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且怒火中烧,愤怒达到了顶点,她话中没提那人,但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薄且一把拉起了沈宝用,把她往桌子上一按,只用右手就把她双手拢在一起扣在了背后。沈宝用的脸紧贴着桌面,动弹不得。
她没怎么挣扎,因为刚说了让薄且把火撒到她身上,她有心理准备薄且定是不会让她好受。
他道:“把那天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薄且在来的路上虽已被怒火罩顶,但他还是逼自己冷静了下来,理智一回笼,他马上让阿感去找来了玺儿。
命令完阿感后,他脚下不停,继续朝着调惩司而去。玺儿在他还未到调惩司的时候就追上了皇上,皇上问了玺儿一个问题,在陈府时,沈宝用与陈松有没有同床过。
玺儿不知皇上为什么会这样问,只如实回答:“没有。”
薄且:“你可保证?”
玺儿:“可以项上人头相保。”
薄且问完这一关键信息,就大概知道了沈宝用与陈松到底欺瞒了他什么。
玺儿是逃往码头计划前一日才被陈松发现并打伤的,而玺儿在陈府的时候,他们没有越雷池一步。也就是说,沈宝用与陈松只有一晚的机会,因为那天白日里陈松还在外面为着顺利出逃而做着准备。
所以,沈宝用两个月前,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骗了他。又想到几日前,先帝出殡时,他召见陈松的场面,薄且恨意滔天。
他们两个好大的胆!敢骗他耍他欺他瞒他到如此地步,真是灭其九族,活剐都便宜了他们。
“陛下指的是哪天的事?”沈宝用的问话拉回了陷在泼天恨意里的薄且。
他只阴戾地又问了一遍:“把那天的事再给朕说一遍。”
沈宝用:“陛下指的是码头相见那一日的事吗。”
“说!”薄且怒不可遏地道。
沈宝用看出他是不打算放开她了,于是她又把那日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薄且道:“真是满嘴谎言,你还不知道吧,柳蔚已经被朕给杀了,因为他不忠,私下与你串通,才导致朕在码头抓不到你与陈松的现行。”
还是没有骗过薄且,没能保住柳侍令,沈宝用问:“那柳侍令的家人呢,他母亲与妻儿总没有骗陛下吧。”
薄且手上一使劲,沈玉用呼痛,他恶狠狠地道:“你还有闲心关心他的家人,怎么不关心一下你的家人呢。”
沈宝用一惊,她的家人只有她养母,九王爷该是把她保护得很好,皇上为什么提起这一出。
又听薄且道:“把柳蔚与你串通说成是你自己发现了蹊跷,此为第一重欺君,那日后面的事是你说还是我说。”
沈宝用心一沉,不会薄且连她与陈松在榻缦里做了什么都知道了吧。此时薄且误导她道:“朕把玺儿派了过去,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沈宝用这下可以确定了,她与陈松的那一夜疯狂真的被薄且知道了。
沈宝用道:“既然陛下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她这算是亲口承认了吧,薄且只觉眼睛像被火烧一样地疼,太阳穴也疼,似有人在捶打他。他抓着沈宝用手腕的手也有些抖,不光是手,是他全身都在抖,被她气的。
薄且自虐般地又问:“他可有强迫你?”他明明知道答案的,但他还是报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沈宝用:“不曾,是我强迫他的。他被下了药,只能任我作为。”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手腕上的力度忽然消失了一瞬,待沈宝用想动时,又被重新束缚住了。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扯开了她衣衫下摆,抚在了她的肚子上。不知是不是薄且的手太过冰凉,沈宝用觉得肚子有些疼。
薄且低下头来,在她耳边道:“还有一件事你也不知道,你这里有了孽种。”
薄且知道自己一拳下去,这个孽种就不保,他忍了又忍,最终松开了她。不为别的,因为这样不够,一滩血水不够解他心中之恨。他要让沈宝用与陈松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让他们痛苦,后悔,待耍弄够他们后,再取性命也不迟。
沈宝用把衣服弄好,惊恐地护着肚子。刚才薄且说什么,她怀孕了吗?
