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降临——口才团团【完结】
时间:2023-03-23 11:42:29

  故事的一开始很简单,一个仗剑走天涯的热血少年傅期,遇见了同样孑然一身游历江湖的冷美人萧无裳。
  两人在结伴而行的路上互生好感,走在一起顺理成章。
  游山玩水五年后,他们走遍了九川山河。
  傅期说,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吧,萧无裳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在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亲手建了一栋木屋,在木屋里扎红绸,剪窗花,做新服,最后在村民的祝福中拜了天地,就此结为夫妻。
  一年后,萧无裳怀孕了。
  傅期很高兴,萧无裳却总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傅期一问起,她又摇头,只说是第一次做母亲,难免惆怅。
  又一年,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女婴,长得很可爱。
  傅期提前准备了许多字做孩子的名字,在孩子出生当日一个个念给萧无裳听了,却被萧无裳一一否决。
  傅期注意到她脸色惨白,便不再提名字的事,只让她好好休息,过几天再说。
  生产完的第二天,也不知道萧无裳哪来的力气,瞒着傅期强行拖着病体去了镇上,请了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来为孩子算命。
  老道士手上的帆旗,与徐瑾曾经在幻境里看到的、摆在顾清崖身边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她躲在暗处,深深看了眼老道士发须皆白却精神奕奕的脸,心中琢磨:这就是顾清崖的师父?
  然后又想起来,顾清崖的师父,理论上也是她的师父。
  她看着老道士取了孩子的指尖血算了一卦,随后道:“天生蛊体,命硬,克父克母克亲,天煞孤星,唯有一个方法能镇得住。”
  傅期原本还一脸狐疑,闻言大怒,当即就要将这老道士乱棍打出去——哪有孩子这么被咒,父母还不动怒的?
  但萧无裳拦住了他,语气虚弱地请老道士说出这法子到底是什么。
  老道士说的,和徐瑾曾经听傅老爹同傅囹说过的,一般无二。
  只是多了一句:“若她踏出此地一步,必有灾殃。”
  于是从这天起,这个孩子名叫傅囹。
  囹字,长得就条条框框,如同她的命运一般,若想平安一世,注定困于偏隅一方,不得自由。
  傅期向来顺着萧无裳,从来都是姐姐长姐姐短地喊着,当日却罕见地生了气,觉得萧无裳莫名其妙地信了一个来路不明的老道士,要给女儿取这种寓意的名字,实在不可理喻。
  他没有和萧无裳吵架,依旧好生地照顾着尚在月子中的妻子,只是闷着声不说话。
  当天晚上,他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去睡了隔壁小客房,孩子赌气一般对着襁褓中的婴儿嘀嘀咕咕地说:“就晾她一天!一天后,等我消气再说。”
  然而他没有等到一天后。
  子时,睡在他身旁的傅囹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傅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哄了半天不见好,以为她是饿了,不得不半夜前去敲了妻子的房门。
  但屋内空无一人。
  被褥叠放地整整齐齐,床榻上甚至已经没有了余温,只有一边的木桌上摆着一封被茶盏压住的书信,一锭这些年攒下来的满满当当的银袋子、以及一缕长长的白发。
  萧无裳在信中说,她其实不姓萧,她姓易,叫易无裳。这个“萧”字,是她自己善于用“箫”驱使蛊虫,因而信口取的。
  她是天生蛊体,傅囹就是遗传了她的体质。
  这体质不祥,她刚生下来被亲生父母遗弃,再被绵族人收养,学了身蛊术,成了那一届最有望当上族长的继承人。
  但她跑了。
  她不喜欢常年寒冷的绵族,也不喜欢那里人人都戴着的假面,更不想当什么所谓的族长。
  她说她有个师妹,叫易无凉,一直不满于她在蛊术上的天赋,常常和她针锋相对。她干脆告诉易无凉,自己无意来当这个族长。
  易无凉便信了,甚至帮她想尽办法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离开了绵族,隐了姓埋了名,过上了自由的生活,有了爱的人,有了期盼的未来。
  本来是很好的结局,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怀孕了。
  天生蛊体之人,并不适合生孕,就如同上天给你开了一扇窗,就必定会为你关上一扇门一般——超高的蛊术天赋,是用难以生育的代价换来的。
  自古以来,有这个体质的人都很难受孕,就算怀了,也有可能会胎死腹中,哪怕把孩子生下来,他们的体质也大多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和母亲一样的天生蛊体,一种是虫卵在孩子还未出生时就已经扎根在了她的血脉之中,等孩子出世之后,蛊虫就会如同吸血虫一般疯狂吸食孩子的营养和血液,直到孩子变成一具彻头彻尾的干尸。
  除此之外,身为天生蛊体的母亲,如果执意要生下孩子,也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轻则变得体弱多病,弱不禁风,重则阳寿锐减,一夜白头、形同老朽。
  幸运的是,傅囹是第一种,没有性命之忧。
  不幸的是,她的母亲是第二种。
  萧无裳本来不该生这个孩子的。
  可她太舍不得了。
  这是她和她这辈子最爱的人的结晶,她舍不得让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消失,也舍不得让傅期眼里的惊喜落空。
  她赌了一把,用自己的寿命,去换这个孩子降生于世的机会。
  代价是从此以后,再也无颜和曾经深爱的少年郎在夕阳下相对而坐、相拥而吻。
  甚至愧于再见一面。
  她已形同老朽,蹒跚难行,而他青春年少,风华正茂。
  会后悔吗?
