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体期大能的威压平日里都收束在体内,如宝剑藏锋。
此时只泄出一星半点,就能压得这批低阶弟子抬不起头。
柳棉感觉上还好,身体却和其他人一样,控制不住地在这种威能中轻颤。
这越发坚定了,她暂离合欢宗的想法。
目前她所用的不过是些小手段。
用以一时的取乐可以,不是长久之道。
谢成欢已是合体后期,自己才筑基,身处合欢宗内就时刻处于他的监控之下,如在囚笼中,难得片刻自由。
唯有暂时离宗,方能找到机会积累实力,尽快进阶,最后挣脱藩篱,一飞冲天。
想也知道,谢成欢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如此一来,就需找个人跟他打擂台。
在遇到黎娥的时候,柳棉就有了这个想法。
现在想法和人选都越发清晰——
黎娥敢在其他人沉默的时候,出声向谢成欢解释,说明她的掌门父亲确实有跟谢成欢相对的实力。
恰好,黎娥脑筋转得也很快。
长孙雪跑出去找了谢成欢过来。
那黎娥也偷偷叫人去请自己父亲。
黎娥吩咐人的时候,柳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趁那个时候谢成欢注意力还在其他人的口舌争锋上,便用神识为其遮掩一二。
算算时间,那位黎掌门应该快到了吧?
正想着,长孙雪哽咽道歉之声和另一男声重合响起。
”父亲!”身旁黎娥跳了起来。
“掌门。”对面谢成欢转过身。
合欢宗掌门黎归是个面白长须的中年男人,长相不如谢成欢出众,可身上自有一股斐然气度,更有种说一不二的威严。
他同样是合体期,只比谢成欢低了两个小境界,一来就散出大能威压,与谢成欢的相抗。
谢成欢原本只是泄露了一星半点的气势,现在可好,干脆火力全开。
两名大能的针锋相对让天上的星子彻底黯淡,院子内的鸣虫偃旗息鼓。
柳棉看到周围人俱是面色发白,她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掌门,你这是何意?”谢成欢率先发问。
“呵,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呢!”黎归朝柳棉这个方向一抬手,“小娥过来!”
庞大的神识顺着那只手径直扫来,目标显然是他的女儿,只是对挡在路上的柳棉毫无留手之意!
电光火石间,柳棉在是否暴露自己神识上犹豫一瞬!
就这一瞬,谢成欢突然闪身挡在她面前!
“师父!”
这声错愕惊叫自是长孙雪!
下一秒,她的脸就猛地往旁一偏!
“啪!”
和之前那个被谢成欢扇飞的女弟子一样,长孙雪整个身子在原地打了个转,最后歪到在地,半边脸颊高高肿起。
黎掌门这才放下手,冷哼一声:“尊长面前,大呼小叫,没大没小!你师父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竟是将谢成欢先前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扔了回来!
谢成欢被砸得脸色铁青!
站在他身后的柳棉,因为靠得近,都听到他指头嘎吱捏紧。
按理说,修真界强者为尊。
谢成欢比黎归高了两个小境界,就算黎归是合欢宗掌门,也不应该这么给谢成欢没脸,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小弟子的面。
他两素有积怨是个中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还是在于,谢成欢这合体后期的实力有问题。
柳棉早已从情魄的记忆中得知,谢成欢因早年暗伤,已多年未有寸进,只勉强维持目前境界不坠。
有那暗伤在身,他无法百分百发挥实力。
因此,明面上,谢成欢比黎归强。
实际真打起来,他绝不是掌门对手!
而这,也是柳棉这个备用炉鼎存在的意义!
作为举世罕见的无为剑骨,谢成欢只待她到了金丹再以秘法与她双修,就能治好他的积年暗伤,甚至再进一步!
有这层关系在,再加上之前的试探,柳棉知道,只要自己没踩上谢成欢底线,目前能随意蹦跶。
而踩上他的底线,即让谢成欢知道她想脱离他的掌控,这男人不知会怎么发疯。
柳棉深深看了眼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主动从他的庇护下绕出来,朝黎掌门行礼:“掌门容禀,弟子有话要说。”
黎归眯了眯眼,瞅着她,面无表情:“你是谁?”
果然!
谢成欢把她藏得够小心!
居然都没能在黎归这个掌门心中留下印象!
那么黎归肯定也不知道她是无为剑骨!是名门正道最为重视、也最不容他人染指的无为剑骨!
她出门有望啦!
