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握紧拳，跟上去：“这法宝还有一次防护机会。”
“哦。”柳棉答得很是冷漠，径直脱鞋上榻，“挺好。”
程昭深吸一口气，站在榻前，固执地伸出一只手：“你不要了吗？我知道，你拿这么玉佩，一次帮我挡了雷劫，一次保护了明月……还有一次机会，你不要了吗？”
“你留着吧。”柳棉抬眼，拍拍榻上的象牙席，“你到底要不要双修？是男人就别磨蹭！”
程昭如遭雷击，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
看着她鲜活灵动却并不映照他身影的秋瞳，看着她眉宇间的不耐，怎么也想不通。
想不通，他们之间怎么就到这步了。
想不通，都到这步了，他怎么还会心痛。
就算他拼命告诉自己，她只是个替身，终究还是骗不了他自己的心。
原来，谎话说多了，真的会让人产生错误的情绪。
程昭再次深呼吸，收回玉佩，第一次在打坐修炼之外，主动运行起自己的心法。
无情道的心法。
待心中那阵悸动过去，恢复了平静如水的心境，他才上了榻，朝已经快不耐到极限的柳棉伸出手……
或许是这次双修过程中，全程运行无情道心法的缘故，程昭发现，双修结束后，他远没有以前畅快。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最气人的还是柳棉。
双修甫一结束，她就穿戴整齐衣物，然后打开房门，对程昭说：“你可以走了。”
程昭：“？？？”
他难以置信，拉住还未整理好的衣襟，质问：“你就这么对我？！”
用完就扔？？？
结果柳棉不为所动。
她不仅只对他道了句“晚安”，还把他踢出了门！
程昭站在房门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忍无可忍，回身“砰砰”敲房门：“我技术有那么差吗？！！！”
隔着门板，他听到柳棉清脆的嗓音：“你说呢？”
程昭：“……”
程昭失魂落魄，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同手同脚离开。
门内，易风行看着印照在丝绵纸上的人影，扭头问柳棉：【双修还讲究这个？不是只看双方获益效果的吗？】
她怎么知道。
她本人确实只在意灵力增长了多少。
当然，面对易风行充满求知欲的双眼，柳棉还是一本正经回答他：【大人，时代变了。】
易风行点点头：【好的，我记下这一点了。】
柳棉：【……】
不要随随便便记一些奇怪知识点啊！
不行。
这家伙太老实了！
随口胡说的话都能当真。
以后在他面前，她要小心一点！
几日后，一行人抵达王城。
程昭等人要前往皇宫，柳棉则要前往最大的珠宝首饰店寄售璎珞和桃花簪。
最令人惊异的还是齐知礼，他居没打算跟着柳棉，而是要继续北上。
“这是师尊的命令。”齐知礼向众人解释，重点看向柳棉，“师姐，师尊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照顾好自己，别受了委屈。”
其他人都用“她竟然这么受宠”的眼神看柳棉，其中以程昭目光复杂为最。
柳棉倒是多少猜到了谢成欢这句话的用意。
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当替身的事了。
至于，他肯把齐知礼撤走，估计是托了她一直老实佩戴手镯的福。
易风行屏蔽器还挺好用的。
比天山上的法阵都好用。
柳棉无视了其他人各色目光，冲齐知礼摆手：“知道啦知道啦。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啰嗦。”
齐知礼嘴角抽搐，其余人的眼神则更复杂了。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在师门内都不是一般二般的受宠。
那得是掌上明珠的级别才行。
就连何明音，都做不到！
要知道何明音可是玄元宗掌门的幺女！一干真传弟子的小师妹！
何明音盯着柳棉看了好一会儿，才一扭头，自言自语：“曲曲一介散修……有什么好得意的。”
其他人：“……”
到了现在，也只有你还觉得，柳棉和她师弟只是散修吧！
因为太愚蠢了，谁都不想搭理她。
齐知礼更是羞于去想自己以前还拼命追求过她，干脆侧过身子，避开何明音，朝程昭拱手：“程道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程昭的心不在焉有目共睹。
偏偏他在齐知礼转身前，又冒出一句：“我会照顾好柳棉。”
齐知礼一愣，转到一半的身体硬生生停下来，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不用了，我相信师姐会照顾好自己的。毕竟我们的师尊已经吩咐过了。是吧，师姐？”
