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后为着家族,只能强拖着病体向封昶衍求情。
封昶衍看着容色消瘦蜡黄的崔皇后, 只冷冷地扔下一句糊涂便走了。
崔皇后知道封昶衍这是在恼她处事不分轻重, 她如今不仅是崔家女, 更是他的正妻是这大魏皇朝的皇后,若他真如她所请将人救下了,那还有家规国法吗?
那日后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行刺下毒?
她为了挽救崔家的脸面却不顾他的安危?
她是一个合格的崔家女, 却并不是合格的皇后和妻子。
崔皇后想了一天一夜,终是想明白了,让人喊来了大公主,面对多日未见的女儿, 崔皇后神色平静道:“你去养心殿求见你父皇, 请他赐死崔清芸。”
大公主按下满心的亲近之情, 作出一副极端庄的模样道:“是, 女儿明白了。”
“这是替顾贵人拟的封号,也让你父皇挑挑。”崔皇后似是累极了,说了这两句话便闭目养神。
大公主知道崔皇后仍旧还没原谅自己,心中一阵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是,女儿这就去。”
大公主走后,崔皇后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无悲无喜。
明嬷嬷有心想劝,这阖宫上下唯有她们母女是骨肉血亲,即便心里有再大的怨气,崔皇后如今能依靠信任的只有她的亲生女儿。
但一想到大公主做的糊涂事,准备好的说辞也都说不出。
毕竟谁家女儿会给自己母亲下药,差些就一尸两命,如今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也落得个缠绵病榻的下场,若非得顾贵人悉心照顾,只怕连下个寒冬都熬不过去了。
养心殿里的封昶衍听到宫人禀报,说是大公主在殿门外求见,立即让人将人请了进来。
“父皇。”大公主放下手中的托盘道:“母后请父皇赐死崔贵人。”
封昶衍看着托盘里的红色黑字的封号,挑眉道:“当真是你母后的意思?”
“是。”大公主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好,父皇这就命人传旨。”封昶衍眉宇间松快了些,很显然他十分满意崔皇后清醒过来,不是一味做那些糊涂事。
大公主点头道:“这是母后替顾贵人拟的封号,还请父皇定夺。”
“庄、和、慧、惠……”封昶衍一个一个看过去,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其中一个拿起来:“就惠字吧,回去回禀你母后,择日晋顾贵人为惠嫔吧。”
“是,儿臣领旨。”大公主从前便与封昶衍不太亲近,如今又多时未见,两人单独相处实在是有些不自在便转身想离开。
封昶衍开口将她叫住道:“雅儿陪父皇用晚膳吧。”
大公主愣了一下随后才红了红眼眶:“是。”
“回宫后可还习惯?”封昶衍问道。
“宫里本就是雅儿的家,回家哪有不习惯之理。”大公主心中虽然紧张,但回答也算得体,封昶衍也似乎是察觉到大公主的成长和改变,欣慰道:“嗯,回家了就好,以后都会顺遂的。”
顿了顿又道:“你母后的身子到底是伤了根本,这一年来时好时坏,如今你回来了也好,也能好好照看你母后。”
“是,儿臣知道了。”大公主应下了。
崔清芸被处死,崔家被封昶衍下旨训斥说是教女无方,更是将崔清芸那一旁支的崔氏流放柳州,一时间崔家就成了全京的笑话和避之不及的存在。
而顾家却因着惠嫔的晋封而挽回之前的几分颓势,一夜之间,后宫格局又变了。
姜乐韫得知惠嫔晋封的消息,也不得不感慨惠嫔的城府和心计,这下子可算是绝处逢生了,即便封昶衍当初因着先德妃一事防备着她,如今只怕也被她的这几分真心所打动了。
惠嫔有貌有才,一旦封昶衍放下成见和防备愿意接纳她,她想获宠根本不是难事,加之她背后的顾家推波助澜,惠嫔便能迅速在这后宫中扎根。
“这可不太妙。”姜乐韫抿了抿红唇,思索着应对之法。
她与惠嫔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惠嫔得势于她来说没有半分好处。
“娘娘,养心殿那边传话说是皇上今夜要留二皇子夜读,不能陪您用晚膳了。”玉芹进来回禀道。
“这么晚了还夜读?”姜乐韫轻皱眉头道:“皇上这段时间似乎是对二皇子的学业越发捉紧了。”
这已经是二皇子这个月的第三次被留在养心殿夜读了。
玉芹迟疑了一下,随后才道:“奴婢听说是二皇子流连声色之地惹得皇上不快,不仅身边的奴仆被罚,就连侍读的几位公子少爷也被皇上训斥了。”
“二皇子如今不过十一岁,怎么会……”虽知古人早熟,十五六岁拜堂成亲都是极其普遍,但二皇子今年才十一岁啊,若是在现代,不过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怎么就与□□两字扯上关系了?
