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诊室门被扣响。
丁俊站在门口，朝她笑着道：“柳清，今晚要麻烦你了，我想着还是按流程来，所以给你们科主任打了电话，你不会介意吧？”
柳清浅浅一笑，“不会，公是公，私是私。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是哒，我就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丁俊朝她咧嘴一笑，又道：“先搞培训吧，培训完了再吃饭，怎么样？”
柳清点点头，然后领着谢昀和丁俊去了临床技能中心。
“据统计，我国每年由于心搏骤停死亡的人数高达55万……”柳清一上来，先给俩人详细讲解了什么是心搏骤停、造成心搏骤停的原因、心搏骤停的判断依据、急救措施等。
此时她语速不疾不徐、吐字清晰、声音清澈悦耳，讲述的内容也条理清楚、层次分明。
在帝都协和医院工作时，柳清曾参加过全国青年临床教学大赛，获得过一等奖，她的课其实讲得极好。
谢昀专注地盯着她，看起来听得很认真，这让柳清颇为欣慰。
老师都喜欢专注认真的学生。
柳清讲解完了主要知识点，等会要实践教学，转身去拿人体模型。
丁俊挠挠头，问谢昀：“判断呼吸要一看二听三感觉，是指什么？”
谢昀看他一眼，那眼神跟看傻逼似的，“你问我，我问谁？”
丁俊：“……”
敢情你在那听得那么专注认真，却什么都没听进去，是吧！
半个多小时后，柳清完成了任务，成功让谢昀和丁俊掌握了标准的心肺复苏术。
在她收拾人体模型时，谢昀轻踢了丁俊一下。
丁俊小声嘀咕了句，“就知道指使哦，自个儿那么怂……”
谢昀这回狠狠给他一脚。
柳清回头，“什么？”
“柳清，今天辛苦你了。本来该请你吃顿好的，但昀哥不太方便在外面吃饭，我点好了外卖，等会儿一起吃哈。”丁俊龇牙咧嘴。
柳清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
“都七点了，再有什么事，也要先吃饭不是。你说我们都分别多少年了，也没个机会聊聊天，今天多难得的机会。”丁俊说。
谢昀忽然淡淡道：“你也别勉强人家了，人家或许是瞧不上我们，嫌我们烦。”
柳清无语道：“我哪有这样，好吧，就一起吃吧。”
柳清说完，先出了临床技能中心，在门口转过身来，准备关门，却瞥见谢昀眼眸里一抹笑意，可她再定睛看时，似乎又不存在。
丁俊点的外卖是意餐，玛格丽特披萨、羊排、香肠拼盘、肉酱意大利面、沙拉、爱心形的提拉米苏，满满一桌，还有一瓶红酒。
就差摆上两根蜡烛，可以烛光晚餐了。
柳清看向丁俊，悄声问：“不是说明星都吃得很少吗？为了维持身材。”
丁俊笑笑：“沙拉和两块披萨是昀哥的，其他是我们的。”
“我们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要不拿点给他们值班的？”
“怎么会忘了他们，我给他们点了披萨和提拉米苏了。没事，聊聊天，慢慢吃嘛。”
柳清：“……”
丁俊先把红酒开了，给谢昀倒了半杯，“昀哥，每天都会喝点红酒。我开了车，不能喝，柳清，你也喝点？”
柳清连连摇头，“不用了，我不喝酒。”
“你不喝酒？我怎么记得你当年喝酒的时候，我拦都拦不住。”谢昀唇边沾了点笑，戏谑道。
柳清白净的面皮微微涨红，记忆如潮水涌来。
妈妈离开后，柳清拼命学习，不敢让自己有丝毫的闲暇，否则她就会想起妈妈，就会是锥心般的痛。
2008年新年这天傍晚，临近放学，柳清还埋头于茫茫书卷中。
谢昀在背后叫了她几声，她也没听见，干脆起身大喇喇地坐到她同桌的位置上，头枕在手上，偏过头，对她道：“柳清清，等会我们去鹅山看烟火吧。”
柳清继续奋笔疾书，没抬头，“不去。”
谢昀忽然抽了她手里的笔，不让她写，柳清冷着脸瞪着他，“把笔还我！”
谢昀勾唇轻笑了下，握着笔垂下手，“好啊，你来拿啊。”
柳清伸手去拿，笔没拿到，却被他牵住了手，她慌张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谢昀，你放手，这在教室里呢！”
“那有怎样？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信不信我不光是牵手这么简单！”谢昀一手杵着脑袋，歪头笑看着她，一手在桌下紧紧握着柳清的手，还轻轻摇晃着。
柳清气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他们爬上了鹅山，坐在鹅山山顶的巨石上，一起看了日落，看着天色渐渐暗去，天际的一抹残红也渐渐消失，然后他们看着天空的星辰渐次亮起，一闪一闪，也看到山下的灯火一盏盏点亮，温暖了夜色。
谢昀从书包里拿出一罐啤酒，还有一桶爆米花，他把爆米花塞到柳清怀里，自己扣开了啤酒，喝了一口，满足地砸吧了下嘴。
柳清没吃自己怀里的爆米花，扁着嘴看向他手里的啤酒罐，谢昀反应过来，扬唇轻笑，“你想喝啊？”
柳清微微红了脸，却点点头，“嗯。”
“不行，你还没有18岁呢。”谢昀故意逗她。
柳清反问：“你第一次喝酒时满18岁了吗？”
谢昀眉眼噙笑，“没有。”
“那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柳清微撅着嘴，忿忿不平。
