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了,故作深沉,并没打断两个人交谈,只是安静走在她身侧,存在感极强。
气氛明明很融洽,可林以宁总觉得古怪。
她没忍住,在视线外的盲区,偷偷抬手勾了下他的手指。
她偷偷摸摸的,他倒毫无顾忌地反手握了下她的指尖,于是她吓一跳,急忙抽回手。
两个人的小动作淹没在欢声笑语里,他的目光炽热而直白,林以宁装作看不见,耳朵慢慢爬上红晕,不知道怎么,明明没那么害臊,突然之间整张脸都红了,格外显眼。
先是渺渺姐伸手探她的脸,好笑地喊了声:“你这是干嘛啦,脸怎么红成这样。”
说着,扭头去看一脸正经的陈予怀,狐疑道:“你偷偷干什么了?”
那表情仿佛在说:这在人家家呢,你是不是人,收敛点吧!
陈予怀推了下眼镜,苦笑着摊手,意思是:我什么也没干。
然后沈惊蛰扭头看了林以宁一眼,大约是觉得她没出息,笑了声:“天天小鱼长小鱼短的,我还以为她都不知道害臊的。”
陈沐晴看了儿子一眼,觉得儿子不能落下风,忙不迭说:“这傻小子在家也魂不守舍,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患得患失过,你们再不点头,他估计都要自闭了,瞧瞧,一进门眼睛就长以宁身上了。”
他是个做事格外沉得住气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就是装也能装得风轻云淡,可这会儿全表露在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秦渺插了句嘴:“从小不就这样,他俩没早恋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会儿所有人都觉得这俩人分明的兄妹情,只有她觉得自己这个心思深沉的弟弟图谋不轨,大约是双胞胎之间奇特的心理感应。而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准的。
两个老父亲各自看对方儿女,一个满意得很,怎么看都觉得儿子眼光好,一个浑身不爽,上上下下挑剔的目光看了个遍,但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于是更不爽了,扬声说了句:“站一块儿一个比一个呆,以后生个小孩更呆怎么办。”
秦深不觉得,只觉得郎才女貌无比登对,目光逡巡一遍,满意道:“他俩的小孩模样肯定好看。”
陈沐晴从小颜控到大,这么一说就来劲,笑眯眯感慨:“那想不好看都很难呐,个子估计也高。瞧这俩站一起,跟要去走秀似的。”
沈惊蛰总觉得女儿还是个孩子,闻言顿时心里不是滋味,闷声道:“别祸害小孩儿了,林以宁自己都没长大呢!我和她爸把她惯得不成样子,以后有小鱼受的。”
夫妻两个拿女儿当宝贝似的呵护着长大,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贬损,潜台词压着句:她在家没受过委屈,出了门你多担待,担待不了也别忘了她父母都担待得起。
陈沐晴表态:“都还年轻着,多过几年二人世界才是。孩子什么的,要不要看他俩自己,咱们大人就别瞎操心了。”
……
林以宁和陈予怀都插不上嘴,他目光缓慢落在她肚子上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早几天林家还因为俩人谈恋爱的事不愉快,两家迟迟碰不上面,一副准备较劲的架势,这会儿见了面,各自又都喜笑颜开,什么嫌隙都没有了,婚还没定,都开始琢磨俩人的小孩了。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调侃起小辈也毫无顾忌的。
林以宁察觉到了陈予怀的视线,眯着眼没好气瞪他一眼,然后有些不大自在地垂着头,咕哝一句:“那说不好,正正得负也不是没可能。”
几个长辈兀自交谈着,谁也没听见,倒是陈予怀一字不落地收进了耳朵,偏头耳语:“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宝贝。”
我们的……我们……
林以宁耳热刚消褪,又漫上来,她拿手戳他腰,小声埋怨:“你快闭嘴吧!”
