里也有些乱,神情空茫,半晌没说话,直到值勤的刘警官端着热茶,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问话。
刚才赵建军大致跟刘警官汇报了一下之前他们在凌友俊家里发生的事情、现场状况,以及卢云芬可能确实被丈夫殴打的事实,刘警官表扬了他两句,就让他先记录一下,自己则来亲自出马问话跟调解。
“你们结婚多久了?”
“两年多。”
“他打你?你没跟娘家提过?”
“……”
“打过几次啊,严不严重?这次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别不说话啊,我们这不是来帮你的嘛。”
“……”
刘警官问了半天,卢云芬就跟个蚌壳似的,具体情况一个字不说。一旁的免免看得干着急,忍不住捏了捏卢云芬的手。
“师姐……你就如实跟警察同志说吧,好不好?”
免免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凌友俊就转头看了过来,目光牢牢盯在免免的脸上。免免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里虽有些打鼓,却也没退让,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
“你不能不让我师姐说话,你更不可以污蔑她是精神病……想糊弄过关,我们和警察同志都不是傻子的。”
凌友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让人头皮有点发毛。
免免胆子不大,遇到这种人多少是有点害怕的,见他这样,手指紧张地抠住了椅子扶手,直到有人插/到了她跟凌友俊中间来,挡住了他们彼此的视线。
这条绿色的工装裤免免今天来来回回看了一路,自然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欧阳轩。
只听欧阳轩道:“她的伤到底怎么样,你们验一下就知道了,何必一直浪费时间?要是受害人是个哑巴,你们是不是就不办案了?”
赵建军之前说了不少话,这会儿嗓子直冒烟,正在喝菊花茶败火呢。他大半杯菊花茶刚下去,这欧阳轩一说话,火又要噌噌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