谢昀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一罐啤酒，扣开后，递给柳清。
柳清一开始觉得这酒一点也不好喝，可喝着喝着觉得还不错，喝完了又问谢昀要了一罐。
谢昀当时笑话她，“看不出来，还是个小酒鬼。”
第14章 怎舍得14
“那，你都说了是当年啊。”柳清垂眸不看他，小声嘀咕了句。
“没事儿，一点红酒，对身体好。”丁俊说着，就给柳清倒了小半杯。
浅玫瑰色的液体滑入剔透的玻璃杯中，一缕幽香荡漾开来。
柳清咽下一口唾沫，其实谢昀说得没错，她是个小酒鬼。
平时逢年过节，她在家也会和小姨、柳澈喝一点红酒，以及外婆自己酿的果酒。
丁俊是个活跃气氛的高手，一整顿饭，柳清和谢昀都不怎么说话，就他在那巴拉巴拉地说了很多，不过很多都是关于谢昀的事情。
柳清自己可能没注意，但谢昀却注意到了，她听得很专注，星般双眸闪着光，柔软的唇畔牵起淡淡的笑。
这一顿晚餐吃了一个小时，才消灭得差不多。
谢昀就只吃了两块披萨，一小点意大利面，一块羊排和一盆沙拉，丁俊也是个骗子，基本上只比谢昀吃得多那么一点，三分之二都靠柳清解决的。
柳清把茶几收拾干净，去洗了个手，回医生办公室脱下白大褂，围上自己的围巾，想了想，还是回来给丁俊他俩招呼一声，“丁俊，谢昀，我就先回去了。”
“那一起吧，我们也要回去了。”丁俊站起身。
柳清：“不用了，我走路回去，我家不远，时间也不算晚，走路消消食。”
谢昀也起身，拿了外套穿上，对丁俊道，“刚好，我也想消消食，你开车在后面跟着。”
“祖宗，你要走路回去，万一被人认出了怎么办？”丁俊向柳清投来求救的眼神。
真是吃人嘴软，柳清只好道：“还是一起坐车吧。”
皎洁的月，点亮了漆黑的夜。
丁俊的车停在急诊科前的空地上，柳清以为谢昀会坐副驾，便走到后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想到，谢昀也走到了后面，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来。
他腿长手长，存在感极强，明明这车后座的空间也不小，可不知为何，柳清觉得空间忽然就变得极度逼、仄狭小，她不禁悄悄往车窗边挪了一点。
谢昀：“……”
丁俊启动车子，驶出医院。
柳清偏头看向车窗外面，有时候心情烦躁时，她就喜欢深夜里坐在窗前，看外面浓浓淡淡的夜色，星星点点的灯火，心情就能渐渐平复宁静。
可此时，她心内如同冒着热气的岩浆，无法冷却冷静。
尤其是她还感受到来自身旁之人灼热的目光。
谢昀侧首看着她，随着车子的前进，光影在她的脸上游走流动，忽明忽暗。
明亮时如春花般莹润动人，暗淡时如秋月般幽静空寂。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如从前那般，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他的心就会不受控制地为之疯狂跳动。
远处的江畔，有烟火升空，明灭闪耀着光亮。
柳清失神地看着，想起了鹅山上看到烟火和烟火下的人儿。
那时，柳清喝了两罐啤酒，有点微醺，忽然“砰”的一声响，烟火升空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柳清仰起头，看着，喃喃自语了句：“好美。”
谢昀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他轻声说：“不，还不够美。”
柳清转过头，看着他，俩人四目相对，目光在寂静的夜里胶着。
谢昀收敛了往日的散漫与玩世不恭，眼眸漆黑明亮且澄澈，他看着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口吻，“烟火不如你美。”
那一瞬间，柳清的心也如同这烟火般，砰地一声炸开，绽放出千朵万朵花儿。
谢昀的脸一点点靠近，她捏紧双拳，闭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唇上一热，带着些许酒气，他亲了她。
很轻很轻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般，至今回忆起来依旧那么地令人心动。
车内，谢昀看到柳清寂静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璀璨烟火，有了光亮，小巧白嫩的耳垂微微泛了点粉红，白净柔软的脸庞有一丝赧然的笑意，很淡很淡，可他还是注意到了，因为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
谢昀的唇角轻轻牵起，在她耳边轻声问：“想去看吗？”
柳清收回目光，垂下眼眸，遮去眼中的光亮，压下心头的渴望，语气淡淡的，“不想去。”
谢昀扬唇轻轻笑了下，道：“可是我想去看。丁俊，去临江路。”
丁俊应了一声，哈哈一笑：“好嘞，我也好久没看烟火了。”
快抵达临江路时，就开始堵车了，车速如龟速。
烟火已经放了快二十分钟了，只剩下十分钟就要谢幕了。
