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我相信你。”
这下,剩下的修士们就不太爽了。
这群小辈也太嚣张了吧!
虽说是青年才俊,但他们这些老不死的终究还没退场,岂能容这些小辈继续当着他们的面放肆?!
于是,这些人也开始陆续发声,鼓励那名散修:
“小友,老夫看好你!”
“小友,加油!”
“小友莫慌,剑修们往往长于攻势疲于守备,你只要看准时机,对准她的软肋刺出一剑即可!”
“不错不错!小友可听明白了,就按天星尊者的法子来!”
那名散修此时此刻倒是真的后悔了,握住剑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柳棉是剑修不假,剑修往往长于攻势不擅守势也不错,可他们说那些话时有没有考虑过,他也是剑修啊!
他们那样说,既是给他指明方向,不也变相提醒了他的对手?!
这下两人又站在势均力敌的同一起跑线上了!
果然,缓缓走到广场空地上的柳棉,冲他微微一笑:“这下,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输人不输阵!
散修稳住手腕,握紧剑柄,挺起胸膛:“自然!”
柳棉一挑眉,缓缓抬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掌下顿时出现了一把流光溢彩的灵剑!
但见剑身亮如秋水,光若寒月,甫一出现,便搅动周围气流,引起阵阵狂风!
这都是神品灵剑的特征!
散修脸都快白了,刚刚攒起的心气一泻千里,很想临时叫停。
暂且不论柳棉剑法到底如何,光是她拿着这把神品剑跟他打,他就处于大大不利的境地!神品灵剑对使用者实力的增幅,可不是一星半点那么简单!
散修肠子都快悔青,结果就在这时,柳棉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剑,再抬头看看他,突然一松手,让灵剑重新归于无形:“算了。用这个太欺负你了,我们就这么打吧。”
她并拢了右手食指中指,像是握着一柄剑那样,直直指向散修。
众皆哗然。
散修自己都呆住了。
回神之后,真是五味杂陈!
他一方面庆幸还没开始对手便自断一臂,另一方面又倍感耻辱,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只是犹豫片刻,到底没喊出那句“不需要”,而是径直拔剑:“那就请多指教了!”
一定要让她后悔她的自大猖狂!
这是散修一开始的想法。
结果比试开始以后,散修便开始自我反思,有没有可能自大猖狂的人,不是他的对手,而是他自己?
怎么可能有人,连柄剑不拿,都能把自己砍得七零八落,抱头鼠窜?!
难道自己过去几十年的剑法都是白练的吗?!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把剑法练到这种程度?!
难道,无剑胜有剑的传说之境是真的???
散修一边狼狈逃窜,慌张抵抗,一边思绪如潮,乱作一团。
他身在局中看得还不甚分明,只觉四下里剑光百出,剑影婆娑,到处都是剑,到处都没有剑。
场外其他人则比他看得更清楚!
其中,玄元宗掌门最为难以置信,也是第一个叫出声的人:“是青冥剑指!她用的是青冥剑指!”
惊声鹊起,这一次发出惊叹声的大多是玄元宗弟子。
青冥剑指,是《归元十四剑》中的一式招数,跟最后一式“平落秋江”堪称是剑籍中最难的两招,历代剑尊中能参透这两招的人也不过寥寥。
而现在,这一式被一名年轻女修,举重若轻地使出来,看那轻巧灵便的样子,真是比凡人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几乎所有的玄元宗弟子都在怀疑自我,这其中甚至包括了玄元宗掌门!
何意倒是掌握了“平落秋江”,可对青冥剑指,他实在是参不透悟不出!
过去他曾多次闭关参考这一式,却怎么也想不出,区区剑指怎能发挥出比握着真剑还要更强的威势?!
他甚至对剑典本身的记载都产生了些许怀疑——
会不会是剑典这么多年传下来,被人误传了?
亦或者是,当初履霜剑仙最开始写下这一式时,就出现了笔误?比如说,不是“青冥剑指”,而是“青冥剑执”?
现在,何意见到了!
并为过去自己的井底观天感到羞愧!
他之于剑道的理解,跟履霜剑仙比起来,简直是盲人摸象!
更可笑的是,曾经的自己甚至没意识到这一点,还用自己的狭隘眼界去推测雄鹰翱翔的九天是否是真实的!
