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光良放下手中茶盏,在心中揣摩了蔚巡生这话的意思:“你是说,假设赐府这事从一开始就不是锦妃那群人做的,而是另有其人。那如福不认赐府这事就说得通了?”
蔚巡生徐徐点头:“更进一步猜,或许如福的主子,跟如意的主子根本就是两个人,也不一定?”
“两个人?”蔚光良目光沉了下来,“仅仅就因为如福认账,如意不认账,就这么武断?”
蔚巡生负手,低头缓缓走了几步,脑中思路转得极快:“如福认账是为了担责,是想切断许都那边的追查。如意被抓,死不开口,虽然也是为了护主。但如福做事根本动机只想捆住我,挟制西境兵权,把权柄送到陛下手上。而如意做事……是想要我们死绝!父亲,你还记不记得,如意最后去海川阁找的东西。”
“商禄王朝的玉玺。”蔚光良当然记得。
蔚巡生道:“这玉玺来得蹊跷,而且是真的。她毒死我们这些西境将领与刺史,拿到这东西,你说她想干什么,她能干什么?她想把这事推到束茗身上,你知道他们给束茗制作的身份是什么吗?锦妃之女。”
蔚光良眉宇间神色有些凝重。
蔚巡生回身,又走了几步:“锦妃,才在皇城里赐死,而且跟我们西境息息相关。他们如此费劲心计,从十六年前就开始布局,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其实就是想制作一个复仇的名头压给束茗,事成之后让她拿着那个玉玺做一些事。父亲,您想一下!若是束茗以这种身份,拿着玉玺,做什么事,能让她的家仇得报?”
“以那东西为信物,以我们人头为祭品……向西域各国示好?”蔚光良喃喃自语。
蔚巡生立即道:“父亲,您再往深了想。按照对方的布局,下令杀束茗生母的人可是陛下啊。”
蔚光良沉思片刻,瞳孔猛缩:“煽动西域兵临城下,直取许都!?”
这话一出,蔚光良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西域那些小国的联合军队有什么本事能压住西境二十万大军呢!?即便是我们全部身死,西境没有主事将领,边境也有大军戍守,就算是拖,也能拖到北境军赶来支援。他们这么做目的……”
“父亲,西境军等不到北境军的支援。”蔚巡生望着蔚光良。
蔚光良哑然,许久才良一拍脑门,明白蔚巡生的意思:“是了,等不到。北境军守的是乌族。乌族远比西域联军难对付得多。若是如果这事是西域与乌族串通商量好的,那么北境军一动,北境就要率先沦陷!”
“南境军常年在南境驻守,并不擅长骑射,即便是强行调过来,也未必打得过西域那些奇门异术。”蔚巡生转身看向蔚光良,“爹,锦妃只是这庞大布局中一颗小的不能再小的棋子。如福也不过就是众多弃子中的一个。”
蔚巡生蹙眉:“锦妃的事,应该是那人顺势而为,他想要捏造一个由头,让西域出兵。他今日可以捏造束茗是锦妃之女,明日就可以捏造锦妃是商禄王朝的公主,而束茗是商禄王朝的现在仅存的唯一的皇家血脉。只要那人想,他就可以捏造出任何一个理由让西域与乌族联手。西域与乌族一样,都是狼子野心,觊觎我东陵物产许久。只要能撕开一个豁口,他们就敢挥兵入都!”
“之前你跟我说北寰言来西境查案子,”蔚光良道,“难不成查的就是这个案子?”
蔚巡生点头:“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北寰言看出了什么,才要亲自来西境走一趟。北寰言来西境不是来查我们的。”
“北寰言的父亲是安王,他曾常年驻守北境,对北境军务了如指掌。但他对我们西境的事并不清楚,所以才会亲自来西境住了一段时间,调查这里的事。”蔚光良如今放下心来,陛下并没有对西境有戒备之心。
蔚光良看向蔚巡生,只见他目光炯炯,心神沉稳。
“你已经有了对策?”蔚光良问。
蔚巡生双手缓缓拢在衣袖里:“只看周年那里有什么收获了。”
*
快到三更,蔚巡生才从蔚光良的书房里出来。
蔚济不在身边,跟着周年去审如意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经常用的小内官,年纪都不大,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出来便有人递上来大氅与手炉。
蔚巡生披着大氅,拿着手炉,往桃园去了。
路过海川阁的时候,蔚巡生回眸问身后的小内官:“海棠呢?”
小内官立即上前回答:“海棠回王妃的院子了。”
蔚巡生睨了一眼海川阁,没多做停留。
初冬的桃园,树枝上只有零星的几个烂桃与枯叶。青石板路周围,地上掉的烂桃都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了。
西境这里向来都是云少天矮,几乎每晚的月光都很明亮。
有没有掌灯都能看见前方的路。
院子里不黑,可屋里的灯光却是扎眼。
她还没睡?
