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林不答【完结】
时间:2023-03-25 09:00:10

  最早的时候是和黄晶江序临他们一起,孟杳还收到过江自洋和何凯丽的红包;再后来,人越来越少,就剩他们俩;到最后,他们俩自己都过了爱放烟花的年纪,也不点了,就站在镇里晒场上看一会儿,看完了每人给对方转两百块钱红包。这个仪式是孟杳想的,算有了个过年的氛围。
  就连去年,她也是这样过的。
  孟杳站在阳台上看了很久的红灯笼,嘴里呵出阵阵白气,鼻尖和眼眶都很红。
  她手很冻,僵硬地拨通江何的电话。
  “喂?”
  “江何,你今年在哪里过年?”
  “今年……”电话那头明显犹豫了一下,“也是在长岚吧。我爸妈不是回来了么,我们家难得正经过一回除夕。老江还说要检查一下我看顾老房子的成果,我爸真是老来俏,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以前桀骜冷淡,哪怕是损人也绝对言简意赅、惜字如金的人,忽然说话这样密集耍宝。一开口,就露了馅。
  “真的?”她淡淡地问。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江何一贯满不在乎的语气,却打了个磕绊。
  他刚到家,听父母说遇到了孟杳,也知道孟杳其实没有接人,打了照面后就独自离开了。
  正觉得不对劲,被孟杳这样突兀地问了两句,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静岚寺前她的反常,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他犯浑浪费了一件衬衫。
  她是怎么说的?
  ——“你做事情永远这么发神经吗?”
  ——“不讲道理吗?”
  ——“就你独特吗?”
  她知道了。然后会如江序临说的那样,如他自己从来都知道的那样,她当然会觉得他神经、不讲道理、自以为是。
  她说得没有错。
  “你骗我。”孟杳依旧语气很淡,但是肯定的,不再需要证明,也不再接受反驳。
  如果说在静岚寺第一次看到江何写的祈福语时,她心里还在犹疑,还会去猜测其他的原因,那么她试探犹豫这些天,到现在,一切都太明了。
  “我怎么骗你……”江何一慌,居然说不出来话。
  孟杳替他说:“你明明有地方去、有年过,你爸妈年年催你出国去过年,你干嘛不去?长岚一点儿年味都没有,又冷又潮,连红灯笼都不挂,你留在长岚干什么?!”
  电话那头长长的沉默。
  怎么会没有呢?你在那里啊。
  最终江何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她:“你在哪?我去接你?”
  孟杳的眼泪啪嗒就流下来了,不知缘故。
  “江何,你真的有毛病……”哽咽中话不成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江何喜欢她,这件事对孟杳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当然不是惊喜,但似乎也说不上糟糕,并不让她害怕、恐惧、退缩。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在变,也想不通为什么就变了。
  孟杳从来不是擅于此类思考或求索的人。从小到大发生在她身边的、令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她这些年学会的最重要的生存本领就是不去想。
  比如梅月霞当年过得太苦,拼了命也要去英国,连林继芳都不拦着她。可孟杳却想不通,她凭什么六岁就没妈呢?她妈为什么不带她走呢?她妈去英国之后为什么宁愿再生两个都不回来接她呢?
  比如林继芳,明明在静岚寺待了二十年,为什么要下山为她争一套房子呢?为什么生病了都不去治呢?
  比如莫嘉禾,那么有才华,那么有天赋,甚至还那么有钱,明明是最有资格自由自在写出很多好文章让孟杳这种凡夫俗子嫉妒得眼红的人,却连写小说都要偷偷摸摸,只能给她一个人看。
  还有钟牧原,她见过最聪明通透的一个人,他说喜欢她,可喜欢她当年又拒绝她,拒绝她后又靠近她……
  这些事情,说出来都好像前后颠倒,错乱得好笑。世事大抵荒唐,孟杳想不通。只有江何,在这么多她想不通、理解不了、掰扯不清的事情里,只有江何,在她心里始终特别清晰。
  孟杳所认识的人里,江何的背景最夸张,性格也最张扬潇洒,可他偏偏是让她最笃定的。
  她笃定,哪怕世界末日,江何也还是她的朋友。她笃定,生活再操蛋,江何也能过得好,所以生活永远不会太操蛋。她笃定,谁都会变,江何不会变。
  可现在,是不是变了?
  “是我不好……”江何在她的哽咽声中长长叹息,一片心揪,强撑着整理思绪,轻轻笑了一声,对她说:“但孟杳,我们家是真的不看重除夕,没骗你。我爸妈习惯过端午,你不是知道么,我每年五六月份都出国。你别听我爸说的就觉得这事多严重,他就是爱热闹,想看着我,他连他三表弟的儿子的同学结婚都想喊我去吃席,真的。”
  “孟杳,只要你不想,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什么都不会变,好不好?”江何轻声说,好像是在安慰她。可他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延缓刑期,他舍不得。
  孟杳静下来了,她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她说:“我明天回长岚。”
  “…要、要一起吃年夜饭吗。”江何没想到她还愿意回长岚,愣了一瞬,下意识地问。
  “我自己家有饭吃。”孟杳语气不耐。长岚明明就是她老家,他一个满世界跑的资本家,为什么非要挤在长岚?
