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在半空旋转,小座舱缓缓上升。
姜疏宁看了会儿,身侧忽然来了个人。
“这几年怎么样?”钟其淮缓声道,“看你今天也没怎么跟我们说话, 是不适应吗?”
姜疏宁稍愣,笑了笑:“其实还好。”
钟其淮:“感觉你变了很多。”
“怎么了?”姜疏宁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他, 调侃道,“钟大公子特意留下来, 该不会是为了说这些吧。”
钟其淮忍俊不禁:“你以为呢?”
“我以为会指责我,当年不该丢下他出国, 说我配不上他。”姜疏宁伸手推开窗, “不是吗。”
闻言, 钟其淮夸张地啧了声:“我又不是恶毒婆婆。”
“……”
见姜疏宁笑出声,钟其淮才叹了口气:“既然你都懂,那多的话我不说了, 现在选择在一起, 那就好好的。当初我不看好你们,但傅西庭坚持, 当兄弟的只能支持。”
姜疏宁安静地扭头看向他。
钟其淮:“你走后, 他也不敢萎靡, 公司那副模样,家里又有拦不住的豺狼虎豹——”
突然提及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这段恋爱,而被姜疏宁抛诸脑后的十五亿。
她的眼神稍稍变化,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的软肉。
钟其淮顿了顿,也自知说到不该说的话,仍旧诚恳道:“所以小嫂子,以后对他好点。”
姜疏宁:“我明白的。”
四目相对。
钟其淮知道姜疏宁听了进去:“我懂你们都有彼此的不易,可五哥他,总是要比普通人过得更艰难一些。”
“我会对他很好的。”
气氛骤然变得低沉。
钟其淮见她认真的小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我只是来恭喜你俩和好的。可别这幅样子,不然让他以为我欺负你。”
“不会。”姜疏宁也笑开,“他只会怪我朝三暮四。”
最后四个字的语调古怪。
钟其淮明白这是姜疏宁在说笑,捧场似的,接下她的话:“可不呗。你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就没见过比他还损的人。”
“那我以后监督他。”
钟其淮笑:“有嫂子就是好。”
话音落,听见不远处傅西庭凉声问:“又背着我聊什么呢?一口一个嫂子喊的倒是勤快。”
“你看。”钟其淮小声说,“又开始了。”
姜疏宁被他俩逗得直乐。
等到电梯下行,三人一到走进去。
姜疏宁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按了一层,一边听旁边两人说话,一边垂眼,盯着地板上的花纹看。
听他们聊到工作,姜疏宁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出神。
想起钟其淮刚刚说的那些。
她不免生出波动。其实越是看似强大的人,越无人知晓背后有多艰辛,真正了解的,只有亲近的朋友家人。
可傅西庭除了亲戚,再无直系亲属。
于是算得上关系亲密的人,除却他的发小朋友外,唯独剩下姜疏宁这一个。
正是因此,饶是因为过往对姜疏宁不满,傅西庭的朋友们也会因为爱屋及乌,不再记恨她。
不管是说出口的纪衡与钟其淮,还是随口约饭的唐忱。
姜疏宁都明白,几个大男人看上去平时不靠谱,实则因为之前的经历,内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细腻。
思及此,姜疏宁不免加重了手上力道。
那十五个亿以及被攻击的系统,仍旧像座五指山似的,成为黑锅被压在姜疏宁的头上。
就算钟其淮他们之后不提起。
也总得要,洗清是非黑白。
傅西庭正说着话,察觉手被用力攥住,他讶异地看了眼姜疏宁,见对方失神发呆,眼神微顿。
随后也握得紧了些。
电梯门开。
钟其淮率先提步出门:“今年除夕你回兰苑吗?”
“我姑姑跟傅云意十五才回国。”傅西庭瞥了他一眼,神色间夹杂着玩味,“想来我家拜年啊。”
“……”
被戳中心事,钟其淮忍不住反驳:“是阿窈让我问。”
“嗯,又拿钟向窈说事儿。”傅西庭嗤笑,“傅云意应该会去陪我四叔,然后回她外公家。”
钟其淮没再多说:“走了。”
见他情绪低迷,耷拉着眼回到车上。
姜疏宁不明就里:“钟其淮怎么了?刚不是还挺开心。”
“两年前我四叔家女儿毕业回国,钟其淮不清楚怎么把人给得罪了,回来没一周,扭头又出国陪姑姑了。”傅西庭拉开车门,让姜疏宁坐进去,“一看就知道是感情纠葛。”
联想到钟其淮的年龄:“难怪他不谈对象。”
“跟这可没关系,”傅西庭不想说别人,撑在车门顶部,右手拽过安全带,倾身帮姜疏宁系,“倒是你,刚才站一块儿跟他聊什么了。”
姜疏宁仰起头看他:“又跟我查岗?”
