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举拜官路——西沉之月【完结】
时间:2023-03-25 08:55:17

  榷使忙挥着手臂道:“是是是,快,快让许大人的船过去,耽误正事可不得了。”
  其实之前掌舵人也只知道许清元是官身,并不知道她是什么官,眼下才从榷使口中知道她居然是翰林院的京官,还是要去担任乡试的考官,这可是他生平见过的最大的官,简直是文曲星下凡般的存在。
  过钞关的时候不少人都听见了这边的对话,船上有个女翰林,那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临近秋闱,本来就有许多考生去各地赶考,这一得知船上有个六元翰林,个个都打起了拜师的主意。
  接下来这几天许清元几乎就没有安生过,虽然有曲介两人守卫,没有人敢来房间找她,但是此外的花样可真是不胜枚举。
  这天晚上许清元正要睡觉,突然听见外面葛高池惊怒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大人已经睡下,你快走吧。”
  因为实在太困,许清元以为葛高池会把外面的情况处理好,谁料到第二天起来,她一推开门,外面居然还跪着一个学生,那人甚至一见她的面就开始磕头想要拜师。
  她瞪了葛高池一眼,葛高池摸摸脑袋,小声道:“小的赶他,他又回来,这船上也不好动武……”
  除了守门的,还有在许清元吃饭的时候故意展露自己才华的、攀关系的、蹭张闻庭的课听的,总是一路上就没有安生的时候。
  在六月底,许清元终于到了汀州府,踏上码头,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她终于有了一丝重回故土的欣喜。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劲来,就被眼前站着的几十个一身官服的官员围了上来。
  “您就是许翰林吧,下官汀州府知府杨秀林,特来迎接,您一路上可还顺利?”为首的官员上来朝她行礼,态度恭敬地关心道。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站在杨知府旁边的孙翰林也向她行礼道:“许大人, 路上可有什么意外,怎么到的有些晚?”
  本次汀州府的主副考官就是许清元和孙启发两个人, 孙编修也是走的水路, 却已经先到一两天,故有此问。
  许清元笑着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张闻庭来, 孙编修眼神一闪,自然以为是许清元带着张闻庭耽搁了时间,也就没有多问, 还遮掩道:“想来是这几天船只太多,所以延误了。”
  杨知府捻着胡须笑道:“两位考官路途辛苦, 下官已经在府中备下宴会,权当作给两位大人接风洗尘吧。许大人、孙大人, 请赏光。”
  “恭敬不如从命, 诸位大人,一起吧。”许清元笑着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众人将她和孙翰林拥在中心, 一路去了汀州府。
  宴会期间, 许清元还提起曾经在汀州住过一段时间的话,其他人纷纷附会。
  “那许大人可以算是半个汀州人了。”杨知府笑着说,“大人要不要去现在的通判府看看?”
  许清元确实有些意动,但现在还不能过去,因为她晚到了一两天, 再因为个人原因拖后乡试筹备时间实在不太好,便说:“还是先锁院吧, 等乡试了结了再说这些也不迟。”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皆赞她尽忠职守。
  这顿接风宴大概来了上百个官吏, 除了府衙外,学政诸官也是尽数到场。虽然从官阶上来说许清元和孙翰林还不如知府官职大,但他们是奉皇命下来各地监考,身份地位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钦差大臣,因此杨知府在她们面前也只能自称下官。
  这么多人一直吃到天大黑,临散场的时候,包括杨知府在内的官员纷纷奉上各种“冰敬”、“炭敬”等等,其实就是辛苦费,一种对考官的孝敬。
  其实从京城动身之前,许清元早已经从户部支取了本次程仪也就是路费,数额足足有两千两。再加上方才众人的孝敬,目前为止收获大概也有五千多两,更不要说后面成绩发布后,取中的考生还会送上不菲的贽仪,一趟就净赚几千两,不怪乎外差如此招人稀罕。
  许清元眼中闪烁着穷人乍富的喜悦,张闻庭害怕出问题,她却摇头道:“不收才会出问题,在没有绝对的权势之前,和光同尘也是自保的手段。”
