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确实觉得她很可怜，这么多的不幸降临在这样柔弱纤细的女孩子身上，确实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怜惜欲。
可是后来，在与她慢慢地接触和相处后，他发现柳清很坚强，从不自怨自艾，就像一丛翠竹般清脆明亮，从容淡然，他渐渐被她吸引，慢慢地喜欢上了她。
柳清看着谢昀，很平静从容，没什么情绪地，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般：“谢昀，我还在我妈妈肚子里，大概才三个月的时候，宋越桦就和我妈妈离婚了，宋家和赵家都派人来，一开始用钱收买，后来威胁，让我妈妈把我打掉。我妈妈为了保住我，躲到了乡下，在小卫生所里生下了我。她拼尽全力生下我，自己却差点血崩而亡。宋家和赵家看我是个女孩，也就没再管我们了。”
“后来我六岁的时候，我妈妈和安叔叔结婚了，我有了个完整的家，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终于和别小孩子一样，有爸爸了。那三年，我努力地做一个乖巧的女儿，我想让安叔叔一直做我的爸爸。”
柳清顿了下，声音低落下去，她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可惜的是我九岁时，他们离婚了。因为我妈妈生我的时候血崩得太厉害，为了保住生命，只能切除了子宫，她不可能再给我爸爸生一个孩子。安叔叔自然是爱我妈妈的，但现实生活中，不是仅仅有爱就足够的，他抵不住家里的压力，他是三代单传，他需要传宗接代，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们。”
“从那时候起，身旁人看着我的眼神就充满了怜悯同情，我对这种眼神很熟悉。第二次见到你时，你看着我的眼神，和大多数人是一样的。我知道你们没什么恶意，你们是善良的，但我就是不喜欢别人的怜悯，其实我没那么可怜，我不认为自己是弱者，我拥有很多很多，妈妈虽然早早离我而去，但她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也能支撑我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那种掺杂着同情怜悯的感情是不纯粹的，不是我想要的。”柳清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缓缓地说。
谢昀依旧紧抓着她的手，心里头也捋清了思路，轻轻笑道：“柳清清，你觉得我是那种博爱、同情心泛滥的人？一开始我靠近你确实有怜悯你的成分，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吸引着我。你以为在宋欢妍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条石井路上，别问我为什么记得那条路的名字，反正就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你抱着一束百合花走在路上，丁俊坐在一辆出租车里叫了你一声，你转过头来和他打招呼，当时我也在，我就在车里，我看到了你……”
柳清微微讶异地看着他，她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是高一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候妈妈还没出事，她的生活平静而温馨，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希望。
那天她路过花店，看到盛放的百合花，便用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一束，打算送给妈妈。
她在回家的路上，听到有人叫她，闻声看去，就看到丁俊从马路上停着的一脸出租车里探出个头来，朝她使劲招手。
当时她与出租车距离并不远，她其实看到了坐在丁俊旁边的男生，但看得不是很清楚，依稀觉得那是个很好看的男生。
没想到竟然是他！
谢昀继续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见钟情，总之那个画面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里。第二次在宋欢妍家，我认出了你，我才会故意把球踢到你的面前。而且感情的事本来就是复杂的，喜欢上一个人也会忍不住地同情她，想要爱她，保护她，舍不得她吃苦，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难道这些你都把它归结为我同情你可怜你，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有病，为了同情你可怜你，把自己都搭进去！？”
柳清愣愣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柳清清，我真的喜欢你，这么多年了，身边不是没有比你漂亮比你优秀的女人，甚至也有比你更可怜的女人，可她们都不是你，我对她们没有感觉，看着她们，我不会心跳加速，不会想要去牵她们的手，去拥抱她们亲吻她们，我只想这样对你。”谢昀轻轻一拉，再次把她拉入怀中。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一次见到你，我发觉我比过去还要喜欢你！心里梦里脑子里，满满都是你！柳清清，你如果想结婚，我可以和你结。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过那些你才见过几次面的相亲男吗？”谢昀抱紧她，呼出的气息滚热。
柳清能感到他胸膛里的心脏正大力地跳动着，她的眼眸泛起一层水雾，她抬起手，想要拥抱住他，却又停留在空中，久久没有动作。
柳清慢慢放下了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捏成拳，指甲掐进肉里，疼痛提醒她要保持清醒，“可是谢昀，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谢昀松开她，双手扶在她的肩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家庭、地位、身份，我们没有一样是合适的。”柳清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
