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举拜官路——西沉之月【完结】
时间:2023-03-25 08:55:17

  曹佩的院子一如她刚来拜师的时候一般繁花满院,书香四溢。
  四五年没见的功夫,侍女都换了一波,她到的时候,学堂中传来曹佩明显比以往老气了一些的声音,许清元慢慢走到门边,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屋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还是最活泼的庞筠心最先发现了她:“清元!”
  曹佩拉下脸来:“庞筠心!”
  “老师,清元回来了!”与以往不同,面对老师的冷脸,她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
  所有学生都看着门口的位置,曹佩也转过头来。
  许清元站直身体,恭恭敬敬,满含敬意地朝老师行了一礼。
  曹佩走到她身前,双手将她扶起来:“几年不见,你是瘦了许多。”
  “学生这不是在贡院挨了这么久嘛,养养就回来了。”许清元笑着,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今天这堂课是没法讲下去了,她们所有人围在一起坐下,说着别后各自的经历。
  之前的同窗都已考取举人,但还没有进士,金燕是所有人中希望最大的那一个,她也已经去了京城准备参加来年会试。
  许清元向众人介绍了房平乐,大家开着善意的玩笑,把她搞得十分不好意思,众人只说一时仓促见面礼粗陋,许清元替她支应了一番。
  众人聊了很久,最后还是曹佩说不能太过放松,又把她们撵回去读书,自己带着许清元去了自己的歇处。
  许清元让房平乐和张闻庭在外面等候,入屋内坐下后,没有多寒暄几句,率先问出了自己的最大疑问:“老师,为什么你当初要让我把银票带给你的老友,后来她拒收后我向您去信询问,您为何不回?”
  “还有,您的那位老友,就是几年前跳河自尽的乔香梨对不对?”
  曹佩看着如今早已身有威势的学生,仰头舒出一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会有此问,如今也没必要继续瞒你,这一切其实都跟为师在大理寺任职时候的一件事有关。”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当初女子科举更为艰难, 挣出头的人寥寥无几,我跟乔香梨、邓如玉幸运地是其中之一。因为我们三人年龄相近且同为女子, 素日来往更为亲近些。”曹佩的回忆道, “所以后来出了乔香梨那件事后,我们皆十分愤怒。看起来我身在大理寺更方便参与其中,可实际上那时朝中百官皆以族中出女官为耻, 所以女官大多是平民或者邓如玉那样的独身之人,没有背景和人脉,我也是如此。我在大理寺本就受尽排挤, 即便我想进一步打探,也是难如登天。这案子我始终沾不到半点, 全落在了黄尚书一党的身上,那时候我就明白, 此事或许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曹佩继续说:“于是, 为了成功打入他们之中,我只得装作倒向黄老尚书一边。但我深知此举太过违背立场, 是不可能轻易获取他们的信任的, 但是好在天时助我, 那时皇上势力有扩大的趋势,接连动到几家制衡他的部司头上,官员内部流言四起。”
  “人心就是这样,”曹佩的表情带着一丝嘲讽,“同为人臣, 虽然心下难免抱怨黄老尚书一党的豪横行事,但是却没人希望皇帝影响官员的固有权力。所以我对外表现的态度是对皇上独断行事心存不满, 为了平衡才投入黄老尚书这边。或许是我素日表现冷静, 跟皇宫牵涉并不算多, 所以倒是慢慢取得了他们一定的信任。”
  “此举不但骗过了他们,也骗过了乔香梨,所以当时我们几乎是闹掰了,乔香梨想不开跳了湖,虽然后来我从邓如玉口中得知她活了下来,但是我为了继续蛰伏,一直未向她解释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后来我也骗过了自己,害怕皇上和黄尚书之间的权力失衡……”曹佩收拾好沉重的心情,语气陡然一松,“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演了这么久,他们虽然防着我,但长久地共事下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起码关于囚童案,我已经知晓此事始末。”
  “别的都是细枝末节,说到底是一帮子衣冠禽兽为了满足自己荒唐的私欲罢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必须要加以伪装,套个皮出来见人,所以要获得此案的证据,关键在于要把他们的“皮子”找出来。”
  许清元心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些场景,电石火光之间,曾经见到的一幕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脱口道:“是通临街烟花巷的醉春楼?”
  曹佩闻言有些惊讶:“你已经找到线索了?”
  真的是张闻庭曾经去过的那里……许清元点点头,复又摇头:“没有,只是觉得那处不对劲。”
  两人直说到天色渐晚,红霞漫天才打住。学堂下课后,曹佩差人从酒楼中订了一桌席面,众人没挪窝,就在曹佩的院里吃。等到实在天色不早,许清元派护院送房平乐回家,自己跟张闻庭坐着马车回下处。
  一路上,许清元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靠在马车上闭眼假寐,车中寂静不已,良久,她才听见对面传来张闻庭的声音。
  “老师,您睡了吗?”