实在是……实在是……
“可悲啊。”何意长叹一声,低头掩面。
在做这个动作时,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了远处的何明鸾与程昭,他们两人正目不转睛盯着场内的刀光剑影,看得如痴如醉。
在他们两周围,不少人陷入相同的目眩神迷中。
看到这一幕,何意心情更加复杂了,心底却有个念头悄然复现。
或许,现在的确是年轻人的天下。
他们这些老朽得可以当石头的人,确实该退下了。
何意眼前浮现女儿得知锁妖塔真相后,和自己大吵一架的场景。
那个时候,何明鸾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父亲!现在的你真是不可理喻!连这等脏的臭的传统都要遵循!简直无药可救!”
何意又叹了口气,垂下头自言自语:“是啊……为什么,连那样的传统都要遵循呢……”
如果是年轻时的自己,早就推倒锁妖塔,放出那些被囚的行尸弟子,废除相关门规了吧。
难道人老了,真的连改变的勇气,都会一点一滴失去吗?
何意抬起头,再度看向何明鸾和程昭。
他们的脸庞是那样年轻,眼神是那样明亮,浑身充满生机和活力。
或许,正是这样的年轻人,才能给慢慢腐朽的玄元宗,乃至整个修仙界,带来一股焕然一新的春风。
欢呼声打断了何意的沉吟。
原来在他沉思间,场上比试已经分出了胜负。
结果从一开始就很明朗,结局也在众人意料之中,主动提议比试的散修输得彻底,反观那位剑尊继承人,却是云淡风轻,连衣领都未皱。
差距太大了啊。
这名散修估计连继承人十分之一的实力都没逼出来。
众人正在暗自称叹,忽地风云变幻,狂风再起,一片片雷云聚拢,开始在众人头顶,积蓄雷光。
天山山巅之上,滚滚雷声轰鸣,紫龙银蛇狂舞。
在吹得让人眼睛睁不开的狂风中,不少人认出这异样的天象。
正是认出,他们才不敢相信,说不出口。
直到狂风雷鸣中,一道清晰冷静的男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雷劫。”
是易风行。
他仰头凝视层叠厚积的雷云,宽大袖摆在风中来回摇摆,张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鹤:“分神期雷劫。”
柳棉同样仰着头,注视自己的雷云。
对这么快迎来又一次进阶,她并不惊讶,反而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了然:“你也等不及了,是吧。”
天道都出手了。
看来邪魔本体真的被引过来了!
如此甚好!
先前自己所用的剑指,当前眼下的雷劫,通通都能佐证自己履霜剑仙转世的身份!
现在就看,邪魔本体到底会忍到什么时候才出手了!
第63章
按照柳棉对老对手的了解,她渡分神期雷劫绝对是一次绝佳的出手时机,如果她是上古邪魔,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惜的是,易风行却主动站了出来,说是要替她渡劫护法,他甚至将其他人都暂时赶离了天山巅。
面对剑尊的如此好意,柳棉哭笑不得,最后只得在那双如星剑眸的疑惑注视下,主动败退:“……那就麻烦剑尊了。”
“不麻烦。”易风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是我该做的。”
也罢!
只能希望老对手给力点,赶紧找出其他出手机会吧!
至于其他的,先把眼前的雷劫渡了再说!
灵气四溢的神品灵剑再次出现在柳棉手中,这一次,剑尖直指向天!
雷光大作,裹挟无上威能的怒吼让大地都在颤抖。
第一道柱抱粗的雷柱落下时,候在半山腰处的所有人都能将其中蕴含的紫电白光看得分明——
这位剑尊继承人的雷劫,似乎比其他人都要来得更猛烈啊。
难怪剑尊都主动提出要为她护法了,甚至把他们都赶了下来。
剑尊继承人的确出错不得!
经过先前那番比试,大多修士都承认了柳棉剑尊继承人的身份。
少数仍心有不满的人,迫于当前形势,也只得将那份不满咽回肚中,而后悄悄用余光观察原来的继承人,那位玄元宗的程昭。
程昭此时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明明视线跟其他人一样,定在山巅雷云之上,仔细一瞧,却是目光空茫,眼神焦点不知落在何方。
那副模样,就连何明鸾都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师弟别太难过。你是无为剑骨,迟早都会成为剑尊。”
程昭闻言,微微一动,偏头瞧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何明鸾微微一惊。
程昭瞳孔漆黑,双目无光,竟是一副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样子!
何明鸾皱了皱眉,不由觉得这位程昭师弟真是心性脆弱,向来顺风顺水惯了,受到一点挫折,就心如死灰、毫无斗志。
他这种性格,别说是剑尊了,就是当玄元宗掌门都不适合!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来到两人身边。
何明鸾率先注意到来人,冲她颔首:“依依。”
“何姐姐。”
柳依依天生音色软糯,偏偏她又是个清冷的性格,两相杂糅在一起,便形成她现在独特的嗓音,只消听上去一句,便能叫人辨认出她是谁。
背对着柳依依的程昭耳朵动了动,看似无动于衷,却悄悄低了低头。
何明鸾假装没看到程师弟这个小动作,只对柳依依道:“你先前站出来,我看你师父不甚高兴,她后来没再为难你吧?”