谢昀轻嗤一声，目光桀骜，“这些在我谢昀看来都是狗屁！”
柳清心里叹了一声，以他的个性，他肯定会这么说。
“谢昀，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柳清试图和他讲清楚。
谢昀黑沉的目光盯着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我看挺简单的，你和他不过见了几面，认识了一个月，你就敢和他谈婚论嫁。他有什么好？”
“他确实不如你，样貌不如你，才华不如你，家世不如你。”柳清缓缓地道，抬头看着他清俊深邃的眉眼，心里默默的添上一句：你如此耀眼，这世上没有人比得上你！
“但是他与我合适，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和普通人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柳清看着他，语气平淡，没什么波澜。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太优秀了，所以你不选我，你选他？”谢昀嗤笑一声，话语里是满满的不可理解，还带着点嘲讽。
柳清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淡淡道，“或许你觉得不可理喻，但现实就是这样。你要结婚就该找与你门当户对的，比如宋欢妍，或者别的世家女子。而不是我。”
谢昀狭长的双眸微微眯了眯，嗓间溢出一声淡嘲，“不，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哪怕她是总统女儿还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我想要的，就没人强迫得了我！”
他顿了顿，低眸看着柳清，目光灼灼地道：“我只会和我喜欢的人结婚！”
柳清不由自主地抬头，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眼睛，心头剧跳，心内澎湃激荡。
这或许就是他吸引她的地方，他明亮耀眼，自由不羁，赤城勇敢，不受任何世俗束缚，不受任何牵绊，他全凭心意去做事，哪怕在娱乐圈那种复杂的环境里，他也不改初心，依旧活得自我。
她何尝不想和他一样，全凭心意喜欢一人，爱一人，和他在一起，可是她太理智，考虑的太多，尤其是她要考虑到爱她的家人，她不允许她们受到任何一点儿的伤害。可是如果她不顾一切地要和他在一起，宋家、赵家和还有他们谢家，都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她和他就像两个极端，一个冷静理智，一个自由奔放，自己不能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才会被他的那些特质所吸引吧。
谢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接着道：“你不要被那些记者胡编乱造的新闻蒙骗，那晚我们一起出现在医院，是因为宋欢妍在医院守了我好几天了，我也是防不胜防。但我早就告诫她了，让她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她想要和我结婚根本不可能，除非我死！”
柳清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快跟我说，呸呸呸！不记不记！大吉大利！健康平安！无病无灾！”
谢昀再也无法控制，伸手揽住她的腰，带她到面前，颈间的凸起缓缓滑动，眼眸含笑地看着她，“柳清清，你怎么这么可爱，叫我怎么不喜欢你？”
柳清双手撑在他的胸口，蹙着眉，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焦急不安，“你快说啊！”
许是太过焦虑，她说这话时，语调不似平日那般清冷淡然，而是又娇又软，还带着点嗔，就仿佛一根轻柔地羽毛轻轻地扫过谢昀的心，一阵阵地发痒。
“你再说一遍。”谢昀笑着道。
柳清连忙重复了一遍：“呸呸呸！不记不记！大吉大利！健康平安！无病无灾！”
谢昀笑得更大声了，胸腔闷闷地震动，“不是这个，你再跟我撒撒娇，我就说。”
柳清白皙的小脸霎时飞起两朵红云，羞恼地抡起小拳头在他胸口狠狠地捶了两下，“你爱说不说，我不管你了！”
“好，我说。”谢昀捉住她的手，笑着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说完他低头看着她，“我说了哦，你不要不管我，我想要你管着我！”
柳清：“……”
这时柳清才发觉，俩人此时贴得太近，太过暧昧了，想要离他远点，可他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捉着她的手，她根本动弹不得。
“谢昀，你先放手，我们好好把话说完。”柳清深吸口气，目光看向别处，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意外的是，谢昀乖乖放开了她，不过他漆黑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想要从她的眼中一探究竟，“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要嫁的那人，你喜欢他吗？”
柳清迎着他的目光，眸光清澈平静，轻声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谢昀眼底浮上一点笑意，目光灼灼，“就是说你不喜欢他。”
柳清垂下头，没有否认。
谢昀忽然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眸光潮热暗沉，嗓音低沉暗哑，“柳清清，那你喜不喜欢我？”
柳清被迫与他对视，眼瞳清澈，亦仿佛晕染了那玫瑰的清香。
十七岁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他是如此耀眼如此明亮，让她贫瘠灰暗的青春在午夜梦回时色彩斑斓，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她怎么舍得不喜欢他！