“所以皇上才会龙颜大怒,亲自捉二皇子的学问了。”玉芹扶着姜乐韫在屋内走动,声音比刚刚要轻上许多:“皇上更是下旨将二皇子身边的侍读都遣散了,身边只留上了岁数的太傅教导。”
“这侍读的公子少爷都是世家贵族子弟,怎会这般糊涂?二皇子万尊之躯怎能与他们一同到那些污秽之地。”姜乐韫以为封昶衍这是在迁怒侍读的公子少爷挑唆二皇子去的这些烟花柳巷。
玉芹面露几分尴尬道:“娘娘误会了,是二皇子他好、好……”
只是最后几个字玉芹实在说不出来。
姜乐韫见她这般心神一动,突然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二皇子好龙阳之癖。”
“娘娘慎言!”玉芹见她猜出来了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又怕隔墙有耳忙让姜乐韫轻声些。
“难怪宁昭仪突然就病倒了,原是为着这事。”姜乐韫感慨万千,这些年来宁昭仪因着生下健康的二皇子而有资本与崔皇后、甄贵妃分庭抗礼,她也早就将二皇子视作自己生命的全部。
甚至二皇子被罚无诏不进后宫,宁昭仪也仍旧对二皇子抱有希望,毕竟封昶衍与二皇子这么多的父子情,总不能因着一时之气就都没了。
而且即便儿子不讨封昶衍喜欢,那她不还有孙子吗?
只要二皇子能生下皇上的嫡长孙,得了皇上的喜爱她们不还有翻身之日吗?
所以即使二皇子如今不过年十一,宁昭仪便开始替他相看京中的贵女了。
可是如今得知自家儿子竟好男色,就成了压倒宁昭仪的最后一根稻草。
儿子不争气,就连孙子都生不出,她还有什么盼头?
“二皇子这事皇上的意思是要瞒下来吗?”姜乐韫又问道。
玉芹点了点头:“毕竟事关皇室脸面,总不能让旁人知道了。”
姜乐韫深深地看了一眼玉芹,所以玉芹将二皇子的事告诉她,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封昶衍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章 宁昭仪病重
崔皇后身体未愈宁昭仪又得了重病, 谢德妃只好带着众人去宁昭仪宫里探病。
下了轿撵看着宫门前的青砖,姜乐韫突然感慨了,当初她刚来时便是跪在这青砖上晕了过去, 不曾想这一眨眼功夫,她就成俩孩子的娘了。
谢德妃见她看得入神, 笑道:“这刚下了雨, 地上滑得很, 你小心些。”
安婕妤却上前笑道:“宜昭仪故地重游难免有几分感慨。”
这是在提醒众人当初姜乐韫位卑而被宁昭仪所刁难罚跪一事, 只是当初小小的才人已成了如今的二品昭仪娘娘, 谁会愿意将自个儿从前的难堪卑贱的一幕公之于众?
众人都默默低下头, 生怕因着听了这话而被姜乐韫记仇。
“难怪安婕妤最爱在御花园里闲坐,想来也是故地重游心里感慨?”姜乐韫瞟了她一眼,不轻不重道。
众人掩嘴浅笑,当初尚是柳婕妤的柳嫔在御花园中为难安婕妤一事,她们也是略有耳闻的, 依稀记得是宜昭仪替她解的围, 却不曾想如今这安婕妤却处处针对宜昭仪, 当真是恩将仇报了……
如此想着,众人离安婕妤又远了些。
姜乐韫扶着宫人的手就随着谢德妃一同进了永寿宫,却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人影。
寝殿内, 宁昭仪画着厚重的妆容勉强扯出几抹笑与众人闲谈。
只是弄巧成拙了,这妆容不仅没能遮住她脸上的憔悴虚弱,反而显得怪异极了,过于苍白的脸色又衬着那过分鲜红的唇脂, 幸亏如今是白天不然晚上见着宁昭仪, 姜乐韫只怕是要被吓出阴影了。
强忍生理不适, 姜乐韫悄无声息地移开了视线, 便听到谢德妃的话:“都知你是为了二皇子的学业着急,只是身子要紧,又至于将自己逼到这地步?”
宁昭仪最是要强,自是不会当众承认自己是被自己的儿子气病了,便勉强笑道:“妹妹误会了,我这是一下子没注意染了风寒罢了。”
谢德妃听了那句“妹妹”神色虽未变,但语气已然冷了下来:“是吗?那宁昭仪身边的人可得罚了,连主子都伺候不好。”
宁昭仪笑容僵了一下,完全没有想过这向来温温柔柔的谢德妃会当着众人的面发落她的奴才,心中又恨又恼,恨极了谢德妃拿鸡毛当令箭,但很快就又笑道:“倒不是她们不中用,只是我一时不小心罢了。”
“当奴婢的就要想主子所想,还要想主子所想不到的,否则要她们来做什么?”谢德妃嘴上怼着宁昭仪,但也没有发落她身边的人的意思,毕竟她是来探病的,可不是来耍威风的。
所以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你年岁也不小了,还是得注重自个儿,你如今病着,不仅是皇上和皇后着急,就连二皇子也得跟着担心。”
提及二皇子,宁昭仪的心又开始疼起来了,她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好男色了?
