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暴瞪着眼珠子往夏薇走去。
王巧英也气得站起了身,说:“真是太不像话了。”
亲戚们都知道他们家那点事,小时候打孟荷,打得凶的时候吊在树上打,差点没打死。换了夏薇回来,这一个看起来比那一个乖,可骨子里却很叛逆,懂得利用关系躲到外面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只要看到夏薇家出状况,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家过得还不错。
这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
所以大家都很喜闻乐见他们家的事。
夏薇早看透了这一切,也烦腻了。
在夏启炎朝自己走过来的间隙,她抓住窗户把手爬上了窗台,蹲着身子钻出窗外,一只脚踏到了外窗沿上。
吹进包厢的冷风,顿时被她挡住,外窗沿上的水泥砂浆在她脚底下簌簌掉落,发出一片沙沙的声音。
屋里几个姨妈舅妈全都失声尖叫了起来,男人们也露出惊恐的神色。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可看去夏薇,却又不像突然,也不像装出来的,因为她的一双眼,那么好看的捉人的琉璃眸子里全是死寂一般的灰色,毫无光彩。
夏启炎快走两步,夏薇便另只脚也挪到了外窗沿,整个身子更是全都出去了,只剩一只手还抓在窗户边上。
他们所处的饭店包厢在五楼,楼底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汽车,摩托,电瓶车,行人,喧嚣声不断,已经有人看到五楼的异常动静,在大喊大叫了,引来很多人围观。
“死丫头,就是打得太少了,无法无天。”夏启炎撸着衣袖,脸色发狠,“我非把她弄下来,打死她不可。”
三舅舅一把拦住夏启炎:“别,有话好说,你别刺激她了。”
包工头是他带来的,万一夏薇真的出了事,他怕自己脱不了干系。
包工头也吓到了,连连撇清自己:“这个亲不谈了不谈了,我没有要逼你们啊。”
另外几人也加入了阻拦劝说的队伍,他们乐于看好戏,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去招惹一条人命。
夏薇到这一刻,倒是将自己看得越发清楚。
生在这样的家庭,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
而爆发与死亡的区别只在自己的五根手指上。
她脸面半侧,逆着光,头发在两边胡乱飞舞,冷风钻进单薄的衣衫里,她有感觉自己身上的人气儿在逐渐冷却。
原本那个应该过着粗鄙没文化,逆来顺受的姑娘,却在孟家享受了十五年的公主生活,还额外得到了一段烟花般的爱情。
她知足了。
她的人生就到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可能是她太过于生无可恋了,夏启炎骂骂咧咧地往后退了几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女儿是他们家最有价值的财富。
大儿子夏超在澳洲不学好,留学几年了还毕不了业,二儿子夏晨想去美国,钱从哪来?
如果夏薇出了意外,他损失的不只是一个女儿,而是很多很多钱,足以支撑他所有面子和门楣的钱。
双方又僵持了会,夏薇在窗台上蹲得时间太久,浑身关节僵硬,脚也麻了,她动了一下,不料左脚滑了下,踩落大片水泥砂浆,所有人发出了惊叫。
夏启炎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恐惧,这丝恐惧在一个暴戾的男人身上出现得极其罕见。
他最终让了步,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也因此,夏薇终于得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下到地面的时候,众人分拨两边,夏薇面色苍白,冷淡,缓慢走到自己座位,拿上手机和外套,再没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出了门。
*
地上的风比半空和暖多了。
夏薇捏了捏自己冻得通红的耳朵,又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站在人行道上,抬头看向头顶厚厚的云层,深深呼吸一口。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博太惊险了。
穿过人群,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时光在漏风的车厢里摇摇晃晃,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下了,司机说:“最后一站到了。”
夏薇才下了车。
四周陌生,偏僻,入眼一排光秃秃的水杉,不远处有很多楼房,依稀能看见大门上红色的春联。
夏薇抬头,眯眼,看了看站名,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从来没来过的小村庄。
那水杉背后,有一条小河,冬天雨水少,河脊上长满了青色的草,踩下去,松软如毯。
夏薇穿过水杉,走下河滩,没有目的地往前走,一种未知的新鲜感悄悄浮上心头。
对啊,她为什么不能换个地方生活?
上天要她活着,必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离开夏家,离开榆城,离开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去一个崭新之地重新来过。
想法跃上来,心情随之激动。
夏薇越走越快,脑海里逃离的思路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前方出现一片芦苇,虽然已经枯萎,可面积很壮观,在风中莎啦啦怒吼,像她的心声一样。
忽然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摸出来,一条微信,点开,竟然是祁时晏。
而内容就两秒钟的语音,问:“在哪?”
