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 三皇子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也许确实是伤心了, 鼻涕眼泪横流, 只是这模样实在是让人怜惜不起来。
“我可怜的瑾儿。”安婕妤又擦了擦眼角道:“宜昭仪与甄容华交好, 五皇子自然愿意与四皇子亲近, 臣妾也能理解,只是瑾儿也与他们是血脉兄弟,他们怎么能有亲疏之分?”
姜乐韫和甄容华都被安婕妤这颠倒黑白的话给气笑了。
“康儿和宝儿玩得正欢,三皇子一上来就抢了康儿的木马,宝儿护着康儿将木马抢回, 这事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康儿和宝儿排挤三皇子了?”甄容华冷笑道:“安婕妤不先教导三皇子爱护幼弟, 反而颠倒黑白污蔑康儿和宝儿, 这就是安婕妤的为母之道吗?”
安婕妤自然是不惧甄容华,当即冷笑道:“小孩子间玩闹是常有的事,不过是匹木马罢了, 怎么偏生五皇子能玩,我家瑾儿就玩不得了?还是说甄容华也是那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只顾巴结宜昭仪和五皇子,瞧不上本宫和瑾儿?”
甄容华气极反笑, “就你这样无耻无赖的行径, 我自是瞧不上的。”
安婕妤听了这话, 越发来劲了:“皇上您要替臣妾和瑾儿作主啊!皇子们还这么小, 甄容华和宜昭仪便拉帮结派的,排挤孤立臣妾和瑾儿,日后长大了又怎么得了?”
被人无端安了这么大的罪名,姜乐韫更是直接冷了脸色,再无往日的温柔和善,她直直地望向安婕妤道:“小孩子年岁小玩闹之间没了轻重也是常有的事,怎么到了安婕妤口中就成了拉帮结派的大罪了?是不是日后所有人都要顺着三皇子的意思,半点都不能将他得罪了,否则就是排挤孤立他?”
“宜昭仪向来伶牙俐齿,臣妾自是说不过你的,只是你也不必往臣妾和三皇子身上泼脏水,是非黑白可不是随你张嘴乱说就是的了。”安婕妤冷嗤道。
“是非黑白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姜乐韫毫不退让道:“三皇子要是也喜欢那木马,好好说便是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哪有不让之理,只是三皇子这一上来就强抢,难不成四皇子和五皇子还得配合着被抢,才是安婕妤口中所说的兄弟友恭?”
众人听了姜乐韫这话,也不由得觉得安婕妤实在太过无理取闹了些,明明是自家儿子太过霸道不讲理,还倒打一耙,说是四皇子和五皇子联手排挤三皇子。
安婕妤似乎是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气势也弱了几分:“不过是匹木马罢了,又哪里说得上是抢了?”
“怎么就不是抢了?木马是四皇子的,他不愿给,三皇子便是抢。”姜乐韫搂着宝儿,寸步不让严肃道:“正如安婕妤所言,不过是匹木马罢了,怎么和拉帮结派扯上关系了?”
封昶衍见姜乐韫动怒了,生怕她动了胎气,立马训斥无理取闹的安婕妤道:“瑾儿是康儿和宝儿的兄长,既做不到谦让幼弟也就罢了,怎么行事还这般霸道无礼?你这当母妃不仅不教导,反而颠倒是非胡搅蛮缠,朕倒要想清楚这瑾儿养在你身边,是否妥当。”
安婕妤听了这话,当即吓得脸色发白,她不曾想封昶衍会动了将瑾儿从她身边送走的念头,再也顾不上旁的,跪行乞求道:“皇上您不能这么做,瑾儿是臣妾的命啊……”
说着,又是抱着三皇子大哭了起来。
昭容华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只觉得晦气得很,她女儿的满月,她们却哭成这般,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她添堵吗?
