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打开酒坛,小柏便闻到了味道,瞪着眼走过来揪起小北的耳朵,道:“好啊,你敢偷酒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呀,这一章写的时候我也是很悲伤。
感谢读者朋友们一路以来的支持,爱你们。
第79章 第二十一章
小北赶忙告饶:“表姐表姐,哎呀我就喝一口,一小口,你别告诉我娘,我把我今年的压岁钱都给你好不好?”
小柏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以后怎么办呀?”
小北呜呜道:“那我让你也喝一口。”
“我才不喝呢,我又不是没喝过酒。”
“这可是我娘珍藏了三年的好酒啊。”
小柏默默咽了口唾沫:“那……那就喝一小口。”
“好嘞!”小北喜不自胜,两姐妹欢天喜地地将酒倒进杯子里,一边吃腊肉花生米一边痛饮。
小北第一次喝,不敢喝太多,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倒是小柏豪饮了两三杯,不一会儿就醉了,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小北正在嘲笑她,小柏腾的站了起来,吓得小北猛地一缩脖子,以为小柏要打她。
不过小柏只是摇摇晃晃地去店里的茅房方便去了。小北松了口气,忽然也想上厕所,便跟着小柏往厕所走,她一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锁得死死的,便道:“表姐,你锁什么门呀?咱们都是女人,我进去等你行不行?”
里面没有声响。
小北无奈地蹲在门口等,等了好久,越等越憋不住,于是站起来砸门:“表姐!你掉屎坑里了?开门呐!”
里面传来小柏的声音:“你再等会儿,我经期到了,该死的又提前了。”
“我憋不住了!”
“憋不住尿裤子里!”
“表姐你做个人吧!”
“滚!”
小北气呼呼地原地打转,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柜台后的蓝布门帘,心道:反正东家一家子都不在,我进去上个厕所应该也没什么吧?
于是小北轻巧而迅速地溜到了后院,方便完后,她洗干净手准备从后院出去,路过东厢房时却见到屋内点着微弱的灯光,门口地上还放着一个木盘子,盘子里是用过的碗筷。
小北蓦然想起小柏给她说的,东厢房里的疯子。
自从甄家人走后,小柏每天都会到后院来给东厢房送饭,一个时辰后再来回收碗筷,今天她跟小北喝了酒,便忘了这事了。小北看了看地上的木盘子,想着要不顺带帮小柏把碗筷收了吧,于是走到门口蹲下身子。
她一靠近,才发现房门并没有锁死,开着一条小缝,从里面射出微弱的暖光来。
小北不禁想:这屋里关着一个疯子。可疯子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偷偷看一眼也没什么吧?
当小北屏着呼吸,将头凑到门缝前往里看时,她恍惚看到门内有个身影闪了闪,她又害怕又觉得刺激,更加往前凑了凑,想看个究竟。
忽然,猝不及防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小北哇的一声惊叫,向后倒在地上,她战栗着缓缓抬头,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寝衣的男人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自己。
小北不禁呆住了,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什么心理活动全都烟消云散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二十来岁,不施粉黛,不染纤尘,黑而柔顺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背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美得像小北做官的七舅母书房内珍藏的工笔画中的仙子。
男人见小北摔倒在地,便微微俯身,冲她伸出了一只手。
小北吓坏了,她匆忙爬起来乱滚带爬地跑回了店里,她看见小柏已经从厕所出来了,正埋头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小北跑到小柏跟前,推了推她,想要唤醒她,可小柏睡得死沉,怎么也唤不回她的神智。
小北惊魂未定地跌坐在椅子上,狠灌了自己一口酒。
她轻声喃喃道:“表姐,我看见那个疯子了。可是他分明那么美好。”
小柏忽然嚷道:“他不是疯子!”
小北吓了一跳,以为小柏醒了,听到了自己的话,结果她惊惧地看过去,发现小柏仍然闭目趴着,只口里胡言乱语地嚷着:“他没有疯!我知道的。他只是太苦了……”小柏嚷着嚷着竟哭了出来,呜咽道,“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只是太难过了……”
小北怔怔地坐着,回想起方才月下那一抹身影,竟不由得有些鼻酸。
冬去春来夏又至,当暮春的一缕花香裹挟着最后一朵桃瓣坠入窗台的时候,孟流光仍然不想出门。他已经在屋中枯坐了半年有余了,窗外的人间仍是姹紫嫣红开遍,可他的心却是尘灰遍布,万古荒凉。
今早他坐在窗前梳头,对镜一窥,赫然发现自己鬓边刺眼的几丝白发,他有些怔怔,将它们轻轻挑出来,捻在手中细细琢磨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恭喜你,马上二十四岁了,可喜可贺。”
这已经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七个年头了,原来韶华易逝人易老,苦难深深无绝期。
孟流光没有再理会那几丝白发,任它们刺眼地长在头上,他回到床上躺下,就像这半年来的每一日一样,将自己困在这间房里虚度光阴。
可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到晌午的时候,有人轻轻推开了门,孟流光有些奇怪,以往来送饭的人都是将饭放在门口,敲两声门便避鬼一般飞了,今日怎么还有人敢进来?难道是两月前那夜在门口偷窥的小丫头?
