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少能猜到些什么,这群直男,跟单细胞生物似的,满脑子都是编程代码,就连周末放假也想着做游戏。世界上比游戏好玩的事物多了去了,比如说小狗,再比如说小女朋友。
哦,不对,她现在还是前,小女朋友。
这一桌坐的都是他团队的人,算是远扬科技的核心团队,傅远洋原本坐在另一桌的,眼尖得很,几乎是周祈年出现的一瞬间就转头看过来了。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眯着眼打量着跟在周祈年身边的女的,越看越眼熟,好家伙,还真是他那心心念念的前女友。
于是他拿起酒杯往那桌靠过去,正好周祈年身边那人去上厕所,空了个位置,傅远洋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地盯着周祈年,又打量着云盏,话是冲云盏说的:“你好,久闻大名啊。”
云盏看了眼身边的周祈年,他正转着转盘,转盘停在他面前后,他单手拿起水壶给她面前的杯子倒上水,“和你很熟吗就久闻大名?”
傅远洋不乐意了,“怎么就不熟了,我可是天天见到她――”
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周祈年杀过来的一剂眼刀,锋利的泛着冷光,像是要把他当做鱼片一刀刀刮开下入火锅里。
傅远洋默默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的照片呢,毕竟每次和你聊天都会看到你的头像,一人一狗的照片。
第65章 chapter63
话说到一半不说, 挺吊人胃口的。
周祈年给她介绍:“傅远洋,公司总经理。”
云盏认得他,刚在发布会现场她坐在最后几排, 远远地看着傅远洋在台上运筹帷幄地介绍着公司即将上市的几款游戏。他长袖善舞,说话严谨找不到一丝漏洞, 偏偏还有些风趣, 逗得在场记者和抽取来观看发布会的游戏爱好者直笑。
“这云盏。”他只说名字, 懒得介绍她的身份, 但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猜到,毕竟能让周祈年带到这种场合的异性,肯定沾亲带故, 不是女朋友也是暧昧对象了。
云盏和傅远洋对视一笑, 而后视线礼貌疏离地移开。
傅远洋递给周祈年一个暧昧如斯的眼神后便端着酒杯走了,成年人之间总归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的,有的东西你明知道答案还去问,多少有点儿不解风情了。就像你知道男的都会看片,但你直白地问一个男的你是不是看片打飞机,指定会收到一堆白眼鄙视。
周祈年到现在也没什么困意了, 因为他发现身边太多人看他, 看他身边的云盏了。八成是好奇,可他不太喜欢,于是手往后伸, 搭在云盏坐着的椅背上。他面无表情时那张脸显得冷漠疏离, 配上他的发型, 冷拽中透着一股子嚣张蛮横,说实话,挺吓人的, 像是收保护费的地痞老大。
他搁在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下,今晚的手机没个消停,一直在响,他闲来无事于是打开来看,全是傅远洋发来的消息。看消息之前他抬头瞄了眼傅远洋,正举着酒杯在媒体席那一桌高谈阔论,一副衣冠楚楚的商人模样。
前面十几条消息他懒得翻,只看最新发来的这条:【我发现她比你头像照片还要好看一点。】
周祈年无语:【信不信我把这句话发给你老婆?】
傅远洋已经离开媒体席了,边往回走边笑着打字:【那我老婆肯定会非常激动,现在立马打车过来,看看传说中的云盏到底有多好看,让天下第一的周king这么念念不忘。】
周祈年扯了下嘴角,评价道:【你们夫妻俩真闲。】
傅远洋:【没办法啊,谁让你这么守身如玉?说真的,男德要是有考试,你肯定能考一百分。】
周祈年没再搭理他,他收起了手机,看到另一旁的云盏低头喝着碗里的佛跳墙。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立马转头看过来,“这个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你喂我?”吊儿郎当的语调,甚至还挑衅似的挑了挑眉,笃定她不敢。
云盏提醒他:“这里很多人。”
周祈年:“没人你就喂?”
云盏笑了下,一双眼清澈的天地可鉴,毫不觑他:“没人你敢说这句话吗?没人的话别说是勺子喂你了,我能嘴对嘴喂你。”这事儿周祈年可没少干过。
“你狠。”周祈年挫败地啧了声,左手拿过面前装着佛跳墙的炖盅,右手仍旧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左手拿勺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汤。
他们来得晚,到的时候菜都上的差不多了,一桌还都是男的,一个个胃口挺大,吃得快吃得又多,几乎是菜刚上,转了一圈,就吃光了。好在云盏和周祈年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云盏没有夜宵的习惯,而周祈年是看着一桌子残羹,没什么胃口。吃完佛跳墙,周祈年给傅远洋发了条消息就提早退场了。
他俩来得晚走得早,云盏挺为他的职场关系操心的:“你老板同事不会对你有意见吗?”