  徐瑾不知道。
  她冷眼看着傅期如同疯子一般,找遍了所有萧无裳可能出现存在的地方,却始终找不到萧无裳的踪影。
  那个和他相伴了数年的爱人,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毫无办法,只能跪在寒风凛凛的夜里,放声痛哭。
  最后一夜之间,原本正值青春年华的傅期,眼角遍布了细细密密的皱纹,白发丛生。
  现在他也老了。
  可他的爱人已经看不见这一幕了。
  有一瞬间,徐瑾觉得傅期的身影仿佛与后来那个满大街拉着人、疯疯癫癫地问“萧绫”去哪儿了的傻鸟,重合在了一起。
  时间是一个轮回。
  而他们困于其中,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却都不得善终。
第49章 后悔
  易无裳走了之后去了哪儿呢?
  她回了绵族。
  她离开的这十年, 绵族经过了几轮清洗与动荡,易无凉和另一个党派的师兄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两党都元气大伤时, 易无裳回来了。
  绵族正是混乱的时候,没有领头羊, 注定走不长久,易无裳不想当这个族长, 但奈何被族人赶鸭子上架, 最后渔翁得利。
  修这种邪门术法之人,身体最容易出毛病,易无凉也在这场内斗中斗白了头发, 万万没想到打到最后,是易无裳得了最大的好处。
  她担任族长承接上一位族长的仪式那几天, 易无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没几天,易无凉带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易希离开了绵族, 从此开始游历四方。
  几年后, 她在桃源村找到了傅囹。
  之后的事情徐瑾就都知道了,没什么好继续看的。
  看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但最令徐瑾最感到震惊的, 一是易无裳老去之后的那张脸, 竟然和几百年后的傅阿婆一模一样。
  二是易无凉年轻时的模样——长得与后来的傅阿婧一般无二。
  她说傅阿婧和傅阿绫的剧本怎么和几百年前的易无裳姐妹那么像……原来两个故事里嫉妒心极重的“妹妹”,从来都是一个人。
  一出神的空挡里,再一扭头, 她又来到了二十年后。
  易无凉带着易无裳的女儿杀回绵族,相隔二十年未见的母女再次相逢, 却相见不相识。
  易无裳无心和她争夺, 自认已经活够了这些年, 想要退位让“贤”。
  可恨了她这么多年的易无凉却不甘心看着她如此地坦然死去。
  于是她附耳, 告诉了易无裳傅囹的身份。
  易无裳始终波澜不惊的脸旁终于出现了一丝惊疑不定。
  徐瑾想,她这一瞬间定然是惊慌的,她肯定在想,傅期怎么样了?傅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离开桃源村,为什么会跟在易无凉的身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只可惜,她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
  下一刻,她就被易无凉用那把傅囹亲手做成的鬼器捅了个对穿。
  傅囹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却没有看一眼那个被易无凉狂笑着斩杀下头颅的老人一眼,只是垂着眼。
  没人看得出她有没有听见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再一年,傅囹着一身红裙,哼着老爹教过她的那首不知名的小调,自刎于这一年绵族的十二月。
  小鬼源源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里。
  一直到日落西山,躲在房屋后的人们才肯相信这个疯狂屠杀的女魔头是真的死了,远远朝着她的尸体吐了几口口水,嘴里咒骂着、怨恨着,也都带着自己仅剩的家人匆匆离开了。
  但藏在暗处的徐瑾看了两次傅囹的死亡回放,却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没看见过有阴差前来勾魂。
  是她的阴阳眼在轮回镜中不起作用吗?
