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然勾起唇冷笑,“行, 你就躲我吧,希望你明天出门,别被吐沫星子淹死,现在街坊可是说什么的都有,都在说你勾引了屠夫!”
啪!
许巍然恨恨地看向打了他一巴掌的徐招娣。
徐招娣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她居然打了自己的儿子!
她十几年都没舍得打过他一下!
“你竟然会说这种话,许巍然, 你还嫌你姐姐不够伤心吗?你这是在往她伤口上撒盐!”徐招娣骂了气就消了一半, 她一向这样。
疑神疑鬼地看了周言那边一眼, 她把许巍然拉到门口,压低了嗓子,“然然,以后不要在周言面前提这件事了,他已经答应……”
许巍然擦掉嘴角流出的鲜血,一脸不屑,“知道,你把傻子卖给周言了,是吧?她值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徐招娣慌乱,她怎么说也是许微微的妈,这么讲多难听,“你小点声,你姐现在这情况,有人要就不错了。”
说到底,徐招娣还是市侩,周言说过的话她完全没往心里去,尊重和理解?
不存在的,她是典型的以自我意志为中心的大家长,要不是为了让周言履行诺言,她甚至不会这样低声拉开许巍然说话。
她只知道,许微微后半辈子有依靠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尽到责任了,其他的,周言自会去做,轮不到她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徐招娣的母亲就是这么教育她的,她深信不疑。
但是……
儿子不对劲。
她拍了拍许巍然的头,亲昵中带着威严,“你以后别对你姐那么亲了,你们都长大了,今天开始,我和她一个屋,你自己去我的卧室睡!”
许巍然扭头,望向里面。
周言出来了,许微微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扑进周言怀里,而周言也抱紧了她。
他黯然挪开视线,心腔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失去了。
他愤恨、不甘,却没办法做什么。
周言身后站着一个警察,他松开许微微,温柔地摸着她的脸,眼睛湿湿的,“微微,我伤了人,还要在这里待几天,你要是害怕,就先别上学了,等我回去了再去学校,好不好?”
许微微自责,高考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周言却因为救她要在警察局里蹲着,“那你的学习……”
“没关系,”周言拍拍脚下的书包,“我带着书呢,几天而已,别担心,我们是正常防卫,只是配合警察叔叔工作。”
许微微点头,“我也会努力的,我去上学,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乖。”周言就知道是这样,许微微身上有着无穷的勇气,她不服输,不认命,在自己的泥潭里挣扎上岸。
可是……
许微微黯淡下眼眸,“我不乖,我是坏孩子,我在那个时候,怨过你和妈妈。”
妈妈给了她生命,周言给了她守护,可她竟在灾难发生的时刻恨起了他们,她很后悔自己当时那么想他们。
周言沉吟,“微微,人在绝望的时候会乱想,那些不作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怕,也不要去听别人的闲言碎语,他们不了解你,说的都是道听途说,听他们的话,会变笨的,微微不想变笨,对不对?”
“嗯!”她最怕变更笨。
“那抱一下。”周言张开双臂。
许微微迟缓地露出一个笑容,圈住了他的腰。
坚实有力的胸肌顶着她的脸,热度通过一层单薄的医疗析出散开,周言的气味好好闻,有种木质的清香在,她在他的怀抱里仿佛得到了拯救和净化,那个坏小孩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勇敢的她。
有周言,她不会怕的!
女警感动得几乎落泪,说实话,她在警察局干了这么久,什么人情世故没见过,这么温暖的男孩子却是第一次见到。许微微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些,常人不会对她这么好的。
但这个男孩为了让她听话,不仅说话慢慢的,还用了最简单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是她都做不到的温和和耐心。
“雨停了!”有人惊呼。
叱咤三天的暴雨终于停歇,周言望向外面,雨后的天空格外澄澈,是夜色也藏不住的洁净无瑕。
许巍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他微微一笑,示威般亲了亲许微微的发顶。
“我走了,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把今天的事情全部忘记,知道了吗?”
说完这句话,周言就被警察带走了。
许微微也如他期望的忘掉了今夜,只是心里藏了一个如山的影子,恶梦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想耽误学习,她深知她今天还能去学校,而不是被送到屠户的家,是周言牺牲了自己换来的,她要分秒必争,更加努力才能回报周言。
云城很小,那些话语像是长了翅膀的苍蝇,成为每一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孩子们也不例外,每个人看许微微的眼神都是带着探究和调侃意味的。
班级里更是,许微微再次被孤立,这次,情况比曾经更严重。
所有人都觉得是许微微勾引了屠户,不仅不同情她的遭遇,甚至怜悯起屠户来。
“季叔叔也没做什么嘛,至于把人弄到局子里?真恶毒。”
“就是,人家杀猪一个月挣多少,她家挣多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我爸说了,就是价钱没谈拢!”
