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年不太注重形象管理,通常是看哪件衣服顺手就穿哪件。好在他衣服统共就三个颜色,黑白灰,不管怎么搭都不会出错。到发布会现场的时候傅远洋看到他穿着卫衣卫裤,差点气吐血,喊造型师拿了套西装给他换上。西装是傅远洋的备用西装,傅远洋比他要矮一些,只有一米七八,西装外套能穿,就是肩部略紧绷,下半身的裤子不太好,裤腿短了一截。所以发布会一结束,周祈年就钻进后台休息室把不合身的西装给换了。
傅远洋在休息室外和他对话,“跟个小姑娘似的,换衣服都不给看,至于吗你,都是大老爷们的。”
“至于。”
“换好衣服赶紧出来,去喝杯酒。”
“能不喝吗?”周祈年换好衣服,伸手想扒拉下鸡窝头,手碰到微刺的青茬后才记起来,自己为了见云盏把头发都剃了。还不是为了让她有种他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变化的感觉,想让她知道,他一直是他,是时光带不走的他。
三年的时间,人或多或少都会发生点改变,眉目会褪去青涩,人会逐渐变成熟,心态也会随之改变。周祈年觉得自己是变了的,看待事物的认知上确实是变了的,他发现人就是得往高处走的,不能当只坐井观天的青蛙。所以他想着,哪怕只是外观上还能像以前一样,也好,至少会让她有种熟悉感。前程往事是他手里的底牌了,周祈年相信她没有办法不触景生情的。
傅远洋看到门被他拉开,眉目里透着深浓倦意,眼皮耷拉着,莫名有股颓废美。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这狗东西还真的不管怎么样,都帅的一塌糊涂,各有各的帅法。哪怕扔进垃圾堆里,估计都能成为乱世浮沉里唯一的光。
“也算是你的接风宴,你来公司小半个月了也没正儿八经的请你吃过一顿饭,今儿个这顿饭就这么顶上了。”傅远洋说。
周祈年瞥他一眼:“我只想回去睡觉。”
傅远洋伸手拿出车钥匙:“饿着肚子回去吗?你现在也算是远扬科技的招牌了,传出去我怎么做人?虐待员工?我良心很不安啊。”
“……”周祈年笑了下,“先说好,我只去吃饭,后续的娱乐活动,概不参加。”
“知道。”
地下停车场里光影晦涩,二人聊着有的没的往车位处走。周祈年兜里的手机响了下,他没动,反倒是傅远洋提醒他:“不看消息吗?”
“不看。”
“为什么不看?”
“不想看。”他一直都不太喜欢看消息,国外读书的时候和老师沟通基本靠邮件,各种社交软件对他而言是种摆设。以前在国内的时候也不太看消息,唯一拿着手机爱不释手聊天……也是和云盏谈恋爱的那两年。想到这里,他脑海里浮现某种可能性来,万一是云盏发来的消息呢?虽然这一个礼拜她都没给自己发过消息,但他还是抱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掏出手机。
还真是云盏给他发的消息。
过去三年,她的微信昵称和分开之前一模一样,没改过。
Queena。
因为她老是把周king挂嘴边,甚至干那事儿的时候还涎皮赖脸地挑衅他:“周king行不行啊?不是天下第一吗,这才两次就累了?”搞得周祈年一个头两个大,发了狠地撞她。后来他吊儿郎当地勾着她下巴,“我是周king你是什么?云queen?正好凑一对儿。”
她呸了声,“中二死了。”
转头却把微信id改了,改成Queena,到底是没他那么没皮没脸,默默地在queen后面加了个a,旁人问起来,她都冷静从容地说,这是她英文名。
Queena:【要走了吗,我开车了,坐我的车回去吗?】
周king:【?】
Queena:【我也在发布会现场。】
周祈年都快忘了她也是记者,但她不是民生节目记者吗?游戏发布会也参加?
周king:【要吃顿饭。】
Queena:【好吧。】
聊天框最上方仍旧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字样,显示又停,停了又出现,周祈年眼皮垂着,多少有点儿没滋没味了:【想说什么直说,别憋死。】
Queena:【没什么,你到家了和我说一声,我把甜甜的狗粮给你。】
停车场里时不时响起发动机运转的声音,周围陆续开过去好几辆跑车,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嚣张跋扈,都快穿破天花板了。周祈年放下手机,叫住前面带路的傅远洋:“你庆功宴定了几桌?”
“七桌,怎么样,小小的排面可以吧?”
“都是公司的人?”
