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噩梦般的回忆里重复多少次,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曾经?
祝含烟唇角僵了一秒,而后笑得更深,“我现在没事了,”她强调般说:“真的,已经过去了。”
只是飞机成为了她的执念而已。
“我就是那个时候,对飞机有不一样的感觉的,总是想多了解一点。”
其实她也想学飞行相关的专业,但这些专业相对免费师范生而言,太费钱,所以放弃。
谁知道会爱上当飞行员的他。
话闸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后来祝含烟和祁祸聊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当然,都是和外婆有关的,毕竟她前十九年的生活里,也只有与外婆一同生活的日子,能让她毫无负担地与他分享。
通通都是小事,祁祸却听得无比认真。
两人不知在高尔夫球场坐了多久,还是谢景福的来电,提醒他们该回学校了。
心事有人分担,祝含烟感觉心情都轻松了许多,从观光车下来,鞠暖他们已经在茶室等着了。
祝含烟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鞠暖泛红的双眼那刻,消散了许多。
祁祸注意到祝含烟心情不好,跟着她视线看去,才看到鞠暖好像是哭过。
他眉心微蹙,看向傅嘉谊。
鞠暖和傅嘉谊一辆飞机。
傅嘉谊无奈地耸了耸肩。
祝含烟走到鞠暖跟前,祁祸让傅嘉谊谢景福出来抽支烟,把茶室让给她们俩。
人走了,祝含烟问鞠暖怎么了。
鞠暖现在知道祝含烟喜欢飞机了,人和男朋友好好去体验,她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就没说,只对祝含烟笑了下,说没事。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行了,”祝含烟抽了张茶几上的纸给她,“和我有什么隐瞒的,怎么回事?”
昨天她还在说要和傅嘉谊告白呢,今天这么好的独处机会。
鞠暖用纸擦出鼻涕,“就,我对他告白了,他说,觉得和我是哥们情意,是好朋友,不想把我们之前感情搞复杂,到时候连朋友的没得做。”
“其实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他说他对女人来说,不是良人,现在他人就没定下来,交往了也肯定会分手的。说我是个漂亮女孩儿,如果他不认识我,我去表白,他真会答应,就是因为他把我当朋友,才不能答应。”
“我知道有道理,可是还是难受。”
祁祸可以为祝含烟停留,而傅嘉谊却不愿给她一个可能。
鞠暖趴祝含烟肩上,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她衣服上掉。
祝含烟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因为就算是她也觉得,傅嘉谊拒绝鞠暖是对的。
让鞠暖的情意就到喜欢为止,不更深入的接触,不要到爱那一步。
祝含烟抿起唇,鞠暖在伤口较浅的时候,就没让刀锋再往下加深,那她呢?
她回忆起和祁祸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
一向自诩清醒冷静的她,又怎么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自己一开始觉得肯定不会喜欢的祁祸?
到她和祁祸分开的那一天,她又该如何疗愈自己的伤口?
门外抽烟的三个人也在聊这事。
傅嘉谊把事情原委告诉祁祸和谢景福,结尾是:“我也不想把她弄哭。”
可是感情的事没办法,傅嘉谊其实挺喜欢鞠暖的,也不算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他就是觉得,鞠暖人长得甜,性格又好,一点不娇气,男生女生都能打成一片。
她是挺珍贵的异性朋友。
不该被他毁了。
鞠暖哭这一下,总比两人交往后,他把关系弄僵了哭,来得好。
傅嘉谊叹口气,问祁祸:“祁哥,你和祝含烟准备怎么办?”
是,祁祸现在是把祝含烟宠心尖上的,傅嘉谊也从没见过祁祸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
可谁都知道,祁祸的喜欢是不会长久的,祁家也不会接受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他们早晚得分手。
祁祸倒是对分手无所谓,祝含烟这种为祁祸下红尘的小仙女,可不一定受得了分手的打击。
比起祁祸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傅嘉谊知道祝含烟和她们都不一样。
祁祸唇边懒懒含着支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忙完啦,明天日六
第三十一章
你怎么不长大点儿
祁祸他们离开茶室的时候, 为了给两位女生留空间,把门带上了。
他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时候,祝含烟恰好安抚好鞠暖, 悄声拧开门。
祁祸的回答就那么随着凉风, 吹进耳朵里。
祝含烟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把门推开,问站在门前不远处的祁祸:“回去了。”
虽然没在直升机上待多久, 祝含烟也很累,心累,身体也累。
上了车她就把副驾驶座位往后放,阖眸休息。
郊外是土路, 坑坑洼洼的,饶是祁祸开车技术好,一路也免不了颠簸。
祝含烟在这样的地方没法完全睡着,半梦半醒的, 闭着眼, 但四周发生的事又都知道。
车没开多久,祁祸就接到了个电话。
车内安静, 他开车不方便接, 就开了免提,把声音开到最低。
“什么事儿?”祁祸嗓音懒洋洋的。
“新雨这周末回南城,我在法国出差回不来,你帮我去机场接她一趟。”
沈新雨是沈新霁的妹妹,在伦敦留学, 就是谢景福那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祁祸直接拒绝, “找谢景福。”
“能找谢景福我找你干嘛, 她就是不让谢景福接。”
“找傅嘉谊。”祁祸毫不犹豫换人。
沈新霁无语, “你怎么不能去?”
