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宝贝儿子在他身侧一样,没有弯腰去抱起受惊的宝儿安慰,只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哪怕没有一斧头能穿过那屏障砍到小白颈鸦妖身上。
小白颈鸦妖睁眼之后看到的便是一个男人抡斧砍他,却总是砍不到他身上,以及一个孩子在一旁不停地哭的诡异画面,愣了半响,抬眸看向法海和习青衫二人,猩红的眼底似是有些许疑惑:“为什么不让他杀了我?”
法海和习青衫二人的视线都停在老杨身上,他们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没人回答小白颈鸦妖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习青衫方才问道:“你对这个男人也施了夺魂术?”
小白颈鸦妖并不喜欢被冤枉,当下不高兴地皱了眉,斩钉截铁道:“没有。”
习青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拂袖一挥,那父子二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法海侧头看了习青衫一眼,然后马上又移开了视线。
她没有心思去问习青衫究竟是何方神圣,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论是这只小小年龄便化妖的白颈鸦,还是刚才举止怪异的老杨……都很不对劲,仿佛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纵一般,难道在这场小妖为母报仇的事情背后……还有第三个人?
天色将亮,不知何时,小白颈鸦眼底的红色也褪去稍许,而那对这户人家的恨意却未曾消散:“哪怕你们不让他杀我,我也不会因此善罢甘休,我定会为母亲报仇雪恨。”
只要断了他今夜的夺魂术,之后再将他带在身边看严一些,法海也就不担心宝儿他娘亲不会有清醒的一天,但她还是问道:“你说你是为母报仇,那你可曾亲眼瞧见你母亲为这家人所害?”
法海不过是无意中的一问,小白颈鸦却因此涨红了脸,似是气这家害了他母亲的人,又似是气法海不信他所言:“自然是真的,那个紫衣服姐姐亲自给我看过她的记忆!”
“紫衣服姐姐?”法海只来得及抓住这一个信息,便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感受着法海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习青衫沉了脸色,凭空变出一条绳索来扔给白辛,随即一把将法海抱起,嘱咐道:“将他捆起来好生看着,再把这对父子弄进屋去。”
白辛瞬间便又化作了少习山内的那个十岁少年,担心地看了看习青衫怀中昏迷的法姐姐,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是,山主。”
“这回倒是听话。”习青衫只说了这么一句,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徒留小白颈鸦妖在地上看着白辛目瞪口呆:“你……你也是妖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辛:臭鸟伤了法姐姐,我不想和臭鸟说话
第16章 青恒山
习青衫本想带着法海先回七宝筑,但转念一想,还是改变了主意,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法海背上的伤口并非凡间的寻常兵器所伤,那黑羽利箭又注入了小白颈鸦的妖气和浊气,普通的凡世伤药自是没有什么用处,反倒是他管辖之下的青恒山上有一处灵力充沛的药泉,集天地之精华,无论是外创内伤,只要泡上一两个时辰,都对伤势大有裨益。
而法海灵力本就尚未恢复,又突受此伤,若只是普通的皮肉伤也就罢了,还偏偏就伤在了心口处,若是那黑羽利箭再刺入几分……习青衫抱着法海的手紧了紧,不敢再想,当下也顾不得身份暴露与否,直接带着法海瞬移回了青恒山。
青恒山体现地最为淋漓尽致的便是一个“恒”字,习青衫从三千岁开始便住在这里,八万多年过去,不知多少沧海变桑田,也不知六界的地貌格局究竟变化了多少遭,唯有青恒山,一如他当年初至时的模样,青山恒在,绿水长流。
为了保持这青山绿水的模样,也为了防止有不速之客妄入青恒山,入山处每日都会有小妖轮班看守,不过碍于习青衫的威名,六界少有人有胆子敢来青恒山惹事,所以守山的差事总是格外轻松,入山处也总能看见当值的小妖三五成群地打牌玩闹。
不过私下里嘻耍也就罢了,当着习青衫的面儿,还是要一本正经地认真当差为妙,是以众小妖玩耍之时,也总会留一个人把风。
负责把风的小妖自然眼尖,远远地便望见习青衫抱着个人回来了,忙故意“咳咳”了两声,众小妖心领神会,立时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叶子牌裹成一团扔进草堆里,随即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齐声喊道:“恭迎山主。”
小妖们的小动作如何能逃过习青衫的眼睛?不过青恒山向来妖风淳朴,一个个妖怪也总是无羁洒脱的脾性,更何况,眼下重要的是法海的伤势,至于其他的,等之后再说也不迟,是以习青衫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把老傅叫到不归处,再让人准备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裳送过来。”
不归处是习青衫的住所之名,而老傅则是一株不知已经修炼了几个千年的人参精,也是他们青恒山上唯一的妖医,因着他一脸的花白胡子,小妖们都亲切地称之为老人参。
立在最边上的那只看起来极为憨厚的小妖一听自家山主要找老人参去家里,一时之间懵的来不及思考,竟傻头傻脑地问道:“啊?山主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伤得严重吗?”
