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扬起了下巴,仰望着比她高出许多的林嘉年:“真的嘛?”
林嘉年十分肯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你救了它!”
确认了自己努力拯救小猫的行为不是错误的,小女孩终于开心地笑了。
这时林嘉年才发现,小女孩正在换牙期,缺了两颗门牙,张嘴一笑前齿洞开,看起来还怪好玩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牵起了唇角。
许知南的眼眶却越发的酸涩潮热了。
在场的诸位,包括她在内的所有有母亲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位母亲身患绝症的小女孩,因为他们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共情,却永远无法对小女孩感同身受,唯独在孤儿院长大的林嘉年可以。
只有品尝过苦难的人才可以真正地理解苦难者。
或许,年幼时的林嘉年,就是那只一直在苦苦等待着被救赎的、没有妈妈的流浪小猫。
几分钟后,小女孩的父亲终于闻讯而来。
那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头顶却已经冒出了灰发,他几乎是以一种长跑冲刺的速度狂奔到了河边,鼻梁上面架着的那副黑框眼镜都要跑掉了,双唇更是干裂发紫。
跑来之后,他也没有歇息片刻,直接把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神色紧张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不放心地查看她头脸和身上有没有外伤,同时气喘吁吁地询问了好多遍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女孩一直在摇头回答没有,后来又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林嘉年:“是这位帅叔叔把我救上来的。”
小女孩的爸爸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对救命恩人表示感激,然而就在他抬头看向林嘉年的那一刻,却愣了一下,透明镜片后的双眼中划过了惊讶和诧异,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随即就伸出了自己的手,用力地握住了林嘉年的手,连声道谢:“谢谢你!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林嘉年和许知南一样,即将升级父母,所以他现在完全能够理解这个男人现在的心情,温声回道:“举手之劳而已,孩子没事就好。”
男人满腹的感激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所谓大恩不言谢正是如此,他只能不断地用力点头:“感谢!真的很感谢!”
随后男人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给女儿披上了,把衣服还给林嘉年的时候,又主动提出赔偿衣服的钱,被林嘉年和许知南果断拒绝了。他们俩也看出来了,小女孩她爸就是想通过金钱的方式对他们俩表示感谢。
钱这种东西虽然俗,但最能直接的体现内心感情,尤其是对一位妻子身患重症、急需用钱的丈夫和父亲来说。
可但凡有点儿道德感的人,都不会要钱,所以林嘉年和许知南拿回衣服后就借故家中有急事迅速离开了。
过桥之后,走了还不到十米,他们俩就来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奥迪车旁。
不出预料被贴了条,违章停车,罚款二百。
许知南哭笑不得地把夹在雨刷器上的罚单抽了出来:“来一趟医院真贵啊,停车费都二百。”
林嘉年笑意温柔:“二百就二百吧,你们没事就好。”
许知南没好气地睥了他一眼:“人家医生才刚叮嘱过我保持情绪稳定,你倒是好,一声不吭地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了,真是把我吓死了!”
她并不是在责怪林嘉年救人的行为,她就是单纯的害怕,怕林嘉年会出意外。
林嘉年也知道自己让她担心了,声音中满含歉意:“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但是救人这种事儿,完全凭借的是一念之差,是骨子里的秉性,是潜意识里的选择,不是注意不注意就能改变的。
许知南心知肚明,即便再来一次,林嘉年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那个小女孩。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碎碎念那么多,朝着伸出了右手,勾了勾白皙细长的指尖:“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虽说林嘉年的身上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了,但浑身上下依旧是湿漉漉的,从里湿到了外,身体都冻僵硬了,显然不能继续开车。
但即便如此,林嘉年也不放心把车钥匙交出去:“要不还是找个代驾吧?”
许知南信誓旦旦:“不用,我还能开,开慢点就行了。”之前不敢大着肚子开车,是因为身边没人,现在有了林嘉年,她就不怕了。
林嘉年深谙许知南的路怒症,沉默片刻,认真发问:“你真能保证开慢点么?”
许知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要生气了哦!
她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双手掐腰,严肃警告:“这种不利于我情绪稳定的话只能说一次啊,不许再有第二次了!”
“情绪稳定”这四个字就如同圣旨一样不可撼动。
林嘉年无计可施,只好把车钥匙交了出去。
许知南真是好久没开车了,内心还有点儿跃跃欲试,几乎是从林嘉年的手中抢过了车钥匙,屁颠屁颠地绕到了另外一边,快速捞开了车门,如一条灵活的大肚鱼似的身形敏捷地窜上了车。
林嘉年无奈一笑,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弯腰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后,许知南也没开导航,直接启动了车辆。
林嘉年扭头看着她,澄澈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单纯的茫然与困惑,启唇时,声色低沉又轻弱:“我们现在、去哪儿里?”
