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琳见一旁的柳清变了脸色，两只手绞成了麻花，朝车外看去，她惊诧道：“财神爷？”
车上的各个主任、副主任，也露出惊异之色，他们对于急诊科来了个“财神爷”的事也略知一二，只知道此人身份特殊，得罪不得，但是这“财神爷”是何许人，他们并不知晓。
谢昀在众人的注视中，很淡定地跳上车，目光越过众人，直接看向后方柳清的位置。
柳清早就头靠着车窗，佯装睡着了，可兜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大家的目光似乎也都看了过来，她没法再装下去，只好拿出手机接起。
“柳清，谢昀又发疯了，我实在拿他没辙。只有你能治住他，就拜托你了。”电话里，丁俊的声音很气愤，也很无奈。
柳清挂了电话，谢昀也走到面前，他看向金琳，“不好意思，麻烦你换个位置坐。”
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语气态度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金琳看柳清一眼，柳清朝她轻轻点了下头，能怎么办，谢昀想要办到的事，他总有手段达成，可到了那一步，恐怕就有点难看了。
金琳冷睨了谢昀一眼，有些不情愿起身让位给谢昀，她自己坐到了后排的另一边靠窗户的位置上。
车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好奇地往柳清这边探看。
“你来做什么？”柳清坐立不安，看着窗外，小声问他。
谢昀却道：“我也好困，你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
柳清蹙眉，看他一眼，有些生气，“困了就回家睡去，别来这里添乱。”
谢昀轻扯了下嘴皮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天底下也只有她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话语跟他说话，奇怪的是，他还并不觉得生气。
“我想到你家睡。”谢昀忽然凑近柳清的耳边，轻声道，然后退开些，唇角微勾着看着她，十分地痞气。
柳清的耳朵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红得滴血，她垂下头，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好声好气地说：“谢昀，这里有我的师长和同事，你既然来了，就不要做过分的事，说过分的话，行吗？”
谢昀舌尖轻抵上颚，目光朝她这里一偏，甚是随意的，“你求我啊。”
柳清深吸口气，轻声道：“我求你了。”
女人的声音又轻又软，尾音不再干脆，微微拖长，有种撒娇的意味，如同那晚她轻声细语地说“喜欢”时的感觉。
谢昀喉头滑动，没看她，靠着座椅，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唇角勾起淡不可察的弧度，“好。”
第30章 怎舍得30
十点三十分， 医疗队一行人抵达了角邱村。
角邱是杉阳镇五个行政村之一，位于衫阳山的大山坳里， 以前未修路前，从衫阳镇到角邱村还得步行跋涉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去年公路修通后，汽车可直达山脚下，只需要二十分钟。
角邱村是个很美丽的小山村，从山脚抬头看去，一片片洁白如雪的李花盛开在山间， 间或点缀着几株灿若烟霞的桃花。
柳清只遥遥看了一眼，心情就舒畅起来。
义诊的地点在村卫生所的党员活动室里，柳清他们的车一到，村卫生所所长就迎接了出来，并告诉他们， 很多村民早早地就来等候了，都盼着他们呢。
这个村中青年基本都出去打工了，留守老人居多，小小的卫生所大院， 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约有一百来人的样子。
卫生所所长还考虑得比较周到， 准备了很多塑料椅，让老人们坐着等待。
柳清他们先把仪器设备搬下了车， 谢昀也没闲着， 主动帮忙搬东西。
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接诊准备工作， 然后楚主任用他洪亮的嗓门对村民们道：“各位老乡，我们是南溪市人民医院的‘送医下村、送药下村、送温暖下村’的医疗队，我是队长楚医生， 今天免费为大家义诊送药，请大家排好队，守秩序，一个一个来，好吗？”
村民们纷纷鼓掌，说“好。”
就这样，义诊活动正式开始。
护士小姐姐为村民们量血压、测血糖，专家们为村民们问诊，发放免费药物，柳清向村民们普及一些急救知识，给一些有外伤的老人处理伤口，并给他们发放一些外伤药品。
天气虽严寒，但村民们粗糙黝黑的脸上都挂着朴实憨厚笑容，柳清他们脸上也挂着亲切温和笑意，现场气氛热烈温馨。
谢昀拿出手机，将这些画面用镜头记录下来。
午饭后，根据楚主任的安排，柳清和林峰将分别跟随两位村干部到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中为他们进行诊疗，并赠送药物给他们。
谢昀提出要跟柳清一同前往，楚主任同意了，院长交代了，只要不违反原则，“财神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柳清跟着村支部副书记李姐走访村东的三家行动不便的老人，林峰则往村西而去。
下午四点左右，柳清到了陈铁牛爷爷家。
