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降临——口才团团【完结】
时间:2023-03-23 11:42:29

  “这就是抛弃我的代价。”
  狐妖乱杀,人们惊叫四逃,而徐瑾为了保护父亲,就这样轻易地、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碾碎在了狐妖脚下。
  直至死时那一刻,她仍然在想,她错了吗?
  不,没有。
  救它是情分,不救是本分,何来抛弃一说?
  但她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就此闭上了双眼。
  她死于大周边境的初夏,这一年,她刚满二十。
  有人仓皇逃命间,手里举着的火把掉落在地,于是火势迅速燎原,从地上的尸体烧到了满地的营帐上。
  于是她连个像样的尸体都没能留下。
  顾涯再次回来时,面对的就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侥幸从火灾中逃过一命的徐瑾父亲跪在地上,脸上全是灼伤的痕迹,抱着从火中抢救出来的女儿尸体,茫茫然地出神。
  那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的尸体手上,仍然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这位向来急性子的父亲于是默不作声地,温和地一根根掰开女儿的手,看见她手心里,握着父亲给她的那枚私印。
  那曾经是她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她拿到了。
  她小时候被内宅约束,被世俗约束,后来长大了,成人了,又被商队约束,被同行的伙伴约束。
  哪怕到死,她都没有获得过她真正想要的自由。
  顾涯隐约知道这件事因何而起了。
  他愣在那里很久,才在身后逐渐变得微弱的火光里,哑着嗓子,说了句:“……对不起。”
  徐瑾父亲摆了摆手,下意识以为他是在为因为他所以徐瑾把狐狸放了生、导致狐妖寻仇这件事道歉。
  他摇头道:“不怪你。”
  但只有顾涯才知道,他这句道歉指的到底是什么。
  不管这次徐瑾有没有把它放生,狐妖都会来寻仇的。
  因为它的目标,只有顾涯。
  他知道徐瑾命中有此一劫,会在二十岁当天暴毙而亡——这是她逃不过的天命。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顾涯原以为这样默默陪伴着徐瑾的日子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即便发现了,惩罚也只会落在他头上,更不可能让妖怪随意插手凡人性命。
  可他没想到,这场“天罚”注定还是到来了,但却是徐瑾替他受的。
  这是天意对他的警告。
  是他带来的这场浩劫。
第63章 理想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百次轮回是徐瑾该经历的劫难, 而顾涯擅自插手,始终相随,让徐瑾原应充满坎坷的一生化去了许多磨难, 惹来了某些人的不满。
  这次狐妖的出现,让顾涯明白, 已经有人发现他了。
  他戴上斗笠,对这位骤然丧女的父亲说:“您放心。”
  “我会替她报仇。”
  安顿好对方后, 顾涯化作徐父的模样, 一路赶到官府,报官说有一男子,屠杀了整个商队后消失不见, 请求官府帮助。
  当晚,他便将自诩幻术造诣已是巅峰的狐妖捉了个现行, 再以它最为骄傲的幻术之法,将它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 并在它眉心点了朱砂印, 禁锢了狐妖所有的术法。
  再将其扔到官府门口,带着顾涯伪造出来的罪证, 最后对方只能徒劳无功地挣扎着, 看着自己就这样被关进了人间的大牢。
  法术被禁锢,除非顾清崖身死道陨,否则狐妖一辈子无法变回原形, 也就永远无法脱离这间大牢。
  他会跟着外表的模样一般,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衰老, 体验人类的生老病死, 最后化为一捧黄土, 入黄泉下轮回。
  而以屠杀数十人的罪名来看, 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大牢里待着,出不来了。
  这是远比死亡更令人、不——令妖痛苦的惩罚。
  “天罚”给予他的警告,他不吝奉还。
  顾清崖最后看了一眼官府的大门,转身重新戴上斗笠,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
  在茫茫数亿人中寻找某个灵魂,并不是一件易事。
  顾清崖排山倒海呼啸而来的记忆中,看见那个辗转于八荒四海、却时常得不到任何徐瑾消息的自己时,这样想着。
  徐瑾不知道,他们的相遇从来不是偶然,而是顾清崖寻遍天下、踏过百年,方能追到的一点踪迹。
  临安老祖是许多门术法的创始人,蛊术、阵法、符咒……还有卜卦。
  可他能卜遍天下人,却唯独卜不到徐瑾的命运……算不到她究竟在何方。
  是命数,更是天意。
  ……
  大周立朝205年,与大齐合并,史称东齐时期。
  东齐151年,权利四散,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大乱、诸国征战,其中又以赵国为首,誓要吞并其他小国。
  赵太和13年,徐氏出生在魏国一座小镇中。
  她生下来便父母双亡,做过乞丐,吃过百家饭,讨过百家衣,直到后来战火连天,魏国危急存亡之际,她为求活命,女扮男装,以男子之身参了军。
  那一年,她17岁。
