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啊?”
男人将兜里小小一只纸盒露出来:“我不清楚。”
想到傅西庭在电话里说,有礼物送给她。
姜疏宁一边纳闷一边打开门,露出一点距离,探出头看向对方:“那你给我吧。”
“还有这个。”男人另只手从兜里伸出来。
看着他掌心里的U盘,姜疏宁莫名眼熟,抬眉问:“这也是他让你交给我的?”
“是的。”
姜疏宁:“行吧,麻烦你跑一趟。”
接过东西,姜疏宁把U盘捏在手掌心,眼神奇怪:“咱们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是吗?”他始终低着头,笑了笑,“可能我比较大众脸。”
说完,男人转身进了电梯。
姜疏宁盯着他的背影思索两秒,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甚至没从那阵困倦里回神。
回到餐厅,姜疏宁把盒子与U盘放在桌上。
倒了杯水小口喝着,嗓子干哑。
她的手指落在纸盒边缘,一边思考里头放了什么,一边试图回想,之前傅西庭好像从没送过这样磕碜的包装盒。
觉得奇怪,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使了些劲儿。
只是不清楚这东西怎么打开,包装分界线处连接细密,不管怎么用力都拆不开。
“……”
姜疏宁放下杯子,两手抓住盒子喃喃:“什么东西啊。”
话音刚落,手机在卧室响起来。
姜疏宁回头看了一眼,皱眉轻啧。加之这盒子搞得她大清早就心情不爽,索性放到耳边晃了晃。
咣当咣当地。
仿若是一支钢笔。
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
姜疏宁只好暂时放弃手里的东西,走进卧室,接通电话。阿k在电话那边说:“宁姐,你发我的照片打不开啊。”
“打不开?”
阿k嗯了一声:“打得开的像素很模糊。”
被工作上出现的问题吸引走注意力,姜疏宁去到傅西庭书房隔壁,专门癖给她的工作间。
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四点。
把重新处理好的东西发给阿k,等对方确认后,姜疏宁才抻了个懒腰,站起身,在脑子里盘算着后天的出差。
忙了好几个小时。
胃里的空荡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姜疏宁拉开冰箱,本想找点酸奶充饥,等会儿叫个外卖。谁知刚伸出手,就看见酸奶瓶贴着的字条。
——多吃蔬菜少吃外卖。
“……”
也不知道是傅西庭走前什么时候写的,像算准了她的心思一样,姜疏宁好笑地自言自语,“我也不会做饭啊。”
关上冰箱门,撕掉瓶身的标签。
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本打算揉成团扔掉的念头,在姜疏宁伸手置于垃圾桶上方时,忽而淡却。
她把字条捏进手心,提步回了房间。
进进出出好几次。
姜疏宁都并未想起几小时前,被她放弃的那只纸盒,以及旁边再没有拿起来的U盘。
回到卧室。
恰好戚灵打来电话,想约她晚上去酒吧。
“上次教训惨烈。”姜疏宁含住牙刷,声音模糊,“我可以陪你去,但是今晚我肯定滴酒不沾。”
戚灵忍不住笑:“没点儿自知之明。”
懒得搭理她,姜疏宁自顾自地刷牙。
电话里随便聊了会儿,戚灵问:“你傅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去接机吗?”
