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抿着唇,眼神闪烁,心中有点动摇。
法海又继续道:“既是凡人无灵力的一箭,又非致命伤,又如何能结束一个成妖的性命?你娘亲之死,想来必有他因。”
墨墨摇摇头,还在挣扎:“不……不可能,我不信。”
法海在脑海中回忆着平素里姐姐安慰自己时的模样,照着上前摸了摸墨墨的头,道:“我知你为母报仇心切,可是你难道不想查到自己娘亲真正的死因吗?若你娘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因为她报仇而错害无辜之人。”
到底还是小孩子,一说到娘亲,便有泪水夺眶而出:“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
“凡间若是有了凶杀案,通常会有仵作验尸,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先带我们去你娘亲的埋骨之地,查看尸首,待确认了死因,自然好判断得多。”
墨墨红着眼眶看她,声音哽咽:“你真的能……真的能帮我查到谁是杀害娘亲的凶手吗?”
法海认真道:“法家人作出的承诺,从未有假,我既答应了你,便会尽力而为。”
“你真的不会骗我吗?”
法海见他还不信,便竖起二指,果断起誓道:“如若有违,永绝仙道。”
墨墨看着法海,短短八个字的誓言,她说得很是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其实他能察觉到双方的实力差距,若不是为了救那个凡人小孩,她根本不会为自己所伤,而且凭她的灵力,就算没有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能够轻而易举地除掉自己。他虽未接触过凡间的修道者,但知道对于那些修士而言,除妖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却好像一直都没有过这种想法,反而还想着要帮自己查明真相,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多少也能察觉到她与普通修道者的不一样,所以,他决定相信她一次,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思及此处,墨墨吸吸鼻子,止住眼泪:“好,我带你去。”
法海闻言舒了口气:“事不宜迟,我们……”
“且慢。”
“嗯?”法海带着疑惑回头看出声打断她的习青衫。
习青衫不觉有异:“就你现在的身体,还想去做什么?”
法海闻言一愣,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有劳习山主惦念,我现在已无大碍。”这话她一向说得很是顺口,在外御魔时,难免会受点伤,怕家里人担心挂念,也怕将虚弱之态露于敌前,只要不危及性命,在人前她一向习惯了大伤化小,小伤化了。
习青衫看了她一眼,道:“青恒山既非七宝筑,也非是什么危险之地,在这里你只需安心养伤便是,不必担心其他。”
“我……”被习青衫看穿心思的法海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想反驳又有些底气不足,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被直白揭穿的情况,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嘴唇微抿,神色竟有些许羞恼之意。
习青衫还是头一回在法海身上见到这种半羞半恼的神情,倒比平素里的正经模样可爱得多,嘴角不禁泛起了笑意,又道:“你伤势未愈,青恒山灵气充沛,不妨就借着这天地灵蕴,好生调养一夜再去也不迟。”
法海皱着眉,习青衫说得没错,就她目前的状态,说不上太糟,但也绝对算不上好,方才不过是催动了灵力,便惹得心疾发作,若不是有习青衫出手相助,虽是能熬过去,但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难受,可她既答应了墨墨,就定要尽早查明真相,拖在青恒山不走又算怎么一回事?
法海还在心里天人交战的功夫,习青衫又瞥了一眼墨墨,挑挑眉,道:“你觉得呢?墨墨?”
妖天生的直觉让墨墨从那一眼中读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仔细想想,眼下是他需要帮助,要帮他的人又是为他所伤,为此耽搁一夜疗伤,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点点头,小声地应了个“嗯”字。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完【大哭】
第21章 三件事
法海还没从墨墨的那声“嗯”中回过神来,侑吴已在习青衫的眼神示意下领着墨墨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法海和习青衫二人,该说的和能说的都已说尽,法海又向来是个话少的,此时与习青衫四目相对,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得没话找话道:“今日之事,多谢了。”
习青衫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习某做事,都是凭着自己心意而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法姑娘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法海摇摇头:“一码归一码,习山主救了我一命,又助我多次,我受了青恒山的恩惠是事实,日后习山主若是需要,只要不有违道心,法海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自是不至于……”习青衫伸手去碰白辛的头,挑了挑眉,悠悠道,“你既如此有心,便允我三件事可好?”
