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被他这么盯着,稀疏发顶与额头生出密密麻麻的细汗,他频繁舔着嘴唇。
停顿两秒,才嗓音战栗的将情况说明。
今天凌晨四点,逊江科技的安全系统被人恶意破坏,有人登入公司内网,攻击了核心处理器的安全代码。仅仅只是一个数值被改变,整个系统瞬间崩盘。
其他所有使用该系统的企业与酒店无一幸免,九成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失。
偏偏那个时候,正是所有人熟睡的节点。
不仅如此,逊江与荣茂安保合作开发的安全软件二期数据文件被全部偷窃。得知这个消息,公司内部顿时大乱,郑恒勉强稳住员工,才得以抽出时间来接傅西庭。
闻言,傅西庭的面色渐渐转淡:“人查到了吗?”
“差不多有苗头了。”郑恒将平板递给他,“是明盛总部网络技术部门的视觉开发员工,叫林立。去年就是因为他技术不一般才招进公司,还有个侄子在逊江做系统检测组长。”
傅西庭言简意赅:“盯住他。”
“潘叔那边已经安排人去了。”郑恒看了眼部门经理,神色犹豫,“老板,另外还有一件事。”
傅西庭:“什么事?”
“是有关姜——”
话还没说出口,前方忽然传来碰撞声。
林叔迅速踩下刹车,低低骂了句,打开车门出去看。
傅西庭收回眼看向郑恒:“不重要的事等处理完工作再说,等会儿到公司,你把我东西拿回家。”
明白他的意思,郑恒低头,缓慢咽下嘴里的话。
前路车祸并不严重,交警很快赶来,疏散后方停留的车辆。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逊江大门口。
傅西庭下车,捏着松散的领结拽了两下。
电梯里,傅西庭翻出姜疏宁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是他发送的航班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一个小时,姜疏宁没有任何回复。
心头那股奇怪感觉愈发严重。
傅西庭想去找人,可现在公司的烂摊子在等着他,饶是会分身,他也不一定能兼顾。
关掉手机,傅西庭揉了揉眼窝。
等到门再度打开的时候,他整理两下袖口,又恢复了冷淡自持的小五爷,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疲惫只是旁人眼花。
接待室外站了不少人。
见傅西庭出现,纷纷迎上来。
“小五爷!这事儿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当年我可是因为信任你。”
“谁说不是啊,这才几个小时,公司就已经赔了快一个亿,这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
“是啊。”
各种各样的话术将傅西庭包围。
他面色始终沉静,身后的秘书迅速上前将他们拦住,傅西庭稍稍颔首,随后提步进了会议室。
这次的危机前所未有。
项目部与网络安全部门的办公室内,敲打键盘的声音从凌晨五点持续数个小时,咖啡接连续命。办公室内,各个部门经理与傅西庭商议对策,一沓沓文件被拿出拿进。
六个小时后。
员工群里发出低低几道欢呼,至此,漏洞终于被修补。
会议室里。
几大高管纷纷离开,只剩下傅西庭一人,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落在他的侧脸上。
良久,傅西庭拿出手机拨给姜疏宁。
玻璃门被推开,郑恒拿着文件走进来:“老板,这个文件需要签一下,他们在……”
“姜疏宁什么时候走的?”
傅西庭挂断无人接听的电话,起身接过文件,草草翻阅过后迅速签下名字:“这几天有发生别的事吗?”
“……”
郑恒没吭声。
见状,傅西庭皱眉扫过他。索性不再多问,直接绕过郑恒离开会议室,开车准备回家。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傅西庭咬了根烟。
车窗半降,他看着数字出神。
其实从郑恒在车上,犹豫不敢言的时候,傅西庭就已经发现问题了。加上姜疏宁的数个未接来电,以及之后的那通电话。
现在再回想,明明她那会儿已经表现出了不对劲。
四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
傅西庭等的有些不耐,在下一个路口掉转车头,去了江陵大道附近的商业街。
工作室与戚灵的咖啡厅都在这里。
刚下车,傅西庭就看见挂上“已打烊”牌子的咖啡厅,他心头重重一跳,几步穿过马路,上楼去到工作室。
也一样门锁禁闭。
傅西庭站在走廊里,高大的身形在地板落下细弱阴影。
沉默了很久,他才伸出手,握住门锁试图推开它。然而此时此刻,冰凉的触感让傅西庭清醒。
姜疏宁不在这里。
意识到这点,傅西庭嘴角轻扯:“想什么呢。”
也不清楚到底在急切什么,姜疏宁都有提前告知,她去其他地方出差了。
可是去哪出差?
