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不来——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时间:2023-03-28 09:31:43

  乔宇便压低声音:“那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罗宁呢?”
  李煜安眉眼里已经带了几分醉意,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后只笑不说话。
  “乐成这样,”乔宇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他,“这是妥了?”
  “没,”李煜安伸手去拿外套,“任重而道远。”
  乔彤不遮掩:“需要我给你推波助澜么?”
  他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那拜托你多说说我的好话。”
  “乔彤会在你面前说李煜安的好话吗?”郑欣宜捏着小勺子,将方糖丢进去搅拌,又扯起唇角笑,“你和她是不是挺想看我笑话的。”
  罗宁只说:“你太好面子。”
  “别自以为很懂我,”郑欣宜语气不善,“你不也是在假清高?”
  再美的女人,说起刺耳的话来也不含糊:“天天吊着李煜安,把他耍得团团转,也挺乐在其中吧。”
  罗宁轻轻皱起了眉,随后又舒展开来,她提起了别的事情:“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去看了我们高二的语文老师,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当然有。”
  “她也是,”罗宁说,“老师还记得你,说你当过她的语文课代表。”
  “后来是你替代了我。”这件事情在郑欣宜脑海中依旧清晰。
  高二下班学期开学,第一次班会的时候,班主任便宣布了新的班干部。
  很多学生的职份照常,只是她不再担任语文课代表。
  郑欣宜是很愿意分出精力去维护“人缘”的女生,她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所有人交好让她有种掌控一切的愉悦感。
  班里的女生得知职位变动,有的甚至跑来嘘寒问暖,看她云淡风轻的态度,大家只当她是主动辞职。
  即便后来又有了文艺委员的身份,这件事情也难免成为她学生时代里为数不多感到尴尬的时刻。
  “你学习很好,长得也漂亮,”罗宁盯着自己的手背,说出的话让对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很喜欢你写的作文,也给你改过很多批注。”
  郑欣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被罗宁接下来的话压下去。
  “李煜安和你,包括乔彤和乔宇,走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你们可能有很多值得回忆的青春岁月,”罗宁顿了一顿,“但那时候的我不太一样,而且我在班里同你们并不和睦,我高中的时候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赶紧考一个离家远一点的大学,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也不想同你们有任何的交集。”
  郑欣宜反驳:“你与乔彤的关系比我和她的关系要好很多,不也因此认识了煜安么?”
  “那些事情在我看来只是一些小插曲,重点不是这个,”她提醒,“你说过,你是看过那些情书,也认识我的字迹。”
  郑欣宜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罗宁叹气:“你怎么能忘了呢。”
  没有毫无理由的相见,即使当时的动机有些青涩幼稚。
  几封署名模糊的情书不足以让她心意忙乱、举止疏忽,但事情的进展超乎了罗宁的预料。
  那个颇受欢迎的男生似乎很想和她交朋友,他在学校里的时候周围总是围绕着很多人,自己一个人居住做饭的样子却莫名有些可怜。
  她送了他几条小鱼,他竟然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面对不可控制的事物,及时止损向来是她的第一选择。
  罗宁周末老老实实回到了补习班,在班级里依旧当做不认识李煜安。
  对方总是在上课下课、转身抬头间有意无意地向她投来探究和不解的目光。
  她同乔彤偶尔会在晚自习的大课间去操场上散步,几乎每次都能碰到他。他和乔彤熟稔地聊天,会陪着她们沿着操场走上大半圈,好几次他都顺势同她搭话,罗宁要么只点点头,要么就是快步往前走。
  她冷淡的态度终于让李煜安恢复了以往的常态,只是他在班里存在感似乎一下子变强,以至于罗宁感到郑欣宜身旁的那个空位置有些过于吸引眼球。
  乔彤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提了一嘴,说他好像请假了,因为生病。
  “不去看看吗?”罗宁问。
  “嗯?”乔彤抬眼看她,“谁去看?”
  “……你,还有你哥。”
  “我们都不知道他住哪,不过给他发信息了,应该没事。”
  罗宁点点头,没有多言。
  有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师喊你去办公室一趟。”
  “语文老师吗?”
