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隔着火堆，对正剥红薯皮的奈落说：
“不够吃的话，我再找些食物来。”
狒狒头骨遮挡他的脸，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这应该是我对你说的话。”
兮兮笑着摇头：“已经很麻烦您了，这种小事我来就好。”
吃完烤红薯，她又去森林摘了些野果，在溪边洗干净，用翠绿荷叶盛着，捧到洞穴里。
翠绿荷叶上的水珠透着青碧色，她把装着野果的沉甸甸的荷叶放到奈落手边。
“奈落，你困的话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兮兮轻咳了声，赧然道，“我去河边......洗漱。”
奈落“嗯”了声。
兮兮借着月光，来到河边，把和服脱下来，搁在河岸草地上。
她用手试试水温，凉凉的，还能接受。
全身浸没冰凉的河水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冷——
不洗头了，只洗澡吧。
可是她觉得头发也灰扑扑的，还是洗洗吧。
有妖怪要路过河边，被穿着白色狒狒毛皮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解决。
......
............
半妖化形的那天晚上，兮兮在地下室，撞见奈落的真身。
地下室建在牢房木地板下面，黑暗阴森。
打开地下室的木板门，牢房昏黄的灯光漫进来。
借着昏黄灯光，她看见阴暗的地下室挤满各种各样妖怪的肢体，乍一看，有许多妖怪。细看，是一个长得很奇怪的妖怪。身体由许多肢体拼成，脑袋倒是人类的模样。
她愣愣地看着妖怪的脸：“荫刀？”
“觉得恶心吗？”妖怪问她。
妖怪嗓音和奈落一样，脸却和荫刀一样，只不过眉眼神态不同。
她摇了摇头：“不恶心。在我眼中，人、妖、半妖都是一样的。”
犹豫了一会，她问：“荫刀也是你吗？”
阴暗中的沉默黏稠而潮湿，格外漫长，半晌，他说：“是。”
自从那天，又过了一段时间。
晚上，她和他一起用餐，他给她倒了杯酒。
她端起酒盏，淡淡酒香萦绕鼻尖，好奇地喝了口。
味道有些怪，不太喜欢。
可这是他倒的，她勉强喝光。
用完餐，她感觉晕乎乎的，走路不稳。奈落扶着她回房。
他体温总是凉冰冰的，身上穿的和服也是冰凉的。她忍不住把滚烫的脸颊贴到他冰凉柔软的和服上，蹭了蹭。
冰凉的手指捏住她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她迷迷糊糊看着他脸渐渐靠近她。
冰凉的吻落在她唇上。
腰带被解开，坠落榻榻米上。
她茫然了几秒，握住他手：“荫刀...奈落...”
榻榻米上铺着柔软厚实的白色褥子，他把她压到褥子上，没了腰带的八重樱和服被震得散开，露出大片莹白肌肤，恍若晶莹洁白的月色。
“违背你的原则了？”他低声问。
她想起曾经的承诺。
——真的是麻烦您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报答您。
——任何事？
——抱歉，违背原则的事不可以。
他冰凉的吻沿着她唇角慢慢地下滑到锁骨。
“奈落......”
