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现在让她摸一摸、抱一抱,那他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可她只喜欢周言。
他疯了一样嫉妒,恨不得能撕碎她这副想逃到周言身边去的身体。
“你不是妈妈亲生的,你是妈妈从五表姑那里抱过来的。我和周言一样,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现在说得这么慢,你能听懂了吗?”
许微微颤了颤,恐惧地瞪大了眼。
许巍然满意地笑了下,“对,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你明白了吗?妈妈为什么不爱你,因为你是这个家里的负担,她讨厌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爱你?”
“许巍然……”许微微哽咽。
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么残忍的话,她最爱的弟弟竟然说了两遍。
她一直以为徐招娣只是重男轻女,所以才不疼她。
现在许巍然告诉她,她是和这个家没有干系的人。
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可从小到大,受到的冷落和无视,她被一个人丢在家里自生自灭、她被拎到市场里干活、连她上学的权利都是周言拿前途换来的……
而许巍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奢望的一切。
这些仿佛都成为了这句话的佐证。
许微微晃了晃,脑子嗡地一声炸开,后面许巍然再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她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她偶尔能捉到几个关键词,但完全听不懂了。
许巍然放开她,她颤颤巍巍地拉开门,却又听到他在身后说:“你要去找周言吗?不要去了,他也不喜欢你。”
许微微回头,许巍然背对着她,清瘦的少年身上没多少肉,和周言截然不同,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和她日夜相处的背影,竟然和她没有血缘。
这不是她的弟弟。
这也不是她的家。
许巍然抬头,许微微的小床上摆着她的被褥,和她当初离开时没有区别,他刻意地维持了,但在这一秒,他只想毁掉这一切。
他得不到的,周言也别想再要。
“你是傻子,是所有人的拖累,你自己不清楚吗?”许巍然伸出手,扯过她的被子,扔在地上,他看着就觉得舒服,甚至用力地踩了几脚。
许微微怔怔看着。
“周言才不喜欢你,他单纯有病,就指着被他帮助的人的道谢活着呢,你以为他带你去京城是为了什么?”
许巍然侧脸,用余光盯着她:“是为了有一个傻子,能一直对他说谢谢。”
那个傻子就是她。
许微微眼神闪烁,慌乱否认,“不是你说的那样。”
周言对她是最好的,他从来没向她索取过回报,她什么都没有。
周言是那样温柔的人,他站在哪里,哪里就像有了光,他说的每一句话后来都被印证是正确的。
善良、温和、可靠,这才是周言,周言不是许巍然说的那样不堪。
“真羡慕你。”许巍然哭着笑,“傻子没烦恼,都这样了还不相信,明明记得自己被谁推下了海,还装作不知道,我有时候真想也当个傻子,宁愿当个傻子。”
许微微浑身一震,像被戳中了痛点的小动物,这个拥挤的家也像长满了尖刺,曾经熟悉的一桌一椅都扭曲地向她扑来,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她。
她动了动脚,夺门而逃。
徐招娣擦手喊:“囡囡,饭马上好了,赶紧回来!”
卧室里一团糟,徐招娣气到心梗,“你又干什么,被子脏成这样,你姐晚上还怎么睡觉!”
许巍然瘫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盯着她被踩脏的被子,愣愣笑了。
“她不会回来了。”
是的,她不会回来了。
她现在恨死了吧,家、周言,全部不爱她。
*
学校外,所有家长都在屏息等待自己的孩子出来,烈日当空,他们的脸上布满焦灼。
收卷的铃声响至校外,有几位家长忍不住哭了出来,苦读十几年,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战,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怎能不感慨。
周言挺拔的身影出现校门口,他对父母招了招手,表情轻松,显然发挥得很不错。
妈妈喜极而泣,爸爸破产后第一次从轮椅中站起,拥抱了他。
“小言,爸爸找到新机会了,这次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周言用力点头,身后的同学笑着跑出来,“走呀周言,都安排好了,聚餐去,今天晚上你可别怂啊,多喝点!”
