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南雍【完结】
时间:2023-04-03 11:46:22

  沈庭玉瞳仁紧缩,他摇头,“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杀害她呢?”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就算杀死自己, 也不可能会杀死她。”
  赵小虎松了一口气,“那您做了什么?吵架了?打架了?”
  沈庭玉慢慢开口, 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艰难。
  “我强占了她, 毁了她的清白。”
  赵小虎目光悚然, “你怎么会这样做呢?”
  他们相识已经有不短的时日,在过去赵小虎从没有见过沈庭玉做这种事情。
  当然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北靖的上层权贵中并不罕见,可在沈庭玉身上就太奇怪了。
  一度赵小虎都怀疑沈庭玉能否对女性产生欲望。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沈庭玉喃喃着, 本来呆滞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 好像在瓷娃娃的眼中点了一笔猩红。
  赵小虎被这戾气丛生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沈庭玉攥紧了拳头, 他一只手捂着头,痛苦的回忆着,“我不想做,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她发现了,发现我是个男人。她很生气。非常生气。我只是想留住她。”
  他想要给自己找理由,但才发生过的事情,残酷的记忆不给他一点粉饰美化的可能。
  沈庭玉的唇瓣哆嗦,拳头握得太紧,骨头咔咔作响,“不,不只是因为她发现我是男人。是因为她又有了新的心上人,我恨她,我不愿看到她成为旁人的妻子。我只想占有她。我当时发了狂,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是个畜生,我跟我父亲一样。”
  他心中生出浓重的自我厌憎,厌憎父亲那样的男人,更厌憎明明发过誓,却仍然对南乐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成为了跟父亲如出一辙男人的自己。
  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敢给自己找理由。
  什么只想留下她?
  他早都想要她,他根本不能容忍她喜欢上旁人。
  所以他做了什么,他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
  “殿下……您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沈庭玉的神色一点点冷静下来,“我知道我做错了。可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赵小虎摸了摸鼻子,她帮沈庭玉做的脏事太多,本身没什么道德感。
  此时直接给他出最简单直接的方案。
  “殿下,您身份高贵,武功也很出众,地位高高在上。以您的威势权柄计谋想要强行占有一个女人自然轻而易举。不如我现在就去传信,安排人手今夜就帮您把人劫走。反正卫博陵现在还没有见到那姑娘,现在把人劫走,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这事情在赵小虎看来本质上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强抢一个民女与谋逆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呢?
  “南小姐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下落,不会知道她还有亲人尚在人世,不会知道自己生在何处,不会知道她原该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卫博陵不会知道他还有一个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尚在人世。您可以放心将事情交给我,我会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干净,让南小姐从此只是您东宫中一个无名无姓的爱宠。”
  沈庭玉长久的沉默,他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
  这样的沈庭玉让赵小虎感觉陌生,他好像在害怕看她,亦或者说害怕面对这一切。
  曾经沈庭玉身上张扬得会刺伤他人的尖刺一般的锐利锋芒在面对这件事时好像一下都被拔掉了。
  沈庭玉从没有在哪个选择上彷徨过,也没有畏惧过,在意过旁人的目光。
  高傲残忍如他竟然会有一日露出这样的神色,赵小虎在心中暗暗叹息,爱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
  “殿下意下如何?”
  沈庭玉,“不要逼我。”
  他无法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没有姓名,在背后被宫人间轻贱称作玉奴的女人。
  她死去时,他还太小。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容。
  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供他反复咀嚼,想要吸吮出一点幸福。
  她弹得一手好琴,会将他抱在膝盖上对他讲春秋战国的故事,用绢布制成各色的娃娃带着他玩,冬日带他用竹筒子做骨,用雪堆出雪狮子。
  但雪狮子会化掉,再找不出一点痕迹。
  琴,珠宝,在她死后都成了无主之物,被人一样一样的拿走,无论他怎么哭闹,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宫殿,一张床。
  那些曾经承载了他与母亲欢笑的东西会出现在别人的母亲身上。
  最后的最后,他连她做的绢娃娃都留不住。那东西突然莫名其妙的就丢了。
  没有人告诉他,那些漂亮的衣裙需要精心保养,绫罗绸缎稍微勾一下,磨一磨就会损坏。
  而厚重华贵的狐裘只要用水泡一下就会完全面目全非。
  他无比珍视的那些衣裙,却只能看着它们一件件损坏,褪去光泽,变成一堆破布。
  唯一的幸运可能是有几十张杏红的流沙笺卡在了床的缝隙里,在沈庭玉成为太子将床搬到东宫去时,那些花笺从缝隙里掉出来,上面还带着幽微的香气。
  每一张都有母亲用银笔描出兰花纹。
  沈庭玉恍然间想起曾经看见过母亲在那些花笺上写下字迹,再一张一张的烧去。
  他们都说他的母亲当初得到了君主的钟爱,获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独宠。
  可他记忆中的母亲一点都不快乐。
  沈庭玉不懂如果真的被如此钟爱,为什么母亲会那么不快乐,死的那么早,那么惨。
  他的母亲名字到底是玉奴,还是欲奴?