“能有什么意见,我过去就是为了吃饭的,有我没我一个样,而且饭桌上有什么菜能给我吃?我才应该有意见。”
“你没吃饱啊?”云盏听出来了。
“昨天晚上八点吃的晚饭,然后一直没吃,到现在就喝了一碗佛跳墙。”
云盏愣了下,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心疼:“附近有家海鲜粥铺,晚上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或者你想吃别的什么,我可以带你去吃。”
周祈年下意识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有点卖惨的意思了,但他又不想解释,能被人照顾被人关心,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趁这阵子她为了弥补三年前的事儿在哄他,他多少得及时享乐一下,等真和好了,估计他不太舍得让她大晚上开车接他。这么一想,周祈年意识到自己还没买车,以前周听澜买给他的车因为时间太久被周听澜卖了。车不是保值品,年换年新,周听澜卖车前和他说过,等他回国了再给他买一辆,但周祈年总不可能要,他靠自己赚了很多钱。
粥铺离餐厅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晚上过来吃夜宵的挺多的,他们挤在一张双人桌上,面对面坐着。店小人多,稍不注意都能和身后的人背碰背。
等到服务员端着一大砂锅的海鲜粥过来,云盏拿起碗给他装了一点儿放到他面前,解释道:“小棠学校在这附近,这家店是她发现的,味道挺不错的,你尝尝。”
“孟小棠当老师了?”周祈年问。
“没呢,她在京美院读研。”
周祈年淡淡地哦了声,接过她手里的碗低头喝着海鲜粥。
店里一侧放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了许多免费的小菜,时不时有人起身过去拿碗碟装小菜。周围人声嘈杂,有人高谈阔论工作相关,也有人小声低语暧昧心事,唯独他们这一桌格外安静,谁也没说话。
“你怎么没去读研?”周祈年突然问她。
云盏笑了下:“可能是以前发了狠读书吧,所以面对读研和工作的分水岭的时候,突然觉得读书好累,不想读书了。”
“那现在呢,工作累吗?”
“累。”她双肩耷拉下来。
像只小奶猫。周祈年手心痒了一下,很想揉一下她的头发,改为捏了捏自己的掌心,“后悔工作了?”
“不后悔啊,我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后悔的。”
周祈年想问,那三年前不来机场送我的事呢,你三年没见我,有过后悔吗?后悔当时没来机场送我,后悔没挽留我,硬生生错过三年和我在一起的岁月时光。喉结滚了滚,最后还是没问,和海鲜粥一起吞咽入腹了。
吃完夜宵,云盏送他回家。周祈年约莫是吃饱了犯困,双手插兜缩在座椅上,他人高马大的,哪怕是缩着,云盏的余光仍旧被他填充的满满当当。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车空间很大,可他一坐进来,给她一种逼仄的感觉。她眼神不管往哪儿放,他都在她的眼里。
一路沉默到家门口,云盏发现了门外停着的车和站着的人,她说:“是听澜哥。”
周祈年顺势往外看,车子正正好停在周听澜身边,他车窗一降下来,就和周听澜打了个照面。
时隔多年,周听澜早已不复当初的芝兰玉树,整个人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周祈年歪着脑袋仰着下巴和他对视,分明他是被俯视的,却没有半分落于下风的局促,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神情太玩世不恭了,“大忙人,好久不见。”
周听澜无奈揉了揉眉,眉眼里到底还是欣喜的:“祈年,好久不见。”
周祈年其实也不只是对云盏毫无抵抗力,对周听澜也是,毕竟再没有人能像周听澜这样毫无芥蒂地把他当亲生弟弟并且事事为他考虑了。小狗无法拒绝真心,因为小狗也有真心。
他推开车门,作势下车,车门打开,又关上。
周听澜:“……”
云盏:“?”
车内外的隔音很好,甚至于距离这么近,周听澜都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车厢内。
周祈年注意到云盏也解开的安全带,下颌线冷淡,语气淡淡:“很晚了,你回家吧。”
云盏眼神清澈地问他:“为什么?我也好久没见听澜哥了,想和他聊几句。”
“聊什么?”周祈年一晚上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就连接吻的时候眼里也没有迷离沉沦,此刻眼风冷飕飕的,眼神里好像积了一场大雨,说话像是暴风雨前的惊人雷鸣,“需要我给你提供房间让你和你那未婚夫好好聊天吗?”
“……”
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未婚夫。
“不需要。”云盏觉得自己要是不识好歹的点头,估计会被他掐死。
“那你开车回家,到家了和我说,”周祈年终于打开车门,下车后手撑着车门,半个身子弯下来,把身后周听澜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的,“听到没?”
“知道了。”她勾了下嘴角。
送走云盏后,周祈年转身回屋,他边开门边说:“能别再外头等着吗,你又不是没有家里的钥匙,直接回家等不行啊?”
周听澜语气温润:“这是你家。”
周祈年看着他低头换鞋的动作,安静几秒后,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这不也是你家吗?”