  “明日我就要锁院研究乡试考题了,你带着曲介两人从外面住吧。”许清元拿出几锭银子交给张闻庭,“记得在周围多逛逛,也是出来长长见识。”
  “好。”张闻庭依言收下银子。
  乡试考官分为内外帘考官,像是许清元和孙翰林及内提调、内监视试等人是内帘官,主要职责是出题、阅卷,而监临、外提调、外监、受卷、弥封等人负责考场事务的被称之为内帘官。
  虽然许清元不用在外监场,但整个乡试的负责人都是她,万一出现科举舞弊的事故,也要治她失察之罪,所以锁院后许清元强调的第一点不是科举考试的内容,而是程序问题。
  主考官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责任,她是在为国家选贤任能,绝对不可以让人滥竽充数,一旦被查出考生不合格,那她不但声誉有损,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因此许清元充分利用个人监督、上下环节监督等办法,鼓励内外帘官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一定要及时禀告,即便误告也不处罚,如果核查确实存在舞弊情形,举报者论功行赏,违法者狠狠处之。
  本来因为她的性别和穷翰林身份看轻她的人,在听到她的一番讲话后,也都忍不住内心点头,感叹不愧是力压二百多个进士的状元,不是只会读书的草包。
  将各个环节仔细核对过后,许清元才组织副考官、同考官、本地大儒联合斟酌乡试题目。虽然这个环节一般以主、副考官的意见为主,但是许清元却绝不托大,她将考官们分为三拨人,第一拨人负责帖经、墨义,第二拨人负责试贴诗和诏、告、表、判语,第三拨人负责五道策论题目。
  她要求每组各个考官每人都要拿出起码三道题目,然后将组内题目汇总起来,组内讨论后再提交主、副考官,大家一起决定最终考题。
  其他同考官们对于许清元这位主考官的事迹早已有所了解,做好了本次考题大规模出现判语和律法策论的准备,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他们发现许清元并没有格外注重于法律的考察。
  最终定下来的试贴诗是一副图画:一个农民在种地,一个儒士在旁边埋头读书,一个商人拉货从旁边路过。
  这幅图有多种理解,全看考生们诗句是否紧扣自己理解的主题并进行加深,许清元并不给出唯一的标准答案。
  第二场的题目最终拟定的是诏、告、表各一篇,没有判语。
  经过所有考官轮番考量,几次推翻重选,十几天后,最终选定的五道策论题分别为:
  第一题:“岁终,各地赋籍上汇户部,以定税银。”
  第二题:“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悦以使人,人忘其劳。”[注]
  第三题:“寒冬,某地地动,人、物皆损,何以应对。”
  第四题:“汀州百姓数万,何以建一人口相若之府?”
  第五题:“丞相,古官职,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注2]
  五道题出完,前面四道虽然涉及各个方面,但特征明显就是重实践轻理论,对于整日埋头苦读圣贤书的考生们来说算是偏、难题。而最后这道题就让其他人不得不猜疑许清元是否有所藏私了。
  孙翰林隐晦地向她提醒过这样影射时事不太好,许清元却反问:“既考时事,为何避而不谈大事?”
  “如果上面责怪下来也有我担着,”许清元复低下头继续核审乡试考题,“孙大人若实在担心,我便把查舞弊那档子事给你,到时候你只管说不曾接触考试出题,也能挡挡灾。”
  孙大人憋得脸通红:“下官是一片好心!”
  “我也是。”许清元答完不再言语,孙翰林一甩手气呼呼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城中客栈住宿的张闻庭没有一天不出去,但却不是每次都带着曲介两人。
  因为锁院之前许清元嘱咐过面子上一切都要听张闻庭的,但也要保证他的安全,两个护卫也就没有非得跟着,而是选择了暗中保护。
  城中学子们已经收到了主、副考官的消息,书店中许清元和孙翰林两人的书被抢购一空,他们认为许清元出版过两部律法书全国闻名,这样的考官出题范围总是会更加明确一点,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必须要转移学习重点到律法和判语上才能取得好成绩。
  茶馆内,一桌四个男秀才正在品茶聊天。
  “许大人当初一本商论天下识,朝廷为此设立法人司,我看这次策论题目一定不少跟法人有关。”
  “再怎么说那也是许郎中和许翰林合著的,哪赶得上后来许翰林自己讲的知识产权呢?”