习青衫:……
一旁机灵的兔子妖则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说你是猪你还真傻啊,咱们山主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受伤呢?你没见山主怀中抱着个晕了的女孩子呀。”
“哦……”那小妖缓缓点了点头,又慢吞吞地问道,“那这女孩子是谁啊?她又怎么受了伤啊?”
“诶我说朱七,你这问题怎么这么多呀,再多说一句把你舌头割了给山主下酒吃!”
叫朱七的妖怪显然被这话给吓住了,忙捂住嘴巴疯狂摇头:“不问了不问了……”
领头的是只有点年纪的山羊妖,见手下的小妖如此闹腾,不由得无奈地摸着胡子赔笑道:“山主莫怪,他们妖龄尚浅,不懂事儿,老身这就去准备。”
习青衫点了点头,没再多言,抱着法海大踏步进了山门,不一会儿,背影便消失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
……
小妖们虽平日里懒散了些,但办起事来还是干净利落的。
习青衫抱着法海前脚刚踏入里屋,行动迟缓的老人参后脚就被两只小妖流星赶月似的抬到了不归处门口。
原本躺在树下的摇椅上悠哉悠哉地闭目养神的老人参突然就被人什么也不说的就给抬到了另一个地方,脑子不免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但当他看见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不归处”三个大字后,混沌的参脑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与此同时,熟悉的男声传音入耳:“进来。”
老人参的身子抖了抖,整只妖彻底清醒了,忙不迭地小跑着进了不归处。
不归处中有个不归室,正是习青衫的卧房。
因着法海背后的黑羽利箭未拔,习青衫不能将她平放在床上,只能坐在床边错开伤口半搂着她。
而老人参甫一推开不归室的房门,见到的便是自家山主怀中抱着个女人的场景,整张脸上都毫不掩饰地写上了惊讶二字。
习青衫却不管老人参是惊讶还是惊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道:“过来看看。”
作为一个职业的妖医,又是在山主的眼皮子底下,老人参瞬间便收起了多余的神色表情,一脸正经地上前察看山主怀中人的伤势。
手指刚搭上女子的腕脉,老人参便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愣了愣,又仔细诊切了一番,竟有些比刚才看见山主怀中抱着个女人还感到难以置信,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山主,这……这是……”
习青衫知道老人参想说什么,但他此时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没有理会老人参不同寻常的反应,只问道:“如何?”
老人参摸了摸胡子,以为山主是问他那宝贝如何,便笑眯眯道:“山主放心,它被这凡人精血温养得极好,又本就是神物,寻常小妖的浊瘴之气根本污不了,也并未被那箭的利刃所伤。”
习青衫却是不悦地皱眉:“谁问你这个了?”
“啊?”老人参有些摸不着头脑,山主问的自然是重要的,而当下重要的只有这凡人身上的那东西,不然还能有什么?
“我问你她伤势如何!”
“伤势?哦,伤势……山主放心,将这利箭拔出后,敷上老夫特制的伤药,不难痊愈,只是那浊瘴之气却有些难办。”老人参面露为难之色。
“继续说。”
“这浊瘴之气虽不能奈神物如何,却对肉体凡胎有碍,是以其虽未达心脏,却已沿着血脉延至五脏六腑,清除起来怕是要废些功夫。”
习青衫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所以老人参这么说他也并不意外,腾出只手来理了理法海鬓角有些散乱的头发,道:“能治好便是。”
老人参见状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山主……还要治好她?”
习青衫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原本拉平着的嘴角忽地竟向上勾了勾,看向老人参的眼神却是难得的没什么温度:“不然呢?”
老人参明显从这简单反问的三个字中感受到了来自山主无形中的威压,抖了抖身子,看出了山主对这女子的不寻常,忙点头应道:“山主放心,老身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治好这位姑娘。”
习青衫收回目光,微微颔首:“你的医术,我一向放心。”
……
法海睁开眼时,正泡在一处温泉里,四周一片水雾迷蒙,实在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泉水中纯净的灵力滋养着她的身体,而她背后的伤口也明显被人包扎过,已经没有初时的痛意,身上则换了一套干净的素白里衣。
舒适安逸的环境却让法海皱了眉头,强撑着站起身来打量四周,七宝筑内是没有这样的泉水池的,少习山的鉴月泉也与这里大不相同,那么她这是在哪?还有她的伤口是谁包扎的?衣服又是谁换的?习青衫呢?他人又在哪?
