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 很快就到了宝儿的周岁,因着太后病重了一场,宝儿的周岁被推迟了好几个月, 一岁半的宝儿已能自个儿踉踉跄跄走着,旁人抱他还不愿意, 非得闹着要自己走。
虽然宝儿性子霸道, 但长得可爱白嫩, 又最是爱笑, 每每见着封昶衍, 便伸手要抱, 以至于父子两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深厚。
而崔皇后在顾贵人的照顾下,身子已休养得差不多了,精神也好,但若是旁人仔细瞧,还是能看出崔皇后眉宇间的灰败。
她环视殿上众人, 随后目光落在姜乐韫的身上, 笑得道:“过些日子便是五皇子的周岁宴了, 皇上的旨意是想要大办,不能委屈了宝儿。”
此话一出,安婕妤便将手上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面对众人各色打量的目光,安婕妤更是气上心头,凭什么她的三皇子周岁宴便只是中规中矩,姜乐韫的五皇子就要大操大办?
难不成这皇子之间还有高低之分不成?
“臣妾斗胆问一句, 如何算是委屈了?难不成按照以往惯例操办, 便是委屈了?”安婕妤冷笑道:“若是如此, 那臣妾可不答应。”
崔皇后被安婕妤质问, 并无任何不快,仍旧是那贤淑端庄的笑:“宝儿深受皇上疼爱,皇上自然是想给多些体面宝儿和宜昭仪,安婕妤不必多心。”
“那便只能怪臣妾的三皇子不争气,得不到皇上的疼爱。”安婕妤本想说着气话,崔皇后会顺势安慰自己,却不曾想崔皇后直接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安婕妤的话。
这下安婕妤更恼了。
姜乐韫无视安婕妤故意找茬的行径,笑望崔皇后恭敬道:“这次宝儿的周岁宴便劳烦皇后娘娘,臣妾替宝儿谢过皇后娘娘。”
“你刚有喜,自是劳累不得,更何况宝儿也是本宫的孩子,为自己的孩子操办周岁宴,本宫乐意得很。”崔皇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千斤重一般落在众人的心上,把众人打得又懵又傻。
所以这位恩宠不断的宜昭仪是又有孕了?!
便是连一旁长袖善舞的谢德妃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向姜乐韫道喜:“恭喜宜昭仪了,今年再给宝儿添个小皇弟。”
姜乐韫客气道:“谢德妃娘娘。”
其余人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都纷纷祝贺姜乐韫再生个小皇子。
“待昭贵人的孩子诞下了,那这宫里便又再多添两名贵子了。”陆容华有意无意地提起一旁的昭贵人。
昭贵人便是原来的魏才人,因着魏将军立下赫赫战功,被赐由才人晋封为贵人,封号为昭。
听说当初圣旨刚下,俞贵人那边又是闹了一大场,从此看到昭贵人后更是面容冰霜冷傲,目光森然,仿佛昭贵人是她的宿世仇敌一般。
崔皇后也顺着陆容华的话道:“昭贵人有孕七月有余,再过些日子,孩子就能呱呱坠地,算着日子,到时候魏将军也正好能赶回京中,同贺这天大的喜事。”
昭贵人被所有人注视着,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但一听到自己哥哥就快凯旋,天真且喜悦地笑道:“是的,昨日皇上也曾与嫔妾提起过,说是特意让哥哥提前回京,庆祝哥哥凯旋,好来一个双喜临门。”
听到凯旋二字,甄容华更是紧抿薄唇,眉宇间全是担忧和不忿。
她的哥哥与这魏宏一同出征,但战报传回京中,却说她哥哥贸然出军,以至于全军覆没,便是连她哥哥的性命都是魏宏救回来,后来哥哥负伤,皇上下旨由魏宏主管大局,魏宏不仅大破敌方据点,还一举擒获敌方将领。
至此,她哥哥在军中的威信一落千丈,反倒是这魏宏借机收拢人心,取得军中各人的信任,并深受皇恩。
昭贵人能得今日的风光,全依仗于这魏宏的军功。
只是狡兔死走狗烹,她如何能甘心?
