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寻找妈妈的身影，想与她并肩而行，却忽然发现妈妈走出很远的距离。
他发足狂奔，拼命追赶妈妈，跑着跑着，脚下被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回过头，吓了一跳。
一个小小的婴孩，躺在路中央，哇哇大哭，小脸血肉模糊，满身都是血……
“不是我，不是我！”他想要爬起来，逃离这里，可他的脚被两只血淋淋的胳膊抱住，他动弹不得。
他抬头看向妈妈的背影，大声地喊她，她却听不见似的，越走越远。
吧嗒吧嗒，忽然下起了雨，黏糊糊的雨，落到他的脸上、身上，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这哪里是雨，全是血，浓重的血腥气令他几欲呕吐。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好，我不走，不会留你一个人。”耳畔响起温柔的声音。
一个女人蹲在他的身旁，抱紧了他，握紧了他的手，他想睁开眼睛看她，可他的眼睛被血粘了起来，无法睁开。
他只好拼命地钻入她的怀中，感受着她的温暖，汲取她怀里馨香的气息，驱散浓重的血腥气味。
当谢昀醒过来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清面对着他而睡，头枕在他肩膀上，小脸靠在他脖颈处，她的手搭在他的腰间，俩人竟然紧紧相拥而眠。
晨光熹微，外面响起一声高亢的鸡鸣声，谢昀借着淡淡的光线，低头深深地凝视着怀中的女人。
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覆在眼睛上，眼睛下方一片青黑，她肤色白，哪怕光线暗淡，也看得很明显。看来是没睡好。
“柳清清，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昀轻声说，抬手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脑后，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谢昀喉头滑动了下，退了回来，他生怕弄醒她，他想她多睡一会儿。她昨天已经够辛苦了，昨晚肯定又因为自己，没睡好。
柳清是被热醒的，她睁开眼，撞入眼帘的就是男人高耸锋利的喉结。
她差点尖叫出声，好在她反应快，及时地闭了嘴，那声尖叫被她及时咽下。
昨晚的一幕幕在脑中闪现，竟然又是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不过这一次她并不后悔。
柳清稍稍往后挪了下头，抬起头，看向他，他紧闭着双眼，呼吸绵长，仍在熟睡。
太好了，太好了，趁着他还没想，赶快溜，柳清心想。
她抬手先将他搭在自己腰侧的手拿开，然后屁股向后拱，缓缓地抬起头，正准备起身跑路时，忽然腰间一紧，强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卷了回去。
柳清惊呼一声，撞入他的怀中，再次与他紧紧相贴。
“你，你醒了？”柳清垂眸，不敢抬眼看他。
谢昀却偏不如她的愿，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柳清清，你越线了。”谢昀黑曜石般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徐徐绽放。
柳清心跳失去节奏，血液上涌，脸红成了番茄，眨了好几下眼睛，眸光轻颤，磕磕巴巴地解释：“我，那个……你昨晚做噩梦了，又喊着冷……所以我，我就……”
谢昀紧盯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嗓音沙哑低沉，“所以你就投怀送抱了？你喜欢我是不是？”
柳清攥紧手指，迎上他的目光，断然否认：“不是！”
“哦？可前天晚上你不是这么说的。”谢昀眼眸又黑又沉，笑吟吟地看着她，观察着她表情的一丝一毫变化。
柳清完全记不得那晚她说了什么，只记得她主动亲了他，她心里非常好奇，贝齿咬着下唇，强自镇定，“我说了什么了？”
“你说，你喜欢我，一直喜欢我。”谢昀嗓音低沉，缓缓慢慢地道。
柳清暗道果然她还是没能藏住这份心意，酒后吐了真言。
“柳清清，你还想否认？”谢昀眼尾微微上扬，箍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柳清垂下眼眸，又抬起，看着谢昀，淡淡道：“是，我喜欢你。”
谢昀胸膛里激流涌动，乌黑的瞳仁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欣喜。
“不过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不是柳清对谢昀的喜欢。”柳清无视他眼中的狂喜，一盆冷水泼了上去。
谢昀炽热的眼神暗淡了一些，他难掩失望。
他想起柳澈对他说过的话：“我姐她缺乏安全感，她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因为她不愿意与别人交心，她是个喜欢把心里话藏心底的人，从来不会轻易吐露。而且她极其擅长忍耐，记得大姨以前跟我说过，她有一次坐安叔叔的自行车，车座上有根铁丝，扎着了她的屁股，那得有多疼，可她却不吭一声，生生忍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得对她有耐心。”
