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放下碗，看看外婆又看看小姨，这气氛怎么这么凝重，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她噗嗤一笑，收到柳芸凌厉如刀的眼神，忙敛了笑意，认真道：“你们心里应该也有了数，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那女人是白诚前女友，那孩子确实是他的。而且那孩子叫灵灵，四岁多了，她有先心病。前几天她妈妈还带着她来医院看过急诊……”
小小的餐厅瞬间死一般沉寂，然后传来柳澈激动的“我靠”的一声脏话，“这么狗血，这是写小说呢。姐，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白诚有个白月光，对不对，原来不只有白月光，连小包子都有了！”
柳清：“……”
柳芸脸孔煞白，仍是有点难以相信，“不会吧，白诚居然是这样的人，不行，我得问清楚。”
“小姨，你别问了，他亲口跟我承认的。他自己一时半会也难以接受呢，你就别去添乱了。”柳清夹了块排骨放柳芸碗里。
外婆说：“清清说得对，不要再去打听追问了，我看小白人是不错的，但俩孩子没缘分，强求不得。”
老太太都发话了，柳芸只好作罢。
“清清，你没事吧？”外婆握住柳清的手。
柳清反握住她的手，眼睛弯弯，笑着道：“我没事。”
“你不喜欢他？”外婆又问。
柳清摇摇头，“还没到那一步。”
外婆叹口气，“以后不要这样了，不要为了让我高兴，为了让你小姨高兴，就随随便便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你当医生这么辛苦，工作压力这么大，如果找个喜欢的人结婚，回到家看到他，你的心情都会好起来，可如果是不喜欢的人，你啊，过得就太压抑了。外婆不希望你这样……”
柳清心里暖暖的，低低叫了声“外婆。”
“柳芸，你以后不要逼着清清去相亲，去结婚！”外婆难得的语气严厉，又道：“我几个好姐妹都说了，我得这病啊，要是在其他人家，早就不在了多少回了。可我有这样的好孙女，我至少能活到九十九岁，清清，阿澈，你们说是不是？”
“那当然了，外婆您可不能偏心啊，您以后也要看着我结婚生子呢。”柳澈拉住外婆的另一只手撒娇道。
外婆顿时笑弯了眼，一连三个“好，好，好！”
饭后，柳澈问她：“此情此景，有何感想？”
柳清苦涩笑笑，若说伤心难过吧，她压根没感觉到，说遗憾可惜吧，也并没有，她只是觉得有点茫然无措，又感觉到有点荒唐可笑。
她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当初的决定和行为，发现自己确实是冲动了。
而且她的动机太不纯了，有一定赌气的成分。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外婆，其实另一方面她也是想要借此与谢昀划清界限，让他的家人知道，她压根不稀罕跟他们家扯上任何的关系。
怎么能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因为赌气，做出这般对自己将有深远影响的事情呢？
柳清深刻检讨，她错了，真的错得离谱。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其实也是对白诚不负责任。
所以她当时也很诚恳地和白诚道了歉。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已然明白症结在哪里。
一旦与谢昀扯上关联，她就无法完全冷静理智的处理问题。
那晚，她约白诚出去吃饭，其实还没完全打定主意，是否要闪婚。可偏偏在停车场碰到了谢昀和宋欢妍，她其实是被刺激到了，一瞬间便作了决定，打着完成外婆心愿的旗号，其实是想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
柳澈开车把柳清送到了医院对面，柳清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柳澈忽然叫住她，“姐，你给我找的姐夫一定要比我帅才行！白诚还不够格！”
柳清被逗笑了，“你这是想让我孤独终老了，是吧？”
“怎么会？我看你喜欢的那个明星倒是勉强够格！”柳澈朝她眨眨眼。
柳清嘴硬，“胡说八道，我哪里有追星？！”
“嘁，明明满柜子都是他！”
柳清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乱翻我东西！”
“上次搬家你那柜子锁坏了，东西自己掉出来的，我可没乱翻，你心虚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柳澈两眼放光。
柳清：“……”臭小子这么贼精。
柳清从正门进到医院，碰到不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同事，他们看她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有的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到了科室上，还很晦气地还碰见了杨涛，他大清早的怎么会在急诊？真是太晦气了！
他正和段宏说些什么，笑得格外猥琐，柳清不想和他打照面，正转身打算绕了远路，杨涛却扯着公鸭嗓，高喊她一声：“柳清，过来！”