不仅学业不上进,还整日流连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别说是皇上生气了,就连她也恼火了,这不,一下子气急攻心就病倒了。
只是面对这群假惺惺的女人时,宁昭仪是一句都不愿意透露,只得作出欣慰又内疚的笑道:“确实是我的错了,生生耽误了他的学业以至于皇上都恼了他。”
若非是姜乐韫知道实情不然就被宁昭仪给骗过去了。
“宁昭仪莫急,这个月来皇上都将二皇子留下夜读三次有余了,想来二皇子很快就能有所进步的了。”甄容华掩嘴笑道。
话说得极其真诚,但宁昭仪却听出了里面的嘲讽侮辱之意,当即恨极了,甄玉婉这贱人都已经沦落到这狼狈的地步了,竟还有心思看她们母子的笑话?
“玮儿确实该长进些了,毕竟底下这么多弟弟妹妹瞧着呢。”宁昭仪皮笑肉不笑道:“甄容华也别急,等四皇子长大入学后,本宫定让玮儿好好教导四皇子。”
就怕那病秧子活不到入学时。
“这就不劳烦宁昭仪和二皇子了,到时自有皇上作主教导。”甄容华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就二皇子这学业还敢为人师表?也不怕误人子弟。
宁昭仪看了一眼姜乐韫的肚子,满脸的笑意中透着冷意道:“只怕到时候好几个皇子一同入学,皇上顾不来。”
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身份,还以为是当初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吗?
即便那病秧子能活到入学,皇上还愿意看他一眼吗?在他之上,有比他健康的三皇子,在他之下,有比他机灵可爱的五皇子,更遑论这后宫不断有嫔妃有孕产子,到时候更多的皇子出生了,皇上还愿意将时间花在这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病秧子身上吗?
“那就由嫔妾好好教导教导,总不能日日劳累皇上了。”甄容华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是让宁昭仪怒火中烧了,甄玉婉这贱人这是在讽刺自己教子无方吗?
谢德妃见宁昭仪的神色越发难看了,生怕两人争吵吵出个好歹,毕竟她们是来探病的,可不是来火上浇油的,万一将宁昭仪再气出个好歹来就不太好看了,连忙制止了两人。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带着人走了。
“这些烂到底的贱人不就是想看本宫笑话吗?本宫偏偏不让她们如意!”人一走,宁昭仪便开始发怒了,直接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竹息差些就被飞溅的瓷片划伤了,心猛然一跳,但她还是立即安慰起盛怒的宁昭仪:“您忘了御医的吩咐吗?您身子刚好了些可不能再动气了。”
宁昭仪实在是气不过来,感觉胸腔处又闷又难受,恨不得将刚刚那些人都捉起来拷打一遍,但一生气胸口处就疼得厉害,只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后才感觉疼痛缓和了些,恨恨道:“都怪那些贱人!”
拂开竹息替自己顺气的手,宁昭仪又问道:“玮儿呢?”
“刚刚还在外头,想来是在小花园里散散心吧。”竹息道。
“还散什么心!还亏得他还有心情散心!”宁昭仪又开始激动地叫喊道:“还不赶紧将他喊来,若还背不出皇上布置的文章,又被皇上留下夜读,我们母子就又成了这阖宫的笑话了!”
二皇子站在寝殿外听着宁昭仪这着急的责备话,本就烦躁的心渐渐往下沉,就连手中刚摘的鲜花都犹如千斤重。
他实在是不想面对母妃那失望愤怒又急切的模样,不顾身边人的叫唤,抬脚就要往外走。
“殿下您慢点!小心脚下!”竹息刚出来便看到二皇子转身离去的背影,连忙拿过伞替他撑着。
二皇子不耐地挥开竹息的手,任由雨水落在脸上。
竹息锲而不舍地替他遮上:“这春雨凉得很,殿下小心着凉了。”
“病了才好!”病了就不必背那些又臭又长的文章,病了就不用面对父皇的盛怒,母妃的失望指责……
二皇子加快脚步冲出了永寿宫,才感觉满腔的压抑少了些。
竹息打量着他神色好看了些许才道:“刚刚娘娘所说并非是有意责备您,只是因着谢德妃和甄容华一些挤兑的话而心生不悦,您可不能因着这些气话而恼了娘娘,母子生分 。”
“她们又欺负母妃了?”二皇子脚步停下,眉宇间全是阴戾之色。
竹息被他这凶狠的目光看着,心都漏跳了一下,惶恐之余不由得又有些后悔了,她怎么就多嘴了呢。
又瞧着二皇子这阴冷的模样,生怕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来:“殿下息怒,是奴婢说错话了!”
二皇子怒极反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她们拿我来说事,故意激怒母妃!”
她母妃如今还病着,她们竟还有脸跑来她跟前说三道四,她们这是想要了他母妃的命吗?
二皇子越想越怒,恨不得当即找谢德妃和甄容华算账,但突然间他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竹息道:“宜昭仪可曾为难过我母妃?”
竹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宜昭仪?
察觉到二皇子的不耐烦和怒意,竹息忙回过神道:“这倒没有,宜昭仪向来与各宫娘娘都和气得很。”
当然,除了安婕妤……
“当真?”二皇子轻皱眉头表示怀疑。
“嗯。”竹息不懂二皇子之意,但还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