  一年后,她于数万人面前,在硝烟弥漫中,一刀挑断了赵国大名鼎鼎的将领首级,一战成名。
  大殿之上,她抹去伪装,散下长发,叩首坦白自己的女儿身。
  魏王大怒,恨她欺君之罪,却又不舍如此一个奇兵名将就这样死去,于是免了她的死罪和大赏,贬她去了边境一座名为珠城的小镇。
  这也是她出生的地方。
  徐氏不言不语,三拜九叩后,脱下刚到手的官帽,接下旨意,拎着她的大刀,和她手下的三十亲卫,一路颠沛,直至珠城。
  没有人知道后来的珠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史中也没有留下关于她的只字片语,只有简单一句:安盛30年夏,徐氏女死于守城之战。
  这个城,指的就是珠城。
  一代名将就此无声陨落,却在正史中却连姓名都不配留下痕迹,只因她是女儿身。
  ……何其讽刺。
  徐瑾却没什么所谓。
  其实她从出生起就没有名字,镇里的叔叔婶子都对她二丫二丫地喊,熟悉的人都这样叫她。
  入了军营后,倒有人恭称她一声少将军,但这称呼随着她女儿身的败露,也迅速销声匿迹了。
  有一日她看到一块美玉,想起同村的孩子读私塾时,她偷偷在外面听先生说到过,瑾字就是美玉的意思,于是便将“瑾”当做了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来得粗暴草率,她也没和什么人讲过,直到这一天——
  二月初三,珠城的雨细细密密。
  城北破败许久的寺庙中,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少女靠在破旧的窗棂边,身上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仍然散发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简单给自己包扎后,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
  但忽然,寺庙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平缓的脚步声渐近,女孩瞬间清醒过来,握住腰间的佩刀,身体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来,生涩道:“谁?!”
  来人的脚步声一顿。
  随即昏暗的寺庙内,凭空亮起一道烛火来。
  火光映照着来人清隽的脸庞,显得他的面部轮廓温润又柔和,一身黑袍更衬得他更加清瘦与孑孑而立。
  他肩头的黑鸟朝她怪叫了一声,随即被男人伸手一按,便又收敛了叫声,老实下来。
  再看他身后的佩剑和这悠悠然的架势……不像她意料之中的刺客,倒像是位云游四方的逍遥道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徐瑾忽然有些恍惚。
  这一幕太过眼熟。
  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
  徐瑾拔刀而起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刀刃出鞘的那一刻。
  男人垂眼,仿佛没看到她的动作一般,淡定自若地朝她行了个礼说:“惊扰姑娘,实在抱歉,在下这就离开。”
  然而正要转身,他的眼神却忽然在徐瑾的肩上停住了。
  徐瑾下意识捂住肩上的伤口,还未说话,对方倏地开口问道:“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语气严肃、还带着些许不知是不是真实的……担忧?
  徐瑾一顿,颇有些奇怪:他们很熟吗?
  男人却已经找来一个不算脏的蒲团,不容分说地按着她另一边肩膀让她重新坐下,随即起身道:“我去去就回,你不要走动。”
  徐瑾:?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男人说是去去就回,果真就是去去就回,徐瑾尚且还未完全放下警惕,只听脚步声消失在门口不过须臾,很快又重新响起。
  徐瑾怀疑他根本没有出去,其实只是在门口走了两步。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猜对了,毕竟顾清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他不是道人,而是仙人,手中的乾坤袋里诸多灵药宝贝,随便拿一个出来都价值连城。
  治她肩膀上的伤,不夸张的说,算大材小用。
  为了不让徐瑾起疑,他还特意调了下灵药的功效,不会显得治愈得太快。
  当然,这些徐瑾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陌生男人出去一趟,带回来的草药往伤口上一敷,那么重的伤口立刻就止了血,甚至都不疼了。
  徐瑾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帮她重新包扎的力气不大,徐瑾若想挣脱,也是轻而易举,但她没有,只是放在刀鞘上的手依然随时待命。
  男人并不回答,将伤口处理完后,才重新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然的模样:“不重要。”
  他是谁,不重要。
  男人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徐瑾却不知是哪来的冲动,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衣摆:“等一下——”
  男人顿住,转头。
  徐瑾并不习惯仰视别人,她略有些艰难地站起身,道:“你不能走。”
  “?”