“明晚吧。”姜疏宁说,“这么冷,我才不去。”
“对了,你知道我昨天见到谁了吗?”戚灵略微震惊,“我碰到徐幸予了。因为她爸的事儿,我没忍住说了几句,好家伙,她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爸死活啊。”
姜疏宁吐掉漱口水:“她的确不怎么在意。”
从重逢那次洗手间里的对话,姜疏宁就能看出几分,但对他们家的事情,她一贯秉持不听不问不看。
现在黎应榕接受调查,项目也众望所归的被明盛拿下。
姜疏宁对徐幸予的情绪,其实早已不再像此前那么严重,仿佛这件事的结束,也让她脱敏成功。
跟戚灵约好时间。
走出浴室,姜疏宁半靠着沙发准备点个外卖,从头看到尾,而后傅西庭的那句话在眼前晃过。
几秒后,她起身进了厨房。
可惜实践证明,她真的不适合。
草草做了碗番茄面,姜疏宁拍了张照片,准备给傅西庭发过去。但想到他那边还是半夜,又暂时按捺下炫耀的念头。
回到餐桌上。
角落无人问津的东西映入眼帘,姜疏宁反应过来,顺便去厨房抽了把水果刀,三两下划开纸盒。
盒子里果不其然放了支钢笔。
“……”
姜疏宁左看右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特殊来。她放到旁边,拿起U盘小声嘀咕:“搞什么啊。”
看了眼没打开的电视屏幕。
姜疏宁把碗放到茶几上,行至电视跟前,弯腰将U盘插进了空槽里。她转身退回去,盘腿坐下,用遥控器随便操作两下,屏幕内顺利播放出一段视频。
开头是用两人照片做成的节点画面。
随着音乐播放,照片弹出,新的一张继而又跟上。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有些是正面,有些是背影。
而因为姜疏宁本身职业的缘故。
很明显察觉照片风格多样,唯独一点相似,都是偷拍。
姜疏宁没有想太多。
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抬眼扫过电视。偶尔看到两人拥抱的照片,她甚至手动暂停,用手机拍下来准备恢复像素。
直到视频时间播放过半。
姜疏宁小声吸了口面,番茄酱没有翻炒均匀,躲藏在西红柿块里。一口咬下去,格外浓郁的酸甜味刺激的她舌尖发麻。
刚抽了张纸,不经意间抬眼的时候,电视屏幕里,本该播放的照片再无踪迹,变成了真的小视频。
姜疏宁僵在原地。
镜头中,播放的正是那次在温泉包间的片段。
整个画面因为热.浪而显得模糊,操作者掐掉了傅西庭告白前的几句对话。仅剩下的,只有之后两人都处于兴奋状态,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脑海中一片空白。
姜疏宁呆愣着,面色愕然又无措地看着屏幕。
中间这段时长不超过三分钟,他们俩始终靠在铺满鹅卵石的池边一侧。傅西庭身上的浴袍虚虚拢着,额发滑落,握住姜疏宁皮肤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从头到尾,姜疏宁都被他护在怀里。
她始终侧着脸,半仰起头的那瞬间,镜头拍到了她的正脸。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攀升。
姜疏宁手指颤抖,只感觉自己身处无穷无尽的黑暗,前方道路没有光亮,唯独只有不停反复播放的画面。
耳边轰鸣声响,咚咚的沉重敲击声刺入大脑神经。
其间还有混入其中的,是视频里自己发软的哭腔闷哼,以及很多年之前,在姜曼枝房间里听到的,她与黎应榕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呻.吟。
恶心感猝不及防地蔓延。
应激症发作,姜疏宁捂住口鼻,脚步几近踉跄地跑进客厅外的洗手间。
很快,水流哗哗响起。
姜疏宁半跪在马桶边上,吐的昏天黑地。
直到胃里所有东西都被吐干净,偌大的洗手间内,散发出一股发酵物的难闻气息。
姜疏宁才迟钝地意识到,视频主角是她。
他们被拍了。
这念头涌上来的一刹那。
姜疏宁完全懵了。饶是幼年经历家变,青春期发现自己不堪的身份,成年后被父母双双算计,也从未经历过这些。
而就在她以为。
这一切终于结束,可以跟傅西庭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再次有人给了她重重一击,告诉她,更苦难的还在后面。
一股可笑的荒唐感浮上来。
尽管每个阶段的成长都不可思议,但此时此刻,出现的极为突兀的视频依旧让她措手不及。
姜疏宁双腿发软,扶住马桶坐在地上。
冰凉的瓷砖贴近她的皮肤,裸露的胳膊表层,生出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强迫冷静下来,姜疏宁眼前闪过递给她U盘的男人,以及一直被她抛诸脑后的,第一次遇见她时的场景。
是在明盛楼下,那个掉了工作牌的员工。
难道又是黎应榕?
思及此,姜疏宁朝客厅跑去。
拿起手机给傅西庭打电话,可手指根本不受控制,悬空在屏幕上频频游移。刚翻到傅西庭的号码,格外诡异地,一串陌生数字接了进来。
铃声在客厅内回荡。
姜疏宁被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地看着它,响了十几秒,她呼吸紧绷地接通了陌生来电。
熟悉的男人声音与电流同时传来,甚至带着笑地问:“送给你的礼物,拆封了吗?”
“……”
因为精神过于紧绷,对方一开口,她竟然就敏锐察觉出来,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无边无际的惧意笼罩住姜疏宁,刚被抚平的战栗令她难以站稳,撑住沙发坐了下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涩的嗓音让对方低低笑起。
傅老爷子慈和道:“我并不想为难你。可是没办法,你留在傅西庭身边,于我而言总是心头那根刺。”
“……”
“所以你离开他吧。”
荒诞到极致是丧失对情绪的感知。
闻言,姜疏宁竟然笑了:“你用这种视频来威胁我?学没学过法律,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自然知道。”傅老爷子说,“可拍视频的不是我,将U盘给你的人不是我,甚至之后传播的人,也不会是我。”
“……”
傅老爷子轻笑:“我犯什么法。”
姜疏宁的牙齿轻轻磕碰:“为什么?”