“没呢,还有一桌是媒体,”傅远洋商人作风,八面玲珑,“吃人嘴软,得让他们写出点好稿子夸夸咱们啊。”
周祈年和他说:“那我带个人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傅远洋敏锐嗅到了异样:“什么人?先说好,只能带家属。”
周祈年一边问手机那端的云盏你车停在哪个位置,一边气定神闲地回:“前女友。我就不坐你车走了,她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到时候餐厅见。”
“……”
傅远洋呆愣在原地,不是,怎么会有人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把前女友带来公司聚餐的啊?让他有种不是前女友,而是现女友的感觉。
另一边,周祈年找到云盏的车位。她的车是双门四座轿跑,后排是有位置,但是得把前座座椅往前推才能坐进去。周祈年原本想坐后座的,可是一想到要这么麻烦,还是行将就木地坐在副驾驶上。
云盏盯着仪表盘,转头看向他,见他倦怠消沉地闭着眼躺在那儿,看起来累得要命。
“周祈年。”
周祈年淡淡地嗯了声。
云盏提醒他:“你安全带没系。”
“谁让你开这种车的,我真得很烦系安全带。”周祈年闭着眼,囫囵地摸索着安全带,结果摸了半天,安全带都扣不上。他正准备睁眼,鼻息处猛地涌进一抹很淡的奶香,眼皮吊起,不出意外,是她漂亮清丽的脸,凑得极近。他视线渐渐往下,落在她的唇上,唇珠饱满透亮,盈盈泛着光。整个地下停车场都是暗的,车厢内更没有几丝光亮,但她皮肤很白,所以衬得唇瓣鲜艳。
夜色朦朦胧胧,心事浅浅淡淡,车厢内气息随着心跳一起变得火热。彼此深藏于心的渴望与幻想再次撕开时间的裂缝碰撞在了一起。云盏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周祈年的眼,他的眼被困倦拉扯出慵懒的倦怠感,像是死灰复燃,更像是跃跃欲试。
时不时有车经过,全世界仿佛消声,但车灯扫进来的光存在感强烈,时隐时现,他们在刺眼的光来临时不耐地眨眼,眼睫轻颤,颤动的弧度仿佛引领着密闭空间的气温,逐渐升高,灼热又闷闭。两具年轻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靠在了一起,鼻息间的温度都充满了明目张胆的试探和勾引。
浑浑噩噩之中,周祈年的手搭在了她的腰上,他喑哑着嗓音,问她:“涂口红了?”
第64章 chapter62
话音落下, 周祈年没有被安全带束缚的身体猛地向她靠近,手搭在她腰上把她往座椅上推,身体覆压过去, 另一只手往上伸, 掌心托着她细白纤细的脖颈,虎口恰如其分地嵌在她的下巴处。就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下唇, 细细密密的吮了会儿, 故意似的, 只舔着她的下唇瓣,再没多余动作。像是燥热难耐的暑热天,逼仄房屋里开了一小道缝儿,透过那道缝,渡进来一丝冷气。
周祈年不是暑热天, 也不是冷气。
他是困住她的逼仄房屋,让她享受束缚, 又想逃离。这种忽上忽下又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云盏的心也七上八下, 心脏紧张地跳跃,拍打着胸口, 胸口起伏的弧度是紧绷的压抑。空气仿佛被抽干,他们的呼吸是对方赖以生存的气息。
最后还是她主动勾住他的后颈,往下一压,双唇才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一声慵懒夹着鼻音的轻笑,还不等她思考,周祈年的舌头就伸了进来,温柔的攻势, 让她瞬间化成一滩水倒在座椅上。
“口红都被吃没了。”周祈年松开她的嘴,鼻尖相对,他笑了声。
车厢内的气温早已被那个温柔缓慢的吻烘的缱绻又暧昧,已经是十月中旬,京市的秋天极为短暂,夜里起风温度骤降,地下停车场温度更甚。车子又停在靠近出入口的地段,阴风通过地道毫无阻碍的涌进来,却被车窗隔绝。室内外温差大,车窗和车载玻璃均浮起一层令人遐想的白雾。
云盏偏了偏头,周祈年误以为她要逃,扶着她腰的手蓦地收力,把她箍在自己怀里。胸口猝不及防地碰撞在了一起,彼此强而有力的心跳也在此刻处于同一频率震颤。
“没事,我带了口红,待会儿补妆就行。”
下一秒,周祈年再度吻上来,没有任何顾忌也没有任何收敛,牙齿碰撞在了一起,舌头互相缠绕,彼此嘴边是晶莹水珠。雾蒙蒙的窗隔绝了车厢内外,空寂的停车场只有冰冷的风声和发动机声,而车厢内是汨汨灼灼的啄吻声和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掉落在脚垫的手机嗡嗡震动,随着一条条消息进来,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却没人理会。哪怕彼此都已经回到原位,云盏专心致志地看着导航开着车,周祈年也只是捡起手机,扫了一眼便塞进兜里。
重逢后的接吻像极了二人刚在一起时的状态,生涩稚嫩,但彼此又很清楚对方的急不可耐,所以一开始接吻的时候都有种小心翼翼,越亲,是越不受控的火热。接吻之后的想法更多,想再来一次,也想更亲密的汗水交融,但理智还是在逐渐降温的环境里回笼。
――他们还没和好,他们并非情侣。
所以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即将破镜重圆的前男女朋友关系?亦或者是偷情的叔嫂关系?