一个个的疑惑自脑海里冒出,只是还来不及去想清楚,法海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到底伤口未愈,整个人还很虚弱,半跌半坐地重新泡入温泉里,激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水花。
只是还不待她缓口气,又有一股妖气伴着小跑的碎步声自身后传来,法海条件反射性地捏紧拳头,做出了防御姿态,时刻警惕着身后人的动作。
而身后却只有女子轻快明亮还带着些惊喜的声音:“你醒啦!”
法海愣了愣,回头一看,一个身穿黄衣的姑娘正含笑望着她,十五六岁的模样,明媚的笑脸上看不出来有丝毫的恶意。
法海手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犹豫再三之后,终还是开口问道:“你……是妖?”
黄衣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不见有任何异样,回答干脆利落,声音也清脆动人:“是啊。”
“是你给我包扎的伤口……也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黄衣姑娘继续点头,脸上依旧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是我。”
法海松了口气,看来遇上了只良善之妖,颔首道:“谢谢。”
黄衣姑娘摆摆手:“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法海一愣,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认为救人是自己应该做的妖,这是得良善到了何种境界,看向她的目光也就没有那么防备,反而还多了几分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黄灵,黄山的黄,灵秀的灵。”
“那这里……”
“对了!”黄灵突然轻轻拍了拍头,走进泉池里去扶法海,“老人参说了,如果你醒了就先别再继续泡着了,走,我扶你去换药,山主还等着呢。”
原本想问问这是哪的法海愣了愣:“山主?山主是谁?”
“山主还能是谁?”黄灵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理所当然道,“山主就是山主呗。”
作者有话要说:
黄灵小可爱登场,猜猜她是什么妖鸭^_^
第17章 山主
出了水雾弥漫的泉池,黄灵眼疾手快地给法海披上一件外衫,将她整个人给裹了个严严实实,法海本想说天热不用如此,但一低头便瞧见了几乎是贴在身上的湿透的里衣,默默地闭了嘴。
法海不知自己所处何地,只能任由着黄灵领着她往前走。
待离泉池远了些,迷蒙的雾气渐渐散开,一排青砖黛瓦的屋舍浮现于眼前,古朴雅致,透露着沉静之意。
法海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泡的那池温泉,是被圈在别人家后院里的。
能将这样一汪蕴有灵力的清泉圈在自家后院里的,多半就是黄灵口中的山主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不知是何山头的山主究竟是谁,为何要等着见她,还有习青衫究竟去哪儿了……
对了……习青衫!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中上下翻飞,却在习青衫三个字浮现的那一瞬间,一切思绪都仿佛断了弦般戛然而止,停顿良久后,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法海心头。
“黄灵。”法海突然轻轻地唤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山主……叫什么名字?”
“山主叫……”话说到一半,眼见着那个名字就要呼之欲出了,黄灵又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山主的名讳非是我们这些小妖可以叫的。”
原本于不自觉间紧张到捏紧了拳头的法海:“……”
眼见着离那屋舍越走越近,法海默了默,尝试着选择另一种方法:“不用说出来,你可以写在我手上告诉我。”
“这法子倒行得通,可是……”黄灵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道:“我不会写字啊。”
“……”
法海彻底放弃了要从黄灵这里问出山主是谁的想法。
踏上白玉雕砌的台阶,陌生的古木质门扉近在咫尺,法海停住了步伐,微微偏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黄灵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答了三个字:“青恒山。”
“青恒山?”法海闻言愣了愣,微微瞪大了眼睛,头一次在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难以置信,“这里真的是青恒山?”
法海生于江陵法家,哪怕家族式微,无人行修仙之道,从小到大却仍听说过不少仙山琼阁的传说。
而其中有一座,便唤作青恒。
传言说这青恒山雄伟高峻,钟灵毓秀,珍宝奇多,而且常年仙雾缭绕,青山绿水,重峦叠嶂,延绵不绝,万年长恒。
更有传言说谁若是能第一个登上青恒山,山上的世外仙人便会满足他一个愿望,可求金银珠宝,可求长生不老,甚至可求成仙之道。
因此,曾有不少凡人穷其一生去寻青恒山,盼能登上仙山求得仙道,其中有普通百姓,也有各家各派的能人异士,可无论是谁,无论他们付出了多少又寻觅了多久,最后的结果都是连其边角轮廓也不曾触及。
而这些人中,便有法家的先祖。
法海曾在族中藏书的手稿旧册中读到过不少法家先辈们曾经踏遍山川河流去探寻青恒山的踪迹,却始终毫无所获的经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此时就站在几乎每个凡人都梦寐以求的仙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