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的有理,想来姐姐一定能得道成仙。”宁行止颔首,表示赞同。
许沉璧卡壳了,她有些烦躁。
如果她不是知道宁行止本人的不知情,她一定会觉得这人说这话,是在嘲讽自己。
她许沉璧倒是做到了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但是也还是飞升失败。这么说来,她好像没法对人家指导这些,毕竟她也是个失败者。
“算了算了,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许沉璧胡乱挥了挥手,岔开了这个压抑的话题,“苍怀明让你带给我的宝贝们呢?”
宁行止慢吞吞地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只锦囊,然后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许沉璧摊开的手掌心中。
在宁行止指尖与许沉璧的手掌心触碰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
她怎么感觉,宁行止的手指,在自己掌心故意划了一下呢?
许沉璧心想,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人家就是一个不小心,自己这么放在心上干什么。
她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铁树开花啊,不容易不容易。]
许沉璧脑海中回荡着系统的打趣声。
她表面再怎么强作镇定,系统也能感应到自己心中真实所想。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已经被这无聊的系统打趣习惯了。
许沉璧暗骂一句,然后将新获得的储物袋塞进了怀里。
她低头整理了整理衣服,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冷漠模样。
“走吧。”她说。
许沉璧说完这话,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打算离开。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并没有看见,宁行止脸上的温柔和羞涩,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宁行止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跟许沉璧触碰的那只手,定定地看了一会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碰到铁板了吧,要不要换一个人?】
宁行止听见识海中传来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这是他的心魔。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也厌恶这样的心魔,这种感觉,就像一只丑陋的,也琢磨不透的寄生虫在自己的身体里,它吸附着自己的骨髓,陪伴着自己,也折磨着自己。
宁行止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
他自有意识起,脑海中便住着这样的一个恶魔。他一直以为,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如他一样,直到有一天,他才知道,他宁行止是异类。
是怪物。
要说出去吗?不能说出去啊。
说出去的话,他就会被当成一个怪物一样,被人喊打喊杀,活得跟个过街老鼠一样。
“不行,必须是她。”宁行止的嘴角向下压了压,他抬头,看着逐渐走远的许沉璧,一步未动。
【为什么,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不会真的是一见钟情吧?你这种怪物,也会有春心萌动的时候吗,这也太可笑了。】
“……”
“当然不是。”
“她是太真宗的内门弟子,我若是想要进太真宗,可能还需要拜托她。”
宁行止的手紧握成拳,还有些颤抖。
【你不会又忘记了吧,我与你思维共通,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没必要跟我说假话。】
“你既然知道我心中所想,为何多嘴问我这么一句。”宁行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感受到被侵犯的不安全感。
但是他无从下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去除寄居在自己识海的心魔。
除非……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感觉再多说几句话,你又要不耐烦了。】
很快,识海中的声音消散了。
它向来都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但是总能恶心到宁行止。
只有在心魔刚消失的这段时间,宁行止才敢肆无忌惮地想些什么。
因为只有这段时间,他的思维才是不被窥探的、足够安全的。
宁行止看着许沉璧回过头,气咻咻地向自己走来。
昏黄的光映在许沉璧的身上,映在她的脸上,映在她的唇角眉间。
他仿佛曾经梦见过这样的场景。
“宁行止,你怎么也不走一步,你还想在这儿冻着啊。”许沉璧站定在宁行止面前,叉着腰没好气地说道。
魔界的温度,本就比人间低一些,更何况宁行止本身就是一个病秧子,站在原处不动,万一被风吹病了可怎么办?
她可不想伺候人,给钱都不行。
长得像宁行止这么漂亮的……也不行,绝对不行!
“我在等你啊。”宁行止眼中流露出一丝无辜。
他伸出手来,拽住许沉璧的袖子边沿,讨好地笑道:“刚才想事情太入迷了,一不小心便没注意到姐姐已经走远了,是我的不对。”
“那你倒是说说,你刚才在想什么啊?”许沉璧微微抬着下巴,直接和宁行止对视。
宁行止好言好语地说道,那模样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良善:“姐姐若是真想知道,也不是不能说,就怕姐姐不敢听。”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大胆说,我绝对不置喙一句。”许沉璧歪着头,满不在乎地说道:“诚实是每个人应该具备的良好品德。”
“我……”
宁行止刚开口说出一个“我”字,就被许沉璧抬起手来,虚虚地盖在了嘴上。
大概因为不是第一次,所以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只有熟悉和顺手。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想来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许沉璧没好气地说。
等等,自己的手怎么又跑人家脸上去了?