  张闻庭的询问没有得到回音,半晌,许清元才听到他喃喃自语地说:“但愿学生没有做错。”
  等到剩下的乡试杂事和应酬处理完毕后,许清元自己一个人上门拜访了汀州现任通判杜大人,道明自己故地重游的来意,杜大人热情地招待了她,还喊上自己的女儿杜小姐作陪。
  许清元看着熟悉的院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还是自己刚离开时候的样子,她心中不禁涌出浓浓的怀念之情,待走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院子时,才发现那处已经被改成了客房。她顺着墙沿走到昔日不知爬过多少次的狗洞之中,发现那个洞居然还在,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不由自主地笑说:“幼时父亲不许我念书,我便时常钻过狗洞去一墙之隔的小书房听课,夏天被蚊子叮一身包,冬天生冻疮也不打退堂鼓,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跟在她身后的杜小姐打量着这位许大人的身高体格忍不住出声:“怪不得大人长得如此高挑……”
  “燕莹!”杜大人喝骂了女儿一句,又对许清元赔笑,“我这女儿从小娇惯坏了,有口无心,大人千万莫见怪。”
  毕竟曾经在汀州住过一阵子,许清元也听过本地的这样一句俗话,是说小孩子如果长不高,过年的时候钻一下狗洞就会长高了。杜小姐才十一岁,天真可爱,自然不是说的坏心话,她听过笑一笑就过去了,有这个岔口倒也打断了她回忆。
  此处事了后,她们一行人不日即将启程,房平乐本要同她一起回京,路上好侍奉左右。但许清元想着,人家新考上举人,正是一家人联络感情、小辈尽孝的时候,这么冷不丁把人带去,她可没那么不讲人情。
  “你暂且在家中呆一阵子,等去京城赶考的时候我们自有相见之日,何必急在这一时呢?”许清元笑着对这新收的徒弟说道。
  房平乐听她如此表态,才没有硬要跟着,只是也把她们一行人送上了码头,目送众人远上京城。
  出来监考的这段时间,护院两人替许清元收到了几封京城的来信,前些日子一直忙着不得空,现在人在船上无事才抽出空来查看。
  许府的家里人主要是问平安及归期,晋晴波那里也来信说公主一切都好,保护女童的上疏已被指派给户部负责。另有其他一些亲友的来信,都没什么要紧的事,直到许清元看见一封盖着邓如玉私印的信时,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一阵不安。
  拆信一看,许清元忍不住长叹一声。同县及增征女官、女科生的丁税的政策,终究还是施行了。
  说是同县与知县分审民、刑,各有职责所在,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同县终究要受制于知县许多。
  得知此消息后,许清元连日脸色都不太好看,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筹谋应对之策,神思消耗反比监考时更大些。毕竟一个是有章可循,一个又棘手又多顾忌,一时间竟把其他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直到有天孙翰林来敲门叫她去吃船家置办的全鱼宴,许清元才难得出来透透风。
  两人此前从未深交过,单纯是同事关系,他肯亲自来叫自己本来就不同寻常,许清元琢磨出他可能有其他话要跟自己说来,就跟着他进了船舱中单独的一间房间中,全程没有出声交流的意思。
  待进屋坐下,船上的伙计上完琳琅满目的全鱼宴,孙翰林开始东扯西扯,从眼前的美味佳肴聊到月相星斗,迟迟不进入正题,许清元边听边把五脏庙给填了个八分饱,她擦擦嘴,对孙翰林难得给了点反应。
  许清元笑道:“我吃好了,孙大人请便。”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孙翰林这才急了,他站起来喊住许清元:“许大人,请留步,下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清元坐了回来,往椅背上一靠:“孙大人请讲。”
  “下官有个侄子在国子监读书,之前八条令法的事他被祭酒带着参与了……”孙翰林话没说完,许清元就立刻端正了姿势准备仔细聆听。
  “八条令法将他的声势推到现如今这般地步,但这也仅仅是一个开始。听我侄儿那意思,如若他能坐上相位,女官的形势将会十分严峻,而您……很可能就是他们第一个开刀的人。”孙翰林打量着对面人的神色,出乎他的预料,许清元神情莫测但却称得上平静,似乎早有所预料。
  “这像是他们会做的事,真正让我意外的是,你为什么要跟我透露这个消息。”许清元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难道是想要入我麾下?”
  这个时候孙翰林反而镇定下来,他没有拐外抹角:“是,也不是。”
  “哦,”许清元很快明白过来,“那你是想为公主效力,亦或是郡主?”