蔚巡生进了屋把大氅解下来,从前厅绕到后厅,门口守着的新拨给束茗的两个小丫头。
芽儿与叶儿见蔚巡生来,刚要张嘴通报,就看见蔚巡生伸出一只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芽儿叶儿点点头,不敢出声。
蔚巡生撩起门帘,看见束茗正坐在书桌前,低头,认真地写字。
她已经把白日里繁重的发饰衣裳给卸了下来,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锦衣。
初冬屋里的地龙烧得不旺,蔚巡生之前身子不好,有些畏寒。屋里若是这个温度,他是万万不敢穿这么单薄。
他放帘进屋,走到束茗身边,捉住她压纸的左手:“穿得是不是有点少?”
束茗抬眸看见蔚巡生,便笑了,眼睛弯弯的:“没事,我身子好。”
蔚巡生摸了摸她的脸,问:“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束茗看向桌上的纸:“这段时间我都是这般过的,写字能静心。也能让我忘记别的事。”
蔚巡生心疼地问:“这段时间,很难熬吧?”
束茗微笑,颔首不言。
“不怪我吗?”蔚巡生拉住束茗想要继续写字的手。
束茗轻叹一声:“怎么可能不怪呢?只是一想到你这么做,是为了勤王府,便怪不起来了。”
蔚巡生把束茗拉起来,他半坐在书桌沿上,把束茗箍在怀里,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念道:“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这样直白的话,她第一听蔚巡生说。
竟然觉得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好听的情话。
“我也想你。”束茗把额头顶在蔚巡生下颚,顺手打了他一拳,“还,恨死你了。”
蔚巡生轻笑着抓住她的手,拉到他唇前,轻轻吻着:“那我走?”
束茗抬眸,看着蔚巡生近在咫尺的脸,问:“真的是你去找风华道人,让道人去跟母亲说,你需要我来冲喜?”
蔚巡生头低了低,鼻息蹭着束茗的鼻尖:“不信?”
束茗被那气息撩得心痒,向后躲了躲:“为什么?”
蔚巡生一副受伤的样子,追着过去,轻轻地咬了咬她的鼻尖:“你忘记了?你怎么会忘记?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呀?”
束茗愣了:“什么时候……”
蔚巡生顺势就落了一吻在束茗的唇页上:“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
“很小的时候?”束茗好像有了些印象。
蔚巡生撬开束茗的齿:“你唱歌很好听,我一直都记得。”
作者有话说:
(搓手手)伏笔小能手来了,第一章结尾束茗唱歌很好听!还记得吗?
明天如果锁了,等我开锁(捂脸)。
第109章 再谋
狂风暴雨一般地亲吻, 让束茗窒息,头闷闷的,这种感觉她好像曾经有过。
是……
“在河边?”束茗的记忆一点点的苏醒。
蔚巡生吻到了她的下巴:“想起来了?那时候我病弱, 却也贪玩, 骑着小马驹偷偷跑出了城。那时正值春日, 我发病最少的时候,我以为我病好了,不想待在家里。”
束茗想起来了, 那是她六岁时候的事情,太过久远, 记忆已经模糊, 而且她没放在心上。
“你是怎么掉到河里的?”束茗仰起脖子任由蔚巡生轻轻地亲吻,身子渐热。
蔚巡生哈出热气:“我太热了……就跟现在一样。”
说着束茗便觉得自己被蔚巡生一把抱起, 放在了桌上。
披着锦衣滑落在地上, 没被带过来。
他伸手笔架上扫了一圈,问她:“你经常写字用的是哪根笔?”
蔚巡生见她不答, 随手从笔架上拿了一根笔:“我也想写字。”
束茗闭上眼, 感受笔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蔚巡生鼻息似乎随着那笔锋在四处游走:“我想在你身上每一处,写下我的名字——这里好不好?”
束茗身子一紧,有一股麻麻地感觉从下往上直窜头顶。
她咬紧牙关。
“嗯……”蔚巡生收了笔, “我觉得应该写在里面。”
束茗只觉得一股冰凉,窜了进去。
“蔚巡生……”束茗忍不了, 她按住他的肩膀。
蔚巡生起身, 贴着她的脸:“那时候河水……好湿啊。”
束茗有些羞涩, 她恨恨地望着蔚巡生, 眉眼处全是潮润:“早知道你今日这般无耻, 我就不救你了……唔……”
蔚巡生眯着眼, 手上轻轻带了一下:“你说什么?”
束茗被他欺负地眼泪都掉下来了:“我没……”
她这样子太可怜了。
蔚巡生忍不了,把人抱下来,往床榻去了。
这是束茗感受最激烈的一次,他把他的欲望,他的容忍,他的张狂全部塞了进来。要束茗一个一个慢慢体会。
蔚巡生低头亲了亲她:“累吗?”