后者似乎更贴切一点。
但他还是勾起嘴角笑了。
-
云盏把车停在餐厅外面的停车位上,手刹一拉,看向身边的周祈年。过来有半个多小时,前几分钟他还是醒的,过了两个红绿灯,周末市区各个路口都是堵的,一个红灯得等好几分钟,等绿灯的间隙,云盏偏头看他,他阖着眼睡着了。一路睡到现在。
路边栽种着枝繁叶茂的行道树,京市遍地是银杏,已近晚秋,银杏叶早已被秋风扫落叶地带走。这一段路却没有一株银杏,栽种着蓊郁的梧桐。密叶葳蕤,参天蔽月,路灯夹缝中生存,倾泻出幽眇的微光,像是巧琢天工的丹青手,勾勒出周祈年锋利流畅的五官线条。
周祈年醒时就发现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近乎贪婪,明知偷看被发现,她所幸更大胆,改为光明正大地打量。
“就这样盯着我看了多久?”他头歪斜,眼睑掀起一小道缝隙,神情慵懒又散漫地谑她。
云盏想了想:“十几分钟。”
“我要是不醒,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看下去?”
“没呢,你要是不醒,我打算把你亲醒。”云盏很直接。
闻言周祈年轻嗤了声,这会儿竟然有自我保护意识了,冷冷地瞥她一眼:“别耍流氓,行吗?”
云盏笑着:“我一女的都不怕吃亏,你一男的怕什么?”
周祈年:“我也有贞操的。”
“……”云盏笑得不行。
兜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周祈年没心没肺地掏出来,傅远洋大概是等久了不耐烦了,直接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到哪儿了,催他赶紧过来。
电话挂了后,周祈年解开安全带,手碰到车门把手的时候又靠回椅背,扭头睨她:“你准备在这里待着?”
云盏表情茫然,不然呢?
“不跟我去吃饭?”
“啊?”
周祈年自嘲地笑了下,叹了口气,眼神懒洋洋地扫向她,“我都让你过来了难不成还会让你在这儿干等我?在你眼里我就把你当司机?把我送到这儿等我吃完饭又送我回去?”
他一连串的发问,云盏倒是没听出多少情绪来的,所以她也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语气平静地回:“我过去也不太好,直接去你公司的时候你不也说了吗,我现在的身份不太明朗,过去了你要怎么介绍我?前女友吗,哪有人带前女友参加公司聚餐的?未来嫂子吗,那更离谱了,小叔子和未来嫂子走那么近,也不怕你哥介意?”
气氛就这么淡了下来。
气吗?倒也不是生气,就是憋屈。他一切都打点好了,结果她突然和他撇清关系来了,那之前的算什么?接吻又算什么?人一憋屈就会忘了,之前撇清关系的人,是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自私心的。
周祈年单手推开车门,一只脚点地,整个身子其实还是在车里的,但是背对着她,轻描淡写地问她:“你刚刚知道我要去吃饭的时候,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别说什么给我狗粮,一袋狗粮而已,需要特意给我发消息吗?你一个礼拜都没给我发消息。”
云盏后知后觉他在生气,叹了口气道:“我这个礼拜挺忙的天天加班写稿,新来的实习生总是出差错,但她是关系户,搞得我们组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给她善后。知道你吃饭的时候,其实不是想发你那条狗粮的消息的,是想问你,你在哪家餐厅吃饭,我能去外面等你接你回家吗?你结束肯定会晚,不一定好打车。但又怕你拒绝,所以我问你什么时候到家,我在家里等你。”
总而言之,都是在等他。
堵在胸口的那股浊气,被她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周祈年发现自己在她面前还是跟软柿子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她拿捏。
“下车。”她应该发现不了,他下车的脚步轻飘飘的,跟踩在云里似的。
云盏一脸莫名,还是下了车:“你真确定要带我过去吗?”她其实没什么的,“我在车里等你也是一样的。”
周祈年斜睨她一眼,神情既冷淡又拽,但拽里拽气中隐隐约约带了些不好意思:“带你去蹭饭你还不乐意了是吧?你以为我什么女的都会带在身边的?”
哎,怎么三年过去了变得这么口是心非起来了?云盏偷笑。
这幅别别扭扭的幼稚鬼模样,怎么说呢,就,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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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又是接风洗尘宴,周祈年算是主角了,果不其然,他一出现吸引了不少眼球,再加上他身边破天荒地还带了个女的,众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要知道周祈年来远扬科技两周的时间,受欢迎程度已经到坐个电梯都有人问他要微信了。迄今为止,没听到有任何人成功加到他微信的消息。有人工作之余插科打诨地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也被他一口否决。
没女朋友,不加女的微信,哪怕是长得特漂亮的女生给他送咖啡,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地拒绝。
远扬科技百分之七十都是男的,直男们思想单纯一根筋,统一认为周祈年和他们一样,计算机就是他最好的爱人,研发部的工作人员看向他的时候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结果没想到,他丫的今晚竟然带了个女的过来。
然后周祈年就发现身边坐着的男同胞们看他的眼神跟看背叛者的眼神没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