为什么工作室没人,咖啡厅也没人?
此起彼伏的猜测让傅西庭头疼。
手机嗡嗡震动,他迅速点亮屏幕,垂眸看过去。
被光芒点亮的瞳孔,在看到只不过是郑恒发来的监控视频的一刹那,终于又变得暗淡。
走进电梯,他毫无思绪地走下楼。
冬日里的夕阳并不似夏季热烈。
温温热热的光感照在身上,依旧会有种凉气侵体的错觉。傅西庭翻出纪衡的号码,让他帮忙去找戚灵的手机号,走到咖啡厅门口,他脚步停顿。
等那头应下,傅西庭挂断电话。
从多伦多回来的飞机遇到了强烈气流,机身颠簸的过程里,傅西庭完全没有睡着。
之后又是六个小时不停息的硬战。
此刻他的眼窝钝痛,太阳穴也生生跳个不停。
走下两级台阶,傅西庭索性弯腰坐下。
昂贵的大衣衣摆被垫在身下,他撑了把额角,抽出一丝精神点开郑恒发来的视频。
是奥森花园门口的监控。
时隔多日,傅西庭再度看见姜疏宁居然是在监控里。
她睡得头发乱糟糟的,扒在门边,不知道跟男人说了什么,而后伸手接过黑色纸盒,与一枚极为眼熟的U盘。
视频戛然而止。
傅西庭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再次回放。
看了不下五次之后。
傅西庭退出页面,点开郑恒的语音:“老板,我在访问记录里查到,林立在几天前就已经拿到了二期软件数据,之后他就又去了奥森花园。”
“你的意思是什么?”傅西庭夹着烟,火光明灭,“你觉得姜疏宁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郑恒:“也可能是帮凶,不只有我这样认为。”
郑恒:“您看到了,不久前姜小姐在办公室的U盘与监控里的一模一样。或许现在只差林立的证词。”
两条消息听完,傅西庭吐出薄薄的烟圈,几乎毫不犹豫地按下语音条:“不用想了,肯定不是她。”
这条语音发送成功,郑恒不再有任何动静。
三四分钟后,他才回复:【好的。】
纪衡速度有些慢,傅西庭收起手机沉默地吸烟,甚至不敢在等他消息的这段时间里,开车回家看一看。
天色逐渐暗下,夜色弥漫。
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傅西庭在烟雾里即刻回头,撞进了戚灵略显错愕的眼。
他垂手将烟蒂在地板上碾灭,站起身:“她呢?”
戚灵嘴角翕动。
看着傅西庭隐匿在黑暗中的脸,喉咙滚了滚:“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戚灵移开眼,“她没跟我讲。但走的时候让我带话给你,别去找她。”
仿若很早就接受了实情。
傅西庭了然点头,没再多问什么,转身就走。
戚灵下意识往前跟了两步:“你干嘛?”
“找她。”傅西庭说,身形在夜色中停顿一瞬,“这些话我只当今晚没听过。”
“……”
傅西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儿没这个理。”
闻言,戚灵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只见傅西庭提步的同时,紧绷沙哑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你告诉姜疏宁,想离开就过来亲口跟我说。否则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悲报!剧情没能写完呜呜呜
今晚我努努力,看能不能十二点搞出一章。
继续红包,最近评论区怎么好多宝都不见了,看来得我时刻监督(敲黑板
第41章 刺玫
傅西庭回到了奥森花园。
打开门, 迎面而来的干燥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还飘散着姜疏宁喜欢的那款香水。
径直走进卧室,昏黄的光线洒满房间, 床铺平整, 往日会堆放姜疏宁睡衣的地方空荡荡。他拉开衣柜,属于姜疏宁的衣物也全部消失,只剩下几只撑衣架。
傅西庭的脑子像是不会转动, 直勾勾地看着空白处。
他木然地推开浴室门。
蓝色毛巾与白色浴袍垂挂在架子上,透明玻璃杯里,形影单只的牙刷在此刻尤为孤单。
姜疏宁的洗面奶、沐浴露,甚至连夜里洗脸时绑头发的小皮圈, 都一同被带走。
实在是太安静了。
平时该出现在耳边的欢声笑语,此时变成幻觉, 拉扯着傅西庭的思绪,撕碎了他在戚灵面前的兀自镇定。
傅西庭的视线落在玻璃杯上, 灯在表面折射出弧光。不料猝不及防地,玻璃浮现出姜疏宁的脸。
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的手肘碰撞上浴室门锁。
顺着这股力道, 门板重重往墙面砸去, 而后又反弹回来,与傅西庭的脊背紧密触碰。
被这一下撞得脊背发麻,傅西庭清醒过来。
甚至不敢继续待下去, 他转过身, 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直到玄关口的门被关上,傅西庭才抹了把脸。
一边等电梯一边给郑恒打电话。
刚到楼下, 那边回复过来。
得知姜疏宁没有坐上那趟飞往法国的航班, 并且之后名下也没有在购买机票, 傅西庭稍稍松了口气。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的大脑里跳出临城这两个字。
钟其淮与唐忱都在小区外。
见他出来后,两人一前一后迎上去:“什么情况?不是公司出事了吗,怎么姜疏宁又不见了?”
