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顾洗砚昨天跟她“阴阳怪气”,都是林思清背地里搞的鬼。
见人发愣,沈秀儿伸手过去,在叶朵朵跟前晃了晃,“朵朵你没事儿吧?你认识俺朋友的那个朋友的媳妇?”
“何止认识,”叶朵朵深吁一口气,整个人跟着放松下来,知道症结所在就好办了,不然跟无头苍蝇差不多,说到这儿,还得感谢我们的沈秀儿小同志,叶朵朵往沈秀儿饭盒里夹红烧肉,“秀儿,大恩不言谢,红烧肉代表我的心。”
沈秀儿懵怔地眨眨眼,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这红烧肉可真香啊,看叶朵朵把红烧肉都夹给自己,她又还回去,“朵朵,俺们一块吃,发了工资,俺再请你。”
吃到一半,老队员三两结对走了进来,都往她们这边看,看完,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什么,表情各异:震惊、嫌弃、同情……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
“别理她们,脑子都有包,”彭小珂做事风风火火,其他老队员还在聊天,她已经打好饭菜坐了过来,往叶朵朵和沈秀儿饭盒里,一人夹了一只卤鸡腿,继续道,“她们在说你身上有味儿。”
东三省好吃酸菜,上辈子杜云岚就以这为油头,到处编排沈秀儿身上臭,说得久了,大伙信以为真。
沈秀儿为自证清白,每天洗澡,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直到在澡堂子晕倒,领导才知道这件事,却也只是口头教训了杜云岚一伙人,还不包括杜云岚。
从那以后,沈秀儿性情大变,变得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躲角落里。
她也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
叶朵朵刚要安慰沈秀儿两句,沈秀儿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紧接着,俯身过来,用力地嗅了嗅,抬起头,一脸陶醉,“哪有味儿?明明好香的。”
“……”叶朵朵立马顺着她的话道,“所以啊,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别搭理她们。”
沈秀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朵朵,“朵朵你思想觉悟好高啊,俺要向你学习!”
叶朵朵谦虚地拍拍她,“好说好说。”
彭小珂很快回过味来,配合叶朵朵给沈秀儿灌鸡汤,“事实胜于雄辩,不与小人论长短,不与女人争是非。”
杜云岚撺掇,叶朵朵她们就近几桌没人敢坐,倒也落得个宽敞,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想怎么伸就怎么伸。
叶朵朵跟自个家里一样,与之对比,杜云岚就憋屈多了,一堆人挤一张桌子,她屁股都快悬空了,很不高兴地瞪了眼赵小娟。
赵小娟立马把张翠青从杜云岚边上拽起来,没好气地骂了句这么没眼力见?白瞎这双大眼睛!
张翠青舞蹈功底还行,就是模样一般,多亏这双眼睛生得不错,才考上的文工团,是以,常以自己这双眼睛为傲。
“娟姐说笑了,我这双眼睛再好看,也比不上岚姐一半。”张翠青想拍杜云岚马屁,只是脑子不够活泛,好像没转过来。
杜云岚更不高兴了,脸快垮到地上,“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张翠青担心地往叶朵朵和沈秀儿那边瞥了眼。
“有云岚给你撑腰,你怕她做什么?一臭酸菜坛子!”赵小娟怂恿张翠青。
沈秀儿她自然不怕,但叶朵朵不一样,她有顾家做靠山,而顾家她得罪不起,可是,杜云岚和赵小娟,她也不敢跟她们对着干。
并且她们手里还抓着她见不得人的把柄。
“做不了决定?没事儿,”杜云岚笑眯眯地看着张翠青,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们去找陈队帮忙。”
“不,不去,我听你的就是了。”张翠青立马妥协,小小声,带着求饶,“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要忘了。”
杜云岚心情终于好了些,往旁边挪了挪,让张翠青坐她身边,搭她肩膀,“说话算话。”
看着姐妹情深,实则狼狈为奸,叶朵朵回想上辈子杜云岚联手张翠青对付沈秀儿,心生一计:先发制人!
下午继续排练,中场休息半小时,陈队长交代剩下的时间自由练习就离开了,叶朵朵跟沈秀儿坐地上喝水闲聊,张翠青突然冲过来,将手里攥着的东西,狠狠地砸沈秀儿脸上。
沈秀儿一头雾水,扒下糊脸上的东西,看了眼,小脸腾地就红了。
“沈秀儿,你还要脸不?”张翠青指着沈秀儿的鼻子骂道。
沈秀儿看了看手里的小衣服,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张翠青,慢吞吞地开口:“咋是俺不要脸了?是老妹儿你呀,这么多人瞅着,你咋,咋把自己胸、罩拿出来耍?”
沈秀儿替张翠青害臊。
“……”张翠青一把扯过小衣服,拎在手里,招摇过市,“大伙都闻闻,这内衣上面什么味儿?恶心死了!”