视线里,周听澜的背僵住,而后他直起腰,转身和周祈年对视,眼里流露出独属于兄长的骄傲与感动。周祈年有些顶不住这种亲情柔情,赶忙撇开眼往里走,倒了杯水给他。
“喝水。”
“嗯。”周听澜靠在厨房的岛台上,抿了口水后,说,“我这阵子一直都在加班,今天才有时间去婚纱店试礼服,婚纱店的工作人员和我说有人要我把我的订婚西装送去他家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心想着这是哪家混不吝的一世祖在我这儿犯浑呢?没想到是我自己家的。”
“我可不是一世祖,少往我脸上贴金。”周祈年不咸不淡地反驳。
“嗯,周家一少爷好像一直以来都没过过他该有的纸醉金迷的生活。我记得爸当时给你转了五百万,结果你上飞机那天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周听澜盯着手里的水杯,情绪难辨,“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怪他,但我能理解,我要是你,我也会怪他,更会怪我自己。如果我不想去航天所工作,那他就不会让你回来继承光耀,你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京军工绝色,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束缚。不会出国,也不会和云朵分手,说不定,你俩现在已经结婚了。”
“我不回来的话,也不会遇到云盏的。”
“对的人不管怎样都会遇到的,回来只是一个契机,错过这个时机,还有下一个。”
“……或许吧,但和你无关,孩子怎么和父母斗?周听澜,你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也别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自己身上行吗?我最烦你这种圣母心的人了。”
是真的刺儿头,像个随时随地都会爆炸的炸弹。周听澜没生气,他本身就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近几年发生了太多事,他的心理承受力好的难以言表,面对周祈年这种刺耳的话,他也仅仅是哭笑不得:“我真觉得是我的问题。”
“行,全是你的错,行了吧?”周祈年服了,又烦他,“你既然知道你对不起我,你还和云盏订婚?周听澜,有你这样翘兄弟墙角的吗?”
“我不和她订婚,你还会回国吗?”周听澜稳操胜券的表情。
“……”周祈年整个人没骨头地躺在沙发上,整个人病骨分离般有气无力地承认了,“谁提的馊主意?云盏吧,只有她能想出这种办法了,但你比她大三岁,哥……你怎么跟着她一起胡闹?你就没考虑过叶子姐的想法吗?”
周听澜缓声道:“你叶子姐走了。”
“你俩分手了?!”周祈年睁开眼,一脸震惊。
“没有,”周听澜低头,粲然一笑,笑里几分苦涩几分心酸,“她去支教的山区太偏远了,那年春天总是下雨,她走的第一天是我生日,她打算回来陪我过生日给我一个惊喜的,所以冒着大雨也要开车回来。没想到翻山越岭回来的路上,遭遇山体滑坡了。我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会和我说话,不会和我笑了。”
周听澜低垂着眼,手里装水的水杯“咚――”的一声,有颗水珠掉了进去,空阔阒寂的客厅里满是他消沉的声音,他说:“祈年,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失败?总是要身边的人为我付出,你是,叶子也是。”
……
黄青叶学的是师范,近年来新媒体崛起,她擅长剪辑软件,于是在各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阴差阳错地走红了。走红之后很多网红公司朝她抛出过橄榄枝,签约费高的令人咋舌,一年收入抵得过当一辈子的苦命老师的收入了。可她拒绝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温柔也很纯粹的人,之所以学师范就是因为想当个老师,至于别的路,或许会很好,但不是她想走的。所以大四时她无意间了解到偏远山区教师资源短缺的事儿,一话不说报名前往贫困山区支教。周听澜对同父异母的弟弟都能够视若己出的对待,更何况是放在心尖的女朋友,得知她要去往山区支教,给学校捐了不少东西,吃的米面粮食,用的课桌书本,甚至还捐了几百套衣服。他搜了下学校地点,实在偏僻,于是陪着黄青叶一同过去,去的路上多有颠簸,绕好几座大山,转好几趟车,黄青叶吐得脸都白了,但眼神还是很坚定。
等到了学校,得知黄青叶是前来支教的老师,学生们一个个好奇地看向她。山里的孩子衣服真没多好,洗的发白褪色,隐约还能看到几个破洞。书包脏兮兮的,皮肤粗糙,头发也乱糟糟的跟个鸡窝头似的,女孩儿的头发或许会扎成小辫子,可是头发上没有漂亮的蝴蝶结发卡,脚上也没有擦得锃亮的玛丽珍鞋。身上唯一的一抹艳色,是胸前鲜艳的红领巾。
和学校广场里的五星红旗一般耀眼。
黄青叶望着天边悬挂着的灿烂烈阳,坚定不移地说:“听澜,我一定要带他们走出这座大山。”
周听澜是个完美的恋人,从得知她要来山区支教时就给予她肯定。到现在,一如既往地支持她,“你会的,叶子,你会成为一个好老师的。”
那之后,一人开始了异地恋。山区信号不好,时而能联网时而联不上,好在周听澜当时进了航天所,和外界也鲜少有联系。他们一年到头的见面时间,无非是寒暑假,周听澜会在那段日子请出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