她们荣国公府为大魏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如今却被皇上弃之如敝履,还任由旁人欺辱奚凌。
一想起浴血一生的老父兄长成了皇上的弃子,甄容华的心就像是被揪起来一般,难受得喘不过气。
偏生崔皇后还句句不离魏宏,铆足了劲要往甄容华心上戳针。
姜乐韫瞧着昭贵人那娇俏脸上的天真笑容,不由得感慨,听说母凭子贵,如今她倒也见识了一番妹凭兄贵。
只要魏宏一日不倒,昭贵人便能一直过着这样天真无愁的日子。
只是……姜乐韫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脸色冰冷的甄容华,只是帝皇多疑,便是显赫如荣国公府,也是说倒就倒。
“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本想着俞贵人是你们六人中最得宠的,却不曾想是昭贵人最有福气。”宁昭仪不冷不淡道。
这话对于顾贵人和崔贵人俞贵人等人来说,倒也没什么,毕竟昭贵人有封号又有身孕,确实比她们尊贵,可是这话听在陆容华耳中却格外刺耳。
她好歹是正四品容华,宁昭仪却将六品的昭贵人放在她前头,这不是要摆明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吗?
昭贵人也是听出了这里面的不妥,脸上的笑都变得几分尴尬了:“娘娘谬赞了,能进宫侍奉皇上,便已是嫔妾天大的福气。”
宁昭仪又是一声嗤笑:“昭贵人这懂事天真的模样,倒有几分宜昭仪当年的影子,难怪深得皇上宠爱。”
昭贵人脸色刷一下白了,神色从尴尬变成难堪。
任凭谁被人当众嘲讽是旁人的替身,想来也开心不起来。
“嫔妾瞧着却不太像,宜昭仪虽年岁大了些,但容貌却比昭贵人更胜一筹。”俞贵人冷着脸,说话都带着寒气。
“岁数大了些”的姜乐韫:嗯,我谢谢你啊……
姜乐韫浅笑扯开话题道:“姐姐说笑了,难不成皇上就不爱臣妾现在的模样了吗?”
宁昭仪愣了愣,才笑道:“那自然也是爱的,否则宜昭仪又怎会恩宠不断,还又有喜讯传出呢?”
姜乐韫点头笑了笑,并无搭话。
昭贵人见宁昭仪不再拉着自己说话,也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偷偷看了一眼上座的姜乐韫,心里滋味杂陈,既艳羡这位宜昭仪的大方得体,面对众人的为难也能淡然自若,又有些难受,难不成皇上如此宠爱看重她,当真是因为她与这位宜昭仪有几分相似的原因?
这么一想,本来满心的欢喜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郁气。
“宜昭仪和昭贵人都是乖巧惹人疼爱的,皇上自然是多几分怜惜。”崔皇后峰回路转,又将话题转回到宫务上:“本宫休养的这段时间辛苦宜昭仪和陆容华了,如今本宫已经大好了,前些日子也和皇上商议过,宜昭仪有孕也不适宜再操劳,陆容华也得以皇家子嗣为重,所以日后还是由本宫主管六宫事务。”
姜乐韫非常识趣:“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这六宫事务本就该皇后娘娘打理,这段时间是臣妾越俎代庖,心里总是不安忐忑,臣妾等会儿便派人将凤印和账册送来。”
陆容华虽不情愿,但姜乐韫都这么主动交出宫权,她也不好捉着不放,也立即表示将事务与崔皇后交接。
宁昭仪冷笑道:“自从陆容华流产后便再无好消息传来了,如今没了宫务的羁绊,想来很快就能有孕,一举打破之前的谣言,也好自证清白。”
如今陆容华已一举打败甄容华,成了宁昭仪最恨的人,有意无意地都要刺陆容华几句,好提醒旁人陆容华之前的流产有蹊跷,但太后护得紧,其余的谣言全被按下了,宁昭仪只能自己私底下继续查证。
陆容华抿了抿薄唇:“清者自清,臣妾又为何要自证清白?有那空闲的时间与旁人计较,臣妾倒不如多侍奉太后。”
宁昭仪讥讽道:“太后娘娘最是看重陆容华,想来也是十分期待陆容华传来喜讯的吧。”
“儿女一事都是讲究缘分的。”崔皇后笑道:“这事急不来,孩子总是会有的。”
“这可说不准的,若是如宜昭仪般身子健壮倒好,若是像某些人一般被寒毒毁了身子,想要再有孕,便难了。”宁昭仪这话就差指名道姓了。
陆容华神色不变,笑着回道:“宁昭仪自诞下二皇子便再也没有喜讯传出,难不成是因着寒毒毁了身子的缘故?”
