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下雨天——一支枯芙【完结】
时间:2023-03-29 11:47:35

  相框应声倒地,和玻璃杯一齐粉碎。
  “你这是在用刀捅你的父亲!”他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焦躁不安地打转,“我生你养你操心你一辈子,给你找了这么好的亲事……”
  “你只是把我当封口费送出去了。”芝华打断他的话,事实上芝华也是今天才发现这个道理,“你只是担心严丁青再把我的遭遇说出去,想办法把他拽到一根绳子上来,这是最重要的。让我有个归宿,其实是顺带的。”
  父亲仿佛被噎住,怒气冲冲看着她,连连点头说好,“你铁了心要对着来,好!”
  他左右乱看,寻找趁手的东西当戒尺。
  一直沉默不语的母亲扑上去,拉住父亲的手,“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从来没打过她,今天不至于为了别人的儿子打她!”
  “就是我的女儿我才要打!”他几乎是嘶吼,脸色涨红像酗酒的醉汉。
  原来根本原因在这里。因为是他的女儿,所以凡事被他安排,所以按照他的意志和规矩过活,所以明明她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却始终没能离婚。
  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女儿。
  芝华看着父亲的脸,心里凄哀。
  “那我不当你的女儿了。”芝华平静地眨了眨眼,话脱口而出。
  片晌没了动静,父亲不再四处乱找,母亲也不再拉着他,他们都瞠目结舌盯着芝华。
  “这样你就不会有一个让你丢人的女儿,我也能有自己的人生。”
  芝华说着笑起来,把离婚协议收进背包里,“我并不是来征求意见的,我是来告知你们。我想也许我们之间还能有一些情感,证明我们的血缘关系真的是珍贵的。”
  18岁那年,母亲应该离婚,芝华应该鼓励母亲离婚,但是她们谁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现在轮到芝华自己,她坚定不移,母亲隔在芝华与父亲之间,并没有说反对或支持,但已经足够了。
  “妈妈,谢谢你现在什么也没做。至于父亲,‘梁’这个姓氏,我可以还给你。”芝华冷冷说。
  她已经十足确认,她已经厘清乌烟瘴气的表象,确认她与父亲之间没有所谓的情谊。
  杯盘狼藉的屋子里,母亲泣不成声,父亲一脸骇然,于是芝华掉头就走,飞速摔门而去,一滴滴泪砸在地板上,随着她的足迹一路往前。
  芝华亲手斩断了,那根捆住她28年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线。
第52章 52
  车载收音机滋滋啦啦唱歌,放着一首新上线的摇滚乐,芝华听不惯,拧眉切了频道,听见女主播正在播报天气情况。
  今天下午到凌晨,将迎来初雪。
  芝华叹了口气,倘若下雪遇上晚高峰,返回的路上定然水泄不通,她需要尽快找严丁青签完字,赶在下雪堵车前返回市区。
  好在去时道路通畅,上午十点左右,城市里的车流低峰,芝华开了一个小时,抵达严丁青所在的影视城。
  她很久没开长途车,踩得小腿胀痛,坐在驾驶座锤腿肚子,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下。
  “这么准时?”严丁青站在车外,把车门拉开。
  冷风呼呼灌进来,把副驾驶那叠A4纸吹得翻起,像洗牌般哗啦响。
  芝华按住纸张,重新放回托特包里,但严丁青已经看见封面的五个墨黑大字“离婚协议书”。
  “你来是为了这个。”他有些落寞,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去住宿楼谈吧,这边来往工作人员太多。”
  说话间,十来个搬着道具的场务从车前经过,确实不是谈私事的好地方。
  影视城环山而建,为了不影响拍摄,也为了僻静的睡眠环境,几栋住宿楼建得很散,藏在山林隐蔽处。物业不让私家车上山,只能坐大巴或观光车上去。
  芝华嫌这样浪费时间,她有些心急想了结这件事,又劝慰自己,等了多少日夜,终于走到这一刻,不苛求最后的几十分钟。
  大巴车里鸦雀无声,司机这一趟只拉了他们两人,刚启动时向芝华打趣:“严太太来探班啦?”
  芝华应付地笑,然后把脸转向车窗。
  司机瞧出氛围不对,估摸着夫妻俩吵架,便不再搭话。
  车里静得针落有声,芝华和严丁青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年轻时候他们不是这样的,他们以前谈天侃地,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变成无话可说。
  二人一路沉默走进严丁青的房间,里面杂乱堆着设备,严丁青挪开两个沉甸甸纸箱,腾出落脚进去的空间,翻找冰箱问她:“喝点什么?”
  “不用了,字签了我就走。”芝华抱臂站着,觉得房内空气有些阴冷。
  “有必要这么急吗?”严丁青合上冰箱门,看她冷得缩着身子,便按开屋内暖风,“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对赌结束?”
