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原地怔了一怔,垂头咬着嘴唇,没事两个字在舌尖跳了两下,使劲咽回去了,用力点了点头,“有的。”
她坐在沙发另一端,为了不让自己磨叽,咬了咬牙一口气说完,很不自然的扭来扭去,尴尬的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不高兴。”
宋雅清愣住了,而后只是叹了口气,“坐到我这儿来,越越。”
周越慢吞吞的挪过去。
“妈妈从来不后悔和你爸爸离婚。”
宋雅清拉住她的手,“爸爸妈妈的婚姻那时候已经难以为继。即便是想为了你也已经过不下去,所以妈妈不后悔。
但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妈妈那时候很冲动,把这些和你没有关系的东西硬是强加到你身上,说实话我那时看着你对他们又打又骂,不认你爸爸,心里是解气的。”
“但后来觉得这对你伤害太大了,我不应该硬是想断掉你和你爸爸的关系。即便他是个非常差劲的人,但这个断不掉的。”
周越吸了吸鼻子。
“倘若你想打这个电话就打,毕竟你也是他女儿。不用顾虑到我,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已经不会再为这个人高兴或是不高兴。”她轻轻拍了拍周越的肩膀,“妈妈知道你是个是非分明的孩子。”
她伸手去够纸巾,周越沉默良久,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我那时候也不想跟他走的。”
宋雅清有点惊讶的回头看她。
周越垂下眼睛低声继续说,“我就是想把他们俩拆散。”
她鼓足一口气,慢慢的,带了点哽咽的语气,“你去爹爹家把我接回来的时候,我很高兴。”
宋雅清理了理她垂下的长发,长舒一口气的叹息,轻轻抱了抱她,“越越。”
周越揉了揉眼睛,越揉越湿,瘪着嘴像吃不到糖的孩子,看起来不超过十岁。
她第二天想来想去,还是给周峰打了个电话,打了好几通对方才接。
“越越?”周峰的声音嘶哑,那头的环境很嘈杂,“爸爸现在有点事。”
周越冷笑一声,“什么事?赌吗?输了多少了,还有钱回来吗,没有我给你打点,够你买最便宜的火车。”
“你胡说什么?”周峰沉默了一会,声音有点恼怒。
“我实话实说,您真的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差劲的人。无论是对妻子儿女,同事下属,还是自己都不负责的人,您是我所见的第一个。”
那边的环境安静了一点。
“没想到现在还沦落到一个赌徒的地步,很难理解您的心理,人到中年空虚吗?拿几千万打水漂的水花好看吗?
您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有多少亿的钱,永远花不完吧?您这是不是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了?”
“你可以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手表和车,估计那些很快就不属于你了,从开宾利住别墅,一大堆员工任你呼来喝去,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到坐公交车住破房子,也没人管你叫「总」,没有人听你呼来喝去,搞不好还得背一身的债,惶惶不可终日,你应该很快就能做到了,希望这结果是你所期望的。”
“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你破产不破产,是不是家破人亡都跟我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连累到周路。”
她顿了一下,很轻蔑的笑了一声,发自内心的感慨道,“您真的让我非常看不起。”
周越挂断了电话。
长舒了一口气。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责任尽到了,就不想再说了。没有再去关注这件事的进展,风平浪静了一个多月,卫敏没有再来找她,周峰也没有,她还以为事情多少有些好转。可是临近期末的时候,意外的又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她还以为是陈寒,接通了却是个挺陌生的女声,“是周越吗?路路让我给你打个电话,你现在能来一趟吗?”
第50章
周越逃了下午的周考, 挂断电话就直接打车去了周峰的家。
开门的是周家的保姆。
“我弟弟呢?”周越沉着脸问。
“楼上房间里。”保姆叹了口气,“太太昨晚喝多了,把路路锁在了房间里, 我没找到钥匙,路路一直哭,要我给你打电话。”
周越径直上了楼, 听见周路房间里呜呜的哭声, 砸了一下门,“周路?”
“姐?”里面有跑动的声音,声音忽然变得很近,“姐姐!”
“你快给我开门, 我不要在房间里待着!”
“这玩意怎么能弄开?”周越暴躁的连连踹门, 结束的红木门, 纹丝不动的。
保姆表示没有办法。
周越只好一边打电话找开锁的师傅,一边问,“那女的呢?”