第19章
这个年代的女性内衣, 做工普遍粗糙,几乎都是棉布, 款式也呆板保守, 主要模仿前苏联布拉吉,大多是背心和汗衫。
而张翠青这件,可以说是走在时代先锋, 是一件海绵乳、罩,即便在文工团也算是新奇货。
“都闻到了吗?一股酸菜味, 要熏死人了!”张翠青表情夸张地闻了闻,连忙拿开,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接着又说, “大伙可能不知道, 这件内衣可是高档货, 是我表舅从港市买回来的, 花了不少钱呢, 我一次还没穿,就给沈秀儿糟蹋了!”
“不会吧?翠青, 你是说沈秀儿偷穿你内衣?!”赵小娟适时站出来打配合地道。
“我们团就她一个人吃酸菜, 不是她还是谁?不信, 你闻闻。”张翠青将内衣递过去, 赵小娟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 也是非常夸张地连忙捏住, “好酸啊,不是, 秀儿, 你跟翠青一个宿舍, 当真想穿别人衣服,你可以跟她说啊,怎么能不经别人允许就偷穿呢,更不该给她衣服弄这么大味。”
两人一唱一和,围观群众不得不信,没想到沈秀儿看着质朴纯善,手脚这么不干净。
“不是,俺没有……”沈秀儿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者说,她心里很清楚,不管她说什么,大伙都不会相信她。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杜云岚突然开口,半眯着眼睛,往沈秀儿胸前扫了眼,憋着笑,“就秀儿这身材,她应该不需要穿乳、罩吧?”
沈秀儿眼底点燃的亮光,持续了不到两秒,熄灭了。
她以为有人信她,结果,只是嘲讽。
大伙跟着哄笑起来,沈秀儿站在中间,脑袋嗡嗡作响,就像机关枪在扫射,脸红得快炸开了,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就在这时,沈秀儿只觉得手腕一热,叶朵朵拉住了她。
“都一个团的战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叶朵朵同志不也说了吗?战友相处,以和为贵。”杜云岚朝叶朵朵挑眉,尽是挑衅,继续说道,“不就一件衣服嘛,秀儿赔不起,我帮她赔。”
顾大局识大体,多让人敬佩啊。
“不用,谢谢。”叶朵朵替沈秀儿拒绝,干脆利落,“秀儿都说了没偷穿,你帮她赔算怎么回事?”
“你算怎么回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好心当驴肝肺?”杜云岚一副别给脸不要脸的表情。
叶朵朵看了看手表,彭小珂那边应该差不多了,转身面向张翠青,凑过去闻她手里的内衣,“是酸味没错,不过不像酸菜,更像白醋,你说对不对啊?张翠青同志。”
张翠青下意识地望向杜云岚,杜云岚要给她气死了,眼看到了这步,要是因为张翠青沉不住气坏她好事,她有她好看。
“什么白醋?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张翠青强装镇定,狡辩道,“就是酸菜味,沈秀儿偷穿我内衣,我又没说你。”
叶朵朵直视张翠青的眼睛,一字字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白醋?”
可能是叶朵朵眼神过于犀利,也可能是张翠青做贼心虚,竟然稀里糊涂地回了句:“真的不是酸菜。”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直到有人大喊一声:“陈队来了!”
众人给陈萍让出一条道,陈萍神情严厉地走进去,停在了沈秀儿跟前,张翠青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怕惹杜云岚不高兴,想要将功补过,扯着大嗓门就喊,“陈队,您来得正好,这个沈秀儿,她太不要脸了,她偷穿我的内衣,我让她赔礼道歉,她说我污蔑她,都人赃并获了,她还狡辩,陈队,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秀儿埋着头不说话。
叶朵朵不轻不重地捏她的手,说好的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么快就忘了?拿出报道第一天把人扛起就跑的那股子狠劲来啊!
沈秀儿得到激励,鼓足勇气抬起头,大声地为自己辩解道,“报告队长,俺没偷穿张翠青同志的内衣,俺申请组织一定严查,揪出真凶,还俺清白。”
“不是,”张翠青慌了,“沈秀儿,这么较真有必要吗?道个歉能要你命啊?”
沈秀儿郑重其事地点头,铿锵有力地回答,“士可杀不可辱!”
尊严往往比活着更重要,她好不容易走出来,就要活出个人样,不然还不如在家当牛做马。
张翠青无语了,碰到一头倔驴。
组织当真严查起来,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她。
张翠青开始动摇,就在她想要反口之际,一直缄默不语的陈萍终于发话了,她将视线从沈秀儿身上转到张翠青身上,冷声道,“张翠青,有人举报你偷窃,跟我去趟纠察办。”
张翠青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谁?究竟是谁举报她!很快有了答案,一个猛回头看向赵小娟,颤抖地抬起手指着对方,“赵小娟!河还没过,你就拆桥!?你良心被狗吃了!”
赵小娟一脸懵逼。
张翠青越想越生气,继续破口大骂,把赵小娟惹火了,两手叉腰地跟她对骂,“小偷!不要脸的小偷!偷什么不好,偷我的内衣!”