“因为你太像他的母亲了。”傅老爷子轻叹,语气中带了些怜悯,“小姜,你很喜欢傅西庭吧?”
“……”
“他如今所有脸面,可就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想到傅西庭,姜疏宁收紧手指,面色倏然僵硬。
知道此事不会峰回路转,她干脆豁出去一般道:“脸面算什么东西。大不了你放出去,让视频内容被曝光好了,丢人的反正不只有我!”
太害怕了。
以至于到最后都破了音。
话音落,姜疏宁急促地喘着气。
一阵沉默的电流过后,傅老爷子的话语里染着意味极浓的欣赏,好像她越这样,越能激起对方的感慨。
“如果只有你呢?”
心里一阵咯噔。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消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无力感猝然升起。姜疏宁的呼吸变轻,失神地望着干净的地板。
好似察觉到,傅老爷子笑着说:“你是摄影师,应该明白有些技术的便利性。”
“……”
“我只是个老头子,没什么大能耐。”他极有礼貌地说,“但我希望,在小五回来前你能主动离开,可以吗?”
在即将挂断电话的前一秒。
姜疏宁忽然开口:“你不怕我告诉傅西庭?”
“小姑娘,还没看明白吗?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傅老爷子耐心地同她分析,“要么走,什么都不说让他死心。要么你留下,可就怕我哪天一个不小心手滑。”
他停顿两秒,笑盈盈道:“不也还得不体面的分开。”
“你真是太恶心了。”姜疏宁终于没忍住,冷静全然崩盘,声音里染上了破碎的哽咽,“你跟黎应榕是一伙的。”
傅老爷子在那头哈哈大笑:“我跟他可不一伙。只不过能走到这一步,我得感谢他。”
挂断电话。
姜疏宁盯着突然跃入眼帘的手机号,崩溃到边缘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达到顶峰。
她抬手用掌心捂住眼,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坠落。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明明只差一点距离,她就能走到傅西庭身边。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瑟缩与恐惧将她折磨到了极致,仿佛只要再有条路,无论生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
可眼下这两条路。
无论选哪条,于她而言都是一场死局。
而在很久之前,傅西庭说的话穿越时空来到此时,贯穿了姜疏宁的思绪。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你还挺贪心。”
可她明明一点也不贪心。
也才发现,原来冥冥之中早有了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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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整晚都联系不到姜疏宁,戚灵骂骂咧咧地开车来到奥森花园,她之前来过这边,所以小区安保很快放行。
上楼后,她按了几下门铃。
不知道姜疏宁是睡着还是没听见,始终没动静。
戚灵皱着眉头等了会儿。
直到打电话也不接,她才开始担心起来,未曾犹豫地,输入密码进了家门。
大平层内四处漆黑。
打开玄关的灯,戚灵一边往里走一边喊:“姜疏宁你是睡昏过去了吗?我在酒吧等了你四个小时,你看看现在……”
卧室门被推开,戚灵的话骤然止住。
房间的窗帘没有合拢。
月色朦胧地照进来,角落里,一抹人影身形蜷缩。脊背佝偻弯曲,仿佛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狼狈不堪。
戚灵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姜疏宁没吭声。
像是幽灵一般静坐在地板上。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戚灵抿唇噤声,没人说话,彼此相对着沉默。
等待片刻,戚灵率先难以忍耐地起身,一把拍开卧室灯,背对姜疏宁缓和气氛:“不至于姐妹。你要有事儿放我鸽子我又不跟你生气,干嘛不吭声啊。”
“帮我买张机票吧。”
突然间,一道沙哑到宛若多年未说话的声音响起。
戚灵错愕地回过头,眼前的画面吸引了注意力,面色震惊的同时,她不可置信地问:“你干嘛了?”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衣柜边上,四处堆散着姜疏宁的衣服。她环住双膝坐在这其中,脸色寡淡到灰白,眼底也隐约泛起青黑。
戚灵蹙紧眉:“先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姜疏宁说,“我就是感觉很累。”
戚灵不明所以地坐下:“你总得有个原因吧,跟傅西庭吵架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姜疏宁的眼睫微动:“跟他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