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在确认法海暂无危险之后的现在,他的心底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一股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如实相表的冲动。
“小海,”习青衫呼了口气,待法海整理好衣襟后,站起身来绕到法海身前,看着她的眼睛,“我有话要对你说。”
法海不疑有他,但见着习青衫一脸郑重的模样,便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我……”一句话只说了个我字,却忽地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蹒跚了两步,根本无法站稳,直直地向前栽去,扑入了法海怀里。
法海下意识地拥住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习青衫?习青衫?”
可任凭她如何呼唤,怀中的人都并未给她半分回应。
习青衫是第二天日暮时分才醒来的。
甫一睁眼,习青衫就认出了自己这会儿是躺在法海的床上,但仍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想他堂堂青恒山山主、妖界前任妖王,竟然在给喜欢的姑娘表示心意的前一刻晕倒了,若传出去,当真可以够山上那群小妖笑一辈子的。
习青衫有些无奈,不过这一下倒是提醒他了,不过是用了两次闲情剑便成了现在这样,看来……他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外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习青衫便并没有马上动弹,只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很快便分辨出了那是法海和容湛的声音。
容湛此番来是向法海道贺的,并依师尊所托送来了九华谱。
“还有这本异物志,之前在灯会上,见你对鸑鷟很感兴趣,一并送你了,也算是祝贺你夺得魁首。”
法海没有拒绝:“多谢容师兄好意。”
秘境出问题一事还没有结果,容湛不便逗留,只寒暄了几句便回去了。
法海抱着九华谱和异物志回房,正好对上习青衫投过来的视线。
法海很是惊喜:“你醒了。”
习青衫扶着床沿坐起身来,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大自然:“嗯。”
“你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昨夜你突然就倒了下去,吓了我一大跳。”
“无事,许是闲情剑耗费的灵力太多,就累着了。”习青衫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本该是我照顾你的,倒让你担心了。”
法海没有怀疑习青衫的话,昨日他的情况,的确像是灵力透支而晕倒,她只是没想到,灵力强盛如习青衫,都有透支灵力的一天,那神剑,还真非常人所能用。
只是究其因果,还都是因为她。
习青衫赶在法海陷入自责之前转移了话题:“九华谱拿到了?”
“嗯。”法海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琴谱。
“那我们回青恒山吧。”
法海没有马上答应,似是有些犹豫。
习青衫本以为法海会急着赶回去用伏羲琴除去墨墨身上的魔气,见状便感到几分奇怪:“有问题吗?”
法海想了想,道:“我怀疑,秘境内的瘴妖,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想等等天阳宗的调查结果。”
“什么?”
法海如实告诉了习青衫她在秘境内听见瘴妖说过的话,还有那两次瘴妖发动攻击前听到的鸟鸣声。
杀了她,我们就自由了。
当时法海并未多想,事后回忆起来,法海猜测,应是有人指示那群瘴妖来杀自己,提出的条件便是在取自己性命之后便想办法放他们出秘境。
可是秘境向来只有盛清会时才会开放,究竟是谁联系的他们呢?
习青衫面色严肃起来,他也想起了瘴妖消失之时混杂的一声鸟叫,他当时全心都记挂着法海,只当那是声普通鸟叫,现在想来,可能并非如此。
习青衫又问:“你可还看到了什么?”
“好像……”在习青衫的追问之下,法海细细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好像有一道紫色的影子从天空划过,不过我当时忙着对付瘴妖,并未多加留意。”
“除此之外呢?”
说到紫色的影子,法海又想起了在薛雨桐手心上看到的那道别致的紫色羽状印记,也便一同告诉了习青衫。
“你说的这个薛雨桐,见到我时,好像很紧张?”
“好像……是有一些。”
凭空出现的鸟叫声、空中划过的紫色影子、手中的羽状印记,再想到灯会上刻有鸑鷟纹样的花灯……这一连串的出现,难道当真只是巧合吗?
“若你的怀疑没错,那个叫薛雨桐的,应该是很重要的线索。”
法海也这么认为,但是无凭无据的,她总不能指着无一宫的人说她有问题,这也是她并未将这些话告诉容湛的原因。
习青衫道:“不论怎样,你都无需担心这些,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有事。而且这人显露的迹象如此明显,想来也不怕人查。”
法海倒不是担心有人对她有杀心,她更在意那背后的因果,毕竟她实在是不解,她究竟做了什么,引得那背后之人要对她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看看是谁家的男主在给女主表白之前晕倒了这么丢脸呀?