“安婕妤快些起来吧,你可别把三皇子给吓着了。”昭容华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忙命人将安婕妤扶起来。
安婕妤此时也知不能再闹了,便扶着宫人的手站了起来。
“皇上,今日是臣妾和姝儿的大日子,可不能再闹些不愉快了。”昭容华轻声劝封昶衍道。
封昶衍又看了一眼姜乐韫,才勉强点了点头。
宫宴上再次觥筹交错,众人举杯推盏。
宝儿紧紧地依偎在姜乐韫怀中,神情更是有些萎靡不振,似乎是被刚刚的事吓到了。
姜乐韫心疼及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宝儿好勇敢,宝儿没有做错,母妃会保护宝儿的。”
宝儿抬眸,清澈明亮的黑眸满是依赖:“母妃不怕!”
“有宝儿在,母妃不怕的。”姜乐韫低头,用额头抵着宝儿的额头,温柔道:“宝儿是最棒的。”
宝儿终于又笑了,重重地点头:“棒棒的!”
母子两人这温情的一幕落在了不少人的眼中,更是落在了封昶衍的心中。
姜乐韫满眸柔情,本就绝美的脸上洋溢着母性慈爱,宝儿更是纯真可爱,满满都是对姜乐韫的依恋。
这样真挚纯粹的感情,直击封昶衍那故作冷漠的内心。
他薄唇紧抿,差些就要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恨不得立马将母子两人抱在怀中好生安慰一番。
身旁的昭容华自是察觉到封昶衍的目光一直落在姜乐韫母子身上,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人人都说皇上最看重的是她们母女,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假如她生的也是小皇子,皇上是否会更加看重她和孩子?
晚宴进行到一半,宝儿便已经昏昏欲睡了,姜乐韫派人和昭容华说了一声,便准备带宝儿提前离席了。
昭容华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跟在姜乐韫身后也出了大殿。
姜乐韫诧异道:“昭容华有事?”
昭容华看着眼前即便此刻怀有身孕仍旧风姿绰约的女子,迟疑道:“路上风雪寒,娘娘和五皇子慢走。”
姜乐韫点头笑道:“谢昭容华关怀,本宫会当心的,昭容华也快些进去吧,你刚出了月子身子还虚得很,可不能见风。”
“是。”昭容华正想转身回去,却发现张宝全匆匆而来,昭容华心中一暖,以为封昶衍是见不到自己心急了,特命张宝全出来寻找。
“张公公……”昭容华刚想和张宝全说话,却不料张宝全脸色匆匆向她行礼禀报道:“奴才请昭容华安,奴才奉皇上之命送宜昭仪和五皇子回宫,先行告退。”
昭容华脸上的笑意冷凝,她只觉得风吹在脸上,心也跟着冷了起来。
姜乐韫正准备扶着玉芹的手上轿撵时,张宝全终于赶上了。
“公公慢些,可别摔着了。”姜乐韫停住了脚步,浅笑问道:“可是皇上有旨意?”
张宝全弯身恭敬道:“皇上命奴才送您和五皇子回宫。”
姜乐韫眸中笑意更深:“那就有劳张公公了。”
“娘娘客气了。”张宝全脸上的神情比寻常更加恭敬了。
人人都说这位宠冠后宫的宜昭仪已经一朝失宠了,如今皇上最看重的是昭容华,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皇上心中看重的仍旧是宜昭仪,即便她因着德妃之事与皇上闹了几分不愉快,即便她并不似寻常嫔妃般早早就向皇上低头服软,但皇上仍旧放不下她和五皇子。
这不,一瞧见宜昭仪和五皇子要回宫了,就巴巴地命他来送。
若非是皇上拉不下面子,此刻送宜昭仪和五皇子回宫的,便是皇上而非是他了。
一行人在宫道上慢慢走着,姜乐韫将宝儿身上盖着的皮氅理了理,正准备闭眼休息会儿的时候,便听得张宝全的声音响起:“娘娘若不嫌奴才多嘴,奴才这儿有几句话想告与娘娘。”
姜乐韫浅笑道:“公公请说。”
“奴才逾矩了,皇上心里是有您和五皇子的,您又何必与他犟着,伤了您和皇上情分呢?”张宝全十分不理解,这位宜昭仪明明是个聪明人,这次怎会为着旁人与皇上闹了起来?