宁昭仪神色越发冷了,“呵,好歹本宫已平安顺利诞下二皇子,替皇室开枝散叶,任凭谁也寻不出丝毫错处。”
眼看两人又吵起来了,崔皇后开口阻止道:“能为皇室开枝散叶确实是宫中的大功臣,陆容华捉紧调养身体,尽快怀上皇嗣。”
陆容华一听,心中苦笑不已,她又何曾不想尽快怀上?
只是当初谣言一事即便太后已竭力按下,但还是被皇上所戒备着,皇上即便是留宿在她宫中,两人也不过是说说话,再没行过夫妻之礼,想来皇上也是对那谣言上心了,害怕她便是怀上也生不下来,干脆连她有孕的机会都不给她了。
这种情况下,她要如何有孕?
第九十八章 再次试探
从翊坤宫出来, 姜乐韫胸腔处又涌现一阵强烈的恶心干呕之意,实在是忍不住了,姜乐韫捂嘴在一旁难受地干呕了起来。
周围的嫔妃既好奇又艳羡地看着姜乐韫被孕吐折磨得半生不死的模样。
姜乐韫擦了擦嘴角, 才扶着玉芹的手上了轿撵。
这强烈的孕反便是她刚有孕便告知阖宫的原因,因为这无比强烈的孕反有可能随时随地发生, 她根本瞒不下去。
刚回和欢阁, 宝儿便踉踉跄跄地向她走来, 咧着小嘴露出白白的豆丁牙齿, 模样玉雪可爱极了, 声音软绵绵地向姜乐韫索抱:“抱……”
姜乐韫刚想伸手将宝儿抱起来, 但却被一旁的玉芹阻止了:“娘娘,您身怀有孕,可不能再抱五皇子了,小心压着您怀中的龙胎。”
而宝儿看着自己的亲亲母妃不肯抱他,小嘴一撇, 豆大的眼泪说流就流, 看得姜乐韫的心直抽抽。
但玉芹也说得对, 她这胎怀相不太好,前些日子还见红了,若是抱了宝儿, 只怕待会儿就肚子疼了。
只能满是歉意地哄着宝儿,宝儿虽然听不懂,但却十分懂事地依偎在姜乐韫身边,不一会儿就自己睡着了。
姜乐韫看着熟睡的宝儿, 愧疚难当, 宝儿还那么小, 却被迫懂事当起了哥哥, 当真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职。
她本不想这么早就再次有孕,但又怕避子汤喝多了,身子会在无形中垮掉了,日后想怀却怀不上,便每每行房事前都要算一下排卵期,尽量避开排卵期,不曾想却还是中奖了。
玉芹让乳母将宝儿小心地抱下去,端来一碗甜茶,姜乐韫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自从有孕后又是格外的嗜甜,像极了怀宝儿那时的反应。
“娘娘,二公主来了。”玉芹阻止了姜乐韫想再喝第三碗的冲动,禀报道。
“快请进来吧。”姜乐韫有些可惜地看着那被收走的茶碗,只能舔舔唇边残留的甜味。
二公主是带着贺礼来的,与之前相比,如今的二公主更为稳重端庄,娇俏无比的小脸上每每都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笑容甜美俏丽,但这笑里却饱含着冷意和淡漠,看得姜乐韫直发麻。
“恭喜宜母妃再次有孕,淳儿祝贺宜母妃来年再添一位小皇弟。”二公主年纪虽小,但做事说话却像极了大人,便连贺词,也是如大人一般说希望她能呓桦再生一个儿子。
毕竟在这时代,在这宫里,儿子越多,地位便越稳。
姜乐韫笑道:“多谢二公主特意来一趟,快喝些茶解解乏吧。”
二公主点头,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只一动,手背上的项链便露出来了,那是一条造型奇特的手链,莹白的中指上套着银环,而从银环处延伸出几条细细的银链上,各色宝石玛瑙坠在银链上,数条银链伸展开便将手背遮得严严实实的,再从手腕处形成环绕之态。
“多亏了宜母妃的奇思妙想,让尚宫局做出了此等精致的手链,遮挡了淳儿手上的疤痕。”二公主捂着手背,嘴角处多了几分无奈的笑。
只是再好的手链,也总有取下的时候,她这手背上的伤即便能骗得过旁人,却骗不了她自个儿。
哪个女儿家不想有那无暇白洁的皮肤?可是她不后悔,若是舍了这身皮能换回弟弟,她在所不惜!
