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含烟淡淡地看着彭听莲,没有一丁点儿别的情绪。
彭听莲也不尴尬,只对祝含烟说:“你辛苦了,我们直接打车回家吧。”
上了车,彭听莲才说,家里还有人等着。
祝含烟跟没听见似的,眼神淡漠地看着窗外。
“和你一个小学的,”彭听莲丝毫不在意祝含烟的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说:
“人家家里、厂房一同拆迁,挺富裕,人看着也老老实实,他还记得你呢!”
彭听莲自己一个人说话,语气都抑扬顿挫的。
“这不,我们一说你满十八了,他就说,可以先把婚定了。”
祝含烟对着窗户,笑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笑起来很漂亮,可眼睛不笑,只是嘴唇动的话,又像小丑一样。
有点诡异。
“彩礼多少?”她淡淡地问。
彭听莲原本还以为,以祝含烟的性格,她多少都会不愿意,甚至还做了别的准备,让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谁知道她连人都还没见到,就在问彩礼了。
她回答时,声音都带着喜意:“五十万!”
这在安泊镇,算是巨款了。
五十万。
祝含烟沉默地盯着窗外。
她成绩优异,本科毕业可以考研,考研后再考个不错公立学校的编制,五十万,她几年也就赚回来了。
她的父母,短视而残忍。
祝含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祁祸。
昨天和祁祸聊起父母的时候,她还在想,彭听莲和祝升荣不让她谈恋爱,让她读师范,不过是为了等她毕业把她卖个好价钱而已。
谁知道他们这么着急,她才刚读大一,他们就迫不及待了。
“这么早吗?”
祝含烟感觉自己好像悬浮在车外,冷眼看着出租车后座里那个麻木的祝含烟,她提着控制线,控制木偶般的祝含烟说话、动作。
彭听莲说:“也不急,就是先让你们见个面而已。”
本来女孩子,越早定就越好,他们之所以这么快让祝含烟和邓雄见面,就是让祝含烟有个准备,也做好了祝含烟不愿意的准备。
她要是不愿意,他们就用剩下的三年时间慢慢磨,磨到她愿意为止。
所以才这么快让他们见面。
谁知道祝含烟似乎并不抗拒。
说话间,出租车在门口停下。
祝含烟家是平房,此刻门正大敞着,里面不断传来笑哈哈的聊天声。
祝含烟在这一刻做了决定,她本打算在毕业后,把自己之前攒的钱都还给彭听莲祝升荣,和他们关系做决断。
现在想想,她之前的想法真是幼稚而愚蠢,她为什么还要把钱给他们?
她要忍着恶心,好好毕业,然后,让人和钱,都在他们面前消失。
祝含烟下车,看着门内的两人。
她发现自己演戏的本领是愈加提升了,面对如此恶心的三个对手,都能笑出来。
“我有点儿晕车,想休息。”
邓雄被她的容貌惊艳得说不出话来,几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好,好,那你赶紧休息。”
祝升荣对祝含烟一回来就说要休息而不满,但碍着邓雄在,也没多表现出来。
祝含烟知道,他和彭听莲让邓雄这么早来,不就是想从她这里得一个准信么。
她说:“不用准备订婚什么的吧?毕业直接结婚,可以吗?”
她的家庭,就没把她当过人。
她要是不演戏,要是敢拒绝,他们什么肮脏事都敢做。
祝升荣刚才脸上的那点儿不悦,瞬间消失殆尽。
难得对他女儿,哦不,是现在的财宝,有点好面色,“可以可以,这个你说了算。”
邓雄也连连点头。
祝含烟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别勾我。
第二天一早, 祝含烟便独自前往外婆陵墓。
彭听莲注意到她动静,也没跟着她来,只由她去。
外婆的陵墓在山上, 半山腰有集市, 祝含烟在集市上买了一些外婆爱吃的血橙。
明明和外婆就同一个地方,彭听莲却让外婆墓前长满了杂草。
杂草带刺,祝含烟没带别的工具, 也没心思现在去找别的工具,只能徒手去扯。
等杂草清除完,她的掌心已经满是伤痕。
她把血橙放进盘子里,递到外婆面前。
人抱膝蹲坐在墓前, 对外婆倾诉:
“外婆,我爱上了一个,一个以前觉得根本不可能会爱上的人。”
她嗓音低低的,“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什么时候会和我提分手呀?”