她想到自己一直没有来的月事,想到近期闻不得味道,会感到恶心,还有杨嬷嬷的紧张以及太医的欲言又止。
她竟然怀孕了吗,陈松的孩子啊。薄且看着沈宝用的表情从惊恐到沉思再到向往,直至最后露出欣喜的一抹笑意。不过这抹笑没呆多久,她又变回最初惊恐的样子。
薄且一直在盯着她看,沈宝用惊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的眼中。
她往门那里跑,薄且只道了一句:“拦住她。”守在门口的阿感就行动了。
沈宝用只是本能地想要保护孩子,她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不得不回来重新面对薄且。
薄且道:“朕说过,你若是不说实话,若是敢骗朕,朕必让你付出代价。给你两条路来选,你是想朕杀了陈松还是它。”
薄且一指沈宝用的肚子,沈宝用浑身一颤,肚子好像又开始疼了。但她顾不上这些,她快速地想着对策。
最终沈宝用只能孤注一掷,她语气坚定地道:“若是陛下杀了陈松,我与孩子决不独活,若是要取我孩子的命,我不会让他孤单上路,陛下知道我的父母从来没对我负过责任,我不要做他们那样的人,我绝不会丢下我的孩子,他亡我亡。”
薄且大怒,手边的花瓶被他扫飞出去,摔了个粉身碎骨。
他上前一把掐住沈宝用的脖子,目眦欲裂地吼道:“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沈宝用感觉到呼吸越来越不通畅,但她的手还是死死地护在肚子上,没有试图去掰开薄且的手。
忽然她身子一弯,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薄且手一松,听她哑着嗓子道:“我的肚子,好疼,我肚子好疼。”
薄且看着沈宝用痛苦的样子,他就这么看着,什么都没做,没有人知道他正做着激烈地天人相交,一时想到,她活该,这个孽种本就不该留,一时又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他知道她有多狠绝,她一向说到做到。
最终,薄且朝外面低吼道:“来人!传太医。”
来的还是张太医,他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跑到调惩司来,他刚一跪下,就听皇上道:“过来给她看。”
张太医诊断完,走出来见皇上坐在中堂上,他道:“这位姑娘看着年轻健康,但身体底子并不太好,怀孕于她来说过于辛苦,她太瘦了。”
“你是说她保不住这一胎?”皇上阴沉着脸问。
张太医:“倒不是这个意思,休养的好,小心仔细地注意着,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若是打掉呢?”
皇上的声音听上去让人胆寒,但张太医还是如实地说:“以她的情况,流掉胎儿比生下来更伤身,她可能在打,。胎的过程中出现无可挽回的凶险情况。”
“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显出了不耐。
张太医:“就是说,打,。胎的过程,母体可能承受不住,会有生命危险,容易一失两命。”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张璟被皇上那一眼看得浑身一颤,但他不敢隐瞒,只能如实禀告。
张璟是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若是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只被吓得一颤了。
薄且脸色阴沉,眉眼阴戾,打不得吗,可就算是打得了,她之前说的什么?要做不抛弃孩子的母亲,孽种亡她也亡。
终于,皇上挥手让张璟退下,张璟暗松口气,屋内气氛太过紧张压抑,他一个长年不爱出汗的人,已满身淌汗了。
太医走后,薄且在外间坐了很久,而里间的沈宝用也听到刚才太医所言。刚才她真的以为薄且要掐死她了,那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她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甘。
但也是那时沈宝用发现了生机,薄且在暴怒的状态下依然无法忽略她的痛呼,他松手了,他还叫了太医。
至少这让沈宝用知道,哪怕她现在怀着陈松的孩子,薄且也不想让她死,她隐隐觉得被薄且扼喉前说的那番言辞该是说对了,她反向地威胁到了他。
于是,沈宝用虽然肚子已不再疼,但她依然躺在榻上,保持着弓身护着肚子的样子,看上去似在忍耐着不适。
薄且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他刚才问过太医了,她这胎怀得还算稳,所有的不适都是正常反应。
薄且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宝用,沈宝用紧张地等着他的决断,但薄且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忽然眼前的暗消失了,沈宝用睁开眼,薄且竟然走了。沈宝用提着的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他究竟要如何惩治她?沈宝用不知,但这种不给明话的不确定可算做是一种惩罚了。
杨嬷嬷被打了二十大板,好在这些年,她在九王府以及在别院都收了不少自己人。待太子登基后,其中一些随着她一起进了宫,所以这时,她躺在榻上倒是有人侍候。
杨嬷嬷毕竟岁数大了,与上次在别院做做样子不同,这次是真的挨了二十板,一板不少。
