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花(重生)——香草泡芙【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30 08:39:10

第88章 番外二 元贵妃X燕明帝
  一川烟草, 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承嘉公主出生在南梁柳氏皇朝没落的世代。虽为皇后嫡出, 但父皇宠幸妖妃,她出生时的闺名——柳絮儿,都是母后帮忙拟定的。
  柳絮儿自幼讨厌这闺名, 不够娇贵、意头也不好, 委实不像个公主。
  她却不得不承认,满城翻飞、无根无蒂的柳絮,像极了她此后二三十年的生命。
  柳絮儿七岁那年,母后薨逝, 嫡亲的皇兄为了权位而挣扎奔波。
  偌大的宫殿内仅有几名奴仆伺候她, 她没有朋友, 故此父皇偶尔施舍的一点恩赏,就能让她开心地睡不着觉。
  直至九岁那年,一切悄悄变得更糟。
  她的父皇半辈子治国无道, 竟扭头悟起了长生之道。
  父皇重用一位西域的巫蛊道士, 受那道士的蛊惑兴建道观, 整日沉迷丹药长生之说,彻底没兴致过问她这个最小的女儿。
  柳絮儿难过一阵子, 倒也没当回事。
  后宫妃嫔们、她不熟悉的姐姐们想方设法挤兑她时, 她才意识到父皇的疼爱有多么重要。
  好在上苍垂怜, 这一年她在后宫识得了一名飒飒少年郎——薛成风。
  薛成风是当朝名将薛氏一族最看重的嫡公子, 明朗爱笑、会翻墙、会带她烤兔子,还会背着父母溜进宫里陪她一起玩儿。
  柳絮儿只要一有空就偷偷与薛成风聚在一起, 在她蒙昧无趣的少时生涯里, 薛成风像一束温暖的天光拂去她世界所有的灰暗。
  有薛成风的陪伴, 日子变得快起来。
  三年后,柳絮儿金钗之岁,薛成风已经到了可以上战场的年纪。
  老迈的父皇以为自己服用仙丹,身子健硕,又听信奸臣谗言,逼迫薛氏一族领兵随自己征伐北上的大燕皇朝。
  结果战局惨败,父皇被大燕年轻的皇帝带兵冲入营帐,硬生生砍下头颅,悬挂在边境之城的城楼上,长达一月时日。
  那段时日,柳絮儿像只游魂似的缩在皇宫里。为父皇之死心痛,为南梁动荡的朝政担忧,更为生死不明的薛成风哭干了眼泪。
  她时常会梦到战场上的血腥景象,孤烟落日下,大燕朝的少年新帝样貌魁梧可憎,残忍地将她父皇枭首,又将长枪刺向她的薛哥哥。
  幸而薛成风没死,数月后自己从大燕的战俘中逃回军营,并从战场上寄回一封平安信给她。
  信上贴心地宽慰她丧父之痛,还温柔地告诉她别害怕,过几年他班师回京,便立刻娶她为妻,带她离开皇宫那个污秽的牢笼。
  柳絮儿将这一纸书信奉为佛旨,反反复复读了三年。
  其间皇兄携众臣南巡,她遇到好几次逃出皇宫的机会,却全都放弃了,一心期盼着薛成风回来接她离开。
  做将军夫人、做贩夫走卒都好。
  柳絮儿满心期待,却没能等到这日。
  三年前,父皇战死沙场,她嫡亲的皇兄承袭皇位。皇兄如父皇一般荒废朝政,封袁氏一名妖女做皇后,成日贪图歌酒享乐,对那妖后的心愿无所不应。
  而这次袁氏妖后想要的,是替族中弟弟求娶她——南梁皇室宗女里最貌美的承嘉长公主,柳絮儿。
  柳絮儿一直记得自己听到此事时的惶恐与惊惧,整个人如坠寒窖一般。
  尤其得知皇兄满不在乎地应允此事后,她喉头一甜,直接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可皇兄与她素来不亲厚,哪能理会她的抗拒?
