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能吹哨,他要确定沈宝用在哪里才能放出鸳哨去召唤鸯哨。
而其实在他刚踏进园子时,阿感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阿感已等了多日,虽这期间陈都尹一直没有来,但以他盯梢时看到的沈姑娘与之相处的细节,他想着陈大人不会不来的。
阿感只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石头落了地,把人抓了扔到水牢里,他就不用天天戒备着了。
阿感本就情感冷漠,更是不解男女之情,他不会对陈松与沈宝用生出惋惜,也不能理解太子殿下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折腾的行为。他就想着赶紧完成任务,可以正常寝眠。
陈都尹还是很小心的,但他再小心也不及做着万全之策的他们,这园子已被设为天罗地网,就是再来几个陈都尹这样的也都能一网打尽。
薄且这里,也早在陈松进到园中时得到了消息。他把对哨拿回到手中,定晴看了一眼后把它握在了掌心里。
没让他等多久,掌中的对哨一开始是不出声的震动,接着薄且就听到了声音。很清晰的哨声,很明显是由他手中的对哨发出来的。
薄且轻轻道:“呵,总算是来了,都让人等不及了。”
陈松在吹响对哨前,他重新勘察了一遍园子。确定了太子只身呆在他自己的院子中,也确定了别的院子的主屋没有人住的情况。
而上次步入的西边的院子,主屋是有人的,而且奴婢比上次还要多,沈宝用应该是在这里。
可陈松吹响了鸳哨后,屋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等了一会儿,整个院子还是安安静静毫无反应。陈松这时已感到不对劲,但他都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再回头,他收起鸳哨,毫无犹豫地跳了下去。
也就在他跳下的同时,周围陆续出现黑衣人,他们皆是太子的暗卫。陈松明白是中了埋伏,他把剑拨出准备应战。
没有人说话,只有刀剑相撞的声音。因太子的命令是要抓活的,暗卫们难免束手束脚,再加上陈松可是不管不顾手上不留情的,虽剑中没有杀意,但若不小心应对稍有疏漏,也会被他伤得暂时失去战斗力。
明明是下了网的,罗网是由特殊材质制成,一般的利器斩断不了,也不知目标人物是怎么从中挣脱出来的,暗卫们往收回来的网上匆匆一瞥,竟见到一块儿地方被斩坏的,心里皆惊奇,不知殿上要抓的此人是什么来头,用什么斩坏的罗网。
两边打得正酣,阿感却并不在此处,他最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太子的安全,此刻他护着太子刚刚迈进西院,一进来就看到院中已经开打。
院中这么多人打斗,就算无人出声发出的动静也不小,终是惊动了屋中人。
沈宝用只往外面看了一眼,就有肝胆俱裂之感,她日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慌忙地穿着衣服,眼眶鼻子都酸了,陈松终究还是来了,为了她而来。
沈宝用穿好衣服后全力往外跑,春然与夏清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拦她,待她拉开屋门跑出去时,被守在外面的玺儿一眼看到。玺儿正要有所行动,有人快了她一步。
沈宝用忽觉一股大力拉住了她,她想挣开但做不到,对方的手像钳子一样,且力大无比。她回头去看,薄且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瞪着她,阴沉着声音问她:“你要去哪?看不见刀剑无眼。”
无需回答他,他们都知道她要干什么,有一个人为了她而来如今陷在险境,她根本顾不上个人安危,只想要第一时间冲到那人身边,与他并肩一起同担共承。
这一次不再是阿感口述,而是薄且亲眼所见。他与沈宝用算起来认识的年头不少,她可不是什么讲大义只谈情的人。
从她第一次算计他的妹妹们开始,她就成了薄且的眼中钉。在防备她的过程中,她的心性作派,薄且就算不去刻意了解,也算是摸清了七七八八。
她那心眼儿堪比他的罗网,她虚荣,就那样的出身与经历还在枉想高嫁,她还心冷,对谁都有所保留,她对沈芮甚至是对她养父养母,皆是利用大于情感。
她真的算不得一个好姑娘,若是把她身负人命的事算进来,她岂止不是好人,妥妥一个恶人。
可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为了一个男人不管不顾,抛开了她以前行事的原则。好像她被换了芯,薄且觉得她陌生的同时,生出了渴望。
被满足的不会生出渴望,渴望之所以叫渴望,无非是一个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让人生憾、生怨、生恨。如薄且现在这般。
薄且以一手掐住沈宝用的两只手腕,他站在台阶上,另一只手一使力,鸯哨碎在了他手中,这碍眼的东西终于可以毁掉了。
只有陈松能听到的巨大嗡鸣声令他头痛了一下,他看见了薄且也看到了沈宝用。
四目相对,沈宝用喊道:“你快跑!不要管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陈松,你能跑到哪里去,束手就擒吧。你以下犯上,横闯别院,私探中馈,罪名罗列重可判忤逆,想要留下性命现在低头认罪还来得及。”薄且娓娓道来。
说完他看向沈宝用,沈宝用一副肝胆俱裂的样子,薄且手上不由自主地加了力。
这好像提醒了沈宝用,她回头看向薄且,眼神不再执拗,突现了几分柔软。
薄且很满意她的变化,但这还不够!