  芝华想了想,也许是她当时没说清楚,导致严丁青理解偏差。
  “我说的是对赌结束以后公布离婚,不是说等到那时才办手续。”她把协议书翻出来,在满当当的书桌上挤了块空余,轻轻放上去。
  也不知严丁青是否听清楚,他笔直站着,良久没有言语。
  “是为了程濡洱?”他似笑非笑问出这句话,眼里的笑意很勉强。
  “一定要找一个理由吗?”芝华抿抿唇,手按在离婚协议上,“你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你结婚,他只是一个催化剂,即使没有他――”
  “果然,还是他比较有钱,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连破坏他人婚姻,也轻而易举。”严丁青语气酸涩,听不进芝华的话。
  “你为什么总要纠结于金钱?我们成为朋友的时候,你也不如现在富裕……”
  “可你确实爱上了百亿富翁。”
  芝华语塞,忽然觉得不想再说。
  “你把字签了吧。”她拿起那叠纸册子,在空中扬了扬。
  “你以为程濡洱这样的人,对感情有几分认真?”严丁青充耳不闻,孜孜不倦说着自己的理解,“你以为他会娶你?”
  “严丁青,我们现在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这就是一件事!我为你付出的并不比他少!你这么相信他,你以为他知道你以前的事,会和我一样接受你吗?有几个像我这样接盘的?”
  房间陷入死寂。伤人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是嵌进木头里的钉子,是点燃争吵的引线,让一切覆水难收。
  “类似的话,我听我的父母、你的父母说过很多遍,我没想到最后轮到你来说。”芝华的双眼逐渐黯淡,如烈火熄灭后的废墟。
  “对不起,芝华,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仓皇解释。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不是吗?”芝华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觉得你为我牺牲了许多,心理上的、物质上的,你觉得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维护婚姻,你觉得这是爱我的表现。扪心自问,你真的爱我吗,怎么会有人在出轨以后坦然说着爱,把妻子送出去以后坦然说着爱,这算什么爱?”
  严丁青看着她,哑口无言,又忍不住辩解,“我那是一时鬼迷心窍……”
  “我承认你付出了不少,你在你父母的反对下娶了我,你在我父亲破产时拿钱救济,你顶住了被敲诈的压力,所以你想让我感恩戴德,让我在感激和愧疚里侍奉你一辈子。”芝华闭了闭眼,声音疲累,“你想要怎样,我还给你,多少钱都可以。”
  耳边静了一阵后,却只有他的冷笑。
  “果然是跟了蔚海,拿了不少钱吧。”严丁青神色古怪地嘲弄。
  芝华听得呼吸一停,双脚生冷,心里压不住的恶寒,拼命咬住下嘴唇又松开,避免像他那样说出更失控的话。
  罢了,今日不是签字的好时候,她收起协议书,绕过严丁青打算径直离去。
  与他擦肩而过时,没想到严丁青会突然发怒,粗鲁地扯住她的胳膊。
  芝华整个被摔在墙上,疼得双眼发懵,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想还给我?行,我不要钱,你陪他睡了几次,就还给我几次,很公平吧?”
  严丁青猝然开始撕扯芝华的衣服,衬衫纽扣蹦开,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他冰冷的手贴上来,掐住芝华瑟瑟发抖的腰,近乎野蛮地扯她的裤子。
  脑内一片空白,芝华感到山崩地裂,惊愕得失去思考能力,心脏吓得快要爆开,身体却本能表现出恐惧,歇斯底里地挣扎。
  一片混乱的动静里,芝华拼尽全力去推,但身前是铜墙铁壁,毛骨悚然的崩溃感令她止不住尖叫。
  泪水和汗水挤到一起,身体像一块被绞住的毛巾,流动的血液被硬生生绞出去,窒息感锁住她的咽喉。
  扑扇的飞鸟振翅声、
  咔嚓快门声、
  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沙沙声……
  一切与梦魇有关的声音,像溃堤的洪水涌进脑海。
  她忍住想呕吐的冲动,拼尽全力拿起桌上玻璃杯,砰的一下敲在墙上,在严丁青拉开西裤拉链的刹那,捏住手上的玻璃碎片抵在二人之间。
  “放开我!”芝华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把视线糊成一片,掌心扎破的血腥味盖住其他所有,刺激着二人的嗅觉。
  严丁青陡然一顿,看着她那张惨白的脸,看着她滴答坠血的手,贴着她脖颈低低笑出声来,“芝华,不管你信不信,我后悔过。”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严丁青忽然松开手,任芝华虚脱地滑坐在地上。芝华知道她该站起来出去,可她有种被梦魇压住的窒息感,光是维持呼吸已经精疲力竭。
  有电话打进来,严丁青按下接通,停几秒断断续续笑起来,和对方说:“巧了,我也正好想见程老板,有些东西要拿给他看看。”
  他挂断电话,打开书桌抽屉,里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拍摄道具。
  几秒钟翻找后,严丁青把失魂落魄的芝华架起,不由分说按在椅子上,用道具手铐把芝华的双手卡在椅背上。
  “你疯了吗严丁青?!”芝华无力地挣扎着,木椅在身后嘎吱作响。
  “付钱的事,还是蔚海出比较好。”严丁青闲庭信步走回书桌旁,把离婚协议书一张张撕碎,扔进脚边垃圾桶。
  “上次我出轨被拍,程濡洱要价一百万。这次家里那几张勒索照片,你猜程濡洱愿意出多少钱买?”他拍拍手上的灰尘,似乎完全冷静,颇有耐心把衣服整理好。
  大门开合,落锁声转了两圈,芝华被完全关住,在深山孤岛上,回到曾经孤立无援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明天双更,一口气终结严丁青
第53章 53
  商场是个躲风的好地方,他手里只剩最后五百块,但离下月3号还剩十几天,住不起50元一晚的小旅馆。
  收拾背包从旅馆出来时,他听见早间新闻末尾播报大雪预警。
  偏偏在今天,在他流落街头的时候,温度骤降像刻意对他的惩罚。也许他该找个网吧包夜,不过再等等吧,天黑以后再去会比较便宜。
  一个月10万已经不足以补他的赌债窟窿,他盯着一间店铺的霓虹招牌失神,决定下个月找严丁青多要10万元。
  万一严丁青不同意怎么办?他短暂地忧心,随后忍不住笑出声,严丁青怎么敢不同意。
  他坐在商场内的板凳上,正在宽阔的人行走道中间,前面一排玻璃墙内,摆着三个塑料模特,套着几件价值不菲的成衣。
  玻璃墙上擦过两个人影,从他身后经过又倒回来,拍住他的肩问:“你是赵阿平?”