“太太出门了。”保姆说, “去找周先生了。”
周路在她来了之后就不哭了, 周越听保姆说, 周峰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公司似乎出了不小的问题, 卫敏近来总是喝多, 脾气越来越不好, 对周路也越来越严厉, 甚至动不动就对周路动手。
把他关在房间里练琴写作业,做不好就要打他。
“路路昨晚没有练琴, 太太回来就发脾气, 下手没轻没重的, 他头撞在钢琴上,肿了好大一块。”
开锁师傅好一会才来,周越出示了身份证,费了老大功夫证明了身份,师傅才拿工具三下五除二的把卧室门打开了。
周路门一开就扑了出来,撞进她怀里,她往后退了几步,稳住了之后抬起他的脸,仔细看他额头,鼓起了一大块,红红肿肿的,破皮出了血,白嫩的脸上还有指痕,她声音有点抖,“你妈打的?”
“妈妈喝醉了。”周路说着,又开始哭。
“我们走。”周越拉起他的手,二话没说转身往外走。
“哎哎。”保姆出来拦她,“是不是得跟太太说一声。”
“说个屁。”
周越直接带周路上了等在外面的出租车,保姆也没拦,只是给卫敏打了个电话。
周路抓着她的手,坐在后座上侧着身看了看远去的别墅,想想又抹眼泪,“我的东西都没带,你是不是还要把我送回来啊?”
“不想回去了?”周越问。
“家里每天都没有人,晚上好黑,妈妈也不让我出去。姐,我好害怕,我不想回去,回去了就会挨打的。”
“人渣。”周越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让他脱了袄子,仔细看了看他身上,身上还有几处淤痕,气的直发抖。“你妈经常打你?”
周路沉默。
“不回就不回了,跟我住。”她说。
“好。”周路毫不犹豫的点头。
周越先带他去诊所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带他去吃饭,她拧着眉还在想该怎么办,卫敏就很快就给她打了电话,气急败坏,“你把路路带到哪儿去了!”
“警察局,你来啊。”周越说。
“他不听话,我管教孩子,也轮得到你来管?”卫敏斥道。
“警察局。”周越说,“你来。”
“我真的可以不回去了吗?”周路小心翼翼地问。
周越挂了电话,心里也没底,嘴上还是说,“肯定的。”
周峰过了一会也难得给她打了电话,“越越,不要胡闹,你们俩在哪?”
“他以后跟我住。”周越拧着一根筋直截了当的说,“你们当爹当妈的虐待他,肯定也是不想要了,以后就归我管。”
“你”
周越挂了电话。
她带着周路在马路上闲逛了好久,没头苍蝇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周路反正死拽着她不撒手,牛皮糖一样粘着。
话说的挺大,她怎么管啊。
她能找谁?
找宋雅清管周路的事?那不是开玩笑吗。
她一头官司的走到了小区门口,看见了一辆熟悉的保时捷跑车,卫敏远远看见,立刻下了车,朝他们走过来。
对方高跟鞋踩的虎虎生风,艳色口红涂的气势十足,周越差了点底气,往后退步,“姐!”周路紧张的喊了一句。
“胡闹什么!”卫敏斥了一句,伸手去拉周路,“跟妈妈回家。”
“不回去!”周路高声叫道,看着卫敏浓妆艳抹气势汹汹的脸一阵害怕,大哭着拍她的手,一边去拉周越,“我不回去!”
“你松开!”周越也往后拽,两个人在路边拉扯,中间还有个嚎啕大哭的小孩,脸上还有伤,一会就聚了很多路人指指点点。
卫敏近来情绪本就不太稳定,脸色很差,颇为尴尬,厉声训斥,“小孩子胡闹什么!”
周越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路人,有了点底气,“说什么啊,你问问你儿子,他跟不跟你走,你把他锁在屋子里,还打他,你这是家暴!”
四周人一看牵扯到了六七岁的孩子,脸上还有伤,觉得事情有点敏感,听了这话就有一个大妈来问周越,“你家里大人在不在?这谁家孩子?怎么回事啊?”
卫敏是个成年人,多少顾忌颜面,不好像个市井泼妇似的吵闹,而且周路向着周越,他们俩又一看就是学生,舆论一边倒,都有点指责她的意思,只好暂时松了手,理了理大衣的褶皱,“咱们别在路上吵。”
周路一下窜到了周越身后。
周越没答话,她又没有大人可以叫,硬梗着脖子顶在卫敏面前,瞪着眼睛。
僵持不下,附近就有个辖区派出所,有人索性叫来了民警,卫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稍加解释了一番,民警去又问周越,这两孩子都不说话,眼看路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附近又是学校,为了不影响交通,只好把他们三一块带去了调解室。
两姐弟相依为命似的坐在一块,民警看了看周路脸上的伤,又闻听了刚才那声家暴,先单独和卫敏聊了一会。
周路没想到还惹来了警察,在周越身边躲的更严实了,这时间天色暗了,白炽灯的光冷冰冰的,周越也是意料之外的真进了警察局,抿着嘴没说话。
左想右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俩等了一会,看卫敏拿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又跟着民警走过来,脸色缓和了点,民警开口,“行了,小孩别闹了,自家里的矛盾,闹到大马路上也不好看,回家去吧。”
卫敏也在周路面前蹲下来,“路路,跟妈妈回家,妈妈跟你保证,以后不会打你了。”
周越冷冷的看着她,呵了一声。
“我就跟着姐姐挺好的。”周路小声说,“我以后去看你好吗?”