陈松确定了沈宝用的位置使出了杀手锏。他本该是毒蛊岭岭主的孩子,在试毒用毒一事上在场无人能及,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是被发现了他还有最后一招,放毒。
他给沈宝用的鸯哨有避毒的功效,但现在被太子毁了,只能先把人救出去再行解毒。
可陈松不知道的是,薄且把他的生平了解了遍,知道他袭承其母擅于用毒,早就作了防范布属。
就听阿感道:“小心。”
这句小心之后,薄且给沈宝用嘴中塞了一丸进去。所有暗卫的面前统一出现了如面罩一样的东西,再加上有所准备,纷纷速移到下风口,虽有人中招但不过二三,大部分人都没事。
阿感守在太子身前,见毒气散了后才撤到一边。
陈松见他散出去的毒气没起到作用,他趁着阿感不再挡在太子前面,众暗卫还在躲毒之际,朝薄且与沈宝用的方向突袭而去。
陈松这算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再无机会。是以,阿感还是晚了一步,让他近身到了薄且面前。
二人以掌相搏,这一掌的威力连沈宝用都感觉到了,有风拂起她的碎发,几息之后才落了回来。
使出这一掌后,陈松微楞。他知道太子有打仗的经历,绝不可能手无缚鸡之力,刀剑也该是会使的。但他没想到,太子还有深厚的内功,浑圆且正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陈松对太子又有了新一层的认识,他习得此等武功,在战场上都没显露过,当真是深藏不露。
陈松知道他失败了,输在充分了解对手并做出万全准备,且自身可能并不需要暗卫保护之人的手上,陈松没有疑惑没有不服。
他这一击不成功自然不会再有机会,阿感怎么可能二次失手。他凌厉出手,加上赶过来的其他暗卫,最终擒住了陈松。
薄且马上道:“把人押入水牢,不得放出,生死听天由命。”
陈松没有求饶,只对沈宝用说出一句:“不用管我,我命硬着呢。”
阿感亲自押送陈松,满院子的暗卫随着他一下子消失在了院子里。
薄且松开了沈宝用,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沈宝用没有一点迟疑地跟了上去。
她在后面叫着:“殿下,太子殿下,殿下,”
薄且不理她,像是听不到一样,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沈宝用脚速跟不上,心里一急摔了下去,薄且听到了动静却不为所动,好像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令他停下。
沈宝用根本顾不得摔的这一下,她不知摔到了哪,也感觉不到疼痛,她眼中只有前面的高大身影,此刻他像山一样不可逾越,攀登不起。
薄且就这样一路回到了他的院子中,守铭为他开了院门。远远地传来了声音,一开始还听不清,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沈姑娘在叫他们殿下。
守铭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子,见太子面上并无愠色,太子也没说关门,更没说不让人进来,守铭心领神会,冲守门的小厮摆了摆手。都是近身侍候太子的,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总管的意思。
守铭跟在太子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沈姑娘已到院门口,毫无阻碍地进了来。他收回视线见太子进了屋,他则守在了外面。
他能自作主张地放沈宝用进院,却不能让她直接进屋,待沈宝用急匆匆地来到屋门前,守铭上前一步拦住了她:“沈姑娘莫急,稍等片刻,待奴婢去禀报了殿下。”
守铭的话让沈宝用冷静了一些,此事不是她着急就能马上解决的,薄且摆出这种姿态就是为了让她着急的,她知道她都知道的,但,她还是急啊。
什么是水牢,她虽没见过但能想象,还有什么一直关着不得出,薄且还说了生死,沈宝用哪还顾得了别的,再说若薄且是成心的,她不正是该急给他看吗,哪怕能浇灭他一丝火气,解恨一分也是好的。
守铭出来后,笑眯眯道:“姑娘进去吧。”
“多谢。”沈宝用提步而入。
薄且盘腿坐在窗前矮榻上,面前榻桌上摆放着一册书。他慢慢地翻着,看上去十分认真。
沈宝用上前几步,在那矮榻前跪了下来,她抬头看着薄且道:“殿下,自打陈大人当了都尹,以前的好多疑案难案都是他破的,他一心为民办案,他根本不是忤逆之臣。”
薄且停下翻书的手看了她一眼,她眼中满是殷切的光,他漠然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册书。
沈宝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光都灭了。她缓缓道:“你要如何才放了他?”