  电光火石间,他以为是赌场来要钱的人,扭头莫名其妙问:“不是说好了每个月4号还钱吗?我这一年何时拖过。”
  两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又互相看一眼,气氛静得很诡异。
  经年累月东躲西藏,令他对危险格外敏锐,登时想站起来跑,肩膀却被钳住似的,一动就要折断。
  “跟我们走一趟吧。”两人把他架起来,装作勾肩搭背,不让路人看出端倪。
  “你们是警察吗?”他惊恐万分,差点哭出来。
  其中一人忍不住嗤笑,听得他筋骨瑟缩。
  “别折腾了,安静点,不要浪费老板的时间。”
  离十二点只差两个小时,程濡洱已经等得不耐烦。他们连夜翻了好几个月的监控,发现每月3号,严丁青工作室附近,都会出现一个鬼祟的男人。于是拿着监控截图,一层层追问下去,问到一位赌场打手,得到了他的名字赵阿平。
  二人找到他下榻的小旅馆,老板娘说赵阿平前脚才走,不确定往哪个方向去。他们便走街窜巷地寻,一个无业游民能靠什么打发时间,无非是吃喝玩乐。但赵阿平手头拮据,不可能出现在声色犬马的场所。
  街头北风凛冽,商场是个躲风的好地方,赵阿平必定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俩脚步不停,逐层逐层地找,看见坐在白色长条板凳上发呆的赵阿平。
  “蒋先生,我们大概找到那个人了。”
  他们将人反捆,推进汽车后座,迫不及待打电话回去。赵阿平在后排挣扎,看在他们眼里,是一叠扭动的十万元现金。
  筑云会所挂着歇业招牌,寻常上班的服务生全部休假,只有李摩一人留守,肃杀的冷意扑面而来。
  里面站了不少人,都是各个工地上面熟的兄弟,头挨头挤在一起,齐齐朝门口看。
  “蒋先生,这个就是赵阿平。”
  他们俩把人推进去,意外地看见程濡洱坐在沙发上,慌忙站直身子鞠躬喊,“程先生好。”
  房间只有一扇窗,高高悬在左上角。排风扇扇一圈圈地转,房里光亮被切成挤到条纹,依次从赵阿平眼前闪过。
  程濡洱掀起眼皮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火光猩红,燃烧声像炙烤一块肉。烟雾往上,浮过他晦暗无边的眼眸,钻进排风扇里,像硬生生被切碎。
  “是你每个月找严丁青要10万?”
  光听程濡洱的语气,无法判断他的意图。因为他实在平静,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吸一口,吐出的烟雾全扑在赵阿平脸上。
  “我、我……”赵阿平下意识想否认。
  “不要说谎。”程濡洱笑意很淡,搁下雪茄后,开始脱手腕的手表。
  “是我。”赵阿平意识到,撒谎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已经被带过来了。
  “你用什么勒索的?”
  沙发轻微晃动,程濡洱站起身,脱下黑色大衣,开始卷衬衫袖口,紧绷的小臂肌肉攀着暴起的青筋。
  这一连串动作,不是什么好兆头。赵阿平努力地想,他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大人物,终于想起那个叫梁芝华的女演员,程濡洱曾花五百万买下她的项链。
  “一些、照片……”他声音颤抖,吓得浑身冷汗。
  那时赵阿平还嘲讽严丁青,夸严丁青不做亏本生意,一年给出去120万,转头严太太就连本带利赚回来。
  很显然此刻他被带过来,是因为勒索严丁青。所以,程濡洱为了梁芝华,才替严丁青出面解决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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