孟流光正疑惑着,忽听有人轻声道:“姐夫,你还好吗?”
孟流光坐起了身。
甄怜背对着光从门口进来,他看起来长高了些,不过还是那么瘦弱,低垂着眉眼冲孟流光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孟流光道:“你回来了?”
甄怜将木盘端到桌前放下,道:“我岳丈容我回娘家探亲,我一回来才听说了家里的事,姐夫,我很担心你。”
孟流光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坐下,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姑且还活着。不说我了,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甄怜垂了垂头,道:“日子也就那样,一天天的熬。”
孟流光问:“这话怎么说呢?弟妹对你不好?”
甄怜指尖纠缠着衣角:“倒也谈不上坏,只是女人家事业心重,一年到头有八九个月在外头不回来,她在外头忙,不多问家里的事,不知道体贴人也是正常的。”
孟流光默了默,转而道:“先吃饭吧。”
二人吃完饭,甄怜起身要将碗筷端出去,他下意识地一撸袖子,孟流光便赫然看到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鞭伤、烫伤、刺伤……触目惊心。
孟流光猛地站起身来,甄怜惊怔地看着他,他来之前父母已对他说过,孟流光如今神智癫狂,一言不合便会暴起伤人,让他小心着些,如今他乍见孟流光举止有异,忍不住畏惧起来,可孟流光站起来后却什么也没做,只死死盯着自己的胳膊,甄怜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瞅,看见自己胳膊上的疤痕,才明白过来,忙放下碗筷将袖子拉下来,将疤痕遮得严严实实。
孟流光开了口:“弟妹打的?”
甄怜道:“没有,不是,我都不大能见到她人,她怎么会打我呢?”
孟流光逼问:“那是谁?”
甄怜沉默了半晌,才愁苦地叹了口气,道:“她家是官宦人家,自然规矩严些,我是个没教养的,总达不到岳母岳丈的要求,被罚我也认,只是偏偏要将其他连襟也连坐,因此他们也对我颇有微词,总之就是……”甄怜深呼吸了一口,道,“姐夫,我这话也就只能跟你说说。”
孟流光从甄怜的话里听明白了他在那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岳父母刁难,连襟霸凌,妻子冷漠,而他却连个吐苦水的地方也没有。
孟流光如今已经不会再去安慰别人了,因为他知道这一点用也没有。
于是他只道:“为什么不和离?”
甄怜似是惊了一下,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孟流光问,“难道离了婚的男人就该死了?”
“不,可是,男子被休乃是奇耻大辱,会连带着娘家一起受辱,遭人指点,抬不起头来。”
“所以你宁可在那里被欺负死?”
甄怜勉强道:“那倒也不至于,至少她家衣食无忧,说出去也体面……”
孟流光打断他:“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劝你了。”
甄怜怔怔地住了口,低下头,道:“姐夫,你生气了?”
“没有,”孟流光坐下,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甄怜端着盘子出去了,孟流光一直在屋里静静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等太阳将要落山时,甄怜又进来,道:“姐夫,我来向你辞行,我要回去了。”
孟流光抬头道:“我跟你一起走。”
甄怜大为意外:“你跟我走?为何?”
孟流光道:“只是送送你而已,你不要多想。”
甄怜道:“不用送,我知道路的。”
孟流光道:“送送吧,这有什么呢?难道你不想跟我多聊聊?”
“可爹娘和姐姐会放你走吗?”
“不用管他们,他们若是来拦,我就发疯。”
甄怜看着孟流光平静的脸,如鲠在喉。
第80章 第二十二章
半晌,他道:“那就有劳姐夫了。”
二人并肩在夕阳下散步,走过烟火气十足的小巷,望着家家户户飘出的炊烟,孟流光道:“我有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散散步了。”
甄怜只沉默不语。等走到守备府前时,甄怜道:“姐夫,我到了,谢谢你陪我回来,我让人给你雇一顶小轿送你回去吧。”
孟流光却道:“我大老远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甄怜微微一愣,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孟流光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是个热血衷肠的人,脑子里总冒出些稀奇古怪离经叛道的想法,一旦别人反驳了他的想法,他便力争到底,不惜争的面红耳赤,他以前喜也随心,怒也随心,从不掩饰,从不压抑,可他现在有些不一样了,他看起来有些平静得过头了,不再争辩,不再自白,不再怒,也不再喜。
甄怜正发着愣,刚巧有一架马车驶来,守备家的三小姐——甄怜的妻子从车上下来,一眼看到了甄怜,走过来问:“你站在大门口做什么?”