她刚上完药正疼着,发出细小的哼唧声,忽见身旁侍候的徒弟一下子跪了下来,她再一看,皇上竟然来了。
杨嬷嬷本能地要下地行礼,但高估了自己的行动能力,她刚一动就痛得浑身打颤。薄且道:“躺着别动,你下去。”
杨嬷嬷的徒弟遵命出屋并把门带好,杨嬷嬷道:“圣上怎么来了,奴婢们住的地方不比正殿,恐污了圣驾。”
薄且像是没听到一般,他直接坐在了屋中唯一的一把木凳上。杨嬷嬷见此,知道皇上这是有话要说。
与守铭不同,杨嬷嬷对薄且天然多了一份怜幼之情。皇上小时候在九王府过得苦,杨嬷嬷就算一开始是受了太后的命令,但这么小的孩子被九王妃那样对待,杨嬷嬷看了也觉他可怜。
因着这份怜多了关注,关注多了就倾了感情,杨嬷嬷自然不会逾矩地生出这是她养大的孩子的想法,但心里的那份爱是真的。
这样的心意,让她与守铭在对待薄且时也有不同,守铭一切都以薄且高兴为目的,总是献媚多一些,而杨嬷嬷则是事事站在薄且的立场,替他着想,哪怕有些事那样做了,明知薄且会不高兴,但只要于主子有利,杨嬷嬷也会不顾自己的赏罚去劝阻甚至是违抗。
如果在水牢门口无意窥见的不是守铭而是杨嬷嬷,薄且可能不会动杀心。
薄且自小得不到母爱,后来知道原来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他没有母亲了。杨嬷嬷虽是奴婢,虽尊卑有别,但给了他很多温暖与庇护。他于杨嬷嬷是特殊的存在,反之亦然。
看着皇上屈尊坐在旧凳子上,头微垂着看着地面,满腹心事疲累的样子,又想到他刚去见了沈宝用,那贱人肯定说不出好话来,杨嬷嬷就满心满眼的心疼着。
她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等着皇上先开口。
“嬷嬷,太医说打掉孩子于她有危险,朕竟然连碗堕,。胎药都赐不下去。”薄且依然在看着地面没有抬头。
杨嬷嬷眼眶潮湿,若不是不能失仪,她的泪珠子就要随着心酸掉下来了。
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杨嬷嬷道:“给圣上带来这么大的困惑,总不是什么让人愉快之事、愉快这人,圣上若是能狠下心来杀了她,别扭一时解脱一世,从此一了百了。您相信老奴,不用多长时间,再回头来看,一切都已消逝,什么都不会剩下。”
薄且:“可朕就是下不了这份杀心。”
杨嬷嬷替皇上难过心酸,她又道:“若狠不下这个心,您要记得您是皇帝,只要您想您可以困住她一辈子,她的命她的一切都在您手中掌握着,您想让她怎样她就得怎样。只要您高兴就好,无需顾忌别的。”
杨嬷嬷越说眼神越狠:“奴婢先前教导她的时候,就觉出她身子骨不行,看着年轻健康,内里却是空的。奴婢还想着恐不能生养,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至少说明她能生。再则眼下这个孩子也可以挟制于她,奴婢说句逾矩的话,您从小没了母亲,不知一个母亲对孩子倾注的感情有多不可估量,那是连爱人都占胜不了的无怨无悔与全心全意。”
杨嬷嬷不说话了,她在教一个帝王用小孩子来胁迫一个母亲,这不光彩,但对于陷入愤怒与痛苦的皇上来说,她的这些话是一种开导,是一味良药。
薄且听完沉默着,最终他道了一句:“但朕咽不下这口气。”
薄且说完站起来推开门走了,杨嬷嬷无力于自己帮不上什么,皇上只能自己过心里的那一关。
五日后,到了沈宝用出调惩司的日子。放她出去的不是杨嬷嬷,而是李嬷嬷,沈宝用被带去了勤安殿。
这是沈宝用第一次来到皇宫中心,见到全天下最辉煌最威严的宫殿。而在沈宝用看来,这与太子别院里的那个“暗洞”没有什么区别,里面住着的是同样的怪物。
沈宝用被冯大么亲自引入殿内,这是冯总管头一次见到这位沈姑娘。上次她在调惩司往外跑被阿感大人拦住送回,冯大么不敢抬头看。当时皇上已是极怒,他唯有小心谨慎,生怕触了霉头,所以只看到了女子的裙角。
这时再见,裙角还是那个裙角,可眼里入了沈姑娘的容貌后,这裙角都似不一般起来。他就说,能被皇上这样上心在乎的,果然是国色天香。
他依然不敢多看,只默默地把人往殿内领,然后通报:“圣上,沈姑娘到了。”
薄且一挥手,冯大么带着屋里侍候的内侍与宫女下去了。
沈宝用跪下行礼,薄且打量她,哪里也看不出这是个孕妇,她还是那么的瘦,那日摸上她的肚子,也是平凹下去的,谁能想到那里会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孽种。
薄且站起来,拿着一张纸走到她面前,他把纸张丢到沈宝用身上:“你自己看。”
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沈宝用面前,她捡起来看,竟是陈松亲笔所书的退婚书。
知道这一定是薄且逼他写的,但沈宝用阅之还是会有些难过,可又想到这是陈松写的,一下子这张纸变得亲切起来,珍贵起来,她改捏为捧,贪婪地看着落款处,陈松那两个字。
赌物思人,沈宝用连眼神都柔和了起来。她低着头,薄且看不到她表情的变化。
他在上方,阴沉沉地道:“沈宝用,他不要你了,朕也不要了。”
北三宫顾名思义位于皇宫的最北边,此三宫的宫女与宦官位于整个皇宫的最底层,干的是最累最脏的活儿。
皇宫的光鲜亮丽不是天生得来,还是要靠人来维护的,不体面的活儿总要有人来做。但北三宫的奴婢们连维护皇宫鲜亮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维护的是那些近身能接近贵人的侍者的光鲜亮丽。
三宫其中一宫是净夜处,是专门清洗奴婢们用过的恭桶的地方,另外一宫叫掸灰房,掌管的是宫中得脸奴婢们出恭时使到的炭灰,以及炭灰的清理差事,最后一宫为浣衣局,所有宫女宦官的内外衣物的清洗都是由这里的奴婢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