薄且“啪”地一下把册子合上,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里的每一息每一时对沈宝用来说都十分煎熬,但在薄且这里却恰恰相反,他终于可能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吐出心中郁气。
所以,他才不会那么快地给沈宝用答案,他要听她说。说得慢不要紧,说不到重点也不要紧。她不是很能说很硬气吗,句句戳人肺管,有时甚至能给他气到语结。
这一次薄且倒要看看,她这张不服输的利嘴会怎么说。
沈宝用在薄且紧盯着她的目光下道:“我从今日起自愿留下,从此在园中做奴做婢,任打任骂,我的都城户籍也交由殿下掌管。”
薄且眯了眯眼,她可真行啊,在他刚觉舒气的当口,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挑起他的戾气。
“做奴做婢?沈宝用,你知不知道能侍候我的奴婢都得身家清白,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配吗。”
薄且越说越气,“收起你的小心思,到如今你还敢愚弄我,你有的难道只是一张都城户籍,做乞丐时你可以说没有明乙县的户籍,被沈家收养后,难道还没有吗。只肯把新户籍交出来,旧的那张只字不提,你私藏起来是想要做什么?你胆子可真不小,真当我傻吗。”
薄且掐住她的下颌:“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让你见。”
不容沈宝用再说话,薄且对外喊道:“来人!”
玺儿走了进来。薄且一指沈宝用:“带她去水牢,让她亲眼看着。”
沈宝用心里一颤,她有预感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但她不能不去,她想要知道陈松的处境。
玺儿过来把沈宝用搀扶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玺儿觉得沈姑娘怎么这样的轻,好似一阵风过来就能把她吹散了似的。
路上,沈宝用问玺儿:“你以前去过水牢吗?”
玺儿:“去过两回。”
沈宝用不说话了,只沉默地跟着玺儿。
待又走了一会儿,沈宝用忽然又问:“那里死过人吗?”
玺儿暗叹口气,但还是实话实说:“死过。”
这一次沈宝用马上就问:“都是怎么死的?”
“溺死的饿死的,下身溃烂而死的,还有吓死的。”
“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吗?”
玺儿摇摇头:“能被太子殿下关在水牢里的人并不多,都是些不仅要盗取园中财物还想杀园子中人的恶人,是悍匪,所以他们死有余辜。”
“可陈大人不是对吗,他不是恶人,他还有可能被放出来的,是不是?”
面对着沈宝用希冀的目光,玺儿心直口快:“陈大人的罪责可不比他们轻,他已知这里是太子住的地方,他还敢擅闯,甚至还与太子动手,这事就算闹到哪里去,说他忤逆都不过分。”
沈宝用步子慢了下来,玺儿又说:“其实,能救陈大人的只有姑娘你了。”
沈宝用至此不再出声,直到玺儿带她来到一扇被涂得乌黑的大门前,此门略高于一般的院门,门上有檐,檐上坐着凶兽,张着大口似能把人吞进去。
大弘各地的水牢都是这样颜色款式的门,取震水抗火之意,这样的牢房本就比一般的牢房要阴邪得多,污糟的很,势必要用大阵守着。
沈宝用不知道这些,她只觉人一到这里就冷了下来,身冷心冷,她甚至牙齿都忍不住上下要打架。
这里当然要比外面凉快一些,但不至于像沈宝用这样,冷到打颤,她是心境的原因,是以这种寒颤更不好控制。
与沈宝用想像的不一样,这里并没有哀号的犯人,这里只关了陈松一人。
他嘴角有血,明明被抓时他没有受伤的,他的头垂着,沈宝用小心地叫了他一声:“陈松。”
陈松浑身一震,他猛地抬头去看,见到了沈宝用。
他激动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伴随他话语的是他手腕上铁链的哗哗声。
“你轻点轻点,手腕都出血了。”沈宝用看得真切,铁链的内侧竟是一排排的钢钉,人不动都能戳到皮肉,更不要提他扯动手腕的后果。
她把手放进水中,才发现这里的水竟是这样的凉。
这水正好没过陈松的胸口,沈宝用正想着还好,这个位置他还能呼吸。忽然一阵铁链绞动的声音响起,“嘎吱嘎吱”的,让人心麻。
陈松与沈宝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玺儿拉着沈宝用往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就见陈松手腕上的铁链带着他往下沉去,一下子水就没过了陈松的头顶。这里的水并没有多浑浊,能看清水下。
就见陈松在奋力挣扎,但铁链禁锢着他,他根本站不起身冒不了头。
沈宝用大叫:“救命啊!来人,救命!”
没有人理她,连身后的玺儿都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把她固定在原地,不让她跑动也不能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松在水里挣扎。
直到陈松的动静越来越小,沈宝用的呼叫声越来越哑,“嘎吱嘎吱”的声音再次响起,陈松被一点点地拉了起来。
水面最上面一层都是红的,那是陈松的血。他的手腕已血肉模糊,湿发盖在了脸上,眼睛微闭看上去十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