“好。”法海利落应下。
习青衫说这话时,脸上神情很是随意,仿佛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一句话,法海应不应都无所谓,但当听见法海未加犹豫便脱口而出的“好”字时,他的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又向上扬了几分。
“习山主助我多次,不过三件事,只要我能做到,定会全力以赴。”法海所想向来简单,从赠缩地令开始,习青衫多次相助于她,先是端午祭礼为她解困,再是带她回青恒山疗伤,方才还动用灵力给她止痛,就连墨墨的事也是他在帮忙……她不喜欢欠人什么,既然欠了人情,就该一一偿还,不过是答应他三件事,虽不知具体是做什么,但只要不违道心,哪怕难一些,她也定会说到做到,只是不知道,她不过一个普通修道者,能为他一个妖君做什么。
听着法海一口一声客气的习山主,习青衫点了两下白辛的脑袋,心下飞速决定了这第一件事是什么,既然决定了,也就趁热打铁,轻飘飘地提出了第一个要求:“第一件事,不要再叫我习山主。”
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上刀山下火海的法海和趴在桌上听热闹的白辛:嗯?
习青衫轻咳一声,解释道:“活了这么些年,山主和青君之类的称呼我已经听腻了,偶尔倒有些想听听别人叫我本来的名字。”
白辛“嘶嘶”吐着蛇语,试探着叫道:习……青衫?
然后成功被自家山主敲了一下脑袋。
……
果然,我信你个鬼。
若是人身,他这会儿一定会给他们山主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说什么想听听别人叫他本来的名字,其实只是想让法姐姐这么叫罢了,换了别的人,还是得乖乖尊称一声山主或是青君。
法海则是默了默,有些不懂他这奇怪的嗜好,迟疑着开口:“你……确定要把这个作为第一件事?”
习青衫挑了挑眉:“怎么?法姑娘想反悔?”
法海摇摇头:“自当不会,只是不过一个称呼问题,便用去一个承诺,未免有些不值当。”
“我觉得值得,它便值得。”习青衫面不改色,“况且名字取出来,本就是让人叫的,不然又有何存在的意义呢?。”
听他这么说来,好像还有几分道理,既是对方要求,法海也不再反驳,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日后法姑娘直接叫我名字就是。”
别人都让她直呼自己大名了,法海自当不能还让对方一口一个法姑娘,也就道:“既如此,你也直接叫我名字便可。”
得了她这句话,习青衫眼眸弯了弯,顺势道:“那就唐突了——”顿了顿,又在末尾添了两个字,“小海。”
自小听惯了这个称呼的法海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白辛却是“嘶嘶”吐着蛇信,他总算懂了山主为何要因着一个称呼问题绕这么大一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法姐姐,他敢肯定,就算法姐姐不提,山主也会主动出击,别听他嘴上说着唐突,其实心里定是半点没有唐突的意思,甚至还欢喜得很。
啧,这就是狡猾的山主。
白辛一吐蛇信,狡猾且精明的山主便知道他又在嘀咕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夸他的话,他今天意外收获了三个承诺,又顺利解决了太过疏离客气的称呼问题,心情尚好,也便不与白辛计较。
“第一件事我答应了,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呢?习……”法海习惯性地想称呼他为习山主,却还是在最后改了口,“青衫你若有什么需求,同我说便是。”
习青衫勾着唇笑:“不着急,待想好了就告诉你。现在要紧的,还是好好疗伤才是。”说罢,一把捞过白辛塞入袖中,“青恒山最不缺的就是灵气,你在房中安心休养便是,若是无聊,便出去走走,等晚些时候,可再去清池泡上一两个时辰,黄灵到时自会来给你换药。”
法海点点头,原来那汪蕴着灵力的温泉叫做清池,只是听着这仿佛出门前的叮嘱,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出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吗?”
“去办些事,花不了多长时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法海总觉得习青衫说这话时,视线在自己的心口处停留了一瞬。
非亲非故,法海自不能追着对方问去做什么,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
习青衫出了门,却并未急着直接离开青恒山,让白辛去叫侑吴过来,自己则先去老人参那里走了一趟。
“治心疾,可有什么好法子?”
习青衫甫这么一问,老傅便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一天之内,被山主连着找两次,还是为了同一个人找了两次,老傅觉得自己妖生已经达到了巅峰,属实有些刺激。
“山主发现她的异样了?”
习青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今日法海催动灵力时,疼得那般厉害,本以为是因为伤势的原因,仔细想来,并非如此,动用灵力并非用力撕扯伤口,有伤在身时,可能会让人因此变得更加虚弱,但并不会有如此剧烈且明显的痛感,更何况,她伤在背部,疼起来捂的却是心口处,而且看她当时的样子,对这种痛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也就不难猜到她有心疾。
老傅摸摸胡子,在心中盘算着措辞,小心翼翼道:“其实算不得上是心疾。”
习青衫皱眉:“那是什么。”
“青君可感知到那神物藏在她体内何处?”