声音里夹着风声,淡得听不清。
也不知道是他那边风声大,还是自己这边风声大,夏薇有些恍惚。
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祁时晏又发了视频请求。
接通后,夏薇低头,看见男人额前短发被风吹得扬起,身后一架恢宏的飞机,舷梯下,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跺脚或者哈手,看起来是刚从温暖的地方飞回来。
男人指间夹着烟,吸了口,那烟头上的火光还没亮起便在风里暗了下去。
“在哪?”祁时晏也在屏幕里看她,声音似乎没什么温度。
“不知道。”夏薇上来一点情绪,将手机擦在衣服上,没挂断,却黑了屏。
他们分手了吧?
发生那么大的事,没见他安慰一句,一个年都快过完了也没联系,他那么快活,去濯湾潇洒了回来,现在想起她来了?
“发个定位给我,我过来找你。”
“有事?”
作者有话说:
浪子的萎靡也萎得极其放浪自由啊
今晚双更,往后翻,不do不睡觉!!
本章50个红包,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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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哄月
◎那……总要疼一次的◎
还是心软了。
夏薇靠着公交站的广告牌, 手机在手里打着转,有些懊恼。
这个男人多金,帅气, 还慷慨, 温柔时体贴,又解风情,多少女人为他着迷。
可是他终究太自我,太风流,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拴得住他。
而她一个父母都不怜爱的人,就更不要抱有任何妄想了。
可是, 又是什么让她屡屡想发消息说别来了, 却又说不出口?
是什么在她心灰意冷时,却又想伸手抓住?
公交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乘客换了一波又一波。
每个上下车的人都朝她驻足看几秒,眼神探究又好奇, 哪来一个陌生又好看的姑娘, 像幅遗世孤立高雅的画作,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夏薇心叹:打扰了。
终于, 寒风里站了三个小时,全身被寒气灌满之后, 收画的人来了。
才过了春节, 天光儿还是短,不到六点, 天已经黑了, 风也大。
祁时晏坐在驾驶位上, 没有下车, 只朝夏薇按了两声喇叭,等夏薇上了车,才侧眸瞥去说:“来这里做什么?我从机场过来,开了三个小时的车。”
语气颇为不耐。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夏薇的声音打着颤儿。
男人摸烟盒的手顿住,才发现姑娘浑身寒气逼人,目光有些失焦,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
这一路,他没少打退堂鼓,几次想调转车头,发个消息叫她自己走算了,可是最终他还是自己来了。
为什么?
公交车站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水杉树笔直地矗立,枝桠叉向天空,有那么点孤傲,又一股子傻劲儿。
祁时晏丢下烟盒,将座椅往后调了调,说:“过来。”
夏薇微怔,昏暗中,眸子里染了一层雾气,执拗地看他一会,才慢腾腾地挪过去,坐到男人大腿上。
祁时晏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双手搂抱住冰冷僵硬的姑娘,抓过她的两只手在自己掌心里搓了搓。
“你说你傻不傻,这么冷的天,不会找个地方躲躲去?”
男人身上太温暖了,夏薇半侧身靠在他怀里,他的话语和温热的呼吸吹拂进她的领口,她只觉得心上那片干枯的芦苇,像被擦上了火柴,倏地就着了,暖意汹涌。
她小声嗫嚅:“这里没有认识的人。”
“那你来这里干嘛?”
这话问住了夏薇,她来这里干嘛?
年会之后,她消沉了那么多天,心情好不容易好起来,今天又遭遇了这样的事。
而他们两人年前加年后算起来快有十天没见了,连个消息也没有。
她该从哪里说起?
“你不会又背着我相亲了吧?”
男人眸光暗了一瞬,下颌一抬,强势的气息压住她的唇,一撬开,便是重重的含吮,发了疯地掠夺。
夏薇完全没有准备,本能地别开脸,却被一只大手扣住。
别扭中,灼烧的热气喷在她颈边,威压的声音一点点逼近:“夏薇,你是我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后背抵在方向盘上,硌得有点疼,夏薇挺了挺腰,双手撑在男人肩头上。
和他保持距离,沉默了几秒后,才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我是你的,你却不是我的,是这样吗?”
祁时晏皱了眉,眼神里肯定的神色还没显出来,夏薇又紧接着问:“我们一个年都没有联系,你知道这个年可以发生多少事吗?”