“还有脸说我?这么有本事,求我帮你干嘛?自己往乳,罩上倒白醋,栽赃嫁祸人家沈秀儿偷穿,这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不怕生娃没□□啊!”张翠青越骂越难听。
赵小娟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反正什么话脏就拣什么话骂。
两人唇枪舌战,原本花一样的小姑娘,却跟骂街的泼妇没多大差,吵得陈萍脑仁疼,一声厉呵,“都给我闭嘴,张翠青,赵小娟,你们两个一块,谁也没别想跑,现在马上跟我去趟纠察办。”
强行摁下暂停键,张翠青和赵小娟这才没再继续狗咬狗,三人离开,看热闹的众人也陆续散去,彭小珂佩服地拍叶朵朵肩膀,问,“叶大师,你怎么知道张翠青手脚不干净?未卜先知?”
杜云岚还没走远,听到彭小珂的话,忍不住停下了脚,原来叶朵朵举报的张翠青,与此同时,她也好奇,她怎么知道的?
叶朵朵余光瞥着杜云岚,扬声回答道,“杜云岚同志告诉我的呀!”
杜云岚:“……”
这人,倒会甩锅。
不过她难得跟她费口舌,为了个张翠青拉低自己身份,不值当。
却没注意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
这算什么?搅屎棍啊!
“朵朵,小珂,谢谢你们。”沈秀儿感激涕零地拉着叶朵朵和彭小珂,“有机会,俺一定请你们吃俺老家那边的最正宗最地道的酸菜。”
“秀儿,你心可真大啊!”彭小珂握拳佩服道。
沈秀儿笑呵呵地摆手,“就像朵朵说的,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说了,俺身上香着呢!”
下班前,叶朵朵被陈萍叫到办公室,进去后,对方也不说话,就坐办公桌前面翻看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气氛凝重。
叶朵朵预感不好:陈队一定生她气了,才进团多长时间,尽给她惹是生非。
可是,是她们先动的手,她只是自卫而已。
“陈队,对不起,我错了!”叶朵朵态度诚恳,深鞠一躬。
陈萍仍是一脸肃穆,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问,“知道错哪儿了?”
“不专心练舞,瞎凑热闹,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与期望!”叶朵朵一点不后悔今天站出来帮沈秀儿,她后悔的是上辈子没有站出来,只是觉得对不起陈萍。
陈萍放下手里的资料,深深地看了眼叶朵朵,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关门,折返回来,拍了拍叶朵朵的肩膀,由衷地夸赞道,“干得好!”
叶朵朵万万没想到,不由愣住。
“你是我力保进来的团员,我当然希望你刻苦奋发,专心练舞,争取早日登台表演,但是,”陈萍绕到叶朵朵前面,帮她理了理身上的绿装,“你更要做自己,有血有肉,不是只会跳舞的木头,那样,也感动不了看你表演的观众。”
叶朵朵陷入沉思,上辈子纠结的有些问题,一下有了答案。
“跳好舞之前,先做好人。”陈萍庆幸自己没看走眼,叶朵朵跟外面传的不一样,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谢谢陈队。”陈队没生气,叶朵朵暗舒一口气。
“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有些人,适可而止,文工团不是菜市场,对你来说,把舞跳好了才是头等大事。”
“记住了,陈队。”只要杜云岚她们不惹事,叶朵朵也想一心一意地跳舞。
“你也不用担心她们报复,张翠青偷窃,违纪行为严重,组织必定严惩不贷,至于赵小娟,警告处分跑不了。”陈萍安抚叶朵朵。
所以,始作俑者杜云岚,仗着家里关系,再次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叶朵朵不信纠察办什么都没问出来。
“接下来,她也得忙起来,没时间找你们茬。”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想伸张正义,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你要有这个能力,陈萍对叶朵朵有这个信心,心里那杆秤自然偏向她,将组织决定提前告知与她,“冯美玲要带徒弟了,就在我们队里选,你好好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叶朵朵眼睛亮了亮,像她和沈秀儿,刚进团的新人,想要登台表演,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运气不好,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如果有冯美玲那样的A角带,不仅可以早点登台,而且一登台就是主跳,这种大好机会,别说她们新人,就是老队员也梦寐以求,咸鱼翻身的绝佳好机会。
上辈子杜云岚就是倚仗冯美玲跳出了名,不过也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突然一天打了个退团申请,据说是回家结婚去了。
叶朵朵再次谢过陈萍,表示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见人斗志昂扬,陈萍不好打击,只问,“团里有关系好点的乐器手吗?”
“彭小珂还算熟络,”叶朵朵神情不解,“竞选不是跳舞吗?”
“不仅跳舞,选手还要自己找搭档。”彭小珂的手风琴水平在团里算不上最好,但也还不错,主要是人品过关,叶朵朵跟她配合,陈萍放心,再三叮嘱道,“两人组队表演,默契最重要,默契怎么来?没有捷径,只有多练,明天就去找彭小珂商量这事,然后就是选一首合适的曲子,有空就练,一定要练到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跳,不然第一次上台难免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纰漏,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