  “你们有所不知,除了这两本之外,我还听在京中的亲戚说,她当初讲的民间借贷可是革新了各地官衙关于借贷的审法,这一块也不能忽视。”
  “这到底是考儒学还是考律法啊,之前谁能猜到是她来监考,我律法学的最烂了。”
  张闻庭静默地坐在一角茶桌边,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他放下茶杯,准备起身走人,在等小二结账的时候,却听见旁边桌子有个身穿墨兰衫裙的女秀才出言否定道:“不是这样的。”
  那桌男考生看向她后,她断然地说:“许大人看似注重律法,实则其提出的律法皆是为民生考虑,所以依我之见,这次乡试所考题目不会囿于书本,考生应当多注重实际才对路。”
  “此话不通,律法不就是用的吗,当然贴近实百姓,但其中蕴藏的律法逻辑却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掌握的,这才是许大人考察的重点。”
  女子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在桌上留下几枚铜钱:“不必多费口舌争辩,到时候上了考场一看便知。”
  “你!”男考生站起来想要追着走出茶馆的女子理论,却被朋友拽住了手臂,只得气道,“头发长见识短。”
  结过帐,张闻庭出来追上那名女子,搭话:“姑娘留步,在下姓张,去年刚通过的院试,对于您方才的话很有感触,不止可否赏光一叙。”
  女子挺直着背转过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虽然觉得他说的是真心的,但还是摇头道:“我不便与男考生过从甚密,抱歉。”
  张闻庭看着她的背影,浅笑一下,转身回了客栈。
  曲介见到他回来后松了口气,目送张闻庭上楼回了房间,半刻钟后,葛高池才从外面进来,两人互通完消息,觉得没有什么异常,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葛高池起来,去敲了敲张闻庭的房门想要叫他起床,可无论怎么敲都没有人回应,他慢慢推开门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忙去找曲介,却发现同伴也已经没了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注]:出自《齐民要术》
  [注2]:出自《汉书》有改动。
第122章
  乡试正式开考。
  第一场题目除了试贴诗有些难度之外还算中规中矩, 学生对于试贴诗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也有人提出或许这道题目的答案并不唯一, 可这样就更能分出好坏优劣。有些时候立意选的好, 确实事半功倍。
  好在第一场考试没有人作弊,这也是题目类型的缘故,要是连帖经墨义和试贴诗都写不出个大概来, 实在没必要铤而走险。
  许清元虽然不必监考,也不能外出,但却牢牢关心着每个流程, 她自己也是乡试监督的一环。
  到第二场考试完毕后,考生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因为主考官是许清元,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基本都在集中复习律法和判语, 谁知道考试中一个判语题目都没出。众人失望的同时, 也有人揣测是不是许清元太过软弱,所以她的考题没有得到其他考官的认同, 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稳妥不出错的题目。
  这些人自觉得已经窥见天机, 连忙调整复习策略, 把第三场考试策论的重点放在四书五经中的理论上。其他人就算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也满以为这位许翰林会出很多律例题目,一头扎进相关书籍中复习的昏天黑地。
  然而等到上了考场,众考生一见那五道策论题目,绝大多数人都傻了眼。虽然考试过程中不允许考生交头接耳, 可是众人的叹息却此起彼伏,从口中一直落到心上。
  考察丁银的第一题还算好答, 毕竟是今年的“热点”问题, 之前就有许多人预测会考到, 汀州也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考到的府。
  第二题的题干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有句“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的成语在,出处大部分人也答得上来,就是不知道把此句话作为题目的话应该如何作答。这位许翰林究竟是考表面意思还是要拔高立意,这是一个问题。好在如今许清元自己倒是不用再受这个罪了。
  其实有心的考生很容易发现,第三、第四道题目考察的完全是实务问题,在第二题的判断上自然也会倾向于从改良农业甚至其他手工业的工具方向解答。只不过这部分知识真的非常冷僻,学生们都是十年寒窗不事生产的文弱学子,除了农家子外很少有人真的关注农业,更不用说被他们视为“贱业”的手工行业。
  许清元此举就是想影响考生们原本的固有思想,放下对行业的偏见,让他们知道技艺、技术改革的重要性。
  后面的第三、四道题目是考察考生们作为一个管理者的素质,看他们考虑的是否正确、全面、细致。
  前面这些题目再难总还是有人偶有涉猎甚至胸有成竹的,但是最后一道题着实让人难以下笔。
  大家都是读书人,对朝堂中的事情比普通老百姓更为关注,谁不明白黄老尚书如今声势正旺,立相一事既有同党暗中推动,也有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支持。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十分违逆。可是许翰林是女官,和皇帝同处一条船上,这一点就决定了她不可能真的希望黄老尚书成为丞相。
  但是男考生们自己肯定是站在黄老尚书一方的,乡试当前,他们面临着信仰和前途的抉择。
  虽然嘴硬,但在这种情况之下,绝大部分人都会屈从于现实的威压。男考生们一个个带着忍辱负重的表情,艰难地一笔一划写下违心的策论文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强迫他们干什么似的。
  考生之中,有一个叫做房平乐的女子,她凝视着最后一道题目久久不肯下笔。
  她没有见过许翰林本人,不知道她的脾气性格,就像其他人认为的那样,房平乐也觉得对方必定是反对黄老尚书坐上丞相之位的,可是她思来想去,觉得从百官们的角度来说,这件事并不一定是坏事。
  考科举的没有不在乎成绩的,房平乐也是如此,她家中贫苦,是父母顶着上面几房的压力供她读书。之前考出过一个秀才算是狠狠扬眉吐气一番,但是秀才也并不多么值钱,家里人希望她努努力考个举人出来,一家子就能改换门庭,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
  房平乐的背后是全家十几年的付出,她不应该只考虑自己。
  一直被安放在桌上的毛笔被人轻轻拿起,蘸饱墨水。房平乐闭了闭眼睛,在考卷上奋笔疾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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