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兴却没有走:“姜姑娘,您是否要回府?”
姜芫惊讶:“你要送我回去?”
瑞兴理所当然的点头。
姜芫摇头:“我要去济世堂。”
济世堂就在望月楼对面,远远地望着,便看到乌压压的人群,还传来一阵阵吵嚷,仔细听还有妇人的嚎啕大哭和男子的唾骂声。
不复往日的井然有序。
双画拦住一个从济世堂那边过来的妇人,问道:“这位大娘,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
妇人道:“你也是要去济世堂的罢?不得了了,那个女大夫医死人了。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陆游的《游山西村》
第三十章
“不是说两位大夫医术高明吗, 怎么会医死人?”
妇人道:“这种事三言两语如何说的清楚?不过那对母子哭的还真可怜呢,我看这事八成是真的。哎,到底是外来的, 不了解底细就去诊病,现在死了人后悔莫及。”
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很快就走远了。
双画回到姜芫身边:“姑娘, 现在我们还去吗?”
“去。”毕竟来都来了。
还未靠近济世堂门口, 姜芫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震惊了。没有办法, 只能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远一些的位置, 几人徒步而行。
赤日炎炎,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男子指天叫骂:“大家都来看一看, 这家大夫把我的妻儿活生生害死了。这么多年,我母亲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儿就被庸医害死了。这种人怎么还敢开医馆, 实在是上天不公!”
姜芫透过人缝中瞧见,果然地上躺着一个妇人。
一个老妇人扑在女子身上哭的涕泗横流, 口中大喊:“我的孙儿,我的孙儿……”
药童气的满脸涨红, 撸起袖子冲过来:“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宁大夫可怜你家家贫, 你每回来济世堂都不收你的诊费和药资, 甚至还亲自上门去看望你妻子,她如此尽心尽力帮你们, 怎么成了杀人凶手了?”
老妇人气急败坏:“你是说我们来敲诈?用死去的儿媳和孙儿讹你们, 还是不是人?”
药童怕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只能把真正的想法咽在肚子里。转而四下环顾:“在场的许多人都来济世堂看诊过,我们可曾坑害过你们?甚至分文不取。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大家说一句公道话, 我们医馆怎么会害一个有孕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 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皆是不语。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药童很是急切。
两位大夫免费为他们诊病的时候,一个个千恩万谢,怎么这时候无一人愿意替宁大夫作证?
男人愤愤道:“什么慈悲善良,分明是沽名钓誉!你们济世堂假仁假义,不过是因为刚来京城想利用百姓打出名声,现在你们目的达到了,就可以随便害死人了。庸医,唯利是图的庸医!若是不还我妻儿一个公道,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
这样一番引人遐想的话,再加上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不知情的人很可能会信以为真。
很快,就有人义愤填膺道:“一尸两命,实在是残忍。这个医馆留着只会害人!”
接着,又有人附和此人说的话。不一会,就挑起了围观者的情绪,纷纷讨伐医馆大夫。
“你们……你们……简直是忘恩负义!”药童紧握双拳,在一堆烂菜叶子飞过来之前,及时进了门。
但众人并未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大吵大闹着让“庸医”出来。
一刻后,门终于重新打开了。一位戴着面纱的青衣女子匆忙下了台阶,走到男子面前。
“这位大哥,可否让我看一看令正?”说着就要去掀妇人身上的白布。
男子霍然起身,毫无征兆的扯下女子的面纱,一把推倒她:“滚,别碰我妻子!”
女子爬起来,重新蹲在妇人面前:“此事不能只听信你一面之词,总要检查一番才知你妻儿真正的死因。”
男子呸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用我妻儿的命来陷害你?为了给自己脱罪你连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真是不知廉耻!我妻子一直在吃你开的药,结果却一尸两命,不是你害的人又是谁害的?”
女子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令正有孕两个月时,我就告知你,她身体虚弱,有小产之兆,还是趁着孩子月份浅落胎为好。孩子极可能活不到六个月,拖的越晚越容易损伤令正身体,就算侥幸生下孩子,孩子也会有性命之忧。可你们不肯听我劝说。无可奈何,我只能为令正开药。算一算你时间,令正已经有孕五个月,我药方开的极为谨慎,就算于令正病情无益,也不会让她在小产时失去性命,除非你的药抓错了。我这里备着药方,你可以把我给你的药方拿来对比一番。再不济,我们还可以去公堂上,让京兆尹大人主持公道。”
“胡说八道,这些话你根本就没有与我说过。我妻子的身体分明好得很,怎么会有小产之兆?你根本就是为了脱罪说谎!什么去公堂,是非黑白还不是凭你一句话,说不定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男子瞋目切齿,提着女子的手臂一巴掌打过去。
这巴掌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女子嘴角流出鲜血,还没缓过神来。
周围人沉默下来,一个个神色冷漠。
药童冲过来:“你……你怎么打人?”