陈爷爷今年76岁，本来身体挺硬朗的，前两天摔了跤，伤了脚踝，无法下山到义诊地点。
陈爷爷和老伴陈奶奶从午饭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翘首以盼，正午的太阳渐渐西斜，才把柳清给盼到了。
“柳医生，辛苦你了，害你爬这么高的山来帮我家老头看病。先坐着喝口水吧。”陈奶奶说，粗大的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
柳清没有拒绝，微微笑着：“好，谢谢！”
陈爷爷已经从厨房端着两碗水出来了，李姐忙上去接过，“四爷，你脚受伤了，就不要乱动了。我来我来。”
陈爷爷在家排行老四，李姐和他家也有着点亲戚关系，故而唤他一声四爷爷。
李姐把两碗水分别递给柳清和谢昀，自己去厨房，端起灶台上的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这位也是医生吗？”陈爷爷看向谢昀。
李姐从厨房里走出来，“不是，他是柳医生的男朋友。”
柳清正喝着水，被呛了一口，抬手擦了下嘴，急急解释：“李姐，你……”
“我怎么知道的是吧？当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啦。”李姐笑呵呵地道。
“不是，我们……”柳清太着急，又被口水呛了下，剧烈咳嗽起来。
谢昀抬手轻拍着柳清的背，顺着李姐的话，点了点头，信口胡诌，“我是搞摄影的，听说你们山村景致好，我就跟着我女朋友一起来了。”
“那是，我们村啊，别的没有，这山里人家的景致倒真是城里没有的。等再过一个月，这满山的花都开了的时候，更好看呢……”陈爷爷自豪地说。
柳清咳得满面通红，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还想解释，却插不上话，懊恼地想，算了吧，误解就误解了吧，反正一会儿就走了。
柳清先给陈爷爷看了看扭伤的脚踝，已经消肿，“再休息一周就能好了。”
柳清又给俩个老人量了血压，测了血糖，陈爷爷一切正常，陈奶奶血压有点高。
陈奶奶说她本就有高血压，但家里的药吃完了，没去买，这几天都没吃，而且在家里有药的情况下，她也偶尔会忘记吃。
柳清非常严肃地道：“陈奶奶，降压药必须要每日按时吃，否则会引起血压出现反复的波动，对于心脏、肾脏和大脑都会有损害。还会大大增加脑梗塞、冠心病等动脉粥样硬化疾病的发生……”
陈奶奶和陈爷爷都吓了一跳，他们以前根本没意识到原来不按时吃降压药可能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
“柳医生，以后我会每天盯着她按时吃药的。”陈爷爷拉着老伴的手，心有余悸地道。
柳清这才缓和了脸色，又问陈爷爷：“那您平时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啊？什么？”陈爷爷似乎有点耳背。
柳清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并加上一句：“您的耳朵是一直都听不太清吗？”
“不是，就这半年以来，左边耳朵就不太好使。也是这段时间，我经常觉得头晕，我上次摔跤也是，没绊没碰到，就很突然的地就摔了……”
“身体忽然无法保持平衡？”柳清问。
陈爷爷描述不出那种感觉，听柳清这样一问，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柳清神情凝重，头晕，身体失去平衡，走路不稳，耳鸣……这一系列的症状，她怀疑陈爷爷恐怕患上了听神经瘤。
“陈爷爷，这样吧，等您脚上的伤好了，您到南溪市人民医院找我一下。我带您去做个检查。”柳清说。
陈奶奶紧张地问：“老头子是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还需要去城里做检查？”
“现在我也不好轻易下结论，不过你们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哪怕有问题，早发现也总比晚发现要好。”柳清安慰道。
陈爷爷是个乐天的性子，“好，听柳医生的。”
柳清他们在陈爷爷家待了半个多小时，就下山离开了，他们必须在五点半以前返回村卫生所。
山里气候变化多端，在下山途中，忽然下起了雨。
雨点冰冷的拍在脸上身上，柳清冻得一个哆嗦，谢昀把自己的防水羽绒服脱下，不容质疑地披在了柳清身上。
柳清固执地不肯披，李姐笑着说：“柳医生，你男朋友心疼你呢，你就别推辞了。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可以到那里避一避雨。路上湿滑，你们小心点。”
柳清还想解释她和谢昀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可李姐已先一步朝前走了，她也不好追着去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便就算了。
柳清和谢昀跟着李姐往山洞的方向而去，她脚下一滑，幸好谢昀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她才没滑下去。
“谢谢。”柳清抬眸看他一眼，他已浑身湿透，长密的睫毛湿漉漉的，显得眼眸越加漆黑深邃。
“太滑了，小心点。”谢昀说着，松开她的胳膊，却牵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此时情况特殊，柳清觉得自己不该太过矫情，也就没挣扎，反手也紧握住他的手。