徐福福一本书扔过去,许微微从低着头隐忍,变为目瞪口呆。
被砸中的男生捂着脑袋回头,破口大骂:“徐福福,你他妈有病啊?”
徐福福冷哼,“你有本事你来打我?碎嘴子,长舌男,和你有什么关系,七嘴八舌的,打扰我学习了!”
那位同学想再骂,但徐福福人高马大,可不是许微微那种任人拿捏的小可怜,他想了想,不打算追究了。
说闲话升级为传小纸条。
许微微有点搞不懂徐福福的态度,徐福福平时是欺负她的,这会却又站出来为她说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她埋下头,继续看书。
徐福福扭过身子,挠了挠头,“喂,阿巴,他们说的,你别在意。”
许微微呆呆的,“我知道。”
她没有做的,她不会认,而且她和周言讲好了的,不去管这些瞎传话的。
她感激地对徐福福笑笑:“谢谢你。”
不管以前什么样,现在愿意站在她这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宝藏般珍贵。
徐福福的手顿住,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唇边的两个小梨涡,“阿巴,你应该多笑笑……好看。”
许微微没听见,她这次月考丢了许多不该丢的分,她的嘴唇随着眼睛而动,小声背历史。
因为这次屠夫的事,徐招娣再不肯让许微微去市场了,并且要求许巍然每天和她一起上下学。
她收拾起东西,看了看左手边的空位,干净整洁的书桌,抽屉里塞满了各种辅导资料,她每日都把周言的课桌擦得一尘不染,期待他突然回来看到,欣慰地摸着她的头夸奖她。
乖小狗、小小狗,周言一定会这么叫她吧。
她噙着一抹笑去高一那边,一路上的闲言碎语如影随形,却拂不到她的脚后跟一下,因为她站在光里,光把那些黑暗都净化了。
许巍然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许微微不觉得有什么,弟弟最近总是这样,一开始她还难过难过,时间长了反而习惯了。
她巴巴跟在身后,但又维持着微妙的距离。
许巍然捋了捋头发,站定转身,弯腰盯着她,少年人的气质清爽,也桀骜不驯,一双眉眼冷森森的,“许微微,给你手。”
他摊开掌心。
许微微愣了下,困惑地回看他,表情傻乎乎。
“啧。”许巍然耐心耗尽,“牵!”
许微微怕他发火,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她还记得昨天夜里许巍然的状态,他生气时已经不满足于骂她笨和蠢,更会用灼热的呼吸烫她,用鼻尖顶开她的嘴,她很不喜欢。
许巍然已经搬到了徐招娣那屋,徐招娣生怕许微微拖累他学习,连夜弄回来一套桌子给他,放在那间屋子里,昨天许巍然就是在那边写作业的。
许微微很自然地认为许巍然会去另一间房,她缓缓脱下校服,准备换睡衣。
灯光暖黄,肤上伤痕尚在,却难掩细腻和其中透出来的粉白色,像是熟烂了的水蜜桃,掐一把就能溢出汁水来。
她套好睡裙回身,看到靠门站着的许巍然,吓了一大跳,“然然?”