这重生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然仙门倒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迂腐规矩,但是这样动不动捂人嘴巴,确实不妥。
也就这宁行止是个好脾气,才不发火。
这不是冒犯人吗?
许沉璧懊恼极了,将手放了下来,缓缓背在身后,企图藏起来。
宁行止自然将这一系列动作,和许沉璧脸上的尴尬尽收眼底。
“我瞧姐姐生得好看,一定是个善人。”宁行止丝毫不恼,他盯着低着头的许沉璧缓缓说道,神情认真。
就是话本身,让人有点尴尬。
许沉璧一听这话,哽住了。她属实是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她甚至想把李不言追回来,然后威逼利诱他,让他送这宁行止回家。
“许姑娘和宁公子,还不离开吗?”
就在这样尴尬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司琴的声音,一下打破了眼下的场景。
“马上了,马上了。”许沉璧得救一命,心下感激不已。
虽说确实是这司琴把自己坑蒙拐骗来的,若说她心中没有怨怼,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倒是十分感念和司琴相识一场。
实在是,有眼力价。
许沉璧急急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传来应有的脚步声,于是回过头去。她想看看,这宁行止又要作什么妖。
宁行止没有看许沉璧,他的目光落在许沉璧的自然下坠的衣袖上。
“行了行了,让你抓,总可以了吧。”万般无奈,她只得抬起右臂,方便宁行止抓着自己的袖子。
宁行止得偿所愿,轻轻一笑。很快,他便抬起手,抓住了许沉璧递上来的袖子。
许沉璧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要不是看在他的仙缘数值和那张脸的份上,这人早就该被她追杀了。
亦步亦趋。许沉璧和宁行止两人一前一后,在长廊的青石板上,留下两道交织的影子。
宁行止看着自己拽着许沉璧衣袖的那只手,如此想着。
一见钟情太浮夸,处心积虑太狡诈。
那不如就轻佻一点说“生的美”吧。“美”这个字又太过沉重,那只能说好看了。
好看是真的好看,特别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进!新地图了!
第27章 说书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空气潮湿,似是快下雨了。
但这坏天气,并不影响许沉璧和宁行止逛街的雅兴。
许沉璧本来想着,赶紧送宁行止这个冤家先返回药谷,然后自己再去寻找苏台。
结果宁行止一顿掰扯,说什么要是返回药谷,是必须要途径许多地方的,其中便有大越的国都白玉京,这地方素有“天上人间”的美名,宁行止劝许沉璧,下山机会难得,好歹在白玉京待一些时日再离开。
许沉璧一想,大越的标志便是白鹿,那苏台是鹿灵族,是大越的祥瑞之兽,或许还真在白玉京说不定?
于是她便应允了。
是的,此时许沉璧和宁行止正处于大越的国都,白玉京。
之前去平阳城,粗粗逛了一会,便已经体会到了足够的繁华,男女老少,络绎不绝。
但跟白玉京一比,还是相形见绌了。
此时她们正在一条主街道上漫步,这条街上人来人往,彩旗飘飘,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得紧。
正巧路过一个茶肆,天气也越来越不好,许沉璧和宁行止二人便进茶肆休息片刻,准备等雨停了再离开。
许沉璧和宁行止随便在一个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小二殷勤地上来为他们沏茶倒水。
许沉璧心想,这白玉京,倒是个民风淳朴的好客之处。
说书先生站在高台上,一拍醒木,讲的是几年前大越朝廷征战大陈之事。
“且说那大陈的都城一破,大陈皇族被我朝大军吓得抱头鼠窜,为保平安,纳贡割地不说,大陈的皇帝还将大陈皇后唯一的孩子陈庆安送来我们大越做质子。皇帝仁厚,便不再与大陈计较,谁知几个月前,这陈庆安竟然还想逃跑,结果连白玉京的城门还没出,就被逮住了……”
茶肆里所有人哄笑了起来,这时不远处一个少年倏地跳起来,将手头的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因为许沉璧这桌离那少年所处之地不远,所以杯子碎裂的声音落在许沉璧耳朵里着实不小,但是大概是因为周围人笑声属实太大的缘故,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
许沉璧就看着,这少年摔了一个杯子仍嫌不够,他恶狠狠地踢了一脚离他不远的木桌。
也是蠢得够可以,桌子没踢动没撒成气不说,反而自己嫌疼,抱着脚来回在原地跳着打转。
过了一会,他将脚轻悠悠地放下,然后目光转向桌子上的另外几只杯子。