傅西庭:“不行?”
想到吃饭前傅西庭的话,姜疏宁有些怕他拿玩笑说了真实想法,于是摇头:“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你随便查。”
“那你们说什么了。”
傅西庭不依不饶地追问。
垂眸看她时,距离也被逐渐拉近。
姜疏宁偏开脸,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动作,安静地看向挡风玻璃外,坦然说:“他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就这?”傅西庭声音轻缓。
姜疏宁抬眼,猝不及防迎面接到一个吻。
噔的一声。
安全带锁扣同时被按入槽内,傅西庭的手上移,托住姜疏宁的下颌,舌尖细细密密地舔过她的唇.缝。
不动声色地探.入。
厮磨了两下,随后勾住姜疏宁的舌尖吮.吸。
顾忌着周围环境,这个吻的时间并不长,结束的时候,傅西庭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嘴唇。
姜疏宁闷哼,茫然地看他:“干嘛。”
“别听他胡说八道。”傅西庭的指尖揉了揉她眼尾,“你走那时候我的确很忙,但也不到艰难的地步。”
“……”
傅西庭垂眸看她:“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也知道十五亿跟你没有关系。但因为一些线索,暂时没办法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不过他们之后不会再拿这个说事儿。”
姜疏宁:“我不是在想这个。”
“嗯。”傅西庭又低头亲了她两下,“不管你想没想,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
姜疏宁顿了下:“我知道的。”
似乎是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放心上,见她应允后,傅西庭捏起她耳边的头发,挽到耳后。
露出漂亮干净的耳郭,与泛着粉的耳垂。
傅西庭嗓音清淡:“不用在意别人,恋爱是我们的事,别人不支持那一定是他的问题。”
“……”
“如果他们的态度实在不好,”傅西庭起身,垂落的眼里柔和,只余姜疏宁一人,笑着说,“那也是我的问题。”
-
两人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年货,但由于人少,所以挑选的东西也不算多。
临近新年,大街小巷被挂满红灯笼。
回家的途中,车子汇入最右侧车道里,停在红灯前。姜疏宁降下车窗趴上去,下巴垫在手背,安安静静地看向窗外。
傅西庭侧眸瞥她一眼:“不冷吗?”
“你冷啊?”姜疏宁反问。
傅西庭单手扶住方向盘,收回眼,盯着不远处不断减少的红绿灯数字:“我是怕突然开车刮到你。”
“我又不是大脑发育不完全。”姜疏宁嘀咕,“开车的话,当然就自己收回来了呀。”
傅西庭:“这不是担心你。”
闻言,姜疏宁回头:“担心什么?”
“担心我没女朋友行了吧。”傅西庭轻叹,而后放缓速度起步,“开车了,赶紧坐好。”
姜疏宁哦了声,乖乖收回手。
想到刚才傅西庭的语气,姜疏宁问:“为什么我感觉,我在你跟前好像长不大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
“你除了偶尔骚一下,真的好喜欢用对待小朋友的那套跟我讲话。”
“这样不好吗?”傅西庭说,“你不就是个小朋友。”
闻言,姜疏宁舔了舔唇。
跟傅西庭在一起的时间变长,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他的毛病,没忍住试探道:“要是这么说的话。”
“嗯?”
“你会坐牢的。”
冷不丁得到这样的话,傅西庭失态地咳了声:“什么?”
“所以你别拿我当小孩儿。”姜疏宁斟酌了片刻,“不然我总是会想到八岁就认识你,你还不告诉我的事儿。”
“……”
“这都什么跟什么?又关小时候什么事。”傅西庭活生生被她气笑,“你喜欢我强势点?”