闹便闹了,还一点服软的迹象都没有,当真是打定主意要与皇上犟到底吗?
昏暗中,姜乐韫眸中笑意更盛了,张宝全沉不住气了,便代表封昶衍也沉不住气了。
这回合,她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封昶衍低头了
“公公能与我说这些体己话, 我铭感五内。”姜乐韫顿了顿,语气又添了几分怅然:“只是到底是我蠢笨,进宫多年也不懂得如何侍奉皇上, 不过如今皇上身边多了昭容华这贴心人儿,想来我与皇上那些浅薄的情分, 也很快就会消散了吧。”
张宝全更急了:“您可不能妄自菲薄了!您和皇上之间到底有五皇子还有未出生的小主子, 这情分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只要您能稍稍低头认错, 皇上定会待您如从前。”
他可没忘了当初因着一碗姜汤, 他脖子上的东西都快没了!
姜乐韫嘴角上扬, 但却轻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也想开了,既然皇上不愿见我,那我就守着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也请公公传达,希望皇上能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请底下的人不要因着我失宠的缘故而轻贱了他们。”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张宝全算是听懂了, 这位宜昭仪仍旧是不愿打算先向皇上主动低头服软了。
“公公以诚待我, 我也不愿欺瞒公公。”姜乐韫突然正色认真道:“我待皇上一片真心,平日里所说所做都是遵循内心所想,不愿欺瞒皇上, 可皇上却听不得我的真话,与其最后两看相厌,倒不如现在好聚好散,也能给我留个体面。”
张宝全沉默了, 他听得出来姜乐韫这话是真心的, 也懂姜乐韫的意思。
当初姜乐韫为谢德妃说话而激怒了皇上, 而她所说皆所想, 若皇上为此恼怒了她,而她又为着讨好皇上而假意奉迎,那这不就丢了她的真心了吗?
只是这宫里当真容得下她的一片真心吗?
“奴才在皇上服侍多年,说句大不敬的,皇上的心思奴才也能窥探一两分,皇上待您也是极为用心的,如今冷落了您和五皇子,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您可不能也因着置气而彻底寒了皇上的心。”
置气?姜乐韫笑了,她可不是置气,她要借此机会在封昶衍的底线上探一探。
若是成了,那她在封昶衍的心中就不再是可有可无的玩物了。
她要一步一步走进封昶衍的心里,让封昶衍了解她的心看清她这人,从而接受她的想法接受她的不完美,甚至是她的城府心机。
她反问张宝全道:“皇上待我用心看重我,难道不就正是因为我待皇上坦然真诚吗?若我这次昧着良心低头认错了,那我与这阖宫嫔妃又有什么不一样,为着讨好皇上而曲意逢迎整日假笑谄媚,我当真还是我吗?”
不待张宝全回答,姜乐韫又自个儿回答了,只是语气又轻了几分:“我本以为皇上待我也是不一般的,只是如今看来,都是我的痴念罢了,皇上他若想听那好听顺耳的虚话,我自然是能说的,只是我不愿意说。”
若是说了,她就真的泯然于后宫众人中了。
张宝全听着姜乐韫这一言一句,内心久久不能平复,直至轿撵到了和欢阁,他才堪堪反应过来:“今夜是奴才鲁莽冒犯娘娘了,还请娘娘恕罪。”
后宫中深爱皇上的同时还能如此清醒克制的嫔妃实在难得,他还妄想让她拉下身段服软,是他冒犯了她了。
“公公不过是为着我和宝儿着想,又有何错,倒是我冥顽不灵浪费了公公一番好意。”
张宝全摇了摇头,他深深地看了姜乐韫一眼:“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姜乐韫眉眼弯弯:“那就承公公吉言了。”
当封昶衍在时隔多日后终于再次踏进和欢阁,姜乐韫知道自己是真的赢了。
她放下了这几个月的提着的心,并没有封昶衍想象中的激动失态,而是轻拍趴在自己身边玩耍的宝儿:“看看谁来了?”