兮兮想要推开他，又想起他派人照顾她五十年，如果不是他，她早就死了吧。
她阖眼，推拒他的手改为攥紧褥子。
第30章 番外 月色
碧色的天空, 薄云迤逦。
云下是一栋砖砌的红褐色建筑物，经时光和海风洗礼，斑驳老旧。
突如其来的记忆告诉她, 一楼是咖啡屋，店名叫“旋涡”。
走到店门口，兮兮抬头看看店门牌, 真的叫“旋涡”。
栗梅色木门镶嵌着淡碧色磨砂玻璃, 看不清里面。
推开店门，咖啡香味萦绕鼻尖，老旧的爵士乐缓缓流淌。
店里只有一桌客人，她目光下意识投过去。
那桌客人分别是国木田先生、谷崎先生、直美、织田先生和——芥川君？！
兮兮愣住。
女孩披着雪色长发, 穿着白色长裙, 站在店门口, 像是用白雪和清莹的水晶精雕细琢而成，漂亮得不真实。
“好漂亮！”
谷崎直美感喟。
兮兮犹豫片刻，朝他们走过去, 礼貌道：“请问你们是武装侦探社社员吗？”
“是呢。”谷崎直美回答。
兮兮忍不住又看了芥川龙之介一眼。
记忆中, 芥川君是港口黑手党干部, 怎么会和侦探社的大家那么融洽的在一起交谈？
“请问太宰在吗？”她鬼使神差开口。
“太宰？”
“侦探社没有叫太宰的人。”
她的胃忽然像被一只手攥住：“敦君也不在吗？中岛敦。”
谷崎直美摇头：“侦探社也没有叫中岛敦的人。”
“也没有镜花吗？”兮兮茫然，“泉镜花。”
“没有。”
“那乱步先生呢？”
“乱步先生当然在。”
那为什么太宰、敦君、镜花不在？
她脸色不受控制苍白起来。
“你还好么？”谷崎直美担心地看着她。
兮兮努力整理好情绪, 鞠躬：“抱歉, 打扰你们了, 再见。”
她离开咖啡屋, 前往记忆中的天台。
兮兮坐在天台的水泥台边缘，遥望天边温暖灿烂的云霞。
记忆中, 她准备跳下去自杀, 被太宰拦住了。
她与太宰做了一个约定。
太宰说, 一起活下去，如果哪天又想自杀了，记得找我，我们一起殉情。
她回答，好。
然后，没有然后了。
这是记忆的最终画面。
兮兮慢慢站起来，雪色长发白色长裙在风中漫卷。
眼睛忽然酸酸的，她知道，如果这一次她真的准备跳下去自杀，不会有人来拦她了。
她转身，慢慢地离开天台。
并盛町。
她找了好久好久，问了好多好多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并盛町这个地方。
这个世界，不仅没有并盛町，也没有时之政府。
夕阳西沉，月亮升了起来。
红底白字的酒吧门牌在夜雾中亮着微光。
兮兮推开酒吧门，走进去。
木质的楼梯通往地下，在昏黄灯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兮兮一阶一阶地下楼梯。
每踩一步，老旧的踏步板咯吱一声。
“你是为了什么才要把芥川引到黑手党，太宰？”
“你注意到了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兮兮眼睛一亮，不禁加快步伐。
“侥幸猜对而已。”织田作之助说，“虽说这样但至少还是有些根据的。你知道芥川的名字。我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应该都没有把这个名字告诉你。而且，你说最初就没有打算对于芥川进行报复。也就是说你应该之前就知道芥川会入侵黑手党大楼。能做到这种预测的只可能有一人。就是向侦探社送来照片和信的，黑手党的首领。”
酒吧灯光昏黄，装潢复古，似一段沉凝地下的古老时光。
下完楼梯，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织田作之助握着手 枪瞄准太宰治。
兮兮心脏忽地漏跳一拍，急忙跑过去。
“织田先生，你在做什么，”兮兮张开双臂，挡在太宰治身前，“你们可是朋友，你怎么会拿枪对着太宰。”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你是...中午咖啡屋的那个女孩？”
“是我。”她急急道，“织田先生，你和太宰一定有什么误会。”
织田作之助神色复杂：“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兮兮怔了怔：“真实身份？”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兮兮睫毛微颤，轻声而坚定：“无论太宰是什么身份，我都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他。”
太宰治绕过她，背对枪口，站在她面前。
“兮兮......”他垂眸凝视她，眼底浮现笑，牵起她的手，对织田作之助说，“我要走了。想开枪的话就开吧。但如果允许我的任性请求的话，能至少忍耐着不要在这家店里开枪吗？别的地方，在哪里都无所谓。”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会，将枪收回怀中。
“谢谢。”太宰治略微笑笑，“再见，织田作。”
兮兮任太宰治牵着手，默默与他并肩走着。
她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去哪？”太宰治低声问。
她轻声回答：“天台。”
月色如霜，铺在天台上。
兮兮把突如其来的记忆告诉太宰治。
太宰治伸手，抱住她。
“太宰...？”
太宰治下巴抵着她头发：“这个，还记得吗？”
兮兮脸颊贴在他冰凉的黑色外套上：“我记得，我们好像不是这样...面对面拥抱的...”