谢昀让丁俊停稳车，他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捉住柳清的手，转头看着她，眼眸漆黑，“走，陪我看烟火！”
柳清以为他们只是在车上看看，没想到他是要到江边大桥上看，一时怔愣。
“你疯了！万一被人认出来，在车上看看不就得了！”丁俊转过头。
谢昀冷睨他一眼，“就是不想和你一起看，才要下车的。”
丁俊：“……”
谢昀亮得让人心悸的眸光紧锁在柳清脸上，清晰看到她脸上的一丝动摇之色。
他忽然凑近她的脸，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我有点醉了，想出去醒醒酒。”
温热的气息轻轻扫过柳清的耳垂，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心脏砰砰乱跳。
“柳清清，给你30秒考虑，不然我不保证我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谢昀再次开口，带着些许酒气，香醇的味道，令人沉醉。
柳清心头猛跳，她知道他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犹豫片刻，她最终点了点头。
谢昀勾唇笑了起来，唇红齿白，星眸璀璨，拉着柳清，跳下了车。
丁俊几乎要跳脚，“口罩，口罩没戴啊！”
已经来不及，他们下了车，朝临江大桥奔跑而去，很快就跑远了。
柳清看向自己与谢昀紧牵在一起的手，她挣了挣，没挣脱。
谢昀宽大修长的手更加紧地握着她的手，回过头，星眸璀璨，“人太多，别被冲散了。”
柳清这才发觉他居然没带口罩，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口罩，使劲抽出手，上前一步，踮起脚尖，解释道：“这口罩我就戴过一次，你……”
“不介意。”谢昀低眸笑看着她。
柳清刚把口罩挂在他的两只耳朵上，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她没站稳，直接扑入谢昀怀中。
谢昀顺势揽住她的腰，唇角勾起，声音里混着笑意：“原来南溪有这么多人。”
柳清不争气地小心脏又激烈地跳动起来，她红着脸，没看他，从他怀里出来，朝前走，淡淡说了句：“现在南溪是县级市了，人口快八十万了，是挺多人的。”
谢昀长腿一迈，一步就追上了她，再次牵住了她的手，笑着道：“这么多人啊，那得牵紧点，别走散了。”
冷风中传来他的声音，低缓悠扬。
柳清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意识到之后，又赶快压了下去。
大桥上挤满了观看烟火的人群，谢昀紧牵着柳清，跑到了桥尾处，人才少了些。
站在桥上，寒风吹来，柳清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浑身都是热的，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一手扶着桥栏，另一只手还被谢昀紧紧握着。
那簌簌的烟火，仿若繁花绽放，美不胜收。
这是她十一年后，再一次看烟火，身旁陪伴的人居然还是他。
“喂，你看，那个帅哥好眼熟啊！”
“是哦，他长得好像谢昀。”
“我也觉得像他，眉眼真的太像了。”
“但是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
柳清听到身旁两个女生在兴奋地窃窃私语，她紧张得手都冒汗了，猛然挣脱了谢昀的手，取下自己的围巾，转身踮起脚尖，抖开，披在谢昀头上。
谢昀：“……”
“有人好像认出你了，还是包严实点比较安全。”柳清低声道，将围巾包住他的头，在他脖子上绕了两个圈，往下拉了拉围巾，遮住他额头、眉毛，只留下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谢昀低眸看着她，眼睛亮得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
柳清整理围巾的手顿住，她慌乱放下手，挪开目光。
忽然，谢昀伸手解开围巾，迅速抖开。
他这是嫌弃自己的围巾？柳清诧异地看着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谢昀却举起了这条棉质白色围巾，轻轻一放，同时上前一步，脚尖抵着她的脚尖，一手扶在她的腰侧，勒紧，一手迅速扯下脸上的口罩，然后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伴随着围巾落下，盖在俩人的头顶，遮住他们的脸，他热切滚烫的吻也落了下来，带着红酒的醇香。
不再同少年时虔诚而纯洁的吻，这个吻极具侵略性，一路攻城略地，舌尖从两瓣柔软的唇间滑入，纠缠着挑逗着她的小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柳清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用力推他捶他，却被他勒得更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