柳棉无视了背上如针扎般的目光,淡定回答:“家师便是浮霄长老。”
“谢成欢的弟子?”黎归摸了摸胡子,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疑惑,“你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父亲!她是柳棉啊!就是那个变异冰灵根的柳棉!”黎娥这时候已经回到她父亲身边,帮她的老父亲回忆,“浮霄师叔共有三个弟子,刚才随便插话被您教训的那个是小弟子。这个是大弟子!”
黎归瞥了眼女儿,再看柳棉时,眼神温和了些许:“你有什么话想说?”
柳棉低首再行一礼,这次弯下腰就没再起来:“今晚一切事由皆因弟子而起,请掌门责罚。”
作者有话说:
柳棉:诶嘿!
谢成欢:……
——————
第7章
柳棉不用回头,从身上针扎般的气势就能猜到,谢成欢此时脸色一定非常可怕!
就连对面掌门都愣了愣,才拖长嗓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柳棉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概括了一遍,从她给长孙雪送药偶遇黎娥,到药膏被意外打翻而去兑药,再到黎娥一行跟她一起来探望长孙雪,最后到屋内大混战,长孙雪哭着去找谢成欢主持公道。
三言两语说完,柳棉正准备再来一句请罪,一只手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狠狠一捏!
柳棉垂着头,没人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龇牙咧嘴。
但她的声音却是不由之主一顿。
谢成欢就在这空当适时接上:“此事,皆由我门下弟子而起,意外牵扯到令爱是意外。若真有惩罚,也该由我这个师父承担。”
说话间,他好似已彻底收拾好心情,就连说话语速、声调都恢复了平日里的不疾不徐,听上去温和磁性,魅力十足。
可惜的是,对面掌门没被这股魅力迷倒。
相反,黎掌门再次拖长嗓门:“浮霄师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平日里放荡不羁也就算了,在教导弟子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你怎么也能这么不仔细啊。”
不等谢成欢解释,他继续道:“说起来,柳棉一个变异冰灵根,怎么到现在才刚刚筑基?她不是自幼就长在你门下吗?按理说,该早结丹了才是。她可是变异冰灵根!我们合欢宗上上下下,就这么一个好苗子。当初要不是她是由你带回来的,早被别人抢走当宝啦!师兄,你可上点心吧!”
被向来看不起的师弟这样教育,还是当中一众弟子的面,谢成欢心情降到了极点!
偏偏他不想让黎归发现,更不想再生事端,只能维持面上冷静,甚至颇有风度地一笑,颔首道:“受教了。”
掌门眯起眼,打量了谢成欢半晌,这才放过他,带着女儿和女儿的一众小弟小妹们施施然告辞。
送走外人,谢成欢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不大的院子内一片寂静。
是比之前更加沉闷的氛围。
齐知礼心惊胆战,很想立刻开口告退。
可小师妹被训斥的先例还历历在目,齐知礼实在没那个勇气。
好在敬爱的师父大人很快开了尊口:“既已拿到了药,就好好用上。养伤期间,切忌动怒伤肝,妨碍伤势痊愈。”
随后扫向齐知礼,“你没事也离开吧。有时间该多想办法提高实力才是。”
最后,他看向柳棉,“小柳儿,你随为师来。”
柳棉便在或愤懑或钦佩的目光下,被目送离开了。
且不提为什么齐知礼会用钦佩的眼神看自己,眼前这关可不好过。
谢成欢显然又起了疑心。
而且这次的疑心,显然没那么容易消除。
感受着仍捏在肩膀上未松开的手,柳棉猜测谢成欢打算怎么料理自己。
是立刻与自己双修?
不太可能。
自己未到金丹,就算时候与自己双修,于他伤势无补,甚至会让他失了她这味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么是要责罚她?
那他前面几十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会怎么做呢?
柳棉不由兴奋起来。
瞥了眼身侧维持低气压的男人,柳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倒要看看这人会说什么!
就这样维持着沉默,柳棉被谢成欢带回他的居所。
身为合欢宗长老,谢成欢在合欢宗内独占一山辟为洞府。
挥退一干杂役后,他在一美人榻上斜躺下,背靠软枕,一手支颐,闭目长叹一声。
他的相貌自然是极好的。
眼角斜斜上挑,长眉如鬓,眼睫浓密缱绻,配上桃花般的眼型,睁眼看人是脉脉含情,闭目养神是跌宕风流。
谢成欢就这样闭上眼,晾了柳棉好一会儿,才睁开,静静看向她:“小柳儿,你最近似是变了许多。”
柳棉精神一振!