太宰治轻声笑了：“记得那么清楚啊。”
“让我就这样抱一会吧。很辛苦啊，”他声音低低，“真的很辛苦啊。在没有织田作的组织里与mimic对战，继承被杀害的森先生，与一切为敌扩大了组织。全都是为了这个世界的——”
兮兮慢慢抬起手，轻轻搂住他。他顿了顿，更紧地抱住她。
夜空繁星闪烁，浩瀚而清澈。
她和他坐在天台的水泥台边缘，好像伸手便能摘到星星。
“还想自杀吗？”太宰治问。
兮兮浅浅一笑：“现在不想啦。”
“真巧，我现在也不想了呢～”他也笑，“因为现在你陪着我。”
“一直陪着我吧。”
兮兮怔住，侧眸看他，繁星摇曳，星空仿佛摇摇欲坠，他坐在天台边缘，也摇摇欲坠。
她眉眼弯成温柔弧度：“好。”
太宰治凝视她眼睛，慢慢倾身靠近她。
兮兮睫毛微颤，攥紧裙摆。
双唇相贴。
她的唇似沾染露水的柔软花瓣。
月光在天台上幽幽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离开她唇齿，她才得以呼吸夜晚清凉的空气。
她躺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地上，雪色长发铺散开来。
他压在她身上，脸埋在她颈间，黑色长外套与白色长裙重叠。
“陪我回去吧。”
“嗯。”
港口黑手党的本部大楼，耸立于横滨最好地段的黑色建筑物。虽从外观看来是整洁崭新的高层大楼，内在却是坚不可摧的要塞。窗玻璃全是防弹防爆的材质，特殊处理过的外墙就连战车的榴弹炮都能防御。建筑内有异能者常驻，时常守护着位于最高楼层的首领。
兮兮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
太宰治打开卧室门，摸摸她头发：“困的话就去睡吧。”
她声音带着困意：“太宰，晚安。”
“晚安。”
黑色的大床，被褥也是黑色的。她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感到有人掀起被角，冰凉的空气窜进来，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穿着睡衣的太宰治上床。
她惊醒：“太、太宰...没、没有别的卧室了吗？”
“没有了呢～”
兮兮脸颊烧起来，朝一旁挪了挪。
脱了裙子，她身上只剩贴身小衣服了。
“还有别的被子吗？”
“没有呢～”
真的么......
她又朝一旁挪挪，快挪到床沿了。
太宰治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温暖的体温透过单薄衣料传来，兮兮僵住：“太宰，可不可以借我件睡衣穿？”
“没有呢～”
“那，衬衣？”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要不然我睡不着的。”
“嗯——衬衣——”
她脸上表情愈发可怜，他低低一笑，不逗她了。
“有。”
太宰治拿了件白衬衣给她。
兮兮缩在被子里，见他靠着床头，丝毫没有回避的想法。她只好拿着衬衣缩进被窝，摸黑穿起来。
穿好，钻出被窝，长发凌乱散落肩上。
太宰治伸手，用手指慢慢梳理她凌乱的长发。
清淡的雪色发丝，凉而软，触感美好。虽然很长，却柔软顺滑，很容易理顺。
雪色长发铺散他臂弯。
她阖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在他臂弯酣睡。
他凝视她睡颜许久，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晚安。”
一觉睡到自然醒，兮兮打量房间装潢。
房间内充满死亡的气息，地板和天花板是黑色，墙壁四面也是黑色。
虽然应该有一面墙壁通电后会变得透明，是能够一览横滨街道的落地窗，但这个功能在这四年间，一次都没有用过。全都是为了保护现首领不受狙击与炮击的威胁。
“首领，我是敦。响应召集，前来拜访。”
中岛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兮兮一惊，小声说：“太宰，我去卧室了。”
太宰治揉揉她头发：“去吧。”
走进卧室，兮兮打开台灯，柔和的光线在昏暗里漫散开来。
她窝在台灯旁的安乐椅里看书。
看了十几页书，太宰治推门进来。
柔和的光晕笼着窝在安乐椅里的女孩。
雪色的长发，白色的长裙，她是黑暗房间中唯一的白色。
他走到她身边，撩起一缕清淡的雪色长发：“想去哪逛逛吗？”
兮兮目光从书中抬起：“我想一会出去买点生活用品。”
“我陪你一起去。”他把玩她长发，一圈一圈缠绕手指上，松开，再缠绕。
兮兮犹豫。
太宰现在是黑手党首领，随随便便陪她出去买东西......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太宰治低声说，“现在，还来得及反悔。”
兮兮无奈笑笑：“为什么要反悔，我只是......”停了停，她声音变轻：“太宰，我们做一个约定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陪你一起活，陪你一起死。如果哪天你想要自杀，记得告诉我，我们一起。”
这个世界，是无数平行世界中的一个，只有她和他有那些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