  不等徐瑾深思下去,远处地平线上,从夕阳尽头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那人头顶斗笠,身负长剑,穿青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枚看着极其古朴灰暗的玉佩,剑柄上的红穗子随着他前进的步伐一步步晃动着。
  明明没看见他的脸,明明那腰间的玉佩和他背后未出鞘的剑也并不是徐瑾所熟悉的样子,明明连那身青袍都不是她在幻境中见到过的那一件……可她在看见这人的一瞬间,还是立刻想到了那个名字。
  顾清崖。
  影子的主人最后停在了遍地尸骸之中。
  他低下头,不知想到什么,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随即伸出手,仿佛要牵住某个人起身一般,修长的指尖微屈,是一个搀扶的姿势。
  下一秒,韩淼的尸体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漫天的黑色羽毛所覆盖吞噬,最后凭空消失不见。
  一声尖锐的长唳后,一只红眼的乌黑色鸟儿从黑羽中盘旋而出,于空中飞翔了一圈后,收敛了一身尖锐的煞气,拢住翅膀,停在了来人的指尖。
  那人说:“让你听我的别回来……吃亏了吧?”
  鸟儿懵懂地鸣叫了两声,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嗓音却像是被刀片割过一般嘶哑难听。
  来人将它放上自己的肩头,正要转身离开,鸟儿忽然急促地用鸟喙啄了他两下,焦急地往后看了两眼,张开翅膀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准备飞起来。
  “顾清崖”顿了顿:“修为和脑子退化了,记忆倒没有。”
  身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红衣女人忽然咳了一声。
  徐瑾一惊。
  韩淼转世后是妖族,转世前是仙族,渡劫失败不会死,没有鬼差前来接引情有可原。
  那傅囹为什么也没有?
  她在幻境中看到的剧情果然只有一半!傅囹根本就没有死!
  正思索着,另一头,傅囹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
  “顾清崖”一转头,看见这一幕,语气略有些诧异:“……活死人?”
  傅囹眼神麻木,静坐不动,没有任何表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无波无澜地收了回去。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块木头。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成年人的模样,迅速退化成了幼时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后,张扬的红裙不合时宜地套在她身上,和套麻袋没有区别。
  与此同时,她的手、脚、甚至脖子上,都凭空生出了许多黑色的小铃铛,一步一响,如锁魂一般缠绕在她身上。
  一条黑色的小蛇咬着她的白绫,爬上她白皙稚嫩的颈脖,亲昵地蹭着。
  ……是她的本命蛊虫,但没有名字。
  因为韩淼不喜欢蛊虫,她几乎没把这些蛊虫放到明面上过。
  直到这次血洗绵族。
  她呆呆愣愣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姿态眷恋的小蛇和朝她摇头甩尾的白绫,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继续发呆。
  “顾清崖”一边呢喃着“千年难见的活死人,竟然让我遇见了”,一边饶有兴致地转过身,问她:
  “跟我走吗?”
  徐瑾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前面一句话像是专门念给自己听的。
  她在心底tui了一口。
  破老神仙,说什么没有红颜知己,果然是骗她的!
  这不就主动邀请同行了吗?
  傅囹茫然地张了张口,刚被刀划过脖子的声音生涩极了:“……你是谁?”
  “顾清崖”想了想,语气平静地:“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我也无家可归。”
  “顾清崖”整了整衣袍:“那就一起走吧。”
  傅囹呆呆地“哦”了一声,麻木地站起身来,赤着脚踩着地上的血迹和碎石,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尸骨。
  一时间,徐瑾都不确定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只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麻木了。
  傅阿绫跟着他走了几步,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问:“去哪儿?”
  “顾清崖”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笠,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傅囹,露出一张清俊秀雅、对于徐瑾来说意料之中的侧脸。
  如同后来的他一样,此时的顾清崖语气带着徐瑾十分熟悉的懒散和漫不经心,但又更多了一些晦暗不明的味道:
  “去找自己的归途。”
  傅囹没有失忆。
  退化成半大孩子后的半个月里,她不吃不喝,只是时常看着窗外发呆,却面容不改,依然活得好好的。
  顾清崖的马车和易无凉的不一样,这里有暖炉,有吃的有喝的,不会有冷眼、苛责和打骂。
  也不会有鸟儿叽叽喳喳。
  那只她在醒来那天只见过一眼的、站在顾清崖肩膀上黑不溜秋的鸟,很少会出顾清崖的乾坤袖来。
  它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一开口,只有嘶哑难听的鸟鸣长唳。
  带着浓浓的煞气。
  不是那只整天吵吵闹闹会嚷嚷着“我是西天寒鸟”的傻鸟。
  她也没有问过顾清崖韩淼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像是根本不关心似的,只有平日里漫长的、持续的出神,才会在稚嫩的脸上短暂地显露出那么几分难过与伤怀的神色来。
  顾清崖开玩笑似地问过她:“你不觉得这鸟长得很眼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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