宝儿一扭头看到来人是多日未见的父皇,清亮的眸中满是欣喜,但似乎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宝儿并没有着急上前,而是迟疑地看着姜乐韫道:“父皇不抱宝儿,宝儿不开心……”
“宝儿不怕,这次父皇会抱宝儿的。”姜乐韫柔声耐心地开解宝儿。
宝儿最是相信自家母妃的话,当即不再犹豫,迈着小短腿向封昶衍跑去:“父皇抱抱!”
封昶衍弯身一把抱住这小胖墩,掂了掂道:“重了。”
宝儿亲昵地蹭着封昶衍的脸颊:“宝儿爱吃饭饭。”
所以才重了。
“那母妃爱吃饭饭吗?”封昶衍轻声问宝儿,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姜乐韫身上。
已孕六个月的姜乐韫除了肚子隆起,四肢仍旧纤细,便连本该圆润的小脸也瘦了下去,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果然,宝儿重重地点头:“母妃不吃饭饭,还吐吐!”
封昶衍轻皱眉头,这怀了六个月便吐了六个月?
吃不下东西,还一直吐,难怪人都瘦成这模样了。
他想往姜乐韫身边走去看得仔细些,只是不知为何,却只抱着宝儿在原地不动。
内心深处,他竟有涌上几分后悔和害怕,他害怕见着姜乐韫憔悴消瘦的模样,他后悔在她孕期如此难受的时候还和她置气……
而就在他纠结之时,姜乐韫向父子俩走来了。
她挽着他的手臂,一如从前的亲昵和依恋:“皇上您回来了。”
她用的是“回来”二字,封昶衍的紧张在她这短短一句话间已消散了不少:“嗯,朕回来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封昶衍才又问道:“你和孩子可都安好?”
“还好,只是这孩子力气大,每日都踢得臣妾肚子发紧。”说着,姜乐韫又轻呼了一声,无奈道:“又闹腾起来了。”
封昶衍忙腾出一只手轻覆在姜乐韫的肚子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有一股小小的力量隔着这柔软的肚皮打在了他的手心处,封昶衍难掩激动:“这孩子力气果然大,一定又是个小皇子。”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忙扶着姜乐韫坐下。
宝儿乖巧地听着两人说话,认真道:“是妹妹。”
“宝儿喜欢妹妹?”封昶衍笑道。
“是妹妹。”宝儿又一次认真道。
封昶衍忍俊不禁道:“是,是父皇说错了,你母妃肚子里的是一位小公主,是宝儿的妹妹。”
宝儿听了才笑弯了眼睛:“就是妹妹。”
封昶衍又陪着宝儿玩了好一会儿,直至宝儿累了,才让人将宝儿带下去。
姜乐韫亲自给封昶衍沏茶了,难得调笑道:“皇上许久不来和欢阁了,也不知这和欢阁的茶还合不合您的口味。”
封昶衍无奈一笑道:“朕在这儿给韫儿赔个不是了,韫儿就不要再取笑朕了。”
“臣妾不敢。”姜乐韫坐在封昶衍身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道:“臣妾心里紧张得很,生怕哪儿做得不够好。”
封昶衍握着她纤细的手掌,温柔的语气中是满满的认真:“你做得很好,当初是朕想岔了以至于冷落了你和宝儿,你不需要紧张和害怕,也不需要小心翼翼揣摩朕的心思来说些虚伪的话,你做你自己便是了。”
昨夜听了张宝全口中的那一句痴念,他彻夜未眠,早朝后便直奔和欢阁了。
难得一人心,他又何须为着那摸不着的帝皇威仪而伤了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臣妾也时常反省是否臣妾该向皇上您主动服软认错,只是臣妾若真的这般做了,那就不是臣妾了,也就不是皇上喜欢的模样了。”姜乐韫闷闷道:“只是多日不见皇上,心里又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