  柳絮儿没办法,只得拖着病体写信给薛成风。信笺一路辗转送至边境,正巧赶上边境大燕国的突袭,战事吃紧,信笺杳无回应。
  但她苦苦拖延婚事,等待了几个月后,终究还是收到薛成风的回信。
  “抱歉,前线月鸣关之战牵连边境百姓安危。天意如此,风非良人,望长公主另寻他爱,不可痴侯。”
  柳絮儿忘记自己当时看到信笺的反应,只知后来没几日,她与袁氏皇后弟弟的婚事彻底敲定下来。
  那袁氏公子是个满腹肥肠的风流哥儿,生得又肥又壮,性情阴鄙下流,她瞧一眼便觉得恶心。
  偏偏袁氏公子仗着皇后的便利,几乎日日进宫溜达,甚至屡次轻薄于她。
  一国嫡出长公主,沦为佞臣玩物。
  柳絮儿忍无可忍,一次那混账东西灌了二两黄汤闯进她的宫门、欲对她行不轨之事时,她抄起博古架上的一只蒜头瓶,对准那混账的脑门砸了下去。
  宫婢们惊恐着喊人救命,她抱着残破的裙衫缩在血泊旁,面色惨白地瞪着满眼浑浊、死不瞑目的袁家公子。
  她心底从未有过的舒畅、轻松……
  袁家公子惨死,但皇兄到底记挂着与她一母同胞的情分,重重罚了她一顿,没有要她偿命。
  袁氏皇后却不愿善罢甘休,处处刁难,她在皇宫的日子益发艰难。
  克扣吃穿用度都是小事,皇后时不时差遣奴才或打或骂地折辱她,才是最难熬的。
  如此春去秋来,一年后南梁国库空虚,终于熬不住与大燕朝的战事,主动派出使臣议和。
  很快地,两朝停战收兵。
  为表露各自诚意,大燕朝放还八千战俘,同时要求南梁送一位嫡亲的公主和亲,以求两朝永结同好之意。
  南梁嫡出的适龄公主仅有两名,一者是她,先帝嫡出的承嘉公主柳絮儿;
  另一者是袁氏皇后与当今皇帝之女。
  柳絮儿缩在宫殿的角落里,几乎瞬间猜到自己要被推出去和亲,去嫁给敌国那位杀掉她父皇的可怕帝王。
  但心底存着一丝念想,她偷偷躲到皇兄的宫殿听墙角,正巧遇上袁皇后催促她的皇兄下旨赐婚:
  “你这个废物!我让你下旨送那个小贱人去大燕和亲,你怎么还不拟旨!你快去和大燕那边的使臣说啊,说你嫁承嘉那个贱人过去!”
  “我的美人儿,你别催了!”
  她皇兄声音懒懒的:“承嘉好歹是我亲妹妹啊,母后死时拉着我的手叫我善待她……我这当上皇帝还没几年,就把她嫁到大燕那虎狼窝里去,母后半夜回来骂我怎么办?!”
  袁皇后愈发愤懑,哭闹道:“亲妹妹?谁让你就这么一个适龄的妹妹!”
  “那贱人用瓶子砸死了我的同族弟弟,我弟弟还是你小舅子呢,你忘了吗?!现在叫她将功赎罪,替咱们的女儿出嫁怎么了?!”
  皇兄沉默片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行罢,那我这就拟旨,就说承嘉长公主与咱们女儿是一个年纪的。她还比咱们的女儿年长一岁,正好和大燕那狗皇帝相配!”
  “……”柳絮儿麻痹地笑一声,孤身离开。
  正值芳菲四月,天上艳阳粲目,皇宫内柳絮漫漫飘飞。
  她忽地冒出一个痛快的念头。若她突然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远赴他乡嫁给燕明帝了?这些人的好算盘是不是就能落空了?
  但这心思很快歇下来,她的贴身侍婢药竹跑来找她,欢喜地压着声音道:“公主!薛将军要回来了!”
  “大燕与咱们停战,薛将军要班师回朝了!”