说起来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除开谢景福,沈新雨把他们所有人都当哥哥。
祁祸闲闲地吐了一个字:“忙。”
沈新霁知道祁祸前阵子在忙飞院校庆的事,也知道校庆早过去了,“忙什么?”
祁祸觉得他是闲得慌,回答得漫不经心:“谈恋爱。”
那头沈新霁“嘶”了一声,“这次又是谁?”
祁祸没理他,骂了句:“滚蛋。”
他找祁祸主要不是为了这件事,他问:“你怎么突然换想法了。”
祁祸知道他说的什么事儿,本来接班这事他也没想瞒着沈新霁他们,他偏头看了眼在副驾驶睡觉的祝含烟,抬手把她落在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就想通了。”
他向来做决定,都是给沈新霁他们一个结果,根本没那耐心去解释他的心路历程。
就像傅嘉谊在直升机体验场问他准备和祝含烟怎么办的时候,他也就那么随便一说。
他对祝含烟,有的是打算。
沈新霁也没期待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细节来,他就是从祁叔那听说了这事,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来找祁祸得个准信儿。
“那你大四澳洲学飞的事儿呢?还去么?”
祁祸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指腹一下下轻触着方向盘。
这表示他在思考。
没决定接班前,澳洲他肯定是要去的,在那能摸到最新的飞机,能锻炼出最先进的技术。
决定接班之后,他就没想去了,还想着找个时机给蒋主任提下这事。
毕竟去澳洲是大四,如果他要接班,就得准备考个管理专业的研,他要考就一定会考国内最高学府的专业,时间、精力都必不可少,这样就和去澳洲有冲突。
可今天,他想到祝含烟眼眶红红地怀念外婆,说如果当时有奇迹就好了。
祁祸触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停住,“去。”
累就累点儿,一边学飞一边考研他也不是没能力做。
祁祸心里盘算着未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
规划未来,这两个词组在一起,连他都觉得新鲜。
祁祸弯了弯唇角。
直视前方的他,丝毫没注意到,睡在副驾驶的祝含烟,眼睫微颤了颤。
看祝含烟一路上困得眼睛都没睁开过。
祁祸这次没把祝含烟往自己家里带,而是把车开到师大女寝下面,让她和鞠暖一起回寝室。
虞蔓不知什么时候搬了出去,她的位置已经空了。
小小的空间里没了讨厌的人,连空气都变清新了。
祝含烟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爬上床。
在祁祸车上睡得比没睡还疲乏,她躺了没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晚上八点,枕头下的手机把她吵醒。
鞠暖因为和傅嘉谊表白,受了打击,回寝室一句话没说,和祝含烟一样上床就睡。
祝含烟虽然没把虞蔓那事怪在程绮思头上,但程绮思面对她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多少有些别扭。
除了晚上回寝室睡觉,别的时间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祝含烟怕把鞠暖吵醒,撑着身子坐起来接电话。
因为精神恍惚,她甚至忘记了看手机屏幕上来电的对象是谁。
接起来听到彭听莲声音的那一刻,她瞬间清醒。
自从上次挂断彭听莲电话之后,彭听莲就没再联系过她。
而这次接起来,彭听莲的语气像是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自然地问她:
“你外婆的忌日,回不回来?”
