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阳和宋文慧看到她的初试成绩之后，纷纷给她发了三个竖起的大拇指，鼓励她再接再厉。
复试和初试相隔了一个星期，而方知许恰巧就要在这周离开。
对方知道她正在准备考试，表示电话送别就可以，但罗宁还是抽出了半天的时间，请他去爬了山。
“你以前来过吧。”方知许走在她前面，偶尔会停住脚步等一等落在后面的罗宁。
她有点跟不上他，只回答了简短的两个字：“高中。”
他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好笑：“你应该多锻炼，这对你的情绪和心情都有好处。”
说完将手伸过去，想拉她一把。
罗宁摆摆手，避开了他的搀扶：“我就应该听你的建议，在电话里告别。”
“那再坚持一小会儿。”
上山除了攀爬阶梯，还可以去坐缆车，所以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罗宁便放弃了继续往上爬的想法，和他一起坐了缆车，刚好直达山顶。
到的时候是饭点，寺庙提供的素斋位置有限，他俩不愿意干干地白等，便溜达着转一转。
罗宁不爱爬山，对她稍有吸引力的是山顶上的寺庙。
她也不进去求拜，但喜欢站在寺院外瞧人头攒动，游客踏过朱红门槛，铜制宝鼎香火旺盛。
方知许在里面看佛珠手串，串了几串套在手上，回头问她的意见。
罗宁俯身过去和他一起比较着挑选，刚付完款，突然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带着狐疑和不确定。
她和方知许一起回头，来人竟然是乔宇。
他看见罗宁回头，目光往她身侧动了一下，随后笑：“真的是你啊，我刚刚还以为是认错了。”
罗宁愣了愣，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周围，他的旁边只跟着他女朋友，上次玩牌的时候打过照面。她对上罗宁的眼神后，举起手朝她打招呼：“哈啰。”
“……嗨，”罗宁也挥手回应了一下，“你们两个人过来玩？”
“也不是，”乔宇顿了一下，“我妹和我妹夫也来了，不过我妹不愿意上来，两人就在山脚下等我们。”
她点点头：“乔彤不爱爬山。”
“我也不爱，这不是上次打牌手气不好，就带她来挑个手串改改运，”乔宇偏偏头，再次朝方知许看去，“这是？”
罗宁很客气的介绍：“我读研时候的师兄。”
方知许往前跨了一步，朝乔宇伸出手：“你好。”
乔宇也回握：“你好，我和罗宁是高中同学，都是同窗。”
方知许若有所思：“高中啊。”
乔宇闻言瞧了他一眼，收回手：“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方知许微笑，“人有点多。”
“下去一起吃？正好我定个农家宴。”
方知许看向罗宁，罗宁便朝乔宇委婉说道：“我师兄第一次来，我们还没逛完，就不耽误你们了。”
乔宇显得不甚在意，摆了摆手：“没事，那你们继续。”
他说完之后就揽着女朋友转身，走了几步后，那女孩回头看了看罗宁，又附到乔宇耳边私语了几句。
方知许看着罗宁，笑了一下：“你和刚才的同学似乎不太熟。”
“……是。”
“但他邀请我们一起吃饭也不像是客套话，只是你有点排斥。”
“上学的时候，我和他妹妹还有他的好朋友更熟络一点，”她随后又补充，“也是这半年才又有了联系。”
方知许沉吟了一会儿：“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罗宁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方知许走到了一棵贝叶棕下。她说：“他们很热情，但我是社交需求很低的人，有时候会感到费精力，很想逃避。”
“人是群居性动物，渴望社交才是正常的，”方知许说，“你和我提起过，你高中时期曾经被孤立过，所以这些年你还是在一个负面的循环里，仍旧通过逃避来获取安全感。”
罗宁沉默，透过人群中的间隙，望向了大殿里的大行普贤菩萨。
金象身披彩衣，面若满月，罗宁的声音很低：“我知道的，不破不立，否极泰来。”
方知许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周末吃斋饭的人太多，两人最终还是没能排上号。
罗宁只好开车去别的地方，山脚下的路有些曲折，她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正在聚精会神的空档，旁边的方知许喊了她的名字，示意她往外面看。
靠近路边停了一辆车，有一个男子正在打电话，罗宁凝神一看，竟又是乔宇。
他们也靠边停下来，乔宇回身看见他们，便将手机挂了。
“怎么了？”罗宁问。
“车抛锚了，”乔宇有些烦躁，“我打电话叫人来拖走。”
罗宁说道：“那待会车来了我载你们回去，你女朋友呢？”
“坐车里闹脾气呢。”
罗宁便将她喊了下来。