回了家也什么都没有,都是他一个人。
“你怎么跟着姐姐,她自己都在上学。”卫敏忍着脾气说,“听话。”
周路没说话,一会就瘪了嘴,眼泪大滴大滴滚下来,他低头拿手揉了揉,声音很伤心,“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上次就说不会打我了。”
“我就不回去了。”
卫敏脸色骤然难看,直起身,胸口不断起伏,民警暂时把她拉开,低声说了几句。
周越脸色也很难看,纯碎是气的,她把手搭在周路肩膀上,看他哭的一抽一抽的,“没事了。”
周路哭了一会,突然抽泣着开口问她,“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妈妈为什么要打我。”
周越一愣,她看周路抬起来的眼睛,水汪汪的,仔细看了一会,发现血缘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这样一看,他们俩长了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心里微微一动,自己忽然也很难过,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起身在周路面前蹲下来,拿袖子给他擦了擦脸,轻声说,“路路,像你爸爸妈妈一样的那些大人,其实不是做的事都是对的,他们只是活了很大的岁数。可是还是一点也不懂事,没有什么长进,还不如小时候。”
她顿了一顿,“是他们错了,不是路路错了。”
“他们做错了很多事,但跟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们只要好好长大,变成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就好了。
你要好好读书,让自己变得很厉害,就不用依附着这些不成器的大人,随波逐流了。”
“知道吗?”她揉了揉他的脑袋。
周路点点头。
周越想来想去,给爷爷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状况,问他们能不能来临东暂时照顾周路一段时间。
周爷爷也有点生气,当即说好。
她稍松了口气,手机又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陈寒敲的视频通话,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
陈寒一接通画面,看见对面的两个人,顿时一愣,“怎么了?”
他听完了事情始末,也怔了一会,半晌才问,“你预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她凑近了低声说,“路路就是不肯回去,跟着我,可我不知道该让他住哪。我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他。我给我爹爹打了电话,他们要来,我也不知道然后他们住哪。”
她有点丧气。
“住我那吧。”陈寒说,“他在哪上学?”
“常林小学。”
陈寒想了想,“有一套房子在风回苑,都在上林区,应该离的不太远?钥匙在徐叔叔那,你自己去拿。”
周越梗了半天,良久才问,“你问我他在哪上学,是在思考告诉我哪套房子的地址吗?”
“嗯。”陈寒笑了。
“你还有几套!”
“没几套,也不是我的,是我爸妈的。”陈寒说,“你这画面怎么卡住了?”
“查房价。”周越定住的画面后忽然没头没脑的传来了一句,“所以你上次说让我养你也是信口胡扯的!”
周越查完了风回苑的一平方米售价,他还「没几套」。顿时不想跟他说话了,把手机往周路那一扔,“别哭了,你姐给你傍了个大款,以后跟他混。”
陈寒看见周路的脸笑了一下,“怎么哭成这样了?”
周路使劲擦了擦脸,看见陈寒身上的迷彩服和短短的寸头,“你现在在哪啊姐夫,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北京。”陈寒说,“下次去看你。”
“姐姐说你现在是开飞机的,真的吗?”
“现在还不是,以后是。”
“真酷。”周路羡慕的说,“姐”
他那个夫字让周越捂着嘴按回去了,宋雅清和徐劲明正推门进来,步履匆匆的。
一进门和卫敏打了个照面,两方都愣了。
“妈。”周越挂断了电话,拉着周路站起来,“徐叔叔。”
“怎么还闹到警局来了啊?”徐劲明刚从公司回来,一身西装革履的,走过来问,“这孩子是?”
宋雅清面上没什么表情。静静的看着有点憔悴的卫敏,她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和看一个路人没有什么分别。
她走过去坐在周越身边,“出什么事了?”
周越仔细说了,看着宋雅清,拿不住她的态度,可还是坚持说,“妈,周路没有错,我不能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