柳清调整了下情绪，走过去，面色清冷，“杨副，段主任。”
杨涛打量着她，“气色怎么这么差，看来急诊工作太忙了吧？”
“还好。”柳清淡淡道。
“哦，还好啊，那就不是因为工作，难道是因为婚事不顺？”杨涛皮笑肉不笑。
这就是小地方的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人尽皆知。
柳清那日在春来饭店恰好碰到了骨科的副主任陈跃明，他和杨涛也是“勾肩搭背”的好哥们。
“顺与不顺似乎都与您无关吧。”柳清冷冷怼了他一句，“杨副，没别的事，我就去工作了。”
杨涛却还是不肯放过她，轻佻地道：“柳清啊，挑来挑去，挑了个未婚先育的，你说说你这什么眼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柳清捏紧拳头，冷冷笑了一声，“不劳您费心。”
“杨院，柳清现在是急诊科的人，要关心她的终身大事，也是我这个科主任关心，真的不劳您费心了。”赵钧笑呵呵地走过来，然后对柳清说，“去忙吧。”
柳清知道赵钧是在给她解围，轻轻“嗯”了一声，朝赵钧微微点头致意，快步走开，连眼角余光都不给那两人。
当初王院长把她调到急诊科，还是很有深意的，在这医院也就只有赵钧能保下她。
赵钧父母都是南溪市人民医院的，他父亲还曾担任院长多年，他本身也很有实力，毕业于帝都医学院，还曾在美国匹兹堡大学做过访问学者，在医院里拥趸者众多，可与杨涛分庭抗礼。
柳清进了医生办公室，郑美玲跟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她：“清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柳清朝她笑了下。
陈芬也凑过来，她悄悄地道：“清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要不要澄清一下？群里到处在传，你差点就被小三了，说得可难听了……”
“什么群？”郑美玲问，“我怎么不在？”
陈芬比柳清小两岁，在急诊科三年了，她之前对柳清并没有多少好感，觉得她清高，不好相处。可实际接触下来后，她发现柳清只是外表高冷，内心其实很柔软温暖，而且她医学知识渊博、功底深厚，总是首先站在患者角度考虑问题，也乐于帮助其他医生，不藏私，她很钦佩她。
“她们新建的一个群，你和清姐关系好，她们没拉你。”陈芬略微有点尴尬，但还是说了。
“芬姐，我看看？”郑美玲问。
柳清怕陈芬为难，说：“美玲，算了吧。”
“没事，你看吧，只是不要太激动。”陈芬把手机递给郑美玲。
【哈哈哈，真的太好笑了，柳清居然找个未婚先育的男人，人家母女还亲自找上门！】
【她是嫁不出去了吗？相亲对象底细都没了解清楚，就要结婚，还以为有多高智商呢。】
【但凡智商高的女人，可能情商都不怎么样吧。】
【这种自命清高的女人就是欠收拾，真是好爽啊！】
……
郑美玲越看越气，气得浑身发抖，这怎么能让她不激动啊！
“陈芬，你把我拉进去，我要骂死她们！”郑美玲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道。
柳清拉住她，淡淡道：“算了，嘴长在人家身上，随她们去吧，我无所谓的。”
“清姐，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我是你朋友，我见得不那些这样说你，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骂死她们！你别拦着我！”
“你就用我的号骂吧！”陈芬道。
郑美玲看向她，“你确定？”
柳清有点生气了，语气严厉，“现在是上班时间，请你们尊重工作，别为这些无聊的人和事情浪费时间。”
柳清说完，径自出了医生办公室。
陈芬和郑美玲对视一眼，陈芬小声道：“啧，清姐这个性，真是怪气人的，跟我们真是格格不入，难怪人人都不喜欢她！”
“她肯定会说，我又不是人民币，要人人喜欢做什么？！”
“哈哈哈，是的！”
“但是我喜欢！”
“我也是！”
俩人相视而笑。
正如柳清自己说的，她的时间是宝贵的，她不会为了这些无聊的人和事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出了办公室，就投入繁忙紧张的工作中，抢救了好几个病人，且全部都抢救了回来。
快下班的时候，郑美玲过来告诉她，那个群解散了，她让陈芬拉了她还有舟舟等一帮人，进去刷屏痛骂了那些无事生非的人。
“陈芬跟她们说，比谁嫁得好，比谁老公有钱，比谁老公更帅，有什么意思，要比就比医疗技术更高超，比谁抢救的病人更多啊！”
“我说，我把话撂在这儿，有一天我们清姐会嫁得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好，她老公比你们任何一个的老公都有钱，更是帅到你们流鼻血！”
柳清：“……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郑美玲抱着她的胳膊，轻摇撒娇，“清姐，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柳清抽出自己的手臂，“求人不如求己。”
郑美玲：“……”
“不过，清姐，告诉你个好消息，听说昀哥又要回来了！”郑美玲又兴高采烈地挽住了柳清的手臂，轻轻地摇晃，同时悄悄地观察着柳清的脸色变化。