  柳絮儿脑中一懵,薛成风寄给她的那封「不可痴候」的绝情信,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她好似再度抓住活下去的光亮般,数着日子等薛成风回来救她。
  终于,在和亲的队伍离京之前,薛成风率领大军赶了回来。
  一场为兵将们接风洗尘的宫宴上,柳絮儿瞅准机会,在皇宫一池烟柳下拦住薛成风。
  她无数次幻想与薛成风见面时的模样,她要狠狠扇薛成风一耳光,质问薛成风为何要放弃她?
  抑或紧紧抱住薛成风,告诉薛成风她的情意、告诉薛成风她这些年过得不好、皇后宫妃都欺负她……
  然而都没有,绿堤清风下,柳絮儿望着面前身形高大、面目疲乏的男子,只有眼泪不停往下淌,心痛地好似撕裂一般。
  “薛哥哥,你瘦了好多,军营里是不是很辛苦?”她呜咽着问。
  薛成风咧开一个淡淡的微笑,酒意熏得他眼尾通红,衬着唇周没来及打理的胡渣,一副失意落拓的模样。
  “军营是苦,却不如百姓苦。”
  柳絮儿捂脸低泣,正不知如何开口,薛成风主动上前拥住她,声线低哑又困苦。
  “絮儿,你听到前头的歌舞声了吗?我们在前线流血杀敌,每日忙着埋葬兵将,多少人连口干净的冷水都喝不到。”
  “咱们的皇帝却坐在宫殿里,琼浆玉液,左拥右抱……”
  柳絮儿嗅着他身上的烈酒香气,一时愣住:“薛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薛成风摇了摇头,倦怠地阖眼:“絮儿,我不想你嫁给萧明羡……咱们一起离开南梁罢?”
  柳絮儿轻轻靠在他怀里,心绪一震,眼前绿堤春水霎时泛起潋滟的光波,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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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南梁朝局混乱,薛成风贵为当朝一等名将,出入宫廷如入无人之境。
  柳絮儿以为薛成风会安排带她出逃的事宜,便安心地守在公主殿内等着信儿。
  她任由绣娘们为她量身赶制和亲嫁服,生怕自己露出逃跑的破绽,整日顺从听话,三更半夜才偷偷收拾离宫的衣物。
  直到和亲队伍离京前一日,薛成风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侍女药竹却哭着跪到她面前:“公主,不好了!奴婢打听到消息,薛将军向皇上请旨,要亲自送您去和亲!”
  柳絮儿欢欣不已,一度以为这是薛成风故意设计,是薛成风准备带她出逃了!
  侍女药竹愈哭愈凶,仓惶地打断她的念想:“公主,别骗自己了!将军不像要逃走的意思,皇上已为他赐婚,不日迎娶袁家女儿。”
  柳絮儿呆了好一会儿,费九牛二虎之力骗薛成风进宫,质问薛成风究竟要不要带她走?
  薛成风大惊失色,责备地拧眉问她:“絮儿,你身为南梁公主,岂可有这样的心思?”
  柳絮儿闻言,眼底希冀的光彩一点点破灭,愣道:“是你说要带我逃走的呀,你怎能忘了?前几日就在这片绿堤,你搂着我说南梁早晚要灭亡,你说你很累,你说不愿见我嫁给萧明羡的!”
  “絮儿,那是一时战势失利,我当时又多饮了些酒,郁郁不闷的宣泄罢了,你不可当真。”
  薛成风抬手摁了摁额心,一贯沉毅的眼眸流露些不舍的痛楚,语气却坚定道:
  “絮儿,朝堂上情势危急,这场和亲可以为咱们大梁挣得喘息之机,你必须嫁过去。”
  柳絮儿瞪大眼睛望着他,泪花模糊视线,几乎不受控地吼出来:“凭什么!”
  “薛成风,你不知道我害怕吗?那里是敌国,那个大燕皇帝杀了我的父皇!整个南梁的子民都怕他,父皇去世的日子我做了好多噩梦,我不想嫁过去!”
  柳絮儿说着,抬手撩开垂落肩头的长发,扯开衣襟露出侧脖下一段光洁如雪的肌肤。
  肌肤上两排深可见骨的齿痕,形容可怖,活生生破坏了美感。
  她指着伤口,昂脸哭道:“薛哥哥你看到了吗?这是袁家那个畜生做的!”