  “班主任让我喊你的。”
  课代表日常任务无非是送作业拿试卷,所以罗宁一天跑几趟办公室是常有的事情,但班主任却鲜少找她。
  她从座位上起身出去。
  班主任的书桌和语文老师挨着,她进来之后,语文老师还问她有什么事情。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班主任敲了敲桌子,示意罗宁站到他面前来。
  她便老老实实过去,脚尖并拢立正站好,微微低着头。
  罗宁在老师面前向来有些紧张拘谨,目光不会往上移,自然看不清此时班主任的脸色,视线只在他穿了将近一个月的墨蓝色冲锋衣上溜达了一圈,又绕回了桌子上。
  办公室的桌子是由两张木桌拼成,再垫一层绿色的绒布,绒布上压着厚实的钢化玻璃,上面摆满了很多杂物,一些纸张、几沓作业,还有玻璃茶杯。
  上课的老师几乎都有这么一个杯子,双层的保温玻璃,上面印着嘉裕中学的字样,语文老师会往里面泡枸杞,班主任则会装茶叶。
  他负责教授历史,语速很快,每次讲到口干舌燥时,就会拧开杯子喝几口。
  玻璃杯里的茶叶被泡到几乎冒出头,黄橙橙的液体,肉眼看着就很苦。但他每次一仰头,牙齿咬住杯沿,没几秒钟,一杯水就被吸溜着一气喝光,紧接着将阻隔在牙齿外面的满嘴茶叶“呸”一声吐回杯子里。
  现在他又重复了这个行为,不急不缓地吐完,拎起桌角的水壶将水杯重新注满,没盖盖子,随手放在了右手边。
  玻璃杯底蓄了一汪水,将旁边信纸上的边角都浸湿了一小块。
  罗宁的目光停留在信纸上不动了。
第37章
  班主任的开场话语很平凡,只问她最近学习状态如何。
  罗宁就说还好。
  对方从抽屉里拿出了上次月考的成绩单,从名单上去寻找罗宁的名字,一个科目一个科目的仔细看。
  “排名还是中游,有很大的提升的空间,”他推了推眼镜,拿着被烟熏得犯黄的指尖指了指她的成绩,“和上次期末考相比,进步的幅度还是太小。”
  罗宁没吭声。
  “在实验班,大家都很拼,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平日里看着文静,又不吭不响的,所以老师们都很看好你。”
  “谢谢老师关心。”罗宁说。
  “对待学习,全心全意才能有进步,”他又看了她一眼,“你的心思有没有全部放在上面?”
  罗宁犹豫了一瞬,随后迟缓地点点头。
  “不见得吧?”他将桌子上的信纸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认识这个吗?”
  罗宁在这模糊的几眼中捕捉到了片面的词句,轻而易举地辨认出这是她写给李煜安的第一封信。
  乔彤送情书的方式很粗暴。
  罗宁刚写完没多久,她就拿过来装好,下课铃一响,她就迫不及待般地“噌”一下站起来,随即往教室前面走,又推开围在李煜安座位身旁的几个男生,将这封信甩进他怀里。
  大家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李煜安拿起信封,边拆边问:“这是什么?”
  乔彤回答得干脆坦荡:“情书啊。”
  周围人群安静了几秒,接着不出意外地纷纷吹口哨,起哄声惹得班里人的目光都往这里聚集。
  李煜安被她骄纵的态度逗笑,又垂眼看了信纸上的内容。
  旁边有男生想凑过来一起看,他却护着纸张挡住对方的视线。
  李煜安将信纸折好,轻声咳嗽了两声,唤回了正往郑欣宜那边看的乔彤的注意力。
  他说:“那我会好好保存的。”
  当面对班主任的问题时,罗宁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保存到了哪里?
  见她没说话,班主任又问:“是不是你写的?”
  字迹无法更改,罗宁只能继续沉默。
  “这情书上面没署名啊,”他捏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表情不怎么严厉,但话中有刨根问底的意味,“写给谁的?”
