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帮佣阿姨送上二楼。
她直接推开门,坐在门口冷眼望着黎应榕。
木质地板上,白花花的文件洒落满地,男人站在办公桌后,深色窗帘将光线挡了全部,只露出他略显暴躁的双眼。
徐幸予疑惑皱眉:“您是在拆家吗?”
黎应榕:“宝誉的人被抓了。”
“我看到了。”
“虽然这事情不一定会扯到我身上,但我实在怕在开标当天查出点什么,那就都前功尽弃了。”黎应榕弯腰坐下,抓着头发喃喃,“姜疏宁最近也没动静。”
“……”
觉得他此刻过于神经质,徐幸予准备转身走,谁知黎应榕突然开口道:“或者你去找找姜疏宁。”
“你想什么呢。”徐幸予没什么表情,“之前叫我别去找她麻烦,现在又让我去找她。我脑子有病吗?又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话音刚落,徐幸予实在不行搭理他,转动着轮椅直接离开。
书房内,黎应榕焦躁难耐,完全没心思跟徐幸予计较。
像是有第六感,近期工作不顺令他频频产生自我怀疑,甚至觉得所想的一定会发生。
尤其姜疏宁最近过于安静。
尽管此前她有被动给过一些信息,可那些东西,远远不足以让黎禾在这次竞标中成功。
况且宝誉这件事,他在里头有不少隐晦的手笔,或许当时已经被财务抹平,但警方动真格也说不准查不出来。
黎应榕又砸了手边的烟灰缸。
粗重地喘着气,片刻后才勉强冷静。
自我安慰着,只要拿到北海湾项目就可以了,再不济,他背后还有那位能帮他稍稍兜底。
思及此。
黎应榕喘了口气,给姜疏宁发了信息。
从楼上下来,徐幸予继续往出走。
刚出门准备往右边花园走,黎明朗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几步上前扶着轮椅挪动下去。
“怎么出来了?”
徐幸予揉了揉胳膊:“晒太阳。”
黎明朗推着她走进花园,弯腰抱住人,放在干净的长椅上,搭了条小绒毯:“爸呢?”
“在发疯。”徐幸予淡淡的,“有病。”
闻言,黎明朗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说什么胡话呢。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能这么说。”
自从上次跟姜曼枝彻底跟发生冲突,徐幸予就变了个人似的,仿若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
跟之前抑郁症发作时,几乎一模一样。
可黎明朗观察了段时间,又发现她并没有病情复发,心理医生那边告知,可能只是降低了对生活的渴求。
“最近感觉怎么样?”
徐幸予看他:“还能活着。”
“……”
知道她不喜欢这话题,黎明朗沉默。
过了会儿,徐幸予才缓慢开口:“哥哥,你说这次的竞标,他能到手吗?”
“我不清楚。”
黎明朗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碍于徐幸予在,他抿着唇没有出声。
兄妹俩之间总是有感应的,她掀起眼:“想说姜疏宁?”
“你觉得她真的会帮咱们吗?”
“帮的是你们,不是我。”徐幸予收回视线,远远望着别墅外,“当年他要是没有再跟姜曼枝纠缠,或许妈妈就不会出车祸,姜疏宁的爸爸也不会入狱死掉,我跟她也不至于到这地步。”
“……”
“哥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黎明朗偏转视线看向她。
徐幸予说:“她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是姜疏宁,我不会。”
-
年底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自贸区项目开标这天。
昨晚八点多,傅西庭乘坐飞机去了多伦多,将这次的项目交由郑恒与联森地产的项目部经理负责。走前交代好了一切,准备两个多月的心血,成败在此一举。
姜疏宁不懂这些。
但此前她借用了联森的标书,找林笛的编程朋友稍稍做了一些细节修改。
等到傅西庭走后,在凌晨的四点半,姜疏宁把一份崭新的标书发给了黎应榕。
那份邮件直到次日七点半才被打开。
姜疏宁盯着电脑看了会儿,恶趣味十足地弯起唇,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要前往江北招投标中心参加开标。
而此时才看到标书,他们要么继续用自己的那份,要么,会冒险在姜疏宁发的这份上进行数据修改。
然而不管怎么选,结果都不会影响联森的最终结果。
黎应榕最近心浮气躁,多次打击下,他的理智与好脾气早已烟消云散,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件事。
姜疏宁原不想这样残忍的结束这事。
可偏偏他跟姜曼枝算计自己。
清理掉旧电脑上所有文件,姜疏宁依次进行了格式化,注销账户。而后换好衣服起身,打车去到招投标中心。
上午十点。
楼下停车场内一片黑色轿车,西装革履的投标代理人陆陆续续进入大楼进行签到。
姜疏宁站在广场雕像旁。
帽檐压得很低,她看到了郑恒与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拿着一份被贴了条的密封袋。两人边说边笑,消失在视线里。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姜疏宁坐在长椅上。
时间快到正午,广场的阳光极其明媚,风里带着暖阳的气息迎面扑来。她闭上眼,耳边是扑腾飞起的白鸽,脑海中,是唱标时拆开文件却发现数据乱码空白,黎禾代理人的错愕。
姜疏宁舒口气。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傅西庭落地后打来的电话,姜疏宁笑着接了起来:“到酒店了吗?”