周言妈妈捂着嘴笑,“去吧去吧,一年了,好好放松下,喝酒要适量哦。”
高三二班少了个人,没人在意,只有班主任偶尔想起那个笨笨傻傻的小女孩,听说她现在过得不错,他这个当老师的也就放心了。
散伙饭总是充满希望与悲伤的,这一顿饭之后,昔日坐在一个教室的孩子们就要奔往四面八方了,他们将踏上各自的路,去往不同的未来,这一别,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周言作为班里最和善、最优秀的学生,难免被灌了许多酒,他从不饮酒,今日也只是拒绝不了,没想到竟喝多了。
他起身,出去吹风,可他不知道的是,人要是醉了,好好待在室内没准还没事,要是出去吹到了风,酒精一瞬间就会涌上大脑,侵占他的意志。
周言靠着电线杆休息。
云城污染严重,夜空中瞧不到几颗星星,立体英俊的五官在灯光下凸显,一身纯白的运动服上嘣了几滴油点子,他低头去擦,但他的眼花了,甚至分不清那些油点子到底有几颗。
一个女同学跟出来,羞赧地戳了戳他的后背,周言回首,眉目俊逸,模模糊糊地分辨着对方是哪位,他目光似水般柔软温暖,被他这么注视着,会产生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女同学脸色泛红,“周言,毕业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喜欢?周言微愣,迟缓展开一个干净清澈的笑容,“有吧。”
许微微,算吗?
他凉凉地想,喜欢不喜欢,未来都要在一起了。
他还没搞清楚“喜欢”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他身边异性不多,而许微微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他接管了,他对她的情感,像父亲对女儿,像哥哥对妹妹,可像不像男友对女友,他还不是很清晰。毕竟他对她,从未变过。
与其说是喜欢或爱,不如说是宿命。
他渴望救赎他人,她恰好需要救赎,他们像是各自缺少一部分的残缺品,靠着彼此才能变得完整、才能存活下去。
周言出神了太久,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女同学已经不见了,这会站在他面前的,是另外一位女生。
这个女生后面还排了几个。
周言轻笑,“都回去吧,喝酒吹风……会头晕。”
最起码他已经晕头转向了。
女生们遗憾地看着周言,见他不为所动,落寞进了饭店。
周言的背被什么撞了一下,他凝眉,偏过脸,高挺的鼻梁沾了一点星光,唇线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嗓音哑哑地说:“乖小狗,舍得回来了?”
许微微穿了一身漂亮的小裙子,裙摆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飘摇,这会风大,她的腿根若隐若现。
周言转过身,用手按住。
他半抬起眼,醉意熏过的双眼幽深,温柔抱怨:“微微,这裙子好短。”
许微微似乎哭过,可怜巴巴的如同被人刚刚打了一顿的小狗,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紧了周言的手腕。
嫩生生的声音在颤,天空同时落下一道惊雷。
轰隆隆。
空中飘起了小雨。
许微微的头发湿了,她面色惨白地问:“周言,你喜欢我吗?可以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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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离开
他的乖小狗,不要他了
闪电在远方亮彻黑夜, 蚊虫惊慌逃窜,雷声在微弱的时间差后咆哮着滚来,许微微瑟缩了下, 却仍旧握着周言的手不放,湿漉漉的双眼像是染了霜的葡萄, 黝黑水润,却毫无生气。
周言错愕, 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大家都这么问他。
雨滴伴风疾驰, 斜扭着砸下,周言忙拉着许微微躲进屋檐下,用自己还算干燥的袖子为她擦脸上的雨水。
他低眸,睫毛微微颤抖,薄唇抿了抿,问:“哭过了?”
袖子湿了大半,如果是雨水,早该擦干净了。
这不是雨,是许微微的眼泪。
两人的影子在店内逃出的几片光下交叠, 周言喝多了,容易走神,直到她沉默地晃了晃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他盯着这一对影子看了多久。
许微微执拗地盯着他的眼, 仿佛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一样,周言无奈地笑了笑, 摸着她的脑袋说:“微微, 你还小。这件事, 等我们以后到了京城再说,好不好?”
许微微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你要去找周言吗?不要去了,他也不喜欢你。
——你是傻子,是所有人的拖累,你自己不清楚吗?