柳棉抱臂环胸，面无表情：“对。谁让是师父特地让你嘱咐我的呢。”
打起来打起来！
如她所愿，程昭攥紧拳头，脸上正常的表情维持得很勉强。
半晌，他才强笑一声：“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话虽如此，等柳棉寄售完首饰，跟着他们往皇宫走的时候，程昭到底没说什么。
反倒是陆明月小声向柳棉搭话：“柳姐姐也对此次王城失踪案感兴趣吗？”
“啊？什么失踪案？”柳棉摇头，坦然笑道，“不，我只是想跟着你们，蹭一顿皇宫晚宴罢了。等吃完，我寄售的物品应该也卖出去了。恰逢今晚子时罗刹海市开市，可以好好逛一逛。”
啊这……
陆明月一时无言。
走在前面的程昭却嗤笑一声，头也不回道：“你拿凡人的金银元宝，在仙市上是买不到东西的。没有修仙者，会收凡人的银钱。”
柳棉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你又知道了。”
程昭忽地顿步回首。
再转回去前行时，他身体明显放松下去，声音里带上几分笑意：“我就是知道。等你买不到东西时，再来找我吧。我这次出门前，灵石倒是带得挺充足。”
陆明月垂下眼，抿了抿嘴。
而走在程昭侧后方的何明音，则悄悄回头，狠瞪了眼柳棉。
好一出蓝颜祸水。
可惜你们都想不到，他最爱的人压根不在这里。
柳棉为情魄和两女都掬了捧泪。谁能想得到程昭会做出“找替身”这般的花活呢。
最关键的是，花活到好像程昭自己都迷糊了。
皇宫里的皇帝大概早在翘首以盼程昭一行的到来——面对直接空降主殿的几人，皇帝不怒反喜。
挥退一干侍卫后，这位年迈的帝王主动走下金銮座。
皇帝迎向为首的程昭：“诸位仙长终于到了！朕等得好苦啊！”
“你胡说！”
程昭尚未发话，何明音突然开口，“我姐姐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柳棉则早在进殿之初，就看向金銮座后的描金屏风。
现在，被何明音叫破，屏风后的人便不再隐藏，慢慢踱步而出。
清冷如霜雪的目光自上而下投来，覆盖过所有人，在柳棉身上停了停，最终还是落在何明音身上。
不知何时起，何明音已白了脸，微微哆嗦起肩膀。
“许久未见，你还是这样。”一身白衣、宛如月神的美女，轻启朱唇，“妹妹。”
第28章
大殿中人齐齐一愣。
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想到,这位月中嫦娥般的女子，说话声音竟比他们想象中低沉许多。
可以说，她略微沙哑的嗓音,跟她风清月皎的外貌相差甚远。
全场人中，唯有何明音和程昭毫不惊讶。
一者还在瑟瑟发抖,另一者则紧盯白衣女子,无视面前的皇帝,踏前一步：“明鸾师姐怎么来了？”
“你的讯息传回宗里,恰逢我出关,师父便派我来押妹妹回去。”何明鸾半阖上眼,冷艳的面孔上出现一抹奇异的倦怠。
但这份倦怠在她睁眼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气质越发凸显。
何明鸾从高高的御阶上走下来，像天上的君王降临人间。
她与何明音越发抖动厉害的身体擦肩而过，又越过程昭和皇帝,无视了萧磊和陆明月,径直来到柳棉面前,站定。
“这位是？”何明鸾语气上扬，似在疑惑。
“这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散修，柳棉。”程昭忙转过身体,走到这边介绍，“柳道友一路帮我们良多。是吧，大石头，小月？”
萧磊和陆明月连连点头：
“是的是的！”
“没错没错。”
何明音张开嘴,想到什么,又不吭一声地闭上了。
柳棉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由对何明鸾更好奇。
两人长相相同,一看就是同胞姐妹花，气质却截然不同。
而且，何明音好像格外害怕这位姐姐。
真有意思。
“这位姐姐，”柳棉无视了另外几人瞪大的眼眶，笑眯眯道，“你不用在意我，我就是来蹭饭的。”
“蹭饭？”
“是啊。我来时在玉城城主的招待下，吃过几次宴席，味道挺不错的。我就想，皇帝家的饭菜应该不会比一城之主的差。对不对，皇帝陛下？”
陡然成为众人焦点，皇帝苍老似橘皮的脸皮一抽，还是强笑着：“宫中御厨早就备好了。只是朕没想到，各位吸风饮露的仙人也会享用凡间的菜肴。”
“他们名门大派弟子讲究这个，我倒不介意。”
话音未落，何明鸾也看向老皇帝，微微颔首：“多谢陛下赐宴。”
柳棉惊喜了一下，还以为时隔这么多年，自己总算又碰到一个会享受的同道中人，结果接下来的宴席中，何明鸾正襟安坐首位，袖手滴水不沾。
什么啊。