能不能不要再让心爱的兔子突然死亡的事件, 再发生一次。
这次至少,让她有点儿心理准备。
第二天才是外婆忌日, 彭听莲往年没多积极, 今年邓雄听说了想去看,她便起早准备蜡烛纸钱。
祝含烟昨天已经见了外婆,外婆也不会想看她和一个根本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结婚对象”凑一块儿,就找了个借口说学校临时有事,要回学校。
鉴于她第一天回来时的良好表现, 彭听莲和祝升荣虽然有心想让她和邓雄多多相处, 但也没勉强她, 就让她走了。
祝含烟上了车才给祁祸发的消息。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祁祸给她发信息说车停车站出口拐角处等她。
祝含烟已经记住了祁祸的车牌,出来看到他的车就朝副驾驶去。
目光穿过玻璃,祝含烟盯着驾驶座上的人,放在车把手上的手却没动静。
祁祸在方向盘上架了台笔记本,修长指间正快速地敲打着键盘。
从祝含烟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鼻梁高挺,薄唇不刻意抿起时,是微微上翘的,似笑非笑的好看。
看到祁祸的那一刻,祝含烟才发现,自己心里的委屈,正在肆意生长。
她打开车门上车。
察觉到车门动静的同时,祁祸把笔记本收起来,丢向后座。
他专门把车停在拐角处,就是等着收拾某个人。
“不是让我慢慢等?”祁祸连安全带都提前拆开了,“怎么这么快回来等我收拾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俯身,轻车熟路地把祝含烟捞进怀里。
“祁祸。”祝含烟嗓音有点儿低,眨着双漂亮的眼,瞳孔里只有他。
祁祸静了片刻。
还是上手,灼热指尖顺着她衣摆钻进腰间,“装可怜没用。”
她那句“那你慢慢等”,当时气得他想直接上车把她逮回来。
祝含烟没装可怜,她是真可怜。
心里那股委屈的情绪,在他面前,忽然就绽开了花儿,从外表显现出来。
但祝含烟没法给他说什么事。
她只能把两只手抬起来,掌心朝上,凑到他眼前:“看。”
祁祸跟着看去,下一秒,他唇角勾着的那抹坏笑一僵,笑容迅速收敛起来,他抿唇时,上翘的唇角变成了一条直线。
“怎么弄的?”他嗓音有点儿沉。
经过虞蔓那事,碰到她身上有伤,他就担心哪个不要命的又欺负她了。
他的手从她腰间滑出来,两只手一边一只逮住她的。
“外婆墓前有杂草,扯杂草的时候弄到的。”
明明是手受伤,祝含烟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祁祸眉头皱得更近,他心情不好时说话也不太客气:“你傻吗?不知道找个工具?”
祝含烟没说话,昨天在外婆墓前之所以徒手,是因为,本来以为已经麻木的心,还会因为祝升荣和彭听莲做出的事而痛,所以要让身体受点儿外伤,才能把体内的转移一些出去。
祁祸就说了这么一句,见她没多大反应,他叹口气,算了,这姑娘至少有进步,知道把伤口先给他看。
“这次放过你。”他把祝含烟抱回副驾驶:“去邵伯伯那儿看看。”
“去你那儿吧。”祝含烟低头,指尖摩擦着细小的伤口,杂草上的刺都很小,有血痕,但是不明显:“消毒就可以了。”
上次在医院,她听到护士叫邵伯伯院长,这么远过去,就让院长给她处理小伤口,没必要。
祁祸察觉到祝含烟情绪不太好,想到她才见了外婆,或许不愿意见外人,再加上她手上伤口的确没有之前腿上伤口那么深,可以在家处理。
于是打转方向盘,朝自己家方向去。
知道不去邵伯伯那里,祝含烟心情好了点。
其实她本来也没把手上的伤当回事,她掏出手机,看着前天她上车时祁祸给她发的拍立得照片。
“谁拍的?”她问祁祸。
祁祸趁着转弯的功夫,朝她手机上瞥了眼:“不认识,一个路人给的。”
祝含烟还真没想到这两张照片是这么来的。
不过发生在祁祸身上,又好像一切皆有可能。
毕竟他出门都是会被偷拍的。
她问:“原照片呢?”