——哦是我家的
第40章 清魔曲
最后还是习青衫敲定了主意:“猜是猜不出来结果的,也不能在这一直干等着,还是先回青恒山,我会让侑吴去查,你放心便是。”
事到如今,法海对着习青衫有着充分的信任,她知道习青衫不会骗她,而且墨墨体内的魔气确也还是早日祛除为好,便没再犹豫,点头同意了。
再次来到青恒山,感受着地脉涌出的磅礴灵气,法海不禁生了几分感慨,不过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自己便两次踏入这座曾经只存在于传闻中的青恒山,那座在先辈手记里虚无缥缈、穷其一生也难以到达的仙山,竟能离她如此之近。
习青衫见她在那里发呆,问道:“想什么呢?”
法海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与他听,习青衫却是一笑:“只要你高兴,青恒山的山门,将永远向你敞开。”
听闻山主回来了而赶过来迎接的老傅恰好听到这话,忍不住直摇头,他们山主啊,怕是已经彻底没救了。
“老傅,”习青衫远远地便瞧见了他,“来得正好,小海之前被瘴妖所伤,你替我看看,还有没有大碍。”
老傅则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习青衫一眼,一句“山主确定不先让自己瞧瞧”差点脱口而出,但在习青衫的摄人目光之下,他没侑吴那个胆子,只得叹了口气,老实上前给法海号脉。
“伤口非要害之处,山主处理得妥当,用的又是之前从老夫这里拿走的药,眼下并无什么问题,好生休养就是。”老傅收回手,“山主啊,这脉也号完了,可有空与老夫说两句话?”
习青衫没拒绝,看向法海:“小海,你先去熟悉一下九华谱,晚些时候我再把伏羲琴取来。”
法海看出了这是要支开她,但并未多问,颔首应好。
法海离开房间之后,老傅这才上前:“山主,伸手吧。”
习青衫看了他一眼,将袖子撩了撩,置于桌面上:“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傅轻哼一声,抬手诊脉:“论修为老夫这辈子都比上山主,但论医术,放眼六界,也没几个是我的对手。”
习青衫只笑了下,没再多言,只静静地等着。
老傅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诊完脉,长长地叹了口气:“内息紊乱,灵脉逆流,这样的情况下还强行召用闲情剑,五脏六腑的衰败之象比之前还要严重,山主当真以为,自己到如今还剩百年时间吗?”
习青衫还有心思笑:“听你这么说,那定然是不足百年了,那还剩多少?几十年?几年?还是几个月?”
老傅看着自家山主这副模样就来气,但还是忍住脾气,道:“只要取出补天石,再一个万年也不算什么。”
习青衫乃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究其根本,也算是与补天石一脉同源,只要有了补天石的力量,便可延缓五百年前渐现的衰败之症,若非如此,迟早有一天他会身陨道消,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昨日的突然晕倒,与其说是灵力透支,不如说是他这具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
而那能救自己一命的补天石,此时此刻,就在法海的体内,在她的心脏之处,怦然有力地跳动着。
明知如此,可习青衫只问了句:“然后呢?”
“什么然后?”老傅一头雾水,“然后您就活了呀,就皆大欢喜了呀。”
习青衫看着老傅,收方才那无所谓的笑意:“要了她的命,再多数万年,有何意义?又算哪门子的皆大欢喜?”
“她她她……”结巴了半天,老傅反应过来,不住地摇头叹气,“糊涂啊,山主你糊涂啊。”
“好了,”习青衫淡淡一笑,拍了拍老傅的肩膀,“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情之一字,果真最是害人。
老傅是一步一叹息着离开不归处的。
诚如老傅所说,习青衫也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没多少时间了,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更要抓紧时间。
纵使结局是魂归天地,但也要先了却所有遗憾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将法海目前最挂念的事解决掉。
带上伏羲琴,习青衫踏入了法海的房门。
屋内,法海正坐在桌前垂眸钻习九华谱,墨墨化作原形,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跳来跳去。
“翻阅得如何?”
“啊?”法海闻声看向他,不知为何,面上似是有些许的不自然,“第三章第二节,正是清魔曲。”
习青衫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只拂袖一挥,一柄古琴便架于桌上。
乍一看,与普通的七弦琴并无不同,但只要试着轻轻一拨,就会听见“铮——”的清越一声,且余音绕梁,久久不散,非凡品所能及。
“开始吧。”
“现在?”法海有些迟疑。
“有问题吗?”