  江何沉默了两秒,“你家不是拆了……”
  “……”孟杳一哽,这几天她脑袋里信息过载,忙糊涂了,这都忘了。
  “一起吃吧,明天很热闹,很多家在一起。黄晶也在。”江何环顾自家许久没人住的老宅,多少年了,头一回一家四口聚齐。倒要感谢老江年纪越大越爱热闹,回乡就呼朋引伴,做东大办年夜饭。
  “知道了。”孟杳应了声,挂断电话。
  *
  第二天中午孟杳出发前,居然真接到向斯微的视频电话,说她真的要回国了,机票订在元宵之后。
  孟杳愣了一下,有点心虚。
  向斯微絮絮叨叨和她聊了许久,说这几年在国外回不来,现在终于放开了,真不容易。发现她心不在焉,皱眉问:“你没事吧?”
  孟杳猛然回神,“嗯?”
  “你啊,想什么呢,一脸严肃。”
  “没什么。”孟杳先是摇了摇头,又顿住一会儿,说,“我可能需要做个决定。”
  “好的坏的?”
  “不知道。”孟杳说,“但是是我现在想做的。”
  向斯微莞尔,点点头,“行,想做就够了,你想做的事少,结果也都不差。挂了啊,过几天记得来接我!”
  “嗯。”
  到长岚的时候天快擦黑,孟杳没去找江何,径直开进了黄晶家的小院。她昨晚同黄晶说过了,今天要借住在这。
  黄晶热情,早给她收拾好了房间,说农村的房子没别的,就是屋子多,让她随便住。
  孟杳给黄晶父母拿了礼物,又陪她的孩子玩了会儿,直到饭点,才跟着黄晶一家人去江家吃饭。
  几百米的路,黄晶挽着她,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说江家是真不错……你看人家现在那么发达了啊,那么大的家业,还愿意回我们这种小地方过年,还请大家伙吃饭,一点架子都没有。”黄晶感叹着,“还有上次你奶奶过世,江何陪你守灵,这是真仗义,一点儿虚伪不掺的。真好啊,活该他们家发大财。”
  她一路絮叨,孟杳只是附和,没怎么说话。
  江家从堂厅到院子,已经十分热闹。摆了四桌,基本还留在长岚过年的熟人都请来了。
  孟杳挨着黄晶坐下,隔着热闹的烟火气,一眼看见江何望来的目光。
  远远的,也能隐约听见他和江自洋在说什么。
  他今天穿一件白色大衣,头发似乎刚洗过,刘海上还带一点微卷,天生张扬的眉眼都削弱几分,显得格外乖巧。照年轻人的眼光看,还挺适合这种合家欢的场合。但一身红色唐装的江自洋似乎很不满意,在教训他穿得像来吃席,江何就顶嘴,本来就是吃席,喜事也叫吃席。
  父子两个吵架,不仅内容没营养,还以为自己声音压得低,实际上大家应该都听见了,憋笑憋得辛苦。
  等他们两个谁也不服谁地吵完,人也来得差不多,江自洋举杯说了几句,所有人都盲目捧场,这席也就正式开始。
  孟杳没过过这么热闹的年,吃着吃着还被不太面熟的长辈问了工作和年龄,这个说以后要去看她的电影,那个说当导演可以找男明星谈恋爱,又帅又有钱!也有长辈认得她,晓得林继芳年前过世,叫她节哀,要好好过日子。
  她都笑着应过,没多久就觉得饱。再一抬头,没看见江何。
  等了会儿,始终没见他回来,她想了想,发信息给他:[今年还可以放烟花吗?]
  江何信息回得很快:[可以。]
  然后紧接着第二条:[我买了,你要放吗?]