明知故问是吧?
假装无辜是吧?
许知南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反问:“你说呢?小绿茶。”
林嘉年怔了一下,神色中的茫然之色更浓,微微蹙眉,不确定地回答:“是回家么?”说完,又急忙改了口,语气十分卑微,“不是回我家,我口误了,那不是我的家了,我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租客。”
许知南:“……”
好了,可以了,闭嘴!
紧接着,林嘉年却又开了口,神色认真而坚决:“知南,你放心,我这几个月没有乱动过房子里的东西,也没有进过主卧。”
许知南忍不住问了句:“那你天天都睡在哪里?”
林嘉年缓缓垂下了眼眸,低声回答:“客卧,我只是暂居的客人而已,不是房子的主人,我现在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许知南:“……”
这个该死的绿茶,真是该死的会装可怜!
她愤恨不已地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见人家谁租房子只租一间?肯定是全套出租,你自己要去睡客房,能怪谁?怪我吗?”
林嘉年不假思索:“不怪你!当然不怪你!都怪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问题,主卧太大了,我自己一个人睡不踏实,而且、我现在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早就说了,他早上敢入户做饭,晚上就敢试一试能不能进卧室睡觉【狗头】#
#不要被茶的表面迷惑,他腹黑的很,胆大心细目标明确还有强大的执行力【狗头】#
第44章
许知南又冷着脸睥了林嘉年一眼, 眼神傲娇且高冷,却暗搓搓地在心里愤愤不平:狗男人,你以为只有你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么?
我早就不习惯了!
但是, 她无论如何也要将高冷进行到底, 绝不能在前夫面前流露出独守空闺的哀怨和愤然——
我许知南,一点也不渴望前夫的肉-体和怀抱!
“小绿茶,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那点小心思。”许知南从林嘉年那里收回了目光, 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马路, 一边用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口吻说, “死了那条心吧, 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林嘉年目光澄澈地看着许知南, 正欲开口,却猛然将脸别到了车窗的那一边,抬手挡在了脸前, 难以自持地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许知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出风口,这才发现自己上车后忘记开暖风了,现在车里面的温度不比外面暖和到哪里去,跟天然冰箱似的。
她怀孕了体温高, 所以感觉不到冷, 但是林嘉年还穿着一身冰冷的湿衣服, 坐在这么冷的车里不感冒才怪。
许知南自责又懊恼,赶忙打开了车载空调, 又不容置疑地对林嘉年说了句:“回家后什么都别干, 先先去洗个热水澡, 祛祛寒, 别再发烧了。”
多年前, 林嘉年的那场重病就是从发高烧开始的。
他神志不清地倒在医院的病床上的那段时光,是许知南这辈子最惶恐的经历。
她真是怕极了那种天快要塌下来的感觉,时至今日都心有余悸。
林嘉年感知到了许知南的不安和担忧,立即斩钉截铁地开口,半是安抚半是保证:“我肯定不会再生病。”
他的语气坚决,嗓音却闷闷的,带着明显的鼻音。
已经有感冒的预兆了。
许知南攥紧了方向盘,强忍着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的冲动,没好气地回了句:“生不生病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么?”
林嘉年回想了一下,说:“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许知南无语:“合着你还遗憾起来了?”
林嘉年忍俊不禁,温声解释道:“没有,只是想说我肯定不会生病。”
许知南并没有被安抚道:“墨菲定律知道么?这种话就不能说,说了容易打脸。”
林嘉年的语气温柔和笃定:“放心,我绝对不会打脸。”
呵,男人。
许知南没再搭理他,专心致志地开车。因为现在怀了孕,所以她终于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怒路症,但心内深处还是有些遗憾的:我开的为什么不是赛车?
半个小时后,许知南开着林嘉年的黑色奥迪车进入了久违的家门。
年关将近,林嘉年早两天就给王姨放了假,但是王姨的女儿也在东辅工作,她想等女儿放假了之后和女儿一起回老家,所以就一直没有休息,兢兢业业地坚守着岗位。
许知南也好久没回家了,王姨见到她之后十分激动,以为他们小两口终于和好了,打心眼里替他们俩开心,甚至都没注意到林嘉年的衣服是湿的。
直至许知南催促着林嘉年赶紧上楼洗澡换衣服,王姨才发现了异样,诧异不已地询问:“这是怎么了呀?掉水里啦?”