“没……没有。”
墨墨按照习青衫的吩咐,化为人形,在桌前静心打坐,法海则双手覆于琴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后,照着谱子,试着弹了几个音。
而也是在这几个音响过之后,习青衫总算知道,法海方才的迟疑是为何了。
墨墨不可置信地看向法海:“清魔曲的调子,是这样的?”
凡间有句话,叫呕哑嘲哳难为听,大抵也不过如此。
看着墨墨大为不解的表情,再抬眼去看习青衫,他正以手握拳试图遮掩唇边笑意。
法海面上难得涌上了窘色,微微有些发烫,试图解释:“我……我其实不太擅音律,也没想到这曲谱竟如此复杂。”
习青衫总算咽回了笑,走上前来:“不通音律直说便是,我帮你。”
还没等法海问他要如何帮她,下一刻,习青衫已站在了她身后,微微俯身,搭上她覆在琴弦的双手。
习青衫多少把握了些分寸,除了手搭在一处,二人身体之间其实并未贴在一起,中间还隔了两三寸的距离。
纵使如此,在别的视角来看,法海此时就是被半拢在习青衫怀中的。
男人的气息自四面八方将她包裹,法海只觉得浑身有些僵硬,下意识挺了挺背,想要抽开手,却不想习青衫握得很紧,半晌挣脱不开。
她想说你来弹就好。
但习青衫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伏羲琴需要以灵力弹奏,我破秘境耗了太多心神,今日不宜再用灵力,我来引着你就好。”
习青衫此言一出,法海再次被拿捏,毕竟别人破秘境是为了她,要奏清魔曲,也是为了解决她的心愿。
“放松些,静心,凝神。”
这句话不止是对法海说的,也是对墨墨说的。
墨墨不敢置言,忙听着习青衫的话闭上眼睛,再次静心打坐。
法海则点点头,应了声好,念了几遍清心诀平复心绪,将灵力汇聚于指尖。
习青衫垂眸看向那琴谱,目光快速扫过全曲,不过须臾便将旋律记于心中。
手指灵活翻舞,法海也随着他的动作在琴弦上弹拨,汇入了灵力的清音妙曲缓缓自指尖流出,能涤荡一切魔气的妙音洗去了灵台上蒙覆以久的尘埃,使之渐渐归于清明。
墨墨入定更深,缥缈琴声间,他一会儿置于青恒山的屋子里,一会儿又荡脚坐在红枫树上,身边的人一会儿是娘亲,一会儿又变成了法海,唯一不变的,只有至始至终糊在自己眼前一团黑影在慢慢消散,隐约间,他还听到了娘亲的声音:“墨墨,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
一曲奏罢,法海微微侧头仰视,正巧与习青衫投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视线对聚之时,法海能察觉到,习青衫握着她手的动作微微紧了紧。
随着他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再注视着对方恍若凝聚了万千星辰的眼睛,法海最近一直不太听话的心,又怦怦乱跳了起来。
好在习青衫很快就松开了手,他站起身来,示意法海去看墨墨:“成功了。”
法海这才凝神去探,墨墨体内的魔气,果然已经消失了!
不多时,墨墨打坐完毕,甫一睁眼,便冲着法海同习青衫稽首行了个大礼。
法海忙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
“多谢法姐姐和山主的救命之恩。”
习青衫寻了个位置坐下:“刚开始还要打要杀的,如今变得倒快。”
墨墨初时被心魔所惑,魔气萦身,有些行为其实并非发自本心,后为法海所救,才算是恢复了些正常,跟着她的这段时日他也想了很多,再到此刻,曾折磨他许久的魔气终被成功清除,感受着阔别已久的全身心从内到外的通畅,他才真正得知灵台清明、识海澄澈的宝贵。
所以被习青衫这么一噎,墨墨也没有顶嘴,利落地承认了错误:“从前是我不对。”
法海摸着他的头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别再轻易陷入心魔幻境就好。”
“嗯,”墨墨乖乖点头,“我一定记着。”
“法姐姐!”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另一道少年的声音,“我回来啦!”
法海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只见一团白影飞速地从屋外窜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和小海贴贴~
第41章 玄懿
可能是太久没见到法海了,白辛竟忘了保持原形,进了门就往法海身前扑。
墨墨适时挡在法海身前,咬牙切齿的看着这条银环蛇:“臭蛇,你干什么!”
法海看着眼前同墨墨一般大的少年郎,听着墨墨叫的那声臭蛇,也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你是……白辛?”
听见法海叫自己的名字,白辛也就没空去与那只臭鸟计较,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是我呀是我呀。”
狗腿的模样简直让习青衫不忍直视,他再次陷入了关于白辛的本体真的不是狗吗的怀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