这下男人抬眸,凝视中变成了冗长的空白。
夏薇轻轻笑了下:“我就算是你的一只猫,一只狗,这些天你有没有想过要看顾一下?”
她语气轻柔,且平静,一点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也没有要向他诉苦的念头。
就……虽然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很不好,却并不值得在男人面前提上一提。
——因为她知道,她在他心里是那么微不足道。
祁时晏抬手,修长手指摸了摸她的脸,远处有摩托车驶来,大头灯流离而过,照见姑娘右耳垂上的伤疤。
他将她搂进怀里,双臂用了力道,一点点箍紧。
心底有一种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以前没有遭遇过,莫然出现,他有些恐慌,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着声音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
夏薇原以为祁时晏说的“回家”是送她回家,进了市区,汽车开进水中仙,她才知道他们要回的是他的家。
他带她走了内部电梯,直达顶层,开门进去,祁时晏叹了一大口气,径直走向沙发,往下一扑便趴着不动了。
他快累死了,导航导了最近的路,却一路堵车,折返绕城高速,差点绕了榆城一圈才到家,来回一共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
夏薇抿唇,看去男人一眼,本以为他会抱怨,却没想到他一点脾气也没有。
鞋柜里,她曾经穿过的软底拖还在,和新的一样。
她蹬开脚上的皮鞋,穿进去。
脱了大衣,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将自己发型和衣着整理了一下才出来。
祁时晏已经换了鞋,进卧房去了。
夏薇在客厅站了会,第三次来了,周围一切已然熟悉,且没有改变。
只是还有点拘谨,空站着,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夏薇。”房里的人叫了声。
夏薇转身走去卧房,祁时晏从卫生间里出来,刚洗了脸,额上碎发挂着水,双眸清明了很多,却仍然难掩疲惫之色。
他伸过来一只手,将人拦腰拦住,推到床边,一起跌进去,胳膊勾住细腰塞进自己怀里,结结实实压好了说:“陪我躺会。”
夏薇没敢看他,只张开手,搂过他的后背,感受他的体温和脉搏慢慢变成水,溢满自己的指缝。
呼吸灼热,男人的手指却清凉,带着潮意,所经之处,像沾了墨香的水墨笔,行文深刻,又书写缓慢,像要穿透纸张。
夏薇躲着酥痒,扭动身子:“你好好休息好吗?”
男人却忽然皱了眉,抬高上身,掌心按压在一片柔软上,俯视说:“我怎么觉得瘦了很多,我喂你吃的那些饭哪里去了?”
话题换得有点快,夏薇反应过来,去抓他的手:“你别说,我真的有点饿了。”
“那我现在就喂你吃。”男人语气噙了笑。
夏薇想说好啊,那就起床吧,腰上却被掐住,纽扣都没发出声音,就被解了。
“我,我是真的饿。”
后知后觉到男人的意思,夏薇羞怯地抵住他宽阔的肩膀,用力推拒了几下,可见男人有点恼了,又只好说,“难道你不饿吗?开了那么久的车……”
祁时晏这才停止了动作,眸光变幻了几次,欲色渐渐敛起,低下腰,重新覆到她身边,只手揉着她的头发,对着耳朵吹气:“今晚留下来好吗?”
夏薇如果看得见自己的耳颈,那就会看见一片花开似的姹紫嫣红。
男人吻上去,薄唇轻轻地一口一口地嘬,像嗅食花香,只是在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便又重重咬上一口。
夏薇连忙“嗯”了声,手指揪过他衣领,揪出一片皱褶。
祁时晏这才满意地起身,随手拿过酒店的ipad丢给她,让她点餐,他则进卫生间先去洗澡。
卧房很大,是法式装修,墙上的立体壁纸一层层繁复堆砌,家具摆设统一的是白橡木,这种白不只是给人高级感,更有种吹毛求疵的洁净感。
稍不用心打理,便会发黄,露出污渍,可他这里却一点点瑕疵都找不到。
祁时晏原来这么爱干净的吗?对自己住的地方要求这么高的吗?
夏薇捧着ipad坐在床上,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
打开菜单,还没开始点,卫生间门上传来动静,男人又走了出来,身上还是原来的衣服,澡还没洗。
夏薇递去一个诧异的眼神。
祁时晏唇角微勾,走到床边,踢掉拖鞋又爬上来,半跪在姑娘背后,贴上她的后背,低声问:“点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