许知南轻叹口气,言简意赅地把刚才的突发事件跟王姨说了一下,然后又抬头朝楼梯上林嘉年的背影看了一眼,考虑着说:“我还是去拿个盆吧,让他直接把湿衣服扔盆里。”说着,就要往通往地下一楼的楼梯口走。
王姨赶忙拦住了她:“我去拿我去拿,下面没开灯,你别再摔着了。”话音还没落,她就朝着楼梯口快步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王姨就拿着一个蓝色的洗衣专用的盆回来了。
把洗衣盆递给许知南的时候,王姨没忍住询问了许知南一句:“你跟小林是和好了么?”
许知南抿住了双唇,有些困惑和纠结,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林嘉年之间的误会算是彻底解开了,但却达不到复婚的程度。
“和好如初”这个词是对那些初起就甜甜蜜蜜、毫无隔阂的夫妻说的,而她和林嘉年的这段婚姻的伊始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一时冲动造就的婚姻。
这六年以来,他们相依为命,在不知不觉间日久生情,可是爱情却和亲情融合成了一体,导致他们都不太能分辨自己和对方的内心,就好比说,林嘉年很爱她,却从不敢坦荡大方地表达爱意,也不相信她会爱上他,他的内心没有安全感,对待感情怯懦又自卑,不然也不会因为齐路扬跟她提离婚;而她自己则是糊里糊涂的,不清楚自己对林嘉年的爱意从何而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林嘉年相信自己是爱着他的,因为她也做不到把爱意宣之于口——六年的老夫老妻了,孩子都要出生了,还唧唧歪歪地谈情说爱,像什么话?肉麻死了!
说白了,她还是有点儿拉不下来那个脸,不够豁得出去,不好意思主动表达爱意,有点扭捏和害羞。
但她心里也清楚,只有把所有的问题全部解决、把所有的隔阂与误会全部消除,他们才能去复婚,婚姻才能更稳定。
许知南认真思考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王姨的问题:“还没和好呢,就是把话说开了,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但还是有些问题存在,问题不解决,就不能复婚,不然还会重蹈覆辙,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王姨毕竟是年长者,完全能够理解许知南的忧虑,思量了片刻,她语重心长地对许知南说:“感情这东西,折腾一下也好,只有折腾过,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才能对症下药。至于具体该怎么解决问题,可以交给时间,时间不是问题,只要你们两个人心里还有彼此,还想在一起,日子长了,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不用焦虑,也不用心急,感情这种东西最急不得。”
许知南心头一轻,瞬间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用力地点了了点头:“嗯!”
客房在三楼,房门紧闭,却没反锁。
许知南直接拧开了房门,拎着洗衣盆走进了房间里,却没在卧室里面看到人影,卫生间的门倒是虚掩着的,却没有水声。
“林嘉年?”许知南直接朝着卫生间走了过去。老夫老妻之间不需要那么多的避讳和注意,所以她抬手就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林嘉年已经脱光了,赤条条地站在花洒下,身形挺拔,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腹肌和人鱼线紧实夺目。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照明灯是暖白色的,他浅蜜色的肌肤十分性感,手臂和小腹处延伸着几道凸起的青筋,荷尔蒙气息爆棚。
许知南并不害羞,毕竟都在一起生活了六年了,对彼此的身体和灵魂再熟悉不过,她就是突然有点儿迷糊了——干涸了好几个月的寂寞-少妇,不迷糊是不可能的——直勾勾地盯着林嘉年身上某个她最熟悉的部位看。
越看,脸越热,越深觉寂寞。
她好久都没有被爱爱过了……
林嘉年不闪也不躲,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仅仅是偏了一下脑袋,微微一蹙眉,如春风般温和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困惑:“知南,有事情么?”
他单纯的语气和澄澈的目光如同清心咒一般点醒了许知南,她猛然一愣,当即开启了一场头脑风暴:对啊,我有事么?我是干什么来了?我总不能是为了看前夫的裸-体才来的吧?那也太饥-渴了吧?我可是孕妇呀!
有那么一个瞬间,许知南还真有点儿慌了,生怕自己真的只是因为色迷了心窍才走进卫生间的。
但好在,她很快就想起来了自己推开门的目的,迅速举起了手中拎着的大洗衣盆,理直气壮:“我、我当然有事儿!不然你以为我想来么!”
说完,她就别开了自己的目光,眼珠子乱转,匆匆忙忙地在卫生间里面巡视了一圈,最终安心地将目光定格在了堆叠在洗手池旁边的地板上的那摞被河水泡过的脏衣服上面:“等会儿把衣服放进盆里。”
林嘉年乖巧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