“心脏。”
“正是。”老傅点点头,“她的心是神物,神物却并非她的心。”
习青衫哼了一声:“我以为,那块石头已经是她的了。”
“非也非也,区区凡体,就算因缘巧合下得了神物,也不可能真正拥有,总得付出些代价。”老傅摇头道,“而这心疾,准确一点来说,其实是神物与那肉体凡胎的排异反应,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只要神物还在她体内一天,这心口疼的毛病就无药可解。”
“在她体内就无药可医,不在她体内,她又如何得活?”
老傅讪讪一笑:“正所谓世间安得双全法,照老头子说来,山主还是取了那神物,她便不用受痛了。”
习青衫凉凉地看了老傅一眼:“本君找你,就是为了听些话的?”
同山主相处了多年的人都知道,平素里大多时候他都为人随和,并不计较身份,也习惯和旁人以‘你我’相称,可一旦他开始自称‘本君’了,就便是山主大人他不高兴了,这个时候,就一定要见色行事。
作为一株看山主脸色比看病更擅长的老人参,换做平时,他定会及时止住自己的作死之路,但于此事上,他也着实是没有办法,只能俯首硬着头皮道:“山主恕罪,此乃天章法则,有得必有失,便是老头子我也无能为力。”
习青衫没有说话,神色莫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主不开口,老傅也就一直低着头,屋子里一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隐约传来白辛同侑吴说话的声音,习青衫才揉了揉鬓角,道:“罢了,眼下还是疗伤要紧,你先前说的那几味清除浊瘴之气的药材,除了蛟龙心,还差哪些?”
先前老傅给法海诊治的时候,便说了这浊瘴之气难除,主要就是因为药材不齐,眼下他得了空,便打算尽快将东西寻到。
“回山主,就差蛟龙心和一株碧血草。”
老傅说话的空当,侑吴和白辛也就进了房门。
习青衫顺势看向侑吴:“我听说,岐桓在苍牙池养了一尾千年蛟龙?”
侑吴不知青君为何突然召他来问这个,却还是点点头:“确有此事。”
“他养蛟龙做什么?”
“属下不知,可他看起来很是宝贝那条龙,还给苍牙池下了禁制,未经允许,旁人皆不得靠近。”
习青衫皱了皱眉,蛟龙这东西,其实并不大好寻,本想着歧桓有一条,便向他要了去,可若是这尾蛟龙对他有用,自己也不好夺人所爱,只能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的快乐谁能懂【强颜欢笑】
第22章 蛟龙心
蛟,龙之属,常隐于水。
虽跟龙字沾了个边儿,其实并非是龙,真的龙族,早已隐入归墟,万年未曾现世。
蛟龙效用颇多,却也十分凶狠狡厉,再加上极为难寻,少有人会去猎蛟龙入药。
除了歧桓养的那尾蛟龙,习青衫所知的唯一一条,便藏于极西处的碧落渊。
放弃找歧桓讨要那尾蛟龙,又懒得去寻各地潜蛟,碧落渊的那尾便成了习青衫眼下最好的选择,不过歧桓那里,蛟龙心虽讨不得,碧血草却还是可以去要一要,各种奇珍异草在十方罗刹是应有尽有,歧桓也应该藏了不少这玩意儿,便向侑吴吩咐道:“你且去十方罗刹,带几株碧血草回来。”
先是问了蛟龙,又让他去十方罗刹寻碧血草,侑吴向来是个聪明人,稍稍动动脑筋便猜到了自家青君接下来要去做什么,瞬间变了脸色:“青君可是要去碧落渊?”
习青衫神色自如:“许久没去碧落渊逛逛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侑吴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掀袍单跪于地:“青君不可!”
室内气氛瞬时变得紧张起来。
白辛一脸茫然,老傅却是对碧落渊这个地方有所耳闻,他需要用来入药的不过是一颗普通蛟龙心罢了,哪需得动碧落渊那条,也弯了老腰,跟着侑吴劝道:“青君三思。”
习青衫知晓他们在担心什么,淡淡看了二人一眼,似笑非笑道:“本君现下在你们眼中,连一尾蛟龙也斗不过了?”
侑吴垂着头,沉声道:“青君知道属下在担心什么。”
碧落渊的那尾独眼蛟,妖力再高,再是极凶之兽,侑吴也不担心自家青君对付不了,顶多是麻烦了些,他担心的是,屠戮凶兽之后的天罚。
天道法则,瑞兽凶兽,互相持恒,故皆受上天庇佑,二者若非自然缘故殒灭,遭人猎杀,扰了吉凶平衡,屠戮者都会受到天罚。
青君两万年前之所以退下妖君之位,一半是因为确乎是在这位子上待了太久,感到倦烦,另一半的原因,便是因为受到了天罚,需得闭关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