“她害死我妻儿,我打她怎么了?”
男子一脚踢在药童身上,又去拽女子的衣裳。
姜芫暗道不好:“瑞兴。”
瑞兴挤进人群,提起男子的衣领狠狠就是一拳。男子哀嚎一声,噗通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满嘴都是血,一张嘴,吐出一颗牙。
“庸医居然还找了帮凶!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还有没有王法?”
瑞兴嗤笑,俯身把他提起来:“要王法是罢?走,去京兆尹衙门!”
男子奋力挣扎:“我不去,我不去!”
“你必须去。”瑞兴拖着他就往外走,围观者纷纷让道。
“放开我儿!”老妇人抱住瑞兴的腿,“还说不是仗势欺人,我儿不想去衙门,你偏拖着我儿去衙门,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做!”
瑞兴可以毫不犹豫向男子动手,但是不好踹开这个老妇人。
“你们不是要公道吗,去衙门不好吗,向一个弱女子动手算什么本事?”
“就是不去。”老妇人嘶吼着。
瑞兴在犹豫,这种特殊情况要不要违背“不欺负老弱病残”的行为准则。
男子却瞅准时机,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匕首刺向他。
瑞兴下意识松开手避开匕首,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男子就冲出人群。
他抬脚就追,偏偏又有一群人一窝蜂涌来,把他堵在了里面。
“让他跑了!”瑞兴气的跺脚。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这人怎么回事!”
姜芫也望过去,原来是被丢下的老妇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知为何,突然口眼歪斜,身子也变得僵硬。再加上还有具尸体躺在她身旁,场景莫名有些诡异。
众人吓地退开几步远,生怕被牵连。
那位女大夫重新戴上面纱,吩咐药童:“找人把她抬进去。”
药童瞠目:“可她要害你。”
“她既然晕在济世堂门口,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快去。”
药童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少倾就叫了两个人出来,把老妇人抬进去。
绿烟觉得匪夷所思:“她居然要救陷害她之人?”
“不止如此。”姜芫亲自捡起地上的匕首,“方才那男子是要杀她的。”
绿烟惊呼:“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闹到要杀人的地步?”
按理说,济世堂两位大夫是初来乍到,又时常救济百姓,怎么会与人结仇。
难道是无意间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或者有人就是别有所图?
姜芫原本为着柳氏的头疾而来,现在看来有些不合时宜。
“我们先去别处,等这位大夫把眼下的事处理好我们再过来。”
快到午时,天气越发热了。姜芫打算找个地方避一避,顺便吃点东西。
马儿被栓在胡同里一棵大柳树下,车夫坐在树荫下打盹。
“曾伯,该醒醒啦。”绿烟笑着喊了一声,扶着姜芫上马车。
曾伯打了个激灵,揉揉眼睛:“姑娘想去哪?”
“去……”
“闭嘴!”绿烟的嘴巴被捂住了。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双画则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姜芫面前。
躲在马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济世堂闹事的男子。
他斜睨了姜芫一眼:“如果不怕死就尽管叫。”
曾伯又在外面喊:“姑娘要去哪里?”
男子给双画使了个眼色,双画道:“姑娘累了,就在马车里歇一会,曾伯可以去别处走走,吃些点心喝碗茶。”
曾伯不好打扰姜芫,也觉得腹中饥饿,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姜芫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双手在身后胡乱摸索着,低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帘子阻隔了外面的光线,男子还是四下张望,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我要用你的马车,送我出城。”
姜芫心下微松。
不是谋财害命,也不是劫.色,而是急着逃跑,她还有逃生的机会。
“好,只要出了城你就放过我们。”她以一种怯懦的、商议的口吻道。
男子张张嘴,突然一顿,把她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目露惊艳。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像有了更好的主意。
面前这个女子,无疑是个难得的美人,两个丫鬟也是生的秀美娇俏。再看她的穿戴,应该非富即贵。
他到济世堂闹事本就图财,若是用她换些银子岂不更好?想必为了家族名声,她家里人被勒索也不会声张。
思及此,他心生后悔。早知如此,他应该多掳几个贵女,这不比去济世堂闹事得到的钱财更多也更容易吗?