许巍然的话同这天上的雷电一般振聋发聩,来来回回撕扯着她的耳膜,许微微绝望地松开了周言的手,却在两只手即将分离的那一刹那,再次抓紧。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周言不会嫌弃她傻、她笨,周言是最好的!
她只有周言了,周言要是也不要她,她……
怪异的情绪在心底铺开,小蚂蚁从最不敏感的地方开始噬咬似的酸麻,周言困惑地弯下了身,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微微?”
“周言!干嘛去了,快点回来,班主任要讲话了!”
一个男生醉醺醺地走出来,周言下意识抱住了许微微,将她的头按进怀里,低声道:“来了,马上。”
男生见周言竟和一个女生搂搂抱抱,酒醒了大半,“周言,这谁啊?”
周言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脑袋,“走开,别吓到她。”
这身材、这个头……男生恍然大悟,“这不是阿巴嘛!哎哟,阿巴,厉害啊,把咱们学神给拿下了?”
“她叫许微微。”周言板起脸。
云城关于许微微的流言不少,最后传出好多个版本,她早在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就领略到了舆论杀人的威力,那些眼神和这个男生的无异,就像在说“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季老六可还在局子里拘着呢!”。
许微微害怕,往周言臂弯里钻了钻,“周言,不要走……”
周言拍着她的背安抚:“好,不走,要不要一起上去?班主任好几次问你手艺学得怎么样了。”
许微微默然。
周言想了想,她刚刚哭过,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上去和同学们见面,不如出成绩后单独带她去拜访老师一次比较好。
“微微。”
许微微愣愣的,没有反应。
周言抿唇,逗小狗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乖小狗?”
好吧,他认输,许微微撒起娇来能要他的命。
“我上去和老师说几句话就下来,就五分钟,保证回来,好不好?”
许微微还是不愿意,男生一把拉开周言,“走了走了!”
周言回头看了看许微微,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远得好像她再也抓不到了,许微微心里一慌,抬起脚跟了上去。
喝多了的男生喜欢勾肩搭背,这位搂着周言的脖子,脚步踉踉跄跄,撞了好几次墙,吐字不清地问:“周言啊,你真的喜欢那个傻子?”
这家饭店今天几乎全是毕业班订的,从题海和压力中解放的孩子们大吼大叫,老师们也难得放松一次,由着他们胡闹,走廊声音嘈杂鼎沸,许微微迟疑的脚步声没在里面,和她的人一样,没有丝毫存在感。
周言哑然失笑,“我有那么变态吗?”
许微微才十六岁。
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想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接吻、坐爱。
“哈哈哈,我就说不可能,你不可能喜欢一个傻子,只是同情嘛!”
周言不置可否,他抬起头,包间的门大开着,班主任在里面手舞足蹈,显然喝得失去神智了,他推男生进去,回首望了眼楼梯转角的地方。
只有一对抱着彼此哭泣的女孩。
周言揉揉太阳穴。是他的错觉吗?他有一秒闻到了许微微身上的奶香味。
班主任开心地拉着周言的手说:“周言,你是咱们班最优秀的,今天大家一起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喏!”
没喝酒的女生们推来一个三层蛋糕,上面写着一行字——
金榜题名,展翅高飞。
周言弯下眉眼:“谢谢。”
他端着一块,却不碰,班主任皱眉,“你咋不吃?”
周言无奈地笑:“老师,我乳糖不耐受,会闹肚子。”
“哎呀!哎呀!挺好吃的呢,太可惜了!”
周言顺势拿起手机,“老师,我家管的严,我得回家了。”
告别老师,周言悄无声息退出包间,迎面碰上一个靠在墙上迷糊的男生,问他要去哪,他说去下洗手间。
没人发现他下了楼。
雨中的空气清新,周言深吸一口,换掉酒气熏天的味道,雨点砸到了他洁白的球鞋,他蹙眉,稍微后退了一点,用目光四处寻找许微微的踪迹。
没有。
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她的奶香,周言蹭了蹭鼻子,站在原地等。
他想许微微应该是去洗手间了,今天洗手间人满为患,女孩子上厕所又慢,作为一名绅士,他需要耐心。
久等不见许微微回来,周言掏出手机,调出许微微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