柳依依摇摇头:“师父只是不喜欢柳道友,并非不承认柳道友的实力。”
何明鸾:“……这样啊。”
她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憋得着实有些辛苦,只能挪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威能渐小的劫云上。
反倒是程昭扭过脸,沉沉望向柳依依:“你师父讨厌柳棉这个人,岂不是更麻烦?”
“不麻烦啊。”柳依依摇头,“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是我。我很欣赏柳道友的为人,也很乐意替她证明。”
程昭嘴巴微张,只发出一个气音又重新闭上。
他跟何明鸾还有柳依依,以及在场的其他人一起,仰望头顶逐渐消散的雷云,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在易风行的保驾护航下,柳棉这次的雷劫渡得很轻松。
等到天降甘霖时,满含灵气的雨水又帮她补上亏损的灵力,配上新晋的境界,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柳棉一落地,就迎来众人各色注视。
对此,她早有预料,对其中目光最有存在感的几个,一一回视过去。
结果第一个就是程昭。
视线相交,柳棉还没来得及反应,程昭眉心便是肉眼可见地跳了跳。
随后,他主动走上来,对柳棉道:“恭喜你。”
柳棉看看他,突然发现他目光黯沉,浑身暮气,看上去十分颓丧:“唔,谢谢?”
“能跟我单独谈谈吗?”
“好啊。”
柳棉跟易风行低语了几句,随后同程昭离开。
两人一直行到山阴背面,领头的程昭才缓下急促的步伐。
这是一条临近悬崖的小路,上下皆是陡峭直壁,山路险峻,稍稍站了一会儿,衣袍衣角便被周围的云雾打湿。
打湿的外袍挂在身上,沉甸甸往下坠,很不舒服。
柳棉拎起衣袖甩了甩,喊住前方背对着自己的青年:“到底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程昭脚步一顿,慢慢回过身。
他看着柳棉,却又像是透过柳棉在看另一个人:“恭喜你,成为剑尊继承人。”
柳棉一耸肩:“这句话你之前就说过了。”
程昭忽地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诡异:“不妨碍我再说一遍。再说一万遍。”
柳棉皱起眉:“你疯了?我代替你成为剑尊继承人,就给你这么多大刺激?”
程昭又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像是被山风吹散,倏地消失在云雾中。
缥缈雾气里,他的神色看不真切,眼神也变得十分幽怨模糊。
他一动不动,柳棉也一动未动,两人就这样站在几米远的距离,在沉默中对视。
又一阵山风吹过,身周山雾流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阵足音在背后响起。
柳棉一回头,看到一个陌生青年跑了过来,满脸写着慌张:“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剑尊被偷袭了!”
“什么?!”
柳棉一把揪住这个青年的衣领,“怎么回事?!”
青年瞪着她,脸上表情似乎因惊恐而变得十分僵硬:“大事不妙!有人突然动手袭击了剑尊!而且还得手了!”
整个天山都理应处在当世剑尊的神识下,在这种情况下,易风行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偷袭,还得手?
除非,是邪魔本体?
柳棉手一松,侧身就要从青年身边穿过:“剑尊伤得怎么样?严重吗?伤口没什么异常吧?”
身旁青年和身后程昭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两道男声说出频率一样的话,听上去有些诡异:
“你别急。剑尊他……”
“他怎么样了?”柳棉还没回头,一道不正常的风声就从背后只袭她心口!
“他好得很!”
“铛!”
铁器相撞的清脆响声中,柳棉后跳一步,整个人悬停在云海中,悬崖边,冲突然发难的青年冷笑:“就知道你有鬼!”
青年眼一眯,手上猛地使力,同时数道黑气从他五窍钻出,蛇一样袭向柳棉!
柳棉继续后撤,既躲开黑气的突袭,也消解青年的巨力。
然而就在这时,背后又起了一阵风!
柳棉手中灵剑还没来得及转向回挡,整个人便被一柄利剑劈中!
居然是程昭?!!!
柳棉缓缓回身,看到程昭脸上异样扭曲的笑容,还有他眉心间的黑气。
那黑气是如此浓烈,几乎阴沉得快要滴下水,程昭的双瞳似乎也被黑气熏染,黑洞洞的,看不见一丝光亮,连眼白部分都变成彻底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