  孟杳没回,手机揣回兜里,直接走了出去。
  作者的话
  林不答
  作者
  02-06
  待会儿还有一更,就是你们想看的!它来了它来了它真的来了
第43章 .逃逸的衣角可以挡住风,手里的烟也替她点燃成花。
  一出门,不用找,江何抱着一大袋子烟花,就直直站在院子门前。要不是她有心理准备,该被吓一跳。她总觉得他今天的样子透着一股傻气,一时没说话。江何就直直站那,跟电线杆子似的,问她:“放哪种?”声线倒还是一贯的冷淡,那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语气。她走近一步,垂眸看了一眼,他确实很有立场问这个问题——除了那种一箱一箱的大烟花,他几乎把每一种小玩意儿都买来了。搞批发似的。“小蜜蜂。”她说。“好。”他先拿出一个给她,然后转身往晒场走,也不等她。不知道在拽些什么。拽也拽得很别扭,甚至没敢看她。孟杳盯着手上多出的小蜜蜂,忽然觉得他好像在哄小孩,买了很多糖,怕你等不及,先给你一个拿在手上开心开心。
  一出门,不用找,江何抱着一大袋子烟花,就直直站在院子门前。要不是她有心理准备,该被吓一跳。
  她总觉得他今天的样子透着一股傻气,一时没说话。
  江何就直直站那,跟电线杆子似的,问她:“放哪种?”声线倒还是一贯的冷淡,那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语气。
  她走近一步,垂眸看了一眼,他确实很有立场问这个问题——除了那种一箱一箱的大烟花,他几乎把每一种小玩意儿都买来了。搞批发似的。
  “小蜜蜂。”她说。
  “好。”他先拿出一个给她,然后转身往晒场走,也不等她。
  不知道在拽些什么。拽也拽得很别扭,甚至没敢看她。
  孟杳盯着手上多出的小蜜蜂,忽然觉得他好像在哄小孩,买了很多糖,怕你等不及,先给你一个拿在手上开心开心。
  到了晒场,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给她,“放吧。”
  然后就退了两步,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一点儿没有参与的意思。好像真的只是她想放烟花,他就帮她弄来了,然后看她放完,任务完成。
  他甚至还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等。
  孟杳扫他一眼,没说什么,真就自己玩起来。
  她忽然又不想玩小蜜蜂了,蹲在地上,从他买的那一大袋子里选。江何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她选得起劲,也不说了,一手插进兜里,轻轻往路灯上一靠,继续等。
  孟杳最终选了个小型烟花筒,立在地上。
  可夜里的风太大,打火机里火苗一蹿出来,就燎到她手指上。
  她被烫到,低呼一声,甩掉了打火机。
  “怎么了?”
  江何猛地跨步走近,半蹲下来看了眼,见她没有大碍,也没多问什么,“啧”了一声赶她,“站远点。”
  孟杳真就站起来,搓了搓手指,退到一边。
  她看见他微微侧身挡住风,把嘴里的烟拿下来,食指中指夹着对准引线,轻易点燃。
  烟花筒看着小,燃出的烟花却绚烂明亮,声音也大。
  这烟花放了好一会儿,不见停,江何又站起来,扭头问她:“接着玩哪个?”
  他手里还夹着半根烟,另一只手还懒懒地插在兜里,覆在额前的柔软头发被晚风吹得轻轻拂开,同那白色的衣角一样。
  再乖巧的打扮,遮不住天生的恣意风流,连衣角都自由。就像再桀骜凌厉的皮囊,也藏不住内里稳定温柔的心,所以逃逸的衣角可以挡住风,手里的烟也替她点燃成花。
  变了吗?
  没有的。
  从来都没变过。
  “江何。”孟杳叫他。
  “嗯?”
  “我们试试吧。”她走近了一步,抬起头看他的脸。
  烟花却恰巧在这一刻熄灭,她没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好几秒之后他滞涩的嗓音,“…别逗了。”试图玩笑的尾音哽在风里。
  “我们在一起,你会开心吗?”孟杳换一种方式问他。
  “会。”比做梦还开心。这时候口是心非已经没有意义。
  “那我们试试。”
  江何沉默了很久,垂着头,直到孟杳试图拉他,到灯下去看他的表情。
  江何却忽然很着急地甩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孟杳因此看清了他有点红的眼睛和苦笑着的表情。
  “孟杳,你干嘛要为了我开不开心做决定?你不要考虑任何人,永远都不要!你别把我的喜欢看得很重要,也不要觉得你耽误了我,更别觉得愧疚。我不是为了你,如果是为了你我这二十年早就死缠烂打,逼也要逼你跟我在一起了!我就是为我自己舒服,我乐意,我没那些高尚又痴情的想法!这几年,我不是照样谈恋爱了吗?没有你,我就不结婚不过日我子了吗?我不会的,你不欠我什么,真的。孟杳,你不要乱想。”
  他的话又急又密,他一贯桀骜散漫,孟杳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着急去争论什么的样子。
  可江何不是为了辩白或否认什么,他说的全都是真话。这二十年来,他就是这么想的。喜欢孟杳,是他自己喜欢了;和孟杳有关的一件事,都是他自己想做的。归根究底,是他为了自己高兴。为什么要孟杳来承担后果?
  孟杳忽然有点不忍心看他现在强撑着笑的表情,垂头低声道:“…你以前没这么能说。”
  “我……”一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军。
  “和你在一起,我至少不会不开心。”孟杳认真地说。她想,以前几段恋爱,让她心动的是什么呢?皮囊、语气、爱好、生活条件、相处氛围,无非这几样。她并不是一个很轴的人,合适的时机碰到让她觉得舒服的人,就能在一起。江何哪里都不差。
  和江何在一起会不开心吗?她想象不到。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和江何会有互相厌恶、互相伤害、对彼此避之不及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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