  孙翰林笑的谦卑:“公主乃陛下唯一血脉,皇家正统,将来,这天下谁能比殿下更尊贵。”
  这一路行来,孙翰林看起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但往往这样的人心中却也最有成算,一般是不肯吃亏的,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现在就要选边站,必定有其他原因。
  许清元刚要说话,恰好门外传来张闻庭的声音,说是船会在江阳码头停靠一阵子,他要去岸上逛逛,问她有没有需要的东西。
  “那你等我会儿,我也去走走。”许清元微抬头向门口的方向应了一声,回身看向孙翰林,笑容中含着歉意,“孙大人慢慢享用,我先失陪了。”
  孙翰林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他思来想去,觉得许清元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其实也为自己留下了余地。他想起家中的那些糟心事,最终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孙翰林是第一个选择向许清元示好的人, 却不会是最后一个,虽然现在女官势力微弱, 但商业的发展给社会带来多大的变革也是有识之士有目共睹的。
  未来谁都无法预测, 但永远有选择放手一赌的人。
  回到京城后,许清元好好睡了一晚,次日才去找礼部汇报工作。她本打算今天就开课的, 可张闻庭托宫人传话说他有事,许清元转头找了王内官,对方说皇帝叫了张闻庭去, 已经在御书房呆了很久了。
  许清元垂眸想了想,没多耽误出了宫, 先去找了晋晴波。
  到大理寺的时候却是中午时分,两人在街上找了一家酒楼, 刚在雅间坐下, 晋晴波先开了口:“信我已看过,你是想让郡主出手整治宁深县的段县令?”
  “我们都不合适, 就算是御史台那边也不好解释这些消息的来源方式, 只有郡主最顺理成章。”许清元给两人倒上茶水, 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为何不直接给郡主寄信?”晋晴波问,“你是怕信件被人拦截?”
  “公主郡主两人身上的意外不止一次,有人要对她们动手,万寿节的时候郡主势必要回京,托你私下转达更谨慎些。”许清元解答, 又问,“郡主怎么说?”
  “郡主已经知晓, 不过为了避开万寿节, 她说待年下回京时发作。”
  此外, 许清元又把曹佩的话说给晋晴波听,嘱咐她自己注意安全,两人说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散了。
  出了酒楼,许清元雇了一辆马车往佟三娘住处赶去,她家下人说人不在宅中,要上京郊的厂子里去找人。她辗转找到正主之时,佟三娘正着急上火,嘴边起了几个燎泡,眼下也是乌青,形容憔悴。
  她一见许清元,眼中便生出些希望,但模样却又很是为难,似乎有话张不开口。
  许清元问了两遍,佟三娘才照实说了。
  “……钱都投进去了,可是失败了太多次,每次都只差一点,我把主宅外的产业都卖了,如今我手里已是穷尽,许大人,能不能请你再……”佟三娘艰难开口。
  “你先带我去看看现在的进度。”许清元道。
  经过佟三娘的讲解展示,许清元即便不懂技术问题,但也隐隐感觉到飞梭技术已经有了大概雏形,距离成品并无不可跨越的壁垒,这才道:“银子我可以借给你,但……”
  佟三娘凝着眉头,艰难地说:“只要能缓过来,我以后一定发动大力兴办女学,为大人分忧解难。”
  许清元沉吟片刻,露出笑容:“多谢。”
  回府后许清元差人将外差收的六千多两银子全部送去,又传了曲介来,安排他乔装改扮去醉春楼蹲人。
  “请大人明示蹲守之人。”曲介不解地问。
  许清元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你觉得眼熟的人。”
  看大人的表情不像是能再多问出点什么来的,曲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去了。
  眼下许清元这边虽然是事情繁多如一团乱麻,但在京城的另一处宅子里,吃了一只烧鸡的小栗满足地躺在床上,连连感叹自己的好运道。
  他本只是一个穷人家的小子,后被个年轻小哥买来做书童,起初他也担心过主家单薄,怕不是正经用人的地方,可后来跟着进过一次宫才知道张闻庭的身份,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了不得的前途了,更何况今天他收到消息说皇帝特赐别院供主子居住,地方离皇宫还特别近,这可是皇帝的恩宠,沾上一点,要什么没有?
  想到这里,小栗更是激动难忍地拿手肘碰了碰睡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小厮麟石,问:“你说,以后公子会不会做官啊?”
  麟石仿佛已经陷入深眠,一动不动的。小栗只好又自己躺回去畅想了一下未来的美好日子。
  “最近是怎么了,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成亲,我月俸还不够随礼的呢。”
  这是许清元最近从自己相交不错的几位女官处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她也深有同感,本来女官成亲就很晚,且大多数是招赘,这一阵子却也怪了,不论职位高低、部门从属,女官们纷纷扎堆成亲,嫁入官宦人家。
  她睡前略想了想,就明白其中缘由,黄老尚书眼见要权势压过皇帝一头,女官们为了抵抗风险,已经开始妥协,寻求退路。
  临近年关的时候,房平乐从老家来到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许清元让人打扫出一间屋子给她住,见弟子整日埋头苦读,也不出去交际应酬或者散步闲逛一二,她劝了几回,但房平乐仍旧不敢放松。几次后,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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