“没关系，至少你承认你是我粉丝了。总有一天，你也会承认，你喜欢我的事实。”谢昀眨了眨眼睛。
柳清不说话，谢昀又道：“不过我很好奇，看到我生病难受还发冷，你是作为柳医生，是作为女粉丝，还是作为柳清清，钻入我的被子，对我投怀送抱的？”
“我……”柳清“我”了半天，答不上来，恼羞成怒，不想与他多费唇舌，下巴用力挣脱了他手指的钳制，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谢昀却忽然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嗓音暗哑，吐出的气息滚烫：“柳清清，你别乱动，再动可就要出事了！”
俩人贴得太近了，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融化在他火热的怀里，心脏狂跳着，随时都要蹦出胸膛去了。
她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不安地扭动了下，颤抖着声音哀求道：“谢昀，你放手。”
谢昀闷哼一声，呼吸急促粗重，与柳清的鼻息交织在一起，他压抑地唤了声：“柳清清，别乱动……”
柳清的身体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脑子里好像有一锅开水在沸腾，烧得她不会思考，脸红得几乎泣血。
谢昀高耸的喉头用力滚动两下，他低低咒骂了一声“操”，还是松开了手。
第33章 怎舍得33
雨后的山村景色格外美丽。
从高处眺望， 烟雾缭绕，满山新绿， 点缀着粉色云霞和晶莹白雪，美如仙境。
柳清却无暇欣赏这美景，她心头乱糟糟，一路快走，把谢昀甩在身后。
谢昀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跑得太急， 他喉头有点痒，转头咳嗽几声，才道：“柳清清，你慢点，雨后路滑。”
柳清想要抽出胳膊， 却抽不出，“好，我走慢点，你先放手， 我得赶快回南溪。”
“柳清清，你要这样跟我别扭到什么时候， 我们谈谈。”谢昀说。
柳清不看他，“我哪里跟你别扭了？”
“你确定没有吗？”谢昀站到她面前， 垂眸看着她， “那你抬起头， 看看我。”
他起来后，柳清就一直拒绝与他对视，看都不看他一眼， 甚至主动把他换下的睡衣裤装进了包里，并对陈奶奶说，两套睡衣裤她带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他们，还给他们两套新的。
她该不会把他当成猥琐的色、胚了吧。
柳清暗暗叹息，还是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额角冒着汗珠，软了语气，“可以了吗？”
谢昀上前一步，双掌扶在她的肩头，低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解释：“我是个正常男人，怀里躺着我爱慕、肖想了十一年的女人，如果我没点反应，才不正常了。”
“我知道啊，的确很正常，你怀里躺着任何一个女人，你都会有这种反应。我理解的。”柳清镇定自若地道，至少面上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谢昀：“……”
“不是，你怎么知道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会有这种反应？”谢昀皱眉，沉着脸。
柳清眨了眨眼，眼眸清澈如水，“那你又怎么知道不会有反应？你试过？”
谢昀又咳嗽，冷眸瞅着她，“当然没有！”
柳清忍不住笑了，她这一笑，很浅很淡，却比一旁的灼灼桃花还要粉艳。
谢昀微愣了下。
柳清敛了笑，也很认真地道：“早晨本来就是男人精气最旺盛的时候，你的这个反应叫晨、勃。很正常的生理反应，跟怀里有没有女人，是什么女人，都没关系。”
谢昀：“……”
“所以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我是真的着急回去。我有个患者小朋友今天要转院去申城，我答应了要送她的。”柳清说，又瞅他一大眼，“没别的问题了吧，没的话，就走吧，我真的很赶时间。”
“没了，走吧。”谢昀无话可说了，这学医的女人果然不一般，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谈晨勃，他算是服了。
俩人下到山脚村卫生所，丁俊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凌晨四点就出发了，到角邱村时才天蒙蒙亮，七点不到。
他实在是担心谢昀又发疯，为了和柳清多待一会儿，说不定会带着柳清去坐大巴车，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他早早地就赶过来，好截住他。
谢昀见到丁俊，果然老大的不高兴。
柳清却翘了翘嘴角，对丁俊道：“丁俊，真是辛苦你了，我正有急事要赶回南溪呢。”
丁俊看着他俩这身打扮，忍俊不禁，“你们俩是在演乡村爱情故事呢？”
他这话，谢昀爱听，这才有了点好脸色。
“昀哥，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丁俊细看谢昀的脸，吓了一跳，赶紧四周左顾右盼，幸好时间早，没个人影，若这种状态被人拍到，传到网上，可就不得了。
“先上车吧。上车和你细说。”柳清说。
丁俊点点头，忙给柳清拉开车后座的车门。
柳清看向谢昀，“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谢昀率先坐了进去，柳清说：“那我坐前……”