“你要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扯到这里,但姜疏宁还是顺从本心地点点头,“我都喜欢,就是强势点更心动一些。”
傅西庭无言:“行。”
听他这话,姜疏宁莫名背后一阵凉意。
刚扭头看过去,只见傅西庭打转了方向盘,余光扫过她,一字一顿道:“以后一定包您满意。”
……
两人回到家,天色已晚。
姜疏宁煮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吃过后,傅西庭在厨房收拾垃圾,她把下午买回来的东西分装好,放进了冰箱。
公司那边发来文件,需要傅西庭过目。
姜疏宁自己回到房间,刷了会儿朋友圈,又点开微博,习惯性地要点进热搜话题。
视线下移,她顿时被一条同城动态所吸引。
【@野生日报:没想到年末还能吃上摄影圈某大佬跟商圈大佬的瓜,这是强强联合/疑问,关键词放评论区了/吃瓜】
姜疏宁在墙边站了会儿。
边点评论区,边朝床边走去,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嘀咕:“什么贱兮兮的表情。”
指尖往下滑动,很快,姜疏宁看到了最上面那条评论。
【@野生日报:几十亿、aurora...】
白天刚刚被提醒了四年前,逊江损失的十五个亿,姜疏宁从看到第一个词的时候,就莫名代入了自己。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在评论里找答案。
直到前几楼以下,有人回复:
【@7443939用户:什么鬼东西……】
【@野生日报:段子/狗头】
看到这,姜疏宁心里一阵不适。
她抿了下唇,截图把内容发给戚灵。
姜疏宁:【你看这个。】
戚灵:【这什么?】
姜疏宁:【你有没有觉得,文案内容代指的,有一点像我跟傅西庭啊,十五亿和极光。】
姜疏宁:【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
戚灵:【谁没事儿干这个,肯定你想多了。】
戚灵:【你要实在担心的话,就跟傅西庭说说,看他怎么处理吧。】
姜疏宁觉得也是,又跟她聊了几句。
时间不早了,姜疏宁结束聊天,起来准备去洗漱,恰好这时候傅西庭走了进来。
姜疏宁便拿起手机,让傅西庭看。
盯着屏幕,他的面色逐渐变得严肃,片刻后还给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郑恒发了消息。
见他迅速去查,姜疏宁松口气。
傅西庭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别担心。这种事就算爆出去也不会对你造成影响,我会处理好。”
“那对你呢?”
傅西庭笑:“我怕什么。”
对上他略显桀骜的眼,姜疏宁顿了顿,紧绷的情绪松散,没忍住道:“你怕的事还要我提醒你吗?”
“噢。那又怎样。”傅西庭拽住她进到浴室,挤好牙膏递给她,“我撤回。”
“……”
-
除夕当夜。
姜疏宁没打算叫年夜饭,而是亲手做了几道菜,傅西庭给她打下手,两人配合地格外默契。
看着蒸锅里的大闸蟹,姜疏宁回过头。
傅西庭正在水池跟前处理虾线,骨节分明的手在温水下愈发显得冷白。视线上移,深灰色的家居服衬得他气质温润,散落的额发遮挡住眉骨,侧脸棱角精致。
手上动作用力时,傅西庭的后槽牙微微咬紧。
姜疏宁伸手碰了下他的下颌。
察觉到,傅西庭侧眼看:“怎么了。”
厨房内灯光明亮,盈盈亮点跌落在他眉眼间,额发遮挡,傅西庭抬起胳膊,用手背蹭了下眼皮。
像极了他小时候照片里的人,莫名有些乖。
姜疏宁笑起来,感慨:“要是现在每个男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那结婚这事应该不会让人恐惧。”
“所以好好珍惜你的运气。”傅西庭收回视线,低下头拖长腔调,“好男人是有,但傅西庭就这一个。”
“……”
姜疏宁无言半晌:“你还挺自信。”
“不过。”傅西庭顺嘴问,“你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对婚姻有过消极想法吧?”
锅里的水蒸气令盖子不断地往起抬,姜疏宁把火调小了些,拉长叹息:“我大学念得早,身边同龄人很少,那会儿总是见同学分分合合,还有的抑郁自杀,就觉得很可怕。”
傅西庭:“艺术家都会感性一些。”
“大概吧。”姜疏宁盯着白雾,“后来又因为黎应榕,导致我觉得,世上的男人都是他那样,更不敢谈对象了。”
闻声,傅西庭侧脸看向她。
姜疏宁的声音仿若也被笼罩上了一层雾气,朦胧又不真切。
等了两秒,发现姜疏宁不再说话。
傅西庭虽然不清楚她怎么会说起结婚的话题,但仔细沉吟:“你要不想结婚,那咱以后可以不领证。”
“……”
姜疏宁诧异:“为什么说这个啊。”
傅西庭将剩余几只虾处理完,挤了点洗手液,把指尖残留的腥味冲洗干净:“别转移话题,征求你的意见呢。”
姜疏宁耿直问:“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这也算是求婚?”
傅西庭惊疑未定,盯着她的表情像是在确定,姜疏宁这话的真假。当发现她真这么想的时候,傅西庭一乐:“我还没这么穷酸吧,亏你也问得出口。”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姜疏宁默默闭嘴。
随后又道:“那你什么意思?”
傅西庭拿过装虾的碗,不轻不重地放到姜疏宁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调笑,却又尤为认真地说:“我只是提前告诉你,我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