  她摇了摇头:“谁都不是。”
  “这样的事情,作为老师,我们见得很多。学生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谈情说爱不可取,尤其是女生,很容易就被分散心神,成绩下去了就很难再提上来。”
  班主任说了许久,罗宁只抿着唇不言语。
  他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瞅着低头沉默的罗宁,重新拿回桌子上的水杯。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既可以轻拿轻放,也可以大做文章。
  杯中的茶叶已经泡了一天,尝起来是无比寡淡的味道。
  班主任只喝了几口,随即起身走到门口的垃圾桶旁,将杯子倒过来,用力拍了一拍,那些附着在杯底的软塌塌的茶叶就被击打了下来。
  他重新回到位置上,语气严肃起来:“你的认错态度不好。”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指就在膝盖上快频率地敲打着:“你如果告诉我是谁,我只会找你们分别谈一次话,你俩写个保证检讨,这件事就算结束。你如果还是不说,那处理的办法就有很多种。”
  罗宁缓慢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很早的时候就明白,在大多数老师眼中,那些成绩尚可,没有性格、脾气温吞如白水的学生,最容易得到青睐。
  因为省心,知晓上进,还带着一丝愚蠢的懵懂,以至于容易管教。
  她长久以来都把自己包裹在这一层“白水”的壳子里,把自己当做随手栽种的绿植。
  所以班主任此时的愠怒不是无缘无故——
  就像吞咽白水时突然尝到沙粒,无意挪动盆栽时冷不丁扎进手掌的一根刺。
  罗宁的缄默被他视为一种抵抗,他的神情明显不悦:“刚才还夸你文静老实,倒没发现脾气还挺倔。”
  “既然这样,”他放下杯子,掏出来手机,“我只能和你家长联系一下了,你先回去上自习。”
  听到这句话的罗宁终于动了一动。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情书”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不陌生,曾经收到过,现在也写过。
  她看过同名的电影,那是宛转于少年少女之间遗憾又恸然的青春。
  在这个情况下,情书就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恐怖童话,她则是隐居在高塔里的莴苣姑娘。
  她无法想象宋文慧得知这件事的反应。
  罗宁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固定住了,冰凉的触感从脚后跟顺延而起,直到脖子的上方,她只觉得浑身僵硬。
  周围任课老师偶尔投过来的打量眼神,长达半节课的焦灼,都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压在她的脊背上,让她难堪又无助。
  联系宋文慧是最后一根稻草。
  罗宁抬起脸来,眼圈下面红红的,说出的话让面前翻动家长联系电话的老师一愣。
  他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没等罗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语文老师站了起来。
  她拿过了那封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随即笑笑:“徐志摩的诗啊,这首我上课讲过。”
  “下午的自习课都快上完了,”她朝罗宁说,“你先回教室把我布置的语文作业写在黑板上。”
  罗宁看向班主任,他的面色发沉,抬了抬下巴:“你先去。”
  她是怎么走回教室,又怎么在黑板上板书的,罗宁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扭头发现语文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正站在走廊里朝她招手。
  教室里的学生都在低头上自习,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
  她的面容同语气都很和善:“你现在饿不饿?咱们去吃晚饭行不行?”
  罗宁有点懵:“还没到下课时间。”
  老师没多解释,只让她跟着。
  学校的教职工和学生分开用餐,自然不会出现排队拥挤的情况。
  吃饭的时候她很自然的同罗宁聊天,问了她平日里喜欢读的书,还给她推荐了诗集。
  “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有一点事情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那以后遇见的困难和压力多了去了,到时候怎么办呢。”
  罗宁面皮有些燥热,低头拿筷子在米饭上戳了很多个小洞。
  “去找你班主任吧,刚刚我和他聊了一下。”语文老师对她认真说道。
  罗宁顿了一下,说好。
  班主任再次看到她的时候,态度就明显柔和了很多。
  先把那封信还给了她,给她说了一些学习上的建议,末了还关心地问了她和父母的关系,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罗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主动给她开了假条,让她今天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先提前回去休息一下。
  她拿着假条先回了教室。
  此时才刚下课,晚饭的时间短暂,上了一天课的学生们都饥肠辘辘,早就纷纷出去觅食,所以班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她拿着那封信,走到了李煜安的位置面前。
  他的课桌上没有书立,今天一天都没来上课,桌面要比周围人都显得干净空旷,上面摆的还是昨天的课本。
  她没有翻动他的东西,只把手里的情书重新塞回他的桌洞里。
  罗宁背着书包出了校门,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她很少这个时间出现在街上,周围都是下班后匆忙回家的人群,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在吆喝,身后送外卖的小哥高喊着借过,街角新开的面包房里散发出香气,随着傍晚的风扑在她脸上。
  她停在了一家药店前,才想起有能去的地方。
  郑欣宜面前的咖啡已经变得温凉。
  她坐在罗宁对面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对老师说了什么?”
  “我说,”罗宁面上浮现了短暂的笑,“如果你给家长打电话,那我就去跳楼。”
  郑欣宜意外地瞧她一眼:“很难想象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罗宁性格里有极端执拗的部分,是不易察觉的,但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冒出头,让人大吃一惊。
  郑欣宜审视了她好几眼:“你和他提起过这些事情吗?”
  “我们从来不说这些。”
  “为什么不说,”她问,“多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罗宁觉得好笑,“你想要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郑欣宜吐出了一口气:“我真是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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