  徐瑾说:“你看了我的肩膀,你要对我负责。”
  顾清崖:“……?”
  寺庙短暂仓促的一场相遇后,徐瑾硬是拉着顾清崖和她一起,在寺庙中度过了这个微妙又平衡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徐瑾伤势差不多已经好全,她检查了下伤口,又古怪地看了眼靠在门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男人,觉得有意思。
  她让他别走,他就真的一夜都不曾离开,明明只要他想走,就必定没人拦得住。
  还有这有奇效的药和他奇怪的态度……
  徐瑾垂眼,琢磨着心想:难道是对手派来的细作?
  不玩阴谋刀枪论,改搞攻心计了?
  既然顾清崖都已经留下来了,那他再想走,也得看徐瑾同不同意。
  于是半推半就间,顾清崖就这样,跟着她回到了珠城新建不久的将军府中……再次踏入了她本就不平静的生活。
  徐瑾越发觉得他新奇,是因为他不爱待在这里,时常会莫名失踪,而一旦徐瑾确实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又会默不作声地出现、帮忙解决,再接着消失。
  他对徐瑾的来历、过往、遇到过什么,似乎都毫不关心,两个人在同一座府邸上相处了一个月,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也算府中半个客卿,却对主公的事漠不关心,他没有好奇心的吗?
  有一日,徐瑾故意主动同他说起:“我近来在查隔壁城的知府贪污一事,证据找到了,但究竟上不上报,我有些拿不准主意——你怎么看?”
  “姑娘何须问我?”
  “不能问吗?”
  “……”
  “那我去问李副将。”
  李副将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身健硕的肌肉,笑起来却像个二傻子,是和她一起下江南守珠城的三十亲卫之一,也是和她一同长大的竹马,同她关系亲厚。
  顾清崖立刻道:“等等。”
  徐瑾挑了下眉,本就没有彻底起身,闻言便慢悠悠地又坐了回来。
  “怎么说?”
  “最好的选择是,”顾清崖沉默片刻,沉声道,“压下来,不要讲。”
  当今天下局势混乱,魏王不算昏君,却也不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能管得住边境不被侵犯就算不错,不会有闲工夫来管知府贪污这点小事。
  徐瑾刚被贬入珠城不久,无数双嫉妒的眼睛都还在盯着她,私自查案的事一旦被爆出来,就不是再被贬一次这么简单了。
  即便贪污之事已经腐败到全国上下都经济停滞,下层百姓被垄断资本、一年还没有过四季已经饿死了数万人……
  这事也不是徐瑾能管得起的。
  可徐瑾盯着他的侧脸许久,也没说话。
  顾清崖受不了她的目光灼灼,匆匆起身,转过视线就要离开,却又被徐瑾的声音叫停了下来。
  “你说得对。”
  顾清崖顿了顿,闭了闭眼。
  下一秒,女孩却又悠悠道:“可我不想这么做。”
  道理她都明白,可她做不到。
  她以此身立足,生于珠城,受百姓诸多恩泽方能长到今日,若不是他们,她早就死在了镇上不知哪个角落里,万万活不到如今功成名就、住着大宅子、吃着国家粮饷的时候。
  做人要知恩图报,这是她从小就懂得的道理。
  不能她为了自己能活下来,让百姓因为她退后的这一步,而生生饿死街头。
  徐少将军的座右铭是:生命诚可贵,理想价更高。
  她的理想首先是国泰民安,然后是登上高位、为更多的人谋福祉。
  但若为百姓故,二者皆可抛。
第64章 瘟疫
  顾清崖回头看她, 眼神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徐瑾说完,又起身,笑着拍拍手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你忙去吧,我也走了。”
  脚步声才响了两步, 就被顾清崖沉沉喊住:“徐瑾。”
  她闻言顿下步伐。
  “我有办法,让你不必亲自出手, 不会引人注目。”
  “……是吗?”
  徐瑾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比起这个, 我现在更想知道一件事。”
  “……?”
  “我似乎,”徐瑾想了想, “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
  顾清崖僵了一瞬间。
  徐瑾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道:“别紧张啊, 我就随口一说——”
  顾清崖胸口起伏一瞬, 随即垂眸不语。
  这件事的后续,最终是徐瑾借珠城知府之手, 将那位知府贪污的罪证呈了上去。
  但其实魏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又拨了一批银款下发了过来——但所谓官官相护,从中央拨下来的钱,一层层剥削下来, 到最底层这里已经不剩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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