柳清眸光颤了颤，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想要藏住眼里的情绪，她张了张嘴，“我……”
谢昀却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唇，他很用力很深地亲吻她，同时双手收紧，将她禁锢怀中。
感觉到她的挣扎，谢昀离开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你别说不喜欢我，你说了我也不信！”
柳清：“……”
第24章 怎舍得24
嗡嗡嗡。
柳清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柳芸打来的。
“谢昀， 你放开我，我小姨打电话给我。”柳清再次挣扎起来。
谢昀这才松开禁锢着她腰肢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
柳清站在原地，接起了电话。
“清清，大清早的你跑哪里去了？我做好了早点，赶快回来吃早点了。”柳芸道。
“你们吃吧， 不用管我了。我出来跑步，遇到个老同学，我马上就回来了。”柳清说。
柳芸疑惑地问：“哪个老同学啊？你有同学住咱们家附近的吗？”
“哦，那个，不在我们家附近住的， 我回来再跟你仔细说吧。”柳清最怕的就是柳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了。
柳清才挂了电话，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回是白诚打来的。
柳清抬眸看了谢昀一眼，朝餐厅窗边的位置走了几步，与谢昀拉开更远的距离。
她站在窗前， 看向外面的草木，接起了电话， “喂，白诚。”
“今日你休息吧？”白诚问。
“嗯。”
“那我下午来接你， 带你去个地方。”白诚笑着说。
“你今天不上课吗？”柳清轻声问， 声音轻轻软软的， 带着困惑，撩动着人的神经。
电话那头，白诚呼吸微滞， “我下午没课，说好了，我下午来找你。”
既然都决定要结婚了，还是该多了解了解彼此。柳清仅犹豫了两秒，就答应了下来：“好。”
柳清挂了电话，正要转身。
谢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在她即将转身时，张臂再次拥住了她。
“别去好不好？”谢昀弓背低头，嘴唇贴着她的耳畔，长颈上的喉结用力滑动，双臂收紧，卑微哀求一般的口吻。
他本不该如此才对，他本该张扬自信、耀眼炽热，而不是这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哪怕是为了她，她也觉得难过，心口像被压了块巨石般，一阵痛楚。
柳清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吧嗒吧嗒，毫无征兆。
温热的泪水一滴滴掉落，落在谢昀的手背上。
谢昀僵在原地，愣住了，立即松开了她，把她的身子扳了过来，看着她，慌乱的伸手，想替她擦眼泪，“柳清清，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柳清偏开脸，不让他碰自己的脸，背过身去，抬手胡乱地擦了下眼泪。
谢昀的手没能碰到她的脸，僵在空中，他的心骤然一痛，她是被自己弄哭了吗？
柳清平时很少掉眼泪，之前她都很好地忍住了，不知怎么到这会儿了居然控制不住了。好在她很快就平复下来。
柳清转过身来，没什么力气与表情地道：“谢昀，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也放过自己。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你的家庭不会喜欢我，我的家庭也并不欢迎你。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会和白诚结婚的，不为我自己，为了我的家人。在我心里，没人比我的家人更重要，你明白吗？”
她是极度理智的人，已经过了十七岁疯狂的年纪，她不想打破生活的宁静，她不想拥有后又失去，那种被抛弃的阴影，已经渗入骨，淬入血肉，她害怕，她不敢尝试。
她现在只想守着家人，让她们开心、幸福，而自己的感受并不重要。
她竟然求他，求他放过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有什么错？！
她明明也是喜欢他的，可为什么就是不承认！？搞得好像他一直在逼迫她，一直在强人所难！
无尽的痛楚和失望朝他席卷而来，谢昀只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疼。
他后退两步，高大的身躯抵在了墙上，他垂着头，忽地笑了，很无力苍白的笑容，声音哑得厉害，“你走吧。”
柳清看他一眼，眼底发酸，心也跟被撕扯般的疼，腿脚一时使不上力气，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
谢昀抬起头，泛红的双眸看着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散漫地笑笑，“你最好赶紧走，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柳清狠下心，收回目光，抬脚跑了出去。
谢昀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身体贴着墙直直地滑落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风从餐厅的窗户吹进来，餐桌上花瓶里火红的玫瑰花开得正娇艳，馨香浮动。
他不知坐了多久，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谢昀以为是柳清折返回来了，那一瞬间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可他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丁俊拖着个行李箱站在门中。
谢昀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下去，他颓然地转回头。
丁俊关上门，拖着行李，进到客厅，看到谢昀居然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