“公主喜欢便好。”姜乐韫看着微微出神的二公主,心里也想起了最近这段时间调查出来的事,心下微沉。
当初宫灯爆炸一事,二公主似乎也参与了其中,她打探得来的消息说是三公主将宫灯摔了的事,是二公主有意传出去的。
这才引来背后之人的布局。
只是二公主是否知道宫灯被人做了手脚一事,她暂时还查不出来,只是在面对这位年纪虽小,但心思深沉城府极重的二公主时,她也是格外慎重,生怕说错说漏了某句话,而招引灾祸。
“对了,淳儿听说宜母妃身边的灵儿姑姑过些日子便要出宫到姜家住下了,便想着送些小玩意儿给灵儿姑姑当作临别之礼,希望宜母妃和灵儿姑姑不要嫌弃。”二公主说着,又命人捧上一个锦盒。
姜乐韫深感二公主的做事周到,连忙让人接过锦盒:“本宫替灵儿谢过公主了。”
“那淳儿不打扰宜母妃了,先回去了。”二公主也不多留,起身又行了一礼便带着人离开了。
姜乐韫让玉芹替自己送送二公主,自己则让人将灵儿请来。
“这是二公主刚送来的,你看看喜欢吗?”姜乐韫命人打开锦盒,发现里面全是精致名贵的首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让姜乐韫和灵儿都小小吃惊了一下。
灵儿忐忑道:“娘娘,二公主这礼有些重了……”
姜乐韫点了点头,笑道:“确实是重了些,但以后你便是我们姜家的二小姐,是本宫的义妹,二公主看重你,也算是卖了本宫一个面子,这些东西你便收下吧。”
灵儿眼眶一红,抱着锦盒不说话。
“爹娘派人传话,说是府中已收拾妥当,你便安心在姜家住下吧。”姜乐韫轻声安慰道:“我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欢,日后便辛苦你替我侍奉父母了。”
灵儿更是泣不成声:“娘娘,灵儿不想出宫,灵儿只想陪在娘娘身边……”
“傻姑娘,出宫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寻个夫婿嫁了好,另立女户也好,随你心意过日子,我只想你过得自在快活。”姜乐韫脸上露出几分向往之意,语气越发温柔:“若是能寻个老实憨厚的夫婿,一辈子只守着你过日子便最好不过,若是寻不到,那就不要委屈了自己随便嫁人,受那男人三妻四妾的罪,还得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来,过得憋憋屈屈的,倒不如行走江湖之上,游历名山大川,吃尽天下美食。”
灵儿听了她的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满眸茫然:“娘娘?”
姜乐韫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我胡乱说的,不过你记住,你得过好你自个儿的日子,这样子,我才能放心。”
“娘娘……”灵儿趴在姜乐韫的膝上,再次痛哭了起来。
封昶衍站在门外,听着主仆二人抱头痛哭的声音,却并没有进去,眉头轻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