唐忱皱眉:“你要去哪?”
“去临城。”傅西庭的神情异常冷静,喉结滚动,“她既然还敢留在国内,就肯定会去那里。”
钟其淮拽了把他的胳膊:“你这么确定?人家要躲你,难道还得躲去你猜得到的地方吗?”
傅西庭骤然停下步伐:“可我怎么办。”
“……”
傅西庭:“让我眼睁睁地看她走吗?我做不到。”
话音刚落,傅西庭拉开车门上了车,而后油门直接踩到底扬长而去。怕他这激动的情绪出岔子,钟其淮两人只好跟上。
奥森花园与机场的距离不近。
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过去得一个半小时。
但此时正是晚高峰期,堵在路中间的车子进退两难,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令人烦躁。
好不容易闯红灯到了机场。
售票员却告知,已经没有前往临城的机票。
傅西庭的手掌撑墙,微微垂头,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他哑着声音问:“如果我现在申请航线,还来得及吗?”
“……”
唐忱沉默着,钟其淮揪住他的衣领骂:“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之前我提醒过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行了,你少说点。”唐忱拍了拍钟其淮的肩膀,拧眉道,“先回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了。要过去明早再说。”
垂落在身侧的手缓慢收紧,傅西庭不再说话。
而后他像个玩偶一样,被朋友推上车,送回了家。
-
奥森花园外灯火漫天,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连成线,照亮了光亮微弱的客厅。
傅西庭靠坐在沙发上,身子后仰。
脚边堆倒着几只喝干净的酒瓶,右手指间夹着烟,斑点星火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那只手偶尔动一下,放到嘴边,吸进去的时候火光变亮。
其实自从跟姜疏宁住在一起,傅西庭变得很少吸烟。
虽然她并不说,但好几次观察下,能明显看得出来姜疏宁很不喜欢烟味。于是久而久之,傅西庭便减少了次数。
但今晚实在有些忍不住。
他根本睡不着,卧室里四处都是姜疏宁的气息。不闭眼无法安睡,闭上眼,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像被她包裹。
折磨到极致,傅西庭索性出了房间。
时间流逝的飞快,两瓶酒下肚,三个小时已经过去。
凌晨四点。
傅西庭打开了安静一整天的微信。
点开姜疏宁的聊天框,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上翻。
其实他们聊天的次数格外少,彼此的工作都很忙碌,于是大多数时候,打电话就变成了联络感情的方式。
以至于此时此刻。
傅西庭想要找到一些足以支撑的东西,都难以找到。
嘴角轻扯,他虚眯起睛,偏头咬住烟。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宛若泄愤般写了很多字。
然而点击发送后。
红色感叹号尤为刺目,深深扎穿了他的心脏。
她把自己拉黑了?
傅西庭倏猝然低低笑出声,咬着的烟头随它动作晃动,烟灰扑扑掉落。笑声越来越大,他抓着手机的指节泛起青白。
心底那口浊气逼得他眼尾发红。
忽而抬腿,脚边几只酒瓶被他狠狠踢向墙壁。
碎玻璃渣四分五裂的飞起。
措手不及地,一枚小小的锋利玻璃飞向了傅西庭脸侧,于黑暗中,擦过他眼底一指的地方。
皮肤逐渐渗出血丝,傅西庭却毫无感觉。
他摘下烟,仿若还沉浸在被拉黑的世界之中,完全没有其他感知。直到颤抖的笑声渐隐。
傅西庭的身子逐渐前倾弓起。
在极不清晰的虚影之中。
他的眼睫上,隐隐约约浮现出几颗细碎星光。
“小白眼狼。”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几乎在环绕临城一圈依旧无果后,傅西庭也开始不得不相信,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不愿意见到对方,城市再小也不会碰见。
昨晚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