眼看着前面就到了避雨的山洞，李姐已经在山洞里等着他们了，柳清忽然停下脚步，拉住谢昀，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谢昀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好像有人在呼救。”
柳清忙朝李姐喊道：“李姐，我们好像听到有人在呼救，声音好像是那边传来的。”
李姐站在原地，侧耳倾听了一会，果然是有，顾不得躲雨了，从山洞里跑出来，“我们过去看看。”
柳清三人一路循声过去，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救命，谁来帮帮我们啊，老天啊，帮帮我们吧！”
“啊……”还夹杂着一个中年女人痛苦的□□声。
柳清看到，在一棵大树下，一个女人腹部高高隆起，她躺在地上痛苦地□□着，身下有一滩血，她身旁蹲着个老奶奶，她惊惶无助地哭喊着救命。
柳清挣脱了谢昀的手，不顾上路泥泞，快步跑上前，蹲下查看女人情况，女人已经见红，羊水也破了，她怕是要临盆了。
李姐也赶了上来，她大惊失色，问一旁的老婆婆，“芹婶，怎么回事啊？”
“本来我们要去村卫生所产检，谁知天忽然下雨，李花儿摔了一跤，就见红了……”老婆婆急得哭起来。
“别怕，我是医生，现在几周了？是几胎？”柳清忽然打断她们。
“3，37周了，二胎。”女人似乎阵痛刚刚过去，抓住了柳清的手，使劲地握着，原本暗淡绝望的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好，别怕，我会竭尽全力的。”柳清握紧她的手，又问李姐：“最近的一户人家，大概有多远？”
“最近的啊，那就是四爷爷家了。”李姐说。
柳清附身对女人说：“去卫生所来不及了，我们带你去陈爷爷家，你坚持住，好吗？你是二胎，底子也好，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柳清神情镇定自若，语气平稳坚定，这给了女人很大的信心和勇气，她点点头，“好，我能坚持住。”
柳清看着面前的女人，个子不高，瘦瘦弱弱，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谢昀，“谢昀，你平时锻炼吗？”
谢昀疑惑间，柳清又道：“她羊水破了，走过去，羊水会漏得更多，可能危及孩子……”
柳清话说到一半，谢昀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弯下腰，长臂伸出，抱起了女人。
脚下的泥土湿滑，谢昀起身时，脚滑了下，吓得柳清连忙扶住他，秀挺的眉尖拧着，不确定地问：“谢昀，你行不行啊？”
谢昀黑白分明的眼斜了过来，黑睫微挑，忽地低头，嘴唇凑到柳清耳畔，呼出热气，“柳医生，我行不行，你以后自会知晓。”
柳清霎时面红耳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羞恼地剜了他一眼。
可这一眼却毫无震慑力，反倒令谢昀浑身舒爽，嘴角忍不住掀起。
第31章 怎舍得31
李姐在前面带路， 柳清和老婆婆跟在谢昀两旁，万一路滑， 谢昀摔倒了，俩人也能有个帮衬。
雨渐渐小了，孕妇的阵痛却缩短了，柳清的手被孕妇紧握着，快给捏断了，她隐忍着，一声不吭。
谢昀的腰也快要断了， 可在柳清面前，他硬是咬牙挺了下来，现在都不行，以后可怎么行啊！
十来分钟后，他们终于把孕妇顺利地送到了陈爷爷家。
李姐早已先一步回到四爷爷家， 按照柳清的要求，准备好了热水、消过毒的剪刀等物品。
谢昀稳稳地把孕妇放到了床上，柳清查看了女人宫口开的情况，居然已经开了至少五指了。
柳清还是有些担心， 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她们医院妇产科主任吴主任，淡定清晰地跟她说明了情况， 询问她接生过程中，她该注意些什么。
得到吴主任的指点， 柳清也更镇定了一些。
谢昀站在门外听着孕妇撕心裂肺的叫声， 又听到柳清跟她说：“别喊， 跟着我的节奏，鼻子吸气，好， 嘴巴吐气……对了，就这样，保持这个节奏……”
“加油，用力！对，就这样，宫缩时用力，宫缩停止时放松，天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再来一次，用力！……”
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金灿灿的阳光洒了下来，照在谢昀身上，他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暖和，身体反而更加的冰冷，心似乎被什么紧攥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陈爷爷走了过来，问谢昀：“小谢，你要不先去换身衣服？小心感冒啊。”
谢昀偏头看了眼屋子，摇了摇头。
陈爷爷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儿在生孩子，其实啊，只是你女朋友在接生。”
谢昀轻勾了下唇角，问：“他老公呢？怎么不在？”
“出去打工了，我们村啊，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陈爷爷咳嗽几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递了一根给谢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