话没说完，谢昀打断她，“你也坐后面。”
柳清不太想和他坐一起，但丁俊却和她拼命点头，他可不想再看到谢昀发疯，柳清只好坐进车后座。
丁俊坐进驾驶位，转头问：“昀哥怎么病了？”
“谢昀昨天淋了雨，感冒了，昨晚还发起了高烧。”柳清说，忽然想起件事情，从包里拿出体温计，递给谢昀：“你量一下，看还烧不烧。”
谢昀没接，直接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扯着嘴皮子笑了下，“还烧吗？”
柳清没什么表情，心却砰砰乱跳，抽出手，白他一眼，“骚，骚死你了。”
把体温计往他身上一丢，柳清撇过头，看向窗外，懒得理他。
丁俊也忍不住回头，瞅了谢昀一大眼，附和道：“就是，骚，骚死你了。”
谢昀也不生气，捡起身上的体温计，甩了甩，塞到腋窝下。
五分钟后，柳清终于转过头来，看向谢昀，“可以了。”
谢昀抽出体温计，看也没看，递给柳清。
“38.9度，怎么还烧得这么高。”柳清吃了一惊，看向他，不自觉地目露忧色，“你不难受吗？”
“难受啊，我难受死了。头晕得厉害。”谢昀重重咳嗽几声，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柳清。
柳清：“……”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矫揉造作。
“柳清清，我可都是为了你，才生的病，你可得负责。”谢昀又道。
果然，在这儿等着她呢，柳清心想。
丁俊插话，“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柳清便把事情经过告诉丁俊，丁俊立即道：“柳清，那你是得负责，昀哥最害怕的就是见到孕妇，见到了都要躲着走的，居然还帮你把孕妇抱回家，也就你有这个面子了。”
柳清奇怪，“害怕孕妇？为什么？”
丁俊没吭声，谢昀倏然沉了脸色，似笼了层寒霜，声音里浸着冰渣，“丁大经纪人，好好开你的车，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丁俊顿时大气不敢出。
谢昀也没了开玩笑的兴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柳清看向丁俊，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丁俊朝她摇了摇头，又朝前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不要再问，他要专心开车。
柳清看向谢昀，他头靠在座椅上，微仰着脑袋，紧闭着双目，英挺的剑眉蹙着，昭示着他情绪不佳。
柳清想起，他们离开时，她特意去跟产妇告了别，还抱了抱小婴孩。
产妇说：“柳医生，孩子的命是你救的，你给她起个名字吧。”
当时柳清抱着软软的小婴孩，踱了几步，无意见瞥到门外站着谢昀，他的目光落在她怀抱中的孩子身上，似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叫雨希吧。”柳清说，解释道：“孩子是雨天降生的，很不容易降生下来，给大家都带来了希望。”
正想得出神，谢昀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紧锁在柳清脸上，“柳清清，又对我好奇了？”
没等柳清说话，他朝她勾勾手，“坐过来点，借肩膀用一下，睡醒了我告诉你。”
柳清鬼使神差地乖乖听话，挪动屁股，靠近他，挺直了脊背。
谢昀勾唇笑，低低笑了下，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嘀咕了句：“你以后多吃点，太瘦了。”
谢昀在陈奶奶家就吃过了药，这会儿又开始犯困了，靠着柳清的肩头，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可他睡得很不舒服，她的肩膀一点肉都没有，硌得慌，所以睡睡醒醒。
柳清也始终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怕他不舒服，后来谢昀又一次醒过来，她轻轻拍拍他：“等一下。”
谢昀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柳清与他拉开一段距离，靠坐在窗边，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腿。
谢昀明白过来，半睁半闭着眼睛，翘了翘嘴角，不客气地躺下，把头枕在了她的腿上。
她的腿软绵绵的，他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车在盘山路上蜿蜒而行，谢昀的头也跟着晃晃悠悠，柳清干脆伸出一只手，垫在他的脸下，托住他的头，好让他能安稳地熟睡。
阳光透过车窗洒了进来，照在谢昀脸上，柳清连忙抬起另一只手，帮他遮挡阳光。
但阳光好调皮，一会儿跳到这，一会儿跳到那，柳清却丝毫不觉得烦，也不觉得累，乐此不疲地跟阳光做着游戏，随着阳光的跳动而移动着自己的手掌，为他挡住调皮的阳光。
丁俊在等红绿灯时，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一幕。
温暖明媚阳光下，女人低着眸，嘴角噙着抹笑，温柔地看着枕在她腿上的男人，她一手托着男人的头，另一只皙白的手抬起，在阳光的映照下几近透明。
男人眉头舒展着，睡得正熟，又安然。
那画面温暖美好，简单却又真实。
丁俊忍不住悄悄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