许久不在一起,不想他的精力这么好。
太累了,束茗不想说话,蔚巡生帮她收拾干净问:“沐浴吗?”
束茗只想睡觉,抓着他襟口,迷迷糊糊。
“睡吧,睡醒了明日跟你说事。”蔚巡生拉过锦被,把人盖了个全。
束茗贴着他,在他心口处问:“说什么?”
温热带着震震的麻,撞在他心房。
他其实还没压住火,但看她太累不敢做得太过。
只是把她头推了一下,让她睡正:“快睡,睡醒了说。”
“蔚巡生……”束茗声音小得像是呓语。
蔚巡生低头,把耳朵凑过去,听见她说:“我好喜欢你啊……好喜欢。”
这话宛若蜜糖,直接铺在了蔚巡生的心底。
他伏在束茗耳边,低声道:“我多努力,要好多好多孩子。我与你的,没有别人。”
“一言为定。”束茗出声。
蔚巡生笑,小滑头,困得要死,只有这句话听得清楚。
*
次日清晨,束茗没起来,她浑身无力。
蔚巡生在一边笑了好久才把她从床上抱起,带她去沐浴。
束茗恼羞成怒,打起一片水花。
蔚巡生抹了一把脸,贴过去,帮她洗头发:“如意的事,你想清楚了多少?”
束茗想着说:“我的身份是他们顺水推舟伪造的……他们想一局就直接杀掉西境所有的将领。如意最后想去找的是商禄王朝的玉玺,她是想利用我的仇恨,拿玉玺做什么事。似乎,整件事,我对她来说很重要?”
蔚巡生嗯了一声,把昨日与父亲一起分析的,说一遍给她听。
束茗很是聪敏,立即想到了蔚巡生想说什么,转身看向蔚巡生:“我去!”
蔚巡生蹙眉:“那很危险,你身边没有一个能保护你的人,我不放心。这事先放一放,让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束茗转过头,又被蔚巡生转回去。
“我不同意。”蔚巡生道,“除非你身边有像凌信那样的高手,不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这事我们不讨论了。”
束茗鼓着嘴,把头发从他手里扯出来,走向净池另一边。
蔚巡生见她脾气又上来了,跟过去,把人拉过来:“怎么又耍小性子?”
束茗不高兴,背着他小声嘀咕:“你们不带我玩。”
蔚巡生知道她说的是如意的事,心里还闷着气。
他好声好气过去,让她先坐在水里,别着了凉:“我要安排一个万全之策,才会让你去冒险。”
束茗听他松了口,又来了精神,回身扑到蔚巡生怀里,把他扑倒在水里。
两个人一起沉了下去,又一起浮起来。
“我会小心的!”束茗抱着蔚巡生的腰身,觉他确实健硕了不少。
蔚巡生无奈:“好好洗,我一会要出去一趟。”
“我也去!”束茗跪坐好。
蔚巡生问:“先生的课,你不上了?”
束茗犹犹豫豫:“上啊……你就不能下午带我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就要我下午带你去?”蔚巡生笑了。
“去哪?”束茗问。
“百花楼。”蔚巡生道,“早点过去,楼里的人还没歇。我想问问藏息阁能不能派些暗礁来。王府里的人跟你去,太显眼了。”
束茗叹声叹气。
蔚巡生帮她洗干净,让她先去准备上课,自己又在净池了泡了一会,才起身。
*
天边有鱼肚白,城镇里却是镀上了一层昏暗的蓝。
勤王府与姚府里的男人们都要上早操,起床时间都比寻常人家早一些。府里早就热火朝天的开始准备早膳了,街上却是一片寂静。
蔚巡生赶时间,骑马去的百花楼。
西凉城里青楼一条街到此还没有完全安静,喧嚣在清晨的末尾,竟然没有渐弱的趋势。
青楼街上睡着不少喝醉了没讨到女子欢心的男子,靠在门柱边说着胡话。
蔚巡生驱马,到了百花楼前,百花楼的小厮连忙上前牵马。
“叫你们管事。”蔚巡生抬脚,没有废话,直接进了门。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找楼里藏息阁的管事,小厮既有眼力地进去通报。
百花楼作为藏息阁的暗桩,正经管事是一个中年男子。
这男子相貌平平,没有任何容易让人记住的地方。
这大约就是藏息阁选桩子的标准。
蔚巡生直接到了后院,那男子便出来迎接:“世子。”
蔚巡生点点头道:“上回那事,多谢你帮着隐瞒,不然我这的事也不可能进行那么顺利。”
管事欠身:“舞姑娘早就传书过来,说若是您来,让我们找个机灵的姐儿伺候。柔儿是暗桩,她知道对外怎么说。”
蔚巡生也不客道,直接问:“西境地界有没有身手比较好、靠得住的暗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