许巍然双手环胸,胸腔起伏的烈度已经超出了清瘦的他能承受的范围,浑身上下都跟冒了火一样烧着他,他心烦意乱,眼神直勾勾地锁着她的脸,刚刚上前一步,徐招娣开门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艹!”许巍然低声咒骂,快速搂过许微微,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语:“别说话,让妈知道我在你屋里,她能打死我。”
作者有话说:
刺激(27号上夹子也就是新书千字榜,所以明天的更新应该不会在0点,大家等到23点再来看吧,作为补偿,我把我最后一章存稿提前放出来给大家QAQ
第23章 退学
小臭狗发疯
许巍然的气息喷洒在耳后, 许微微不自觉闪开,他眼神一黯,更加霸道地箍紧了她的腰肢, 小孩子报复一般向那里呼出更多的气体。
“囡囡?你弟弟呢?”徐招娣的声音显得很是无力。
许微微六神无主地看了看许巍然,他恶劣地哈着气讲:“说我下楼转一圈, 一会回来。”
五指离开她的脸,许微微大口喘气, “妈妈, 然然下楼转一圈就回来。”
徐招娣没再说话, 躺在沙发上想事情,想着想着睡沉了,呼噜震天响。
许巍然的目光落在许微微发顶的某一处,他记得,周言亲的好像就是这里吧……
他俯下脸,在最近的距离停下,许微微娇小得像个孩子,双眼无辜地瞪着他,可他额头上炸开的青筋和浑浊的呼吸都在提醒他, 他们早就不是孩子了。
许微微眼神闪躲,“然然,你出去吧,不然一会妈妈醒了,会发现的。”
许巍然才不舍得放手, 但一想到徐招娣那天在警局打自己的那一下,他就浑身不自在, 不情不愿地在她脸上搓圆揉扁, 直到她可怜求饶, 他才嗖一下钻回自己的房间。
许微微连忙锁上门。
她懊恼地用头撞门,怎么回事,她竟然会讨厌她最喜欢的弟弟!
都怪那个屠夫,害她和弟弟相处都是胆战心惊的。
她想了想,拿上一条毛毯出去,披在了徐招娣的身上。
徐招娣迷瞪着通红的眼睛醒来,握着许微微的手,却一句话不讲。
她看起来很疲惫,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比之前更深,一脸的倦意,许微微多少清楚,学校都传成了那个样子,市场的人说得恐怕只会更难听。
徐招娣想起今天在市场发生的一切,深深叹了口气。
她是个好胜的性子,从小到大没服过输,哪怕死了丈夫、面临要独自抚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特别还有一个是傻孩子,她也没向命运屈服过,从交不出学费到能给许巍然请老师补课,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她本来想着,等许巍然也上班了,能给许微微在夫家撑腰了,她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可谁能料到,许微微会发生昨天那种事呢?
徐招娣最怕许微微被人骗进屋,清白没了,名声也就毁了,虽然周言承诺会带女儿离开这里,然而谁又能保证周言以后会不会突然反悔,或是像丈夫那样出事?
市场里都是苦辣日子里滚过的精明人,骂人的方式有千百种,徐招娣气急败坏地喷了回去,然后呢?
大家纷纷疏离了仿佛长了尖刺的她,饭店闻言她把季老六弄进去了,怕她也对他们耍花招,竟停止了订购。
她一整天都没做好生意,颗粒无收不说,鱼全砸手里了。
再这样下去,摊子不用摆了,她直接去讨饭得了。
徐招娣揉了揉太阳穴,“把你这次的成绩单给我看。”
许微微欢天喜地地去拿,妈妈还是第一次关心她的成绩,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妈妈开始希望她能考上大学了,“妈妈,这次考的不太好,但是……”
徐招娣摆了摆手,“我先看看。”
徐招娣算了算,三门文科加三门主课在一起还不到400,换算成综合分数,也仅仅三百出头,远远不够上本科。
大专倒是够了……
徐招娣折起成绩单,语重心长地说:“囡囡,你这成绩,不如学门手艺。”
学手艺?许微微很茫然,捏着手指慌张,“妈妈,我不知道我会干什么。”
她生得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呢……
“你喜欢做甜品和蛋糕,咱们市里有一家专门教烘焙的学校,妈妈给你报那里的课程好不好?”
“可是……”她答应了周言的,她要考到京城去,就算是大专也没关系的,周言只要求她去那边上学。如果她去学了这个,她还能去京城吗?
她抠着手指,不吭声了。
徐招娣抱住她,她鲜少对许微微做这样亲密的动作,也许是因为并非亲生,加上许微微是医生盖过章的智障孩子,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培养许巍然上,一直忽略了这个女儿。
徐招娣忍泪,这么多年下来,到底养出了几分感情。
其实在许微微被烧傻了的那些年,徐招娣数次想过要将她送回表姐家,但表姐也不要她了,丈夫坚持要抚养痴傻的她长大,说这样才算无愧于心。
她照做了。
可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现在的情况再持续下去,亲生儿子也会被毁掉的。
许巍然能考上好大学,能变成一个优秀的人,他的人生,不能在这里发生转折。
徐招娣松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囡囡,妈知道你想和周言一起去京城,妈打听过了,那边一年的学制刚刚开始课程,你现在插班过去还来得及,等一年以后,你还是可以和周言一起走,你有手艺,去京城好找工作,比上大学的前途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