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时间犹豫或者伤感,他只知道,再晚一点就真的来不及了。
当地民警对司机进行了问询,找到了乘客。
但那个乘客却不是许微微,是王好好。
王好好穿了和许微微一模一样的衣服,冒充许微微,误导了追查方向。
距离许微微失踪的十点,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个小时,再这样下去,也许什么都来不及了。
许巍然紧盯监控,心杂乱无章地跳。
他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细节,重新把监控翻了个遍,但一无所获。
他不信邪,还要再看一遍。
旁边的民警给他倒了杯水:“小许,别看了,你熬了一宿,眼睛都红了。”
熬夜算什么,许巍然早就习惯了。
许微微不在身边,他也习惯了。
可许微微再一次因为他离开,他无法接受。
“小许……”
“滚!”被人打断了唯一的希望,许巍然咆哮,“你懂什么?她是个傻子,自己一个人活不了的!”
许微微才七十多斤,一米五几,连人话都听不明白几句,他不敢想,这样的许微微会不会被人骗,被人害。
随便一个人过来都能打晕她,她没力量反抗。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许巍然冷静下来,绝望地趴在桌上。
眼睛太疼了,心态也不对,他做的全是无用功,他知道。
“你先回家吧,我会重新看一遍商场的监控,也许能有新线索。”
许巍然点头。他去找周言,但周言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想了想,还是坐在了电脑前。
“我们继续。”
王好好被送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被审了,她坚称不知道许微微去了哪里,只是穿了一样的衣服上了一辆车,仅此而已。
“妈的。”许巍然在监听室里,气得把耳机摔了。
周言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许巍然一句好话没有。
“你去哪儿了?王好好过来了,你有没有办法撬开她的嘴?”
周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打电话时旁边那辆车,开走了。”
周言的声音已经恢复冷静,还是那种没有起伏的声调。
许巍然却听到机械咀嚼的杂音,他皱眉问:“周言,你在吃什么东西?”
咯吱咯吱的声响让许巍然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周言,我警告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你死了许微微怎么办?!”
药片已经吞不进去了,周言却还在继续咽,像只不知饥饱的狗。
没办法停下来。
只要停下来,他的心就疼得想死。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周言?周言!你说话!”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消失吗。”周言平静地说。
“是,我恨不得你没了,让许微微永远跟着我。但,我是警察。”
周言垂眸,把药瓶倒过来。
一片都没有了。
“我不会死。”他只是想变回从前那个他,但好像办不到。
他好像明白了,从他接到许微微的第一条短信开始,他就在崩坏了。
理智不再,情绪空白,什么都不敢想,也没有现在这么痛。
他的大脑怕他出事,关闭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怎么可能为许微微心痛呢?
从来没有过。
她第一次离开,他没有,到了旗舰店,看见她在监控里露出的那张冷酷的脸,他也没有。
抱着许微微不过是个用习惯了的玩具、顶多施赏她一点他刚刚生长出来的爱的心态,这种不痛很好理解。
他以为是没吃药的缘故,回家翻出所有药吞了,副作用是发抖心悸,然后心开始剧痛,越演越烈,他很自然地认为是吃多了药。
可当他看到许微微和他一起生活的痕迹,她睡过的床,她躺过的沙发,她光着脚跑来跑去的地板,每看一眼,他的心就更加强烈地痉挛一次。
直至濒死,他才明白,是因为许微微。变得胆怯是因为许微微,领略绞刑般的窒息感,也是因为许微微。
他之所以会麻木,是因为不敢去想许微微在做什么。
他之所以会心痛,是意识到许微微所有的行为都指向一个结论——
她不要他了。
许微微的爱是要等价交换的,当她知道周言这个人不爱她时,她也就不爱周言了。
许微微最后漠然的那一眼,就是对他最残忍的报复。
她模仿他的作为,把最好的爱给了他,然后再告诉他,都是假的,我不爱你。她把她尝过的痛苦和折磨硬塞进了他的嘴里,要他也试试味道。
她一直是这样的,他早该明白。
第一次离开是因为他不喜欢她,这一次同样,许微微总有轻飘飘放下的本领,她才不管他的死活。