傅西庭说:“刚进房间坐下。”
“那你干嘛急着打电话。”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傅西庭似是格外疲惫,声音里都染上了些许倦意,“打完电话就睡了。”
姜疏宁笑起:“快去睡吧。”
小朋友欢笑的声音忽而传递过去。
沉默片刻,傅西庭查岗意味很浓地问:“哪儿呢?”
“广场晒太阳。”
傅西庭含糊地嗯了声,忽然想到什么,他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去有礼物给你。”
“那我是不是也得……”
话还没说完,尤为突兀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因为这周围空旷,所以声音传来的时候,旁边的人都第一时间回头看,电话里的傅西庭也敏锐察觉。
他的嗓音顿时发紧:“什么事?”
姜疏宁不清楚,但看见警车停在江北招投标大楼门前时,她还是下意识往马路对面走去。
“不知道,警车停下了。”
傅西庭:“你赶紧回家吧。”
听他这么说,姜疏宁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她在大楼对面的岔路口站定,确保位置安全,又能第一时间看到对面情况。
四名警察大步流星地走进大楼。
姜疏宁的脑海里,不甚清晰地闪过宝誉老板被抓后,词条广场下,有人说起的非法盈利。
警察突然出现,而黎应榕也在里面。
姜疏宁难免会多想。
果不其然,只过了两三分钟左右,黎应榕被两名警察带领着走出大门。他没有被铐手铐,但神色萎靡,像极了秋后蚂蚱。
手机疯狂在掌心震动。
姜疏宁低头匆匆看了一眼。
戚灵:【我操姐妹出大事儿了。】
戚灵:【今早我哥从单位回家吃饭,跟我说宝誉那案子基本已经清了,连带着扯出好几个人,其中有谁你知道吗,】
姜疏宁:【?】
戚灵:【黎应榕哎!这才查了两天。】
姜疏宁睫毛轻眨。
抬起头,看向马路对面即将上车的男人,而大概是目光过于紧迫,黎应榕很快察觉到,遥遥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黎应榕的眼里闪过错愕与惊诧,在确认是她的那一秒,恍然大悟下,面色失态,咬牙切齿地骂着。
很快,他与宝誉老板一样,被按进后车座。
两辆警车先后远去。
姜疏宁再度低头,只见戚灵的消息刷满了屏幕。
戚灵:【我真的会谢。】
戚灵:【他好像给宝誉医疗挪用了将近一千五百万的公款,那人到底跟他什么关系啊,疯了吗。】
戚灵:【我哥说他这最起码六年起步。】
戚灵:【挪那么多钱都没人发现吗?】
戚灵:【牛逼啊姐妹!你这回可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看到“六年”这两个字,姜疏宁嘴唇抿起,突然想到喻溓当年入狱的原因,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复她:
【可能是吧。】
戚灵:【希望多判几年。】
后面戚灵又发了什么,姜疏宁都没再看。
警车已经消失不见,她朝着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空白一片的大脑里,此时缓慢被填充进了颜色。
这场闹剧持续了整整大半年。
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定。
姜疏宁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但想到傅西庭,就又忍不住地长吐一口气。
原来彻底放松是这样的滋味。
姜疏宁移开视线。
忽然间,视野尽头的一辆宝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后排车座右侧,露出了半张傅老爷子的脸。
而这辆车,姜疏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等她反应,宝马调转方向,从她身边经过。
半降的车窗里面,单面玻璃挡住了傅老爷子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略显冰冷的眼。
他望着姜疏宁。
厌恶与惋惜交错糅杂的眼神里,并不清晰的欣赏一闪而过。
姜疏宁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明明是拜佛之人,可好像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从她的身上爬过。
车子渐渐走远后。
她喉咙吞咽,脊背出了层汗。
作者有话说:
评论继续发红包。
下章还是明天这个点更新,爱你们!