“你们先走，”乔宇说，“我妹在前面的山庄里，我待会找你们汇合。”
方知许问：“你待会怎么过去？”
“没事，”乔宇说，“我刚刚喊了朋友过来。”
第40章
既然乔宇这么说，方知许便点点头，和罗宁一起回到了车上。
罗宁给乔彤发了信息，对方将具体位置定位发了过来。
路程不远，驾车也就二十分钟。到了那，才发现这两口子正在山庄里面的池塘边坐着钓鱼。
乔彤没钓，只在旁边端着果盘，一边玩手机一边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
看到他们，乔彤隔着远远地就招手。
“还挺巧，”她起身，“爬山都能遇上。”
罗宁又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方知许。
“我哥让我留你俩吃顿饭，”乔彤晃了晃手机，“他那边处理完了便过来。”
罗宁用眼神询问方知许，对方朝她笑了一笑。
他也是爱钓鱼的，和罗宁说了几句话后，就走过去看别人钓，乔彤老公还给他分了一套渔具。
乔彤趁这个间隙把罗宁拉到一旁：“问你个事。”
“你说。”罗宁心里有了预感，依旧面不改色。
她附在罗宁耳旁，轻声问：“你最近和李煜安闹别扭了？”
她瞧乔彤一眼：“他说的？”
“这倒是没有，”乔彤表情有点无辜，“就是最近感觉有点不对劲。”
“我在忙考试。”
“这我知道，以前你也不怎么爱搭理他。”
罗宁没接话。
“没成不要紧，”乔彤宽慰她，“就是别伤了咱俩感情。”
“你想哪去了。”
“爬山都不喊他，还和别人一起，我都以为你放狠话把他拒了。”
“你怎么不猜是他厌倦腻味了，”罗宁解释，“而且我师兄难得来一趟。”
“这种猜测我一般只会用在我哥身上。”
一时没忍住，她俩都笑了起来，惹得乔宇女友好奇地望这看。
三人觉得钓鱼无聊，便去了一个斜坡的躺椅上晒太阳。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乔彤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指了指外面：“终于来了。”
罗宁也随之往外看——
一辆路虎越野行驶了进来，缓缓停靠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地点。乔宇首先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转了个身就瞧见她们，随即扬了扬胳膊。
正逢午间，阳光比往日都明亮强烈，罗宁忍不住眯了眯眼。
再次定睛看的时候，发现驾驶座的门也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跨出来，车门遮住了他的身形。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长腿，穿着黑色工装裤，裤脚松垮堆在浅靴口。
这双腿的主人同乔宇一起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顺利吗？”乔彤问。
“还行，直接被吊车拉走了，”乔宇走到女友身边，两人冰释前嫌似地拉着手，“吃完饭就坐煜安的车回去。”
“这的野味不错，”他随后又问，“订包间了吗？”
“没进去坐，还有两人在那边钓鱼。”
乔宇看向李煜安：“过去先打个招呼？”
他从下车为止一直没开口讲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罗宁在后面跟着，看李煜安到那里同方知许握了手，两人浅谈了几句，没听清说了什么，不过松开手后，方知许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李煜安也随着他的动作往这侧了侧脸。
旁边的乔彤突然碰了碰她：“你别说，你师兄和李煜安的侧脸竟然有点像。”
罗宁示意她往旁边走：“先吃饭吧。”
他们定了一个中等的包厢，乔宇过去先拉开了座椅：“座位没讲究，大家随便坐。”
方知许给她拉开了座椅，罗宁便一左一右挨着他和乔彤，刚坐下就注意到对面坐的是李煜安，他没看她，手指轻轻绕着菜单书页的边角打转。
有几位靓丽的服务生进来给他们倒茶水，其中一位正弯腰侧身向李煜安推荐菜品。
方知许旁边是乔彤老公，两人还在聊，剩下都是熟人，氛围也算热络。
罗宁往前收了收靠椅，侧身的时候蹭掉了筷子，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她刚想弯腰，旁边的方知许扶了扶她的肩。
他一只胳膊撑住桌面，低身就将筷子捡了起来。
“谢谢。”罗宁说。
“我的没拆封，”方知许边说边拿了旁边茶壶，“这双冲一下就可以了。”
罗宁觉得有些麻烦他：“再要一双也可以。”
话音刚落，一双还没拆封的筷子就从桌子对面滑了过来，堪堪停在她面前。
罗宁抬头，看见李煜安垂着眼，还在听服务生讲话，只在末了插了一句：“麻烦再帮我取一双吧。”