原来只是想彰显一下修真者凌驾世俗皇权之上的权威。
真没意思。
柳棉立刻对这位美女姐姐失去兴趣，埋头享用起美食。
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齐知礼不在，除了她，在场的其他人都无心欣赏这桌御厨精心准备的珍品。
等柳棉吃饱，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何明鸾等人也在与皇帝推杯换盏的过程中，双方达成共识，彼此都获得了满意的信息。
柳棉顺带听了一耳朵，得知老皇帝身边的空位是给太子预留的。
无奈太子在妹妹阳安公主失踪后，就大受打击，甚至到了有些癫狂的地步，前两日刚刚御前犯错，被老皇帝勒令闭宫反省。
席上提到这点时，皇帝放下酒杯，老泪纵横：“我知皇儿是为了他妹妹……可又怕他犯了癔症冲撞到各位仙人，到底没让皇儿前来拜见。诸位仙长。”
皇帝离席，深深弯腰拜下，“小女和城中失踪百姓的性命，就拜托各位仙长了！”
又是失踪案啊。
柳棉托着脸，嘴里叼着根黄瓜嚼啊嚼。
不过，这次的和玉城不同，这次王城失踪的人数要更多，且男女老少都有。
若还是妖怪作祟，那这次的妖怪真是荤素不忌。
眼见程昭等人与皇帝聊罢，即可准备出宫寻人，柳棉跟着起身离开。
不过，一出宫，她与程昭等人奔赴的方向就截然不同。
她还隐约听到身后，何明鸾在问程昭，她是往哪儿去，怎么不与他们一起。
嘿嘿。
当然不跟你们一起。
你们是去干活的，我是去找乐子的！
柳棉蹦蹦哒哒来到珠光宝气楼，发现她的璎珞和桃花簪果然卖出去了，还卖了个好价钱。
掌柜按照三七分的契约给她分钱时，主动邀请柳棉，说是再有差不多的好物可以再送到他家来，下次与她分账，直接二八分！让利一成！
柳棉嗯嗯啊啊，嘴上答着“下次一定”，眼睛在楼里其他首饰上扫了一圈，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话说，这些凡人工匠精作的首饰，除了没有灵气带来的光晕外，本身样式更精致、更时髦，看得她都心痒痒。
价格上，较之其他凡俗界的首饰自然贵上许多，可跟柳棉刚买的那两件前法宝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柳棉算了一下，就她刚刚分得的银钱，可以再买二十件普通首饰！
她都这么喜欢了，其他女修应该也会很喜欢吧！
大不了她留下来自己戴就是了！
柳棉很快敲定主意，选了她最心仪的六样珠宝饰品，每一样都放进掌柜所赠的精美木匣中仔细包装好。
六只木盒高高摞起，堆叠在柳棉怀中。掌柜送她出门时，笑得牙花尽露。
一离开掌柜的视线，柳棉就拐进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手腕一翻，六只木盒尽数塞进储物袋中。
抬头看一眼月亮的位置，柳棉估计罗刹海市快开了，便无视了身后尾行之人，抬手掐诀，御风而行。
下一秒，黑暗无光的小巷中，一人跌破而出，瘫倒在地。
穿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呆呆望着远去的人影，表情呆滞，发不出一点声音，而他注视的那道人影，已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月光下的夜云中。
直到这时，蒙面男才如梦初醒，赶紧改变姿势，跪在地上磕头：“仙子饶命，仙子饶命！无意冒犯仙子！无意冒犯仙子！”
他是一名惯偷。
先前看到那名紫衣美女抱着一叠木盒从珠光宝气楼里出来时，他就盯了上她！
抱了那么多盒子，还有掌柜亲自相送，这个女人一定买了很多好东西！
最妙的是，女人离开珠光宝气楼不久，就拐进这条巷落里，简直是在故意给他制造机会！
如此天赐良机，若是放过了，蒙面男都不能原谅自己。
没想到他刚跟进去，就看到那女人翻了个手，怀里木盒堆就消失了。
再翻个手，女人整个人就腾空而起！飞上了夜空！
直到此时，蒙面男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撞上仙子了！
据说本朝□□开国之际，得到过仙人的帮助，自此他们永宁朝就与仙门结下了不解之缘。
其他地方看不到的仙迹，在王都每隔几十年就会显现一次。
这些仙迹又会通过上了年纪的老人口口相传。
这样一代代传下来，永宁朝的百姓都坚信，他们的王朝跟前朝那些已经灭国的国家都不一样！他们的王朝会像它的名字一样，永世流传，永享安宁！因为他们永宁朝是有仙人庇护的！
蒙面男想起最近王都频发的失踪案件，猜测刚才那位仙人很可能是皇帝老儿特意请来捉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