第39章 刺玫
疾驰在路上的宝马内。
后排右侧的白发老者闭目假寐, 副驾的秘书抬眸,视线从后视镜穿过,向后看去。
像是有预感, 老爷子骤然抬起眼:“怎么了?”
“前些天三少跟姜小姐遇见, 不清楚做了些什么,昨天郑总助打来电话,说小五爷……”秘书犹豫, “小五爷他……”
傅老爷子笑:“小五让约束好他?”
秘书松了口气:“是。让您管好三少。”
车窗玻璃缓慢降落,凉风拂面,傅老爷子嘴角始终带着笑,眼底情绪不明地感慨:“你还记得傅濯当年吗。”
“记得。”秘书仔细回想, “毕竟都是有软肋的人。”
赵悦卿刚嫁进傅家,正是傅濯扩张版图的那年。
有天晚上, 傅濯在公司开会,赵悦卿跟小姐妹逛街回家, 时间有些晚了,到大门口时天色很暗。
刚刚经过石子路, 就从旁边窜出个人影。
是喝醉酒的傅清平。
赵悦卿被他从后面拽住胳膊, 像个流氓一样, 嘴里含糊不清地将人拉住不让她离开。
好在当年赵家嫁女,连同嫁妆送过来的,还有从小保护赵悦卿的保镖赵潘。远远跟着的赵潘听见动静, 几步上前将傅清平扔进了路边的草堆里。
赵悦卿从小被娇惯长大。
出生直至嫁人, 从未吃过一丁点儿的苦。
有赵潘在场,赵悦卿扬起手里的包直直朝傅清平身上砸去。气急败坏之下, 甚至打伤了他的脑袋。
当晚, 傅濯从公司匆匆赶回。
赵悦卿与赵潘在客厅一坐一站, 他确定赵悦卿没事,一声不吭地走进书房,捞起当年父亲教育他的牛皮鞭。
他踏进夜色,去了兰苑三栋。
兄长教育弟妹理所当然。
可弟弟教育兄长,就会被认为有违长幼伦常。
傅清平醉酒瘫倒在沙发上,傅濯的鞭子如同狂风暴雨,分寸不差地落在他的腰背以下。
哀嚎声哭天抢地,却没人敢来拦傅濯。
直到过了十几分钟,傅清平哭累了。
傅濯目光阴戾地收起鞭子,背光站在地毯前,嗓音沉着沙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再对我太太不礼貌,下次就不是一顿鞭子了。”
这么多年,傅濯与赵悦卿去世。
傅西庭又长成第二个傅濯,同样的健康优秀,可傅清平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
好在,他还有别的盼头。
思及此。
他阖眸后仰,面色轻描淡写:“逊江那边的人怎么样了?”
“前天东西就到手了。”秘书思索片刻,神色踯躅,“其实也不是非得对姜小姐出手。”
车子过地下车道,黑暗压住了光线。
昏涩场景里,傅老爷子缓缓掀起眼皮,露出蛰伏多年的那双精明眼:“可她实在太聪明了。”
“……”
傅老爷子:“继续放任自流,不免会变成第二个赵悦卿。”
想到当年发生的事。
秘书悄悄垂眼,不再多言语。
“去吧。”傅老爷子缓缓舒了口气,“趁他还没回来。”
秘书轻轻抿了下唇:“这能行吗?”
“不试怎么知道。”
这段时间,在有关姜疏宁的事情上他始终在思考,起初在兰苑那边,也只是认为,姜疏宁有些小聪明。
可近期才发现。
她的胆识不比傅西庭差。
聪明、狡黠、有自己的想法。
敢在发现被算计后,单枪匹马与黎应榕对抗,甚至能虚与委蛇地套近乎,只为了拿证据。
傅老爷子并不愿看到,她将来有天成为傅西庭的臂膀。
聪明的女人不该走进傅家这座坟墓。
譬如赵悦卿。
风声呼啸而过,傅老爷子关上窗。
又恢复一片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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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最后几单工作量很大。
姜疏宁昨晚熬了个通宵,把手上的照片清完才睡。
次日十二点半,姜疏宁被门铃声吵醒,睁眼看了会儿白花花的墙壁,打了个呵欠起身去开门。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
姜疏宁透过显示屏问:“你找谁?”
“小傅总让来送个东西。”男人眼珠左右扫视,似是不安,“昨晚打电话,让我交到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