方知许将筷子斜放在杯子里，正要往里倒水，被罗宁制止。
“不用麻烦了，”她朝方知许低声说，“我这有新的了。”
等大家都安定了，乔宇便说：“女士先选，我之前吃过这里的手撕烤兔，可以再点一个。”
乔彤将他手中的菜单拿了过来，朝罗宁说道：“你也选。”
李煜安对服务生摆了摆手，将另一份菜单隔空递了过来。
罗宁下意识地就去接，结果菜单竟纹丝不动。
她抬眼看他，发现对方牢牢捏住了另一端。
从他下车到现在，两人这才有了第一次的眼神接触。
之前小半个月都没有具体意义上的见面，仅仅是在这一两秒的对视中，罗宁觉得他有些陌生起来。
她率先移开了目光，心底浮上了奇异的感觉，既酸涩又麻痒。
李煜安很快就松了手，仿佛方才唤醒她注意的拉扯没有存在过。
她打了几个勾之后就传给了方知许。
方知许看了一眼：“你选的这些就可以。”
菜单又传到了乔宇那里。
他拿着笔翻开，讶异地挑了挑眉：“怎么都是素的？”
乔彤看罗宁：“你不爱吃野味？”
罗宁摆手：“我都可以，剩下的你们随意点就是。”
“我师妹可以吃，不过因为我肠胃不好，所以基本都是素食，”方知许开玩笑，“不是不爱吃，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乔宇有点同情他：“吃喝是人生乐事，和你在一起过日子岂不是像出家，那还有什么意思。”
“习惯了就还好，”他笑，“看你们吃也一样。”
吃完午饭还要回去，大家点了一点饮料，没要酒水。
饭菜确实做得颇有风味，快吃完的时候，乔宇掏出了烟盒，问了女友和罗宁：“介意吸烟吗？”
她俩都摇摇头，只有乔彤起身把窗户打开。
乔宇将烟给在座的男士挨个递了一遍。
罗宁知道方知许不吸烟，但是乔宇递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拒绝，只捏着烟支在手指间转悠。
她起身去窗前陪乔彤说话。
“我看出来了，”乔彤将声音压低，“我哥这是要帮人盯梢呢。”
罗宁偏了偏脸，看到李煜安正低头听乔宇说话。
他的面容很沉静，猩红的一点在指尖愈发明亮，夹着烟，胳膊抵在桌子上，像是有所察觉，往罗宁这边抬了一下脸。
从肺腑中压出了清白的雾，隔着烟云，他的神色都模糊了起来。
很难去形容这一眼，罗宁想到了他们过年相见时的瞬间，他倚在车前肆无忌惮的眼神。
庄园很大，饭后大家提议溜达一圈再回去。
罗宁想走，但是一起吃了饭，也不好提议离开，便问方知许的意见。
对方说这里他也没来过，就当逛逛。
两人跟在人群后方。
他看向罗宁：“我上一届的师姐，她也在这个城市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她。”
方知许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情。
之前他和罗宁有过几次课题上的研究和合作，结束之后，罗宁再次找到他。
“我说过你只是我的合作者，而且，在合作期间我们很愉快。”他敲着桌子，眼角含笑。
外面还在下雨，她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把黑伞，身上还带着雨夜的潮气。
罗宁犹豫一瞬：“我可以付费。”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可以给你推荐更好的。”
“如果不是你主动来找我，”她说，“你知道我是很难去主动寻求疏导和帮助。”
“你有烦恼的话，我可以作为朋友来倾听，给你一些建议；但是我不能作为你的心理咨询师来帮助你。”
“为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方知许看她，“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是不会喜欢上自己的来访者的。”
这句话成功打消了罗宁的想法，虽然他们此后还继续保持着联系。
此时方知许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他试探地去问，同不同意只在罗宁自己的意愿。
罗宁的眼神看向前方，盯住了那人高挑挺拔的身形。
人独自行过生命，蒙受玷污，承担罪过，痛饮苦酒，寻觅出路。此句来源于《悉达多》，作者黑塞，译者姜乙。
她最后说了一句好。
下午四点左右，他们一行人终于准备要回去。
乔宇从驾驶座探出身问罗宁：“你俩坐一辆车？”
“对，”她打开车门，“我得先去送我师兄。”
乔宇“哦”了一声又将身子缩回去。
正当罗宁准备倒车时，有人过来敲敲她的车窗。
即使隔着暗色防护膜，她也能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袖口挽上了一截，露出了熟悉的腕表。
第41章
罗宁缓缓摇下了车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