  “那个畜生吃醉酒想欺辱我,袁皇后也经常打我,这些年我很难过。若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早带着侍女跑了!你骗过我一次,害我差点嫁给袁家那个畜生,现在你又要骗我一次?”
  薛成风攥紧拳头,强逼着自己冷静。
  “长公主,我明白你在宫里日子艰辛。可你没见过宫门外的百姓是什么日子……与南梁数百万子民的生计相较,你我个人的苦楚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皇上为了南梁大业,可以送自己嫡亲的妹妹和亲,我难道就不可以为了南梁放弃自己挚爱之人?长公主你就不可以为黎民百姓放下个人安危?”
  柳絮儿薄唇颤抖,再说不出话来。
  薛成风也沉默一会儿,挣扎着补充:“絮儿你放心,战事不会这样终止。”
  “我会拼尽性命打赢此战,赢回我大梁的尊严与边境城池,也必定让你往后在大燕的人生安安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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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和亲队伍驶离京城。
  许是薛成风刻意打过招呼,车队从宫门到边境一个多月的路程,始终浩浩荡荡、阵势浩大,给足了柳絮儿身为和亲公主的脸面与贵气。
  分别这日,边境艳阳高照。
  大燕朝派遣使臣前来接亲,柳絮儿一袭艳烈喜服,迎着漫天风沙踏下轿辇,与一身银铠战甲的薛成风道别。
  薛成风望着她翻飞作舞的红裙,压下眼底痛意,握紧剑柄道:“我会打胜仗,让大燕人不敢轻视你。”
  柳絮儿面色消瘦苍白,抬手抚过发上金冠,扯唇笑道:“不必劳烦将军了,这场仗我自己来打。”
  薛成风微怔,四周战将无数,不方便说私话。他只得低低嘱咐两句「保重」,侧过身子要亲自护送柳絮儿走到对面大燕的国境。
  柳絮儿却顿住步伐,温和道:“将军,你我分别在即,此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期,咱们饮一杯酒罢?”
  她说罢,不等薛成风回应,朝轿辇处招了招手,侍女药竹立刻端来红木漆盘。
  “薛哥哥,上一回你吃酒醉话,说要带我远走高飞,带我离开南梁宫廷。可惜咱们没这个缘分,饮下这杯酒,咱们便算两清了。”
  “我从南梁带走的东西很多,你不必担心我在大燕朝过得不好。从今往后,我再不会指望谁来护着我,我会自己好好护着自己的。”
  柳絮儿挽袖执杯,水眸儿空漠含笑。
  薛成风心有不忍,死死按下拉着她逃走的念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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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亲车队一径自南梁边疆赶回大燕皇城,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程。
  天已入秋,大燕皇朝地势偏北,时气比南梁寒冷许多。柳絮儿将将入宫便染上风寒,病得卧榻不起。
  当朝燕明帝萧明羡国事繁忙,也没过问这个体弱的敌国公主,草草封了个柳嫔,赐居宫殿、召太医诊病等事都交由后宫妃嫔们料理。
  当时后宫争斗不休,沈皇后猝然离世,晋国公府嫡长女舒贵妃执掌凤印。
  舒贵妃性子倨傲,且是边境武将世家出身,焉能给敌国一位和亲公主好脸色?
  柳絮儿一场风寒拖了十多天,计算着时日不能再耽搁下去,便自己寻去萧明羡处理政务的中和殿。
  她忍着病痛,浑身卸力一般,站在大殿外等了半个钟头,终于入殿见到这位大燕朝年轻的帝王。
  男人剑眉星眼,白袍冷霜,不似她想象中那般魁梧健壮;
  整个人身姿笔挺,瘦如松竹,淡静地坐在书案后批阅折子,也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凶狠残暴。
  柳絮儿悄悄打量片刻,蓦地对上萧明羡清寒的目光,连忙敛襟下跪:“臣妾承嘉,拜见圣上。”
  萧明羡瞥过她苍弱的身体,又垂首批阅自己的折子,不咸不淡道:“莫不是后宫招待不周,长公主找朕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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