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里,周言冷声道:“不要为难王好好。”
他爬上床,四肢不听使唤,他有些吃力,然而在抱住许微微的枕头的第一秒,他就松弛了下来。
“王好好是她最好的朋友。”意识渐渐随着药力的发作而抽离,周言合上了眼,一阵又一阵的嗡鸣让他感到天旋地转,但这已经很好了,和心被戳烂的疼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不要为难她,微微会不开心。”
说完这一句,周言那边没有声音了,但电话并没有挂断。
许巍然暗暗地骂了什么,让人赶紧去周言家看看他怎么回事。
周言醒来时是在医院的急救科,灯光灰惨惨的,他盯着那朵光看了很久,才眨了一下眼。
周围没有人。
周言突然想起来,其实除了许微微,没人会关心他怎么样。
只有许微微会在意他累不累,渴不渴,夜晚里有没有做恶梦,只有她会像只小狗一样围着他转,讨好地摇摆尾巴。
嗓子和胃有一种灼烧感,指尖动了动,周言下意识唤许微微:“微微……”
这两个字一出口,几乎是同步的,心又开始绞痛了起来。
旁边的监测仪发出尖锐的嚎叫声,他止不住喘息,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没有微微了。
他想起来了,微微不要他了,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了。
一大群人围了过来,在给他注射什么,周言摇头。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他还是疼,药是没有用的,没用!
“你有其他家属吗?”护士问。
周言点头,然后又摇头。
父母健在,但无人可求,许微微也不要他了……
许微微?
心跳无端空了一拍,而后又凶猛地扑来,更强烈了,那种感觉。
他惊恐地瞪着眼睛,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只觉得心脏坏了,明明生理上没有任何病灶,但绝望的尖刀已然插了进来,在里面搅拌,到处都是撕裂的痛楚,他起了一身的冷汗。
“电话呢?”周言求救般看向护士,“我要给我妻子打电话……”
手机攥在他手里,他不需要调出电话薄也可以背出那段号码,他翻了个身,因为太疼,一只拳头不断地捶打着病床,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抱住什么。
他唯一抱过的只有许微微。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关机的提示音,他愣了一下,继续打,可结果不会有变化。
周言闭上眼,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炸起。
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许微微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
是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从两个人的反应来看,周言爱的更深一点啦。他的状态是在变化的,后面还会有新变化。
第69章 明白
他从未在许微微以外的人身上浪费过时间
*
老板服用过量药物进了医院, 老板娘不卷财但跑了路,一号店店长被逮进局子,店里上下一团糟, 郭亮经历了史无前例混乱的一天。
周言的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医生说转到内科观察半个月看看, 以免这人再做什么傻事。
周言理论上有父有母,却无人照料, 郭亮只得扛起重任, 时不时去医院看望下精神恍惚的周言。
从周言的新家出来, 郭亮打车到医院,看着已经彻底垮了的男人,他把一个袖珍的枕头放在病床上。
“周总,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周言没说话,只愣愣地抱住枕头,再也不放手了。
郭亮照常把店里的一切数据汇报给周言,尽管他非常清楚,周言听不进去。
话说到一半,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进来了, 郭亮起身,对男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许巍然坐下,周言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眼看着他, 目光卑微乞求。
“没消息。”许巍然一句话了结他的希望。
周言又闭上了眼,他安安静静, 身上已经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 这副关闭视听的模样, 像是在说:如果不是许微微回来的消息,那就不要讲了。
许巍然双手扣在一起,低着头说:“周言,我要走了。”
周言毫无反应。