正要开口,却被他一个手势阻挡回去,只能委委屈屈闭上嘴。
谢成欢还冲她一笑:“我知道,你还是为师的小柳儿,只是你确实是叫往日不同了。”
“那师父,”柳棉这次试着开口,没再被阻止,“您觉得,我这样的转变,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谢成欢静默片刻,没回答这个疑问,反而问她:“小柳儿这些改变,是因为那名玄元宗弟子?”
谁啊?
哦。
程昭。
柳棉微红了脸,垂下头:“师父不愧是师父,这都看出来了。”
谢成欢一声嗤笑,在榻上换了个姿势,黑发如水般倾斜而下,其中有一缕,甚至落到了柳棉手边。
在柳棉细细观察这缕头发时,谢成欢低缓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点。”他一只食指在榻上轻敲了几下,“那人是怎么教你的?”
“他其实没说什么,”柳棉还记得自己之前在剑冢前说的话,“只道师父虽宠爱我,我也不能一直仰仗师父,还需自立起来才是。”
“自立。”谢成欢喃喃重复了一遍,忽而从榻上坐起身,一把捏住柳棉下颌,抬起她的脸与自己对视,“为师很欣慰,为师的小柳儿长大了。”
他含笑着,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小柳儿打算何时自立出去,与那玄元宗弟子正式结为道侣啊?”
柳棉先是一怔,继而大惊,旋即红了眼眶:“师父……师父是想赶我走吗?!”
这下轮到谢成欢愣住,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柳棉趁机把他的手拽下来,死死握在自己两只手内,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脸上扑簌簌掉眼泪:“我不要!师父不要赶我走!我不要程昭,只要师父!我也不要自立了!师父您别生气,我不会离开你的!师父……”
一边哭一边喊,同时惊叹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
天道在上,没想到她柳棉的唱戏天赋也这么强!
如果没被剑道耽误,她上辈子绝对是个戏曲大家!
凡俗界皇帝看到都要毕恭毕敬喊“柳大家”的那种!
可见这人啊,还是要多尝试才行。
多尝试了,才能发现自己到底有多少天才的一面!
你看现在,谢成欢的眼神不是一下就软了吗。
谢成欢不仅眼神软了,还一把将柳棉拉进他怀中,一手按在她后背,一手抚摸她的头:“傻孩子,师父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他的声音在柳棉耳畔低低响起,“我只怕,孩子长大,就想离师父远去。”
柳棉的脸贴在他胸前,来回摇头,争取把眼泪全擦在他衣襟上:“不会的!谁都会离开,只有我不会离开师父!我知道师父离不开我,所以,我一定不会走!我只想变强一点,好叫师父放心!如果师父不要,那我就不做!”
他离不开她?
谢成欢哑然失笑。
仔细一想,这话又没错。
他确实离不开她。
她是他治愈多年暗伤、再进一步的唯一希望。
所以,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程昭是吧。
他记住了。
“好孩子。”谢成欢用力揽揽住柳棉,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
“师父!”柳棉则仰头,用满是濡慕敬仰崇拜……的眼神注视男人的俊脸,咽下哭腔,“师父,你……我……”
“嗯?”谢成欢挑起一边嘴角笑起来,原本按在她头顶的手顺势滑下,抚着柳棉的脸颊,用拇指轻拭去她的泪花。
他的嗓音越发轻柔,轻柔到几乎是魅惑的程度:“你想说什么?”
“我……你……”
“没事,你说吧,师父不会生气的。”拇指上的力气似乎在增大。
柳棉怀疑自己的眼角都被他擦红了。
她眨眨眼,坚持与谢成欢对视。
四目相对中,似有脉脉情绪在两人之间流动。
谢成欢嘴角笑意加深。
柳棉则鼓起勇气,满是深情地喊了一声:“师父,我能喊您作爹吗?”
“……”
“…………”
“师父?”
谢成欢默默放开手,松开她,脸上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重新躺回榻中,看也不看柳棉,面无表情道:“为师累了,小柳儿你先退下吧。”
柳棉才不肯走呢!
她乐子还没看够!
不要害羞嘛!让她再多欣赏一会儿他的耻辱表情!
可惜谢成欢不乐意让她欣赏。
他甚至都顾不上继续试探她,挥袖把她扔出房间,还当着柳棉的面“啪”地一下关上房门!
柳棉在门外伫立片时,敲了敲房门,得了一个“滚”字。
她只得效仿程门立雪,直接站在外面,隔着房门,跟屋内的人表露真情:“师父!您放心!不管您怎么骂我、打我,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
“嘎吱。”
话未说完,眼前房门就自动开了一条小缝。
一支簪子和一句阴恻恻的话一同从缝隙中蹦出:“小、柳、儿,你现在就不听师父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