“放了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和那个小子是一伙的。”他摸了摸被打肿的脸,忍痛做出穷凶极恶的表情,“像你这样出身的小娘子,应该值不少钱罢?或许,我还可以做你父母的乘龙快婿。”
绿烟怒目圆睁,却不敢大声怒骂。
姜芫大吃一惊,也打量了他几眼:“可是你妻子不是刚去世吗?”
男子一愣,正常的姑娘遇到坏人不是应该被吓得花容失色,哭着求饶吗?
他垂涎地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那个黄脸婆,怎么能和姑娘比。你若愿意从了我,我自会好好待你。否则,你的名声……”
“可是,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这双眼睛纯真又妩媚,他顿时心旌摇曳,目光迷离。
“有未婚夫了?”
“你知道我未婚夫是谁吗?”
男子有恃无恐:“管他是谁,我不信你的名声毁了,他还会要你。小娘子,我劝你别耍花招,乖乖听我的,我保证不伤你。”
姜芫惋惜的叹息。
男子抬手就要去摸她的脸,调笑道:“怎么?”
“你生的太丑了,我看不上你。”
“你耍我?”男子握起拳头,就要打她。
可是,手还没挨到人,眼睛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痛的眼睛不能睁开,不小心被绊倒,整个人翻滚在地。
又怕动静太大惊动外面的人,忍着痛爬起来,仗着力气大,抬起手又打过去。
“你这个小贱.人……”他咬着牙,低声怒骂。
不等他扑过来,姜芫绷直脚尖,朝他小腹下狠狠踢了过去。
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捂着下腹,惨叫声冲破车厢。
姜芫拍了拍手,残余的辣椒面自手心落下。
不等她吩咐,双画就用尽全力死死摁住还在挣扎的男子,随手拿起小几上的茶壶狠狠砸到他头顶上,又把一包辣椒面倒进他的眼睛、口、鼻中。绿烟翻开马车里的抽屉,拿出一把匕首插进男子的肩膀。
“癞.□□想吃天鹅肉,敢打我家姑娘的主意,我打死你,打死你!”绿烟边打边喊。
男子已然没了挣扎的力气,死猪一样闭上眼睛,不断发出有气无力的求饶声。
“饶了你,做梦!”绿烟把匕首拔、出来,询问般看向姜芫。
姜芫垂下眸子:“就这样好了。”
绿烟眨眨眼睛。
这……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捂住发红的脸。
虽然打坏人很解气,可是姑娘这也……也太剽悍了罢?
姜芫皱眉,这种场合她怎么还害羞了?
“姑……姑娘……”绿烟脸色更红,“虽然这个任务有些艰难,但奴婢听您的吩咐。”
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姜芫不明所以。
直到匕首往下面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阵强烈的阳光照进来,车厢门被打开了。
却见瑞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明显是急匆匆跑来的。但此刻,他盯着绿烟的手,目瞪口呆。
旁边是一脸凝重的陆维景,目光十分复杂,慢悠悠转向姜芫。
“绿烟!”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阻止。
绿烟迷茫地转头:“姑娘,不剁了?”
不……不剁了?
瑞兴风中凌乱,同时觉得身下一凉,眼神含着同情看了眼自家公子。
“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啊。”
作者有话说:
写济世堂的剧情不是拖节奏,后面有用
第三十一章
姜芫心知这个丫头误解了她的意思, 若是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偷偷觑了眼陆维景,她低声道:“不用了。”
而且,她方才那一脚, 虽不至于完全废了此人,也算是半废罢。
“哐当”一声, 匕首落下。
绿烟倚着榻坐下, 抚着心口:“方才奴婢好害怕, 呜呜呜……”
瑞兴扫了眼被打的不成人样的男子, 凉凉道:“你害怕?”
绿烟自手心抬起脸, 快速下了马车, 掐着腰道:“你懂什么, 只要是姑娘吩咐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去做。”
说完, 随意用袖子抹了把脸。
“这位大姐儿,别激动。”
绿烟顿时炸毛:“你叫谁大姐?”
瑞兴挠了挠头:“这位小……”
“我叫绿烟。”
瑞兴收到一个白眼, 讨好地笑笑:“绿烟姑娘,你方才可真是勇猛啊。”
绿烟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是, 也不看看我家姑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