“这次任务可能要很久很久,”目光顿住,许巍然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也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
“不要出事。”久未作声的周言突然开口,他依旧紧闭着眼睛,表情有些痛苦,“不要出事,微微会不开心。”
“我知道。”干刑警的,没两把刷子哪行,他既然接了任务,就代表他已经估算好了风险。
其实他对于眼前的一切没什么留恋,唯有一件事放不下心。
人间蒸发一周了的许微微。
你说她傻,她能两次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影子都摸不着;你说她不傻,她两次离家出走都没带钱。
深吸一口气,许巍然笑了笑:“我想通了,她能照顾好自己,也许等她自己想出来了,她就会突然出现。”
他看向缓缓睁开双眼的周言:“这几年,她一直过得很好,不是吗?是你和我觉得她长不大,但事实却是,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大人,不是你养在家里的一只小猫小狗。”
他已经确定,王好好确实不知道许微微的下落,她配合了许微微的出逃,但具体人去了哪里,她一无所知。
许微微这是不打算回来了,连最好的朋友都断了联系。
万事做绝,真有她的,许微微。
许巍然最近过得并不好,下巴冒出青茬,他摸了摸,自嘲地笑开:“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但我走了,她也许就回来了呢。”
周言动了动唇,最终也没有出声。
他在心里说:不是的,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
是他自己搞砸了一切。
远远超出白骑士对玩具丢失的痛苦,让周言渐渐明白了,他对许微微的感情,就是爱,或许不纯粹,但绝对是爱。
就像一张被踩了一脚的白纸,他只盯着那个脏了的足印看,忽略了一整张的白。
在那些心机深沉的规划和掌控以外,他同样付出了所有的关注和疼爱。
眼神和双手离不开她,不这样的话他会焦虑;要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否则会担心她的身体;许微微哭起来像个熊孩子,不管不顾,他从没嫌弃过,可他明明讨厌不懂事的小孩,他反而会心疼。
她偶尔不乖,不想完成他的计划,他都没想过的,为什么他会纵容她,这理应是白骑士最不能接受的事情,那是红线,容不得玩具去踩。
当所有细碎的、被他忽视了的片段,由他自虐般地持续回忆起时,他很难不绝望。
他应该早点醒悟。
医生一年前就提醒过他,他或许已经好了,只是搞混了病与爱之间模糊的界限。
机票订在晚上,许巍然站起,伸了个懒腰:“我走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再见。
什么任务能让一个刑警做好长期潜伏,甚至会死的觉悟?周言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许巍然就算回来,也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郭亮进来,见周言竟然坐起来了,有些意外:“周总,您的身体……”
周言摇了摇头,面色惨白:“我没事,帮我把电话拿来。”
周言许久没用手机了,电池已经亏电,郭亮充了会电才交给了他。
郭亮以为周言会继续拨打许微微的号码,然而,周言干哑地喊了一声:“爸。”
第二个电话打给周母。
周言的父亲就在京城,没一个小时就赶来了,那是个看起来十分贵气的男人,郭亮正巧离开,周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了,以后还要你多操心。”
透过一扇窗户,郭亮看到男人拥住了周言。
周母次日赶来,周父还在,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错开。
周母抱怨:“小言,护士说你都病了好几天了,你怎么才告诉妈妈?”
周言不言不语,周父道:“行了,你又有了一个,一年到头也不见你打个电话,你让他怎么开口?”
周母冷嘲:“你不也找了个小的?你又比我强多少?”
周言怔怔问:“爸爸,妈妈,你们爱我吗?”
周母愣了下,哈哈笑了:“天下父母哪有不爱孩子的啊,我们又不是那种生了孩子用来虐待的,你这话问的……”
但到底不够合格,周言的病因是什么他们多少有数,周父讪讪:“我们原先管你太严,让你生了病,医生劝告我们,让我们对你松一点,不要总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这不除了高考前后,你妈妈都没再要求过你了,你想结婚,我们虽然不满意,但也没反对。管你是因为爱你,希望你成才,不管你也是因为爱你,怕你压力太大。你不应当说这种话,伤你妈妈的心。”
周言眨动干涩的眼。
原来,孩子想要父母的关心,只需要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