她说着,偏头往孟流光那里看了一眼,一眼便走不动道、错不开眼了。美人她见过不少,可眼前这位除却容色以外,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牢牢吸引着她,他那么平静的、不喜不悲地看过来,一身清寒,如同丞相或太傅家知书达理的长子般不可亵渎,可那眼眸深处颤抖的脆弱却又仿佛宣告着他曾被推下泥沼,任人折辱,无论谁都可以让他跪在自己脚下臣服,随意玩弄,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又好像什么都可以毁灭。
这种矛盾而奇异的美感令三小姐目眩神迷,忍不住问:“这位是?”
甄怜道:“他是我的姐夫,今日爹准许我回娘家探亲,我姐夫担心我路上不方便,便一路护送我回来。”
三小姐道:“哦哦,那既然来了,快请姐夫进去坐吧,我让下人好好招待招待。”
甄怜心内的不安愈发明显地涌上来,怯怯道:“不用了吧,姐夫出来半天了,还是……”
三小姐直接打断甄怜:“你这么可就太没有礼数了,说出去人家还以为守备府眼高于顶,客人来了都不让进门坐坐,如此岂不让人笑话?”
甄怜被这么一说,便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再提了,微微皱着眉低下了头。
三小姐笑着对孟流光说:“姐夫的意思呢?”
孟流光淡淡道:“进去坐坐吧。”
三小姐立马欢欣雀跃地将孟流光引进了府,甄怜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三小姐让下人给孟流光备了桌酒席,请孟流光坐下后,孟流光看着面前的酒菜,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自我成婚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上桌吃饭。”
三小姐闻言,唏嘘道:“看来姐夫真是受委屈了,以后姐夫要常来,在我这里,你可以不用顾忌那些。”说着,她竟状似安慰地将手搭在了孟流光手背上。
一旁的甄怜登时怔了怔,继而迅速地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
孟流光面无表情地看了三小姐一眼,将手抽出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三小姐也借端起酒杯饮酒的契机将手收了回来,饮了一杯后开始站起来给孟流光夹菜,在满嘴的“姐夫尝尝这个”“这个也很不错”声中,孟流光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堆了小山一般的菜肴了,甄怜的脸色也越来越挂不住。
终于,孟流光开口道:“三小姐,我长手了。”
三小姐掩饰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我是担心姐夫拘谨,不好意思吃,要是没招待好,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孟流光道:“你的丈夫还一口都没吃呢,不如你也关心关心他?”
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对自己的伴侣漠不关心,却对外人大献殷勤。
三小姐听到这话,才对甄怜道:“你也吃啊,别傻愣着了。”
甄怜道:“我不太饿,没什么胃口。”
三小姐便对孟流光道:“姐夫不用管他,他一向吃得少。”
孟流光便也不再说话,只低头吃饭,三小姐又给他敬酒,甄怜刚想阻止,孟流光便接过仰头喝了,三小姐很是高兴,悄悄坐近了些,又是夸赞又是敬酒。
甄怜实在待不下去了,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甄怜走后三小姐更是肆无忌惮,坐到了孟流光身边,试探着将手搭在孟流光手背上,这一次孟流光没有躲开,让三小姐更大胆了些,笑道:“以前倒不曾听说,甄家还有个姐夫这般美貌的佳人,要是早知道,我早就去拜访姐夫了。”
孟流光没有说话。
三小姐靠得更近了些,二人的肩膀已经触碰到了一起,三小姐道:“我瞧姐夫像是有些醉了,这会儿天也黑了,你独自回去不安全,不如就在我这里住一晚上吧?”
孟流光道:“好啊。”
三小姐没想到孟流光答应得这般爽快,喜得嘴都合不拢了,抓住孟流光的手道:“那我扶姐夫到偏房休息?”
孟流光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三小姐忙半搀扶半拥抱着他出门,沿着走廊往偏房走,一路上孟流光只问了一句:“甄怜住在哪间房?”
三小姐给他指了后,他好好记了一下,其余时候便不再说话,任三小姐将他搀扶进偏房内。
三小姐送孟流光进屋后,自己也跟着进去,并顺手将门栓从内插上了。
屋内一片漆黑,三小姐朝着孟流光的方向一扑,却扑了个空,她微微一怔,便听一声火柴划动的声音,接着黑暗中亮起了一束火光,那束火光慢悠悠走向了桌旁,然后桌上的烛灯便亮了起来。
孟流光将火柴熄灭,坐到桌前,张口便问了三小姐一个问题:“三小姐,你练过武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