柳清心头一跳，缓缓抽出手，低头整理东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哦，他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粉丝。”
郑美玲轻轻掐了她的腰一下，“清姐，我等着看你打脸！”
柳清：“……”
第26章 怎舍得26
柳清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赵医生匆匆走了进来。
“柳清，你今晚能不能跟我换下班？刚刚我婆婆打电话来说， 我女儿下午打了疫苗，这会儿烧得有点厉害，我有点不放心，晚上得在家陪着她。”
“好的，赵姐，你回去管孩子吧。”柳清立即放下东西，朝赵医生笑笑。
赵医生拍拍她的肩膀， 也笑了起来，“好，谢啦，今晚就辛苦你了。”
八点多的时候，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个子高挑，容貌清秀。
她独自一人，没有家属陪同，小脸惨白， 上牙咬着下唇，捂着肚子， 喊肚子疼。
“什么时候开始的？”柳清询问她。
“两个多小时前，一开始没多疼， 后来越来越疼了。”女孩忍着痛， 有气无力地回答。
“假如十分疼痛不能忍受是10分， 一点儿都不痛是0分，你觉得你的痛是几分？”
“7分！”
“具体在哪个位置？”柳清又问。
“这……”女孩摸了摸自己的下腹部。
“是不是例假疼？”
女孩摇摇头，“我来例假不怎么疼， 不过前天好像出了一点点血。”
“上次例假什么时候来的？”
女孩微微愣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我，我记不得了。”
柳清没有不耐，语气又柔了一分，问女孩：“例假平时准吗？再好好想一下，多久没来了？”
女孩似乎想到什么，一下子崩溃，哭出声来，“四十多天没来了……”
柳清立即给女孩开了验血单，B超单，叫了个护士陪她去验血和照B超。
结果很快出来了，女孩怀孕了，宫外孕，在右侧输卵管下端靠近卵巢的位置，幸而还没有破裂出血。
女孩哭着抓着柳清的手，“医生，可以不告诉我爸爸妈妈吗？呜呜呜，我爸爸一定会打死我的！”
柳清看了眼检查单上她的名字，反握住她的手，神情严肃认真地告诉她：“安馨，你现在这种情况，一旦破裂出血，会危及生命的，必须住院治疗，没有监护人在是办不了入院手续的。”
女孩痛哭着在纸上写下了母亲的名字和电话，柳清立即给她母亲打了电话。
二十来分钟后，柳清从治疗室出来，她刚给一个醉酒摔到沟里，摔伤的患者处理完伤口。
迎面看到一对中年夫妻走来，隐隐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争执。
“孩子这样，都怪你，天天惯着她，纵容她，居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现在你哭，哭有什么用！”男人板着脸斥责着女人。
女人停住脚步，使劲地攮了一把男人，“凭什么只怪我！你要么天天不在家，要么在家就板着个脸，对馨馨总是训责。我不是心疼女儿，才想着尽可能地对她好些！”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地工作，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你们母女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我又没在外面鬼混！你还想我怎么样啊？！”
“你是没在外面有女人，可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
男人沉默了一瞬，又骂道：“那臭小子是谁？我非杀了他不可！”
女人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平时没看到她和哪个男孩走得近啊！”
男人停下脚步，冷眼盯着妻子看了一眼，“你说我不关心她，你就很关心她了吗？天天就知道打麻将！”
……
柳清默默叹口气，脚步不停，直接回了诊室。
类似这样的争执在急诊司空见惯，甚至两口子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这里有太多的人情百态。
柳清刚坐下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诊室门被敲响了，“医生，我是安馨的爸爸，我女儿在哪里？”
柳清抬头看去，看衣着应该是之前争执的那对夫妻。
男人铁青着脸，不过眼神里还是闪着焦灼之色。
女人则有些慌乱无措，脚上居然穿着拖鞋，显然是太慌乱了，完全没注意到。
当柳清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时，略微有一瞬的怔愣，不过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你女儿已经被送到妇科住院部去了，稍后请你们帮她办下入院手续，她的情况，我先简单和你们说一下……”
夫妻二人连忙走了进来。
柳清给他们大致说了下安馨目前的情况，又说了下一步的治疗思路：“考虑到孩子还小，发现得也比较早，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保留输卵管，可能对她心理创伤也会小一点。等会妇科的医生还会和你们详谈，不过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