  难道他要将南乐变成他的玉奴吗?
  “你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吗?”
  其实沈庭玉有很多机会去查,但他没有,他下意识回避了去探查他母亲的过去,他从没有深想过这个名字背后藏着的是更多可怕的真相。
  赵小虎一怔,不明白沈庭玉怎么会跳跃性的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仔仔细细的回想,但这样的宫闱旧事,又怎么是她能知道的。
  自从沈破雾死去,沈吞云成为宫廷的新主人,伺候的宫人们已经换了好几茬。
  那是一位不幸的美人,作为口口相传的故事流传在民间。
  英雄美人,自古但凡绝世英雄自然要一位绝世美人来相配,传闻中这位美人便是姿色倾城倾国,让沈破雾一见钟情。
  那时美人只是权贵家中的乐妓,权贵为了讨好君主,献上美人以示诚意。
  美人脱离了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命运,成为了英雄的宠妃,为他生下孩子。
  自此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郎情妾意的日子。
  可作为一位不幸的美人,她的不幸之处就在于她所侍奉的英雄好酒。
  据说沈破雾年轻时是没有酗酒这种恶习的,或许是因为战事的频繁,或许是因为沾了太多的人命难以安心。
  这位起于微末的英雄开始酗酒,大量赐予胡僧与道士金银,服食丹药,从丹药,酒水中寻找一刻舒畅与安慰。
  种种传闻赵小虎无从辨别真假,其中最耸动的一种说沈破雾喝酒需要童子心做下酒菜,再让人在殿中杀人取乐。
  所以当沈破雾喝醉了,所有人都会躲着他。
  而那位不幸的美人不幸之处就在于她居然以为她能够制止沈破雾的恶行。
  有一日,美人为了制止他杀人,接近了喝醉的英雄。
  曾经将她捧在掌心的英雄毫不犹豫的亲手杀了她,让道士将她的头骨磨成酒碗,又让胡僧将她的十指磨成了一串骨珠。
  当英雄酒醒,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悲痛欲绝,乃至于泣血。
  从此北靖的民间将浅粉的珠串称为美人指。
  赵小虎仔细的想了半天,只能迟疑道:“听说令堂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但闺名实在不知。”
  沈庭玉的目光动了动,“他们叫她玉奴,但我觉得我的母亲一定本有另一个名字。你去帮我查一查。”
  赵小虎习惯性服从沈庭玉,应下这桩莫名其妙的差事,“好。我去查一查。”
  她小心的瞧着沈庭玉,“那南小姐的事情?”
  沈庭玉微微摇头,他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说道:“她应该有自己的名字,不论姓南,还是姓卫。她不应该变成没有名字的人。”
  他的表情是空白的,“做错事情的人是我,应该受到惩罚的人是我。”
  “殿下既然不想将人抢走,那就换个思路吧。错事已经做成了,只有尽量弥补,才有可能让姑娘有那么一丝原谅的可能。我看南姑娘是个心肠很软的人,说不准时间长了会回心转意。”
  沈庭玉机械的点头。
  赵小虎总觉得他此时的神色很奇怪,奇怪的安静,好像心神都不在这里,而飘荡在另一个地方。
  此时的沈庭玉让赵小虎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但沈庭玉已经转身离开,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
  将军庙内灯火通明, 一行人进进出出将马车停好,带来的东西一并送进庙后准备好的房间。另有人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新的轮班布防。
  不过到了地方, 今晚大部分人总算是能够休息一下了。
  南乐认出庙前寻着自己的是小时候连着好几年八关斋会时总上船给自己带糖的爷爷。
  她看到故人, 便想起过往爷爷在时的记忆。
  那时祖孙两个人就一条船在江上生活,祖父每年的夏时都会带她回到延水,冬天则顺着江流南下, 一路走走停停。
  若是遇到风景秀丽的山谷美景,便多留两日。若是人多就快些过。
  有时候他们在路上,到了陌生的地方, 会遇到一些早早等在岸边的爷爷的朋友。
  他们会给带她一些礼物,漂亮花布包裹着的糕点,一大把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新鲜果子, 几块糖, 一个小泥人,几朵新鲜的夜合花之类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因为这些小小的惊喜,南乐一直很喜欢这些叔叔伯伯。
  现在想起那样的日子,南乐还是十分怀念。
  跟着爷爷的时候, 她从不用担心明日的路该如何走, 只要跟着爷爷就是了。每日都快快乐乐的,遇着事只管喊爷爷。
  日子如同水一样平缓的流过去, 简单而幸福。
  独自一个人生活, 她要开始记路, 自己谋划前路。有时路走错了,要走出很远才会发觉自己迷了路,受了委屈也没有爷爷可唤, 只能自己忍着, 将所有委屈吞下。
  她要学会自己认路, 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若是她有爷爷那么好的记性,或许一早便该撑船南下,而非留在这里。
  若是爷爷还在……
  南乐压下心头的委屈与钝痛,快步上前,“霍爷爷。”
  没想刚走出两步膝盖酸软,腰也酸涩的像是被人碾过似的,特别是双腿之间更是怪异得发痛,竟身子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还是辰隐眼疾手快将人揽进了怀里。
  少女脸色苍白,眼角湿红,无力的靠在他肩上,眉心微蹙,细细的喘了几口气。
  此时的南乐好像比平日多出许多的柔弱,浑身也多出许多的风情,只是一眼都让人脸红。
  辰隐扶着她的腰,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乐妹妹,你没事吧?”