祁祸下巴朝中控台点了下,祝含烟看到那儿有个黑色钱包。
钱包放照片的地方,两张照片被他叠着放了进去。
她把两张都取出来。
这两天在安泊镇,她都没睡好,晚上该睡的时候完全没有睡意。
就开着台灯在灯下看他发来的照片。
实物更有质感,也更能看到他们之间的情绪涌动。
祝含烟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取出一张,“给我留一张。”
祁祸说行。
车站离祁祸住那儿不远,没多久就开进了停车场。
祝含烟手心有伤,动作只能用指尖,慢吞吞的。
他也不着急,解开安全带就那么偏头看着她。
看她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慢悠悠地打开,慢悠悠地把相纸塞进空白的相册框里。
祁祸注意到她钱包相册框上面有张白色的卡。
卡上还有点儿字。
他眉梢一挑,抬手把那张卡抽了出来。
是身份证。
祝含烟对自己的照片都没多大感觉,想留住这张不知是谁拍的拍立得相纸,也只是因为捕捉到了他和她。
所以他看她身份证,她也没多大反应,就等他看。
祁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照片,她那张脸,就算在传闻中知名可怕的身份证□□大厅相机下,也依旧漂亮得离谱。
她没什么表情地面对着相机,眸光是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视线下移,看到出生日期。
二月四日,冰天雪地的天气里降生,怪不得性子那么清冷。
祁祸定定地看了会儿生日,唇角弧度逐渐明显。
把身份证还给她时,他说:“不小了。”
他一直想着她大一,以为离二十还有个一年半载的。
鉴于在他面前有好几次被迫想歪的经历,结合他刚才看身份证的动作,祝含烟这次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年纪。
到今年二月,她就满二十了。
但她不知道他几餐三番在意年龄是什么意思,回他:“那也比你年轻。”
“嘶”,祁祸还挺开心她满二十,没个防备被她攻击年龄,抬手就去掐她脸:“嫌我老是吧?”
祝含烟笑得见牙不见眼。
到家,祁祸直接去找医药箱。
原来他家里没这东西,就是看祝含烟没把自己身上的伤当回事,怕再有下次,专门备的。
谁知道这么快就用上了。
祝含烟手上疤都不疼了,祁祸把医药箱放茶几上,祝含烟站沙发旁边,“我想洗澡。”
她风尘仆仆的,大巴车上气味不好闻。
祁祸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同意,他站起来把人往怀里拉,低头在她发顶嗅了下,一股淡淡的茶花香,“香的,不用洗。”
她手上细密伤口那么多,哪能碰水。
祝含烟不同意,甚至不往沙发上坐,“我就想洗。”
祁祸发现祝含烟在他这儿是越来越任性,他挺喜欢的,但她老往不该任性的地方任性。
不过往该任性的地方,又怎么叫任性呢?
她是小祖宗,他自己宠的。
祁祸只得站起身,“等会儿,我给你找俩手套,你戴着洗。”
“我戴着手套还怎么洗?”
祝含烟今天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
祁祸本来在餐边柜那儿抽屉里找东西,闻言回头凉凉地瞥她一眼:
“不然我给你洗?”
说完继续回头,翻出两只一次性手套来。
他朝着祝含烟走了两步,才发现祝含烟没动静,没反驳。
祝含烟挺无语的。
祁祸这人,明明聪明得不行。
却总在最该聪明的时候脑子转不过来。
之前她去他寝室楼下,答应和他在一起故意问他,他做特技飞行时有没有看到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时是这样。
现在又是这样。
祝含烟眨巴着那双澄澈的眼看着他。
祁祸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下,把手套递她面前:“别勾我。”
她受不住。
他也没备东西。
祝含烟垂下眼,接了手套也没看他,直接往主卧卫生间去。
她之前住他这儿都是光明正大睡的主卧。
祁祸盯着茶几上的医药盒看了会儿,把东西提进了主卧。
她虽然现在受伤知道给他说了,但一回来就不顾手要洗澡那执拗劲儿,就算戴了手套,洗完手上什么样还不知道。
医药盒扔在了床头柜上,祁祸换了身家居服坐床上等。
主卧卫生间的门是磨砂玻璃的。
祁祸自己待里面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家里多了个人,这会儿他坐床上才注意到。
他食指勾了勾领口,明明换了衣服,怎么还觉得领口有点儿勒。
源源不断的水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祁祸脑子里没想其他的,想到了祝含烟刚看他那眼神。
他掏出手机,开始找外卖。
指尖滑到计生用品那一栏,他研究了会儿尺码,最后挑了个最大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四章
想和他再亲密一点
祝含烟在浴室里吹干头发才出来, 身上就套了件祁祸的白t。
他肩宽身高又高,上衣在她身上都能变成裙子,衣摆刚好遮到大腿。
祁祸给她的一次性手套, 戴着一碰水就不舒服得很, 她进去没多久就取下丢垃圾桶了,洗完才注意到伤口泡了水,又有点儿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