祝含烟耳蜗里传入彭听莲的话,唇角勾起笑。
淡漠的,嘲讽的。
他们家人都一样的,擅长逃避,也习惯逃避。
大家对彼此的逃避态度颇有默契,就都跟那些烂事全部没发生过一样,装模作样地“正常”生活。
直到下一次战争再拉开序幕,不断反复。
“回。”祝含烟只说了一个字。
其他时候,她恨不得和家里切断一切关系。
但在有关外婆的事上不行。
想到外婆,祝含烟又想到祁祸今天在从她嘴里听到外婆的事时的心疼。
祝含烟其实很佩服祁祸,佩服他能不断接受新的亲密关系,佩服他一边对她宠爱,一边照常计划自己的未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澳洲。
祝含烟想着这两句话。
澳洲对她而言是非常遥远的地方。
她经历过最长的行程就是从家乡安泊镇到南城。
祝含烟想着这些事,没有注意到彭听莲得知她准备回安泊镇而松了口气的轻松。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彭听莲说:“我到时候买点儿你喜欢吃的甜皮鸭,现在你爸爸没有在外面乱来了,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听到“甜皮鸭”三个字,祝含烟顿了一秒,她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她唯一喜欢的甜食,就是外婆给她熬的雪梨汤。
有点不对劲,但祝含烟心绪繁杂,目前没有别的心思多想。
而彭听莲后面的话,则是让她想直接挂电话。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彭听莲受了那么多年的骗,经历过那么多次歇斯底里,依旧愿意相信祝升荣。
还好好过日子。
怎么可能。
祝含烟不想再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被电话吵醒,她也睡不着了,就靠着墙,垂眸盯着手机。
祁祸在六点过的时候给她发了信息,问她醒了没。
隔半个小时又问了一次,问到八点她依旧没回复,才说她:“小懒猫”一只。
祝含烟没回,捏着手机,抱膝蹲坐在床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外婆的忌日是周日,她本来以为彭听莲不去,想自己回去的。
现在祝含烟特别想念外婆,想和外婆说说话。
她头从膝盖里抬起来,给祁祸回:【醒了。】
祁祸似乎正在玩手机,回复得特别快:【你再晚点儿起来,我直接带你去吃早饭。】
明明很疲惫,明明很迷茫,祝含烟却依旧因他的回复而笑了一下。
还没等她回复,祁祸又回:【下楼。】
祝含烟“蹭”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就往阳台去。
熟悉的车就停在楼下,来来往往的女生都知道是谁的车,走过去了都忍不住回头看。
祝含烟套了条裙子,直接下了楼。
下楼轻车熟路上副驾驶。
祁祸本来打算带祝含烟出去吃的,谁知道这姑娘太能睡,跟睡美人似的,七点半左右,他就去学校外面买了点儿吃的,准备等到八点她再不下来,他就找人上去叫人了。
祝含烟正饿着。
她刚睡醒没多久,头发贴在颊边,印出了红痕,整个人气质都软乎乎的。
祁祸把艇仔粥包装拆了递给她,她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明天我要请假。”
喝了半碗粥,胃里终于暖呼呼的了,祝含烟对祁祸说。
祁祸知道不是那回事还故意逗她:“请假和我出去玩?”
“不是,”祝含烟说:“周日是外婆的忌日,我想提前回去。”
祁祸脸上神色正经了些:“地址在哪儿?我送你。”
她只和他说过家乡,没提过具体地名。
“不用。”
祝含烟虽然有准备他会说送她之类的话,可真从他嘴里听到,她还是心口一提。
于是拒绝得斩钉截铁。
她无法想象祁祸碰上彭听莲和祝升荣的画面,甚至对此觉得恐惧。
祁祸没说话,挑了下眉峰。
这是要等个解释的意思。
祝含烟低低地说:“我爸妈也要去。”
意思是不方便。
祁祸抬手,修长漂亮的手指捏住她鼻尖,“怎么?我见不得人?”
是的。
祝含烟没法把祁祸带到爸妈面前。
彭听莲对祝升荣的感情很复杂,爱恨交织,又永远期待。
但她毕竟受过罪,虽然没多喜欢祝含烟这个女儿,大部分时间都把祝含烟当成是情绪垃圾桶,但也不想祝含烟走她的老路。
所以从小到大,她对祝含烟灌输的最多“教育”就是:
找男人别找太好看的,也别找家世太好的,找个普通的,老实本分的就好,千万别像你爸。
祝升荣原来也算个富家公子哥,养成了纨绔子弟的性格,继承的财富没德行守住,才活得越来越差。
彭听莲还让她大学期间都不许谈恋爱。
祝含烟虽然就没把彭听莲的话当成话来听,但也不会傻到把祁祸往他们面前带。
祁祸完全是彭听莲嘴里对“好男人”所有形容的反义词。
祝含烟手握着他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