这人拿起了其中一只,就在许沉璧以为这人还要摔的时候,那少年人忽然停住了手。他眉头紧紧皱着,竟然颤抖着将杯子放回了原地。
这少年人从怀中掏出一只布袋,手伸进去,紧巴巴地拿出几枚铜钱,一枚一枚摆在木桌上。过一会,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大概是尤显不够,于是又从布袋中拿了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
许沉璧这才注意到这才真正打量起这少年人。
这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虽然比不上自己身边这位宁行止,但是也堪称一句“俊朗非凡”。看这周身气度不凡,想来怎么也是世家公子哥,但是他身上穿着的衣物却彰显了这人家境普通。
这人怒气冲冲地离开茶肆时,正巧经过许沉璧的身边。
许沉璧留心多看了一眼,发现这少年的衣服不仅仅是浆洗过很多次了,一些边边角角还有或疏漏或细密的针脚。并且,这缝补用的线的颜色,甚至跟衣服本身的颜色都对不上,于是显得格外扎眼。
“姐姐,你在看什么?”宁行止见许沉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年,也不听说书了,也随着许沉璧的目光望去。
许沉璧此时一心都在这个少年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搭理宁行止。
因为这少年人,又碰上事了。
茶肆外面,刚刚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一位年近半百,双鬓斑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挑着扁担,他逐步靠近着茶肆,大概是准备在茶肆的房檐下歇脚避雨。
那少年冲得急切,一个没注意,便直接撞上了那老人。
老人走路本来就慢悠悠的,再加上肩上有那么一个扁担,哪里躲得过横冲直撞的年轻人。于是理所应当的,那老人被撞倒在地,原本在肩上的扁担也被撞飞了,倒扣在地上。
不少米白的圆滚滚的东西从扁担中不安分地跳了出来,然后与街上铺着的青石板来了一个亲密的接吻。
那少年也被撞得够呛,他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能遇见这个场景,现在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倒是先把老人扶起来啊。许沉璧见此,也有些无奈。
那老人还跌坐在地上,第一个反应也不是先撑着站起来,而是拧过身子去看自己的扁担,当他看见散落了一地的白花花的馄饨时,一下便绷不住了,一双手臂直接环抱住那少年的右腿。
老人声声泣血:“你还我馄饨!”
那少年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也正是因为茶肆外面出了这么一场闹剧,越来越大的声音吸引走了原本在听书的茶客的注意力。
他们三三两两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围在茶肆门口,看着这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人和喊声凄厉的老年人。
明眼人一看这状况,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便开始便理直气壮地谴责起来那少年人。
“你这年轻人怎么回事啊。”
“就是的,怎么还不把人家老人扶起来。”
那少年人这才慌慌张张地弯下身子,准备将老人搀扶起来。
谁知那老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和这少年人推搡起来。推搡之间,这老人竟然将少年腰间缀着的一块玉佩直接拽了下来。
少年见此,伸出手去想要抢回自己的玉佩,那老人意识到的后赶忙蹭着后退了一段,然后将玉佩放在眼前端详。
忽然这老人指着少年的鼻子,大声道:“你是大陈的人,你是不是大陈的质子!”
“你还给我!”那少年也不反驳,他伸出手去就想抢回自己的玉佩,“我是又如何?你将这玉佩还给我,这是我母后的遗物!”
老人听到这话一顿,但是依旧紧紧握着玉佩,不还给他。
围观的人中又有人开口,但仍是在谴责这少年,而不是拿着玉佩不还的老人:“真是蛮夷之地生养出来的刁民,到了白玉京这么多年,还没被教化好。”
“我不是刁民!”陈庆安声音中带了些委屈、不甘和愤怒,他怒目瞪着从茶肆出来的那些看热闹的人,嚷嚷道,“错了就错了,撞了老伯是我不对。”
“那你得有所表示吧,你好歹赔人家些钱吧。”刚刚开口的那人耸了耸肩,出主意道,“还是你堂堂一个质子,连两担子馄饨都赔不起呢?也就是几两碎银而已。”
他赔不起。
许沉璧心里想道。
她看见了这少年人刚才掏铜钱的窘迫模样,所以知道这少年此时大概一穷二白。
许沉璧和宁行止此时也站在茶肆房檐下,只不过是比较偏的位置,看着这老人和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