  这一幕落在了周围众人的眼中。
  光曜顿住脚步。
  一个男人则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潜渊,使了个眼色。
  潜渊坏笑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济流身上。
  辰隐关切道:“小乐妹妹,要不要让大夫过来看看?”
  南乐连忙摇头,一时面上又晕开浅浅的粉,轻轻皱着眉头。
  别人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但南乐自己清楚,她身上恐怕还留了不少痕迹。
  若是大夫真看出些什么,想到那种可能她都羞耻得难受。
  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落过来,南乐意识到二人的姿势太过亲密。
  她急急忙忙放开辰隐,低着头拉开距离,小步走开。
  这场景便好似少年说了什么话,逗弄得怀中的心上人羞窘。
  辰隐担心的几步追上来,跟在她的身后。
  南乐走到霍林南面前,一双眸子水润明亮,小声喊了一声,“霍爷爷。”
  霍林南喜悦的看了一眼南乐,“小乐都长得这么高了?变成大姑娘了。真漂亮啊,漂亮得跟凤凰似的。”
  “之前听说你成婚了。”他的目光又落在辰隐身上,摸了摸胡子,“这小子就是你相公吧?”
  林夫人听得发笑,扭过头对林晏说道:“真是可笑,乡下人哪里知道什么是凤凰。”
  不见林晏回话,她转过头只见林晏看着少年少女站在一起的身影,原本和缓的神色微沉。
  这么几日了,到这会儿林晏才第一次见到南乐。
  看着南乐身侧果真有了另一个男人,林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称不上痛苦,也没什么失望。
  自出了城,南乐就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时不时来看看他。
  林晏本就伤的很重,伤口那一日又裂了一次,才包扎过后没有长好,大夫连动一动都不让,更不让见风,不能下车。
  他剪了一缕头发,亲手缠了一朵绢花让那小姑娘去送给南乐。
  青丝缠花,就算南乐不识字,收到那朵花也应当是懂得他的缱绻情意。
  过往他没给她送过什么东西,眼下手边也没有什么可以相送的,只这一朵绢花,也算是他用了心哄她。
  他不求南乐能立刻就原谅他,但她未免也太过于绝情,竟然将那朵花剪碎了让小姑娘送来还给他。
  什么时候南乐对他都是百依百顺,得到他的一点柔情蜜意都受宠若惊。
  她甚至给他一切她能给的东西,用以交换一点微不足道的甜蜜谎言。
  曾经她那么迫切的想要他的爱,需要他的陪伴,尽心尽力的想要做好一个妻子。
  现在被对方如此对待。
  林晏隐约生出不虞,但仍耐着性子让沈庭玉代为传话。
  可不论他怎样说,南乐那边再没有半点回应。
  尽管小姑娘跟他讲,说这几日南乐困乏难以起身,但林晏又怎会看不出,那只是姑娘心肠软怕他伤心给南乐找的托词。
  这姑娘尚且会顾忌他的心情,怕他伤心。为什么南乐就半点都不顾忌呢?
  南乐听到后半句话,神色一沉,摇头否认,“不是。”
  辰隐看了一眼林晏,笑容灿烂的说道:“现在不是,以后说不定就是了。”
  南乐说,“你不要乱说。”
  她抬头认真地对霍林南说道:“爷爷,你不要信他,他瞎讲的。”
  霍林南神色揶揄,“哈哈哈,我懂我懂。”
  林晏压不住心头的烦躁,控制不住的抬起脚,不顾林夫人在他身后变了脸色跺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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