他也跟着瞎凑热闹,害她自己都忍不住低头看自己肚子,好像她真的很快要生了似的。
陈予怀心情极好,身子不自觉往她身边靠,最后借着视角盲区,捏了下她的手指,她身子僵硬片刻,悄悄往旁边挪,大概是怕长辈看出端倪,脸上表情绷得极紧,正经得都有些滑稽。
他唇角含笑,某一刻很想把人拥进怀里。
可又觉得,这样家人长辈坐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只有两个人的亲密固然让人沉溺,可踏入彼此的世界也弥足珍贵。
“订婚就省了吧,俩人都做好准备了,那咱们就直接筹备婚礼?”早先是林骁不乐意,陈沐晴和秦深也不好直接提,嘴上虽然调侃几句小孩关系,态度却拘谨,于是林以宁的母亲沈惊蛰先开了口。
陈沐晴目光微闪,颇有些喜出望外,拉着沈惊蛰的手开始描绘蓝图,她年轻时候学珠宝设计,后来做了珠宝公司的老板,这些年全和珠宝打交道,从得知儿子把一毛追到手,她就幻想着两个人结婚那一天了,从礼服的选取到配套的珠宝,再到婚礼地址以及现场布置,她脑海里都不用构思,早已经有了雏形。
沈惊蛰只是表个态,事实上觉得婚事不急,俩孩子都还年轻,谈个几年恋爱也不打紧,没想到陈沐晴准备已经这么充足,那架势仿佛早就有了准备,只等她这边松口似的。
陈沐晴是做设计的,从前就擅长沟通,了解客户深层次的情感需求是必不可少的,这会儿用在亲家身上自然也得心应手,她一边描绘,一边询问沈惊蛰的想法,两个人合计着,倒很快像模像样起来,陈沐晴甚至当场联系了一个熟悉的服装设计师,请对方务必空出来些时间给自己设计几套礼服来。
两个爸爸依旧在交流生意经,竖着耳朵听两个人讲婚礼的事,偶尔插两句嘴,然后各自被老婆翻白眼。
秦渺投入两个母亲的怀抱,据理力争中式婚礼比西式要有氛围些,陈沐晴当年就是中式婚礼,复杂程度令人咋舌,效果是极好的,但累也是真的累,她摇摆不定,于是问林以宁喜欢什么。
林以宁从小就是个怕麻烦的,况且她也没想过这件事,她甚至觉得自己收拾一下直接搬去跟他住就行了。
但这话说出来,估计老爸刚平复的情绪又得爆发。
于是她侧头看陈予怀,想把包袱甩到他身上。
陈予怀却恭敬地颔首,诚恳道:“我听她的。”
陈沐晴是个急性子,闻言顿时摆手:“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呆瓜指望不上。”
头一扭,继续去折磨亲家妹妹。
林以宁趁着热闹,偷偷拉了陈予怀的手上楼,把人扯进自己房间,门一关,隔绝外界一切,她紧绷的神经倏忽放松下来,身子一软,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脖子上,凑近了亲他。
“我怎么有种把自己卖了的错觉。”她呢喃。
陈予怀低头,一下一下啄吻她,像是要把分别日子里的渴求一口气还给她似的,目光里全是进攻和占有欲。
“这么快就后悔了?你就这么没责任心么。”说着,咬了她一下。
林以宁缩了缩脖子,算是看透他了:“别倒打一耙,我都这么惯着你了,再卖惨说不过去了啊!”
说完,想起今天的种种,单那礼物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备好的,于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会早就准备好了吧?”那天说得可怜,恐怕是故意让她心软的。
怎么以前没发现他心眼这么多。
陈予怀低笑了声:“这不是恨嫁么。”
林以宁眯了眯眼:“好,那以后你再说后悔,可就晚了。”
第1章 晚安
50.
原本林以宁还怕生变故,可这天算得上气氛融洽,宾客尽欢。
婚礼到最后都商量得七七八八,说四五月份有几个好日子,到时候春暖花开,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办婚礼,结束后直接让两个人度蜜月。
蜜月给了几个备选地址,林以宁也挑不出来,问他想去哪儿,他看她一眼,又说听她的。
她老大不乐意,埋怨:“你是不是对蜜月压根儿没兴趣?”
长了一张性冷淡的脸,好像除了工作,就没见他对什么特别热忱。
虽然他一点也不性冷淡,但不妨碍他依旧看起来对大多事物都没兴趣。
他摇头说没有,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跟她咬耳朵:“我让你选不是因为我不在意,是我觉得你高兴了,我才会高兴。”
林以宁品了好几遍,总觉得不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婚礼的时间略微赶了些,但似乎谁也没异议,以至于到最后,各自心里都很纳闷,也没有要尽快办婚礼的理由,怎么就商量着商量着跟时间赛起跑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隐情呢!
“叔叔阿姨,我想带以宁去看看房子,装修完她还没看过,看完就送她回来。”他停顿片刻,犹豫道,“不过新房在南城,可能回来会晚一点。你们放心,我一定安全把她送到家。”
临别时,陈予怀看了林以宁一眼,很谨慎地跟她父母请示。
态度恭敬中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礼貌而谦逊。
他平时就一副斯文内敛的样子,话少,倾听的时候多,别人只能从他做了什么里去琢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说他看着好说话,其实主意正,心思深,不好相与。
也有人说他心思缜密,走一步看三步,习惯掌控局面,将来比他父亲和爷爷都不遑多让。
人的皮囊总有一定的迷惑性,搁林骁眼里,这就是匹不动声色的狮子,只女儿固执地觉得这是一只纯良无害的猫咪。若是作为儿子,林骁欣赏这样的晚辈,但做女婿,他一万个不愿意。
狮子是会咬人的,他要是将来有一天翻了脸,林以宁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但此时此刻,事已至此,太过于未雨绸缪,倒显得做长辈的心思阴暗。
明天周末,林骁要带林以宁去鹿县考察工厂,下周林骁的工作也不少,意味着林以宁也没什么时间,婚事差不多定了,婚礼都有了大致的时间,这请求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过于合情理而显出一些怪异来。
林骁总觉得不对味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摆了几秒钟脸,也没想到什么反驳的理由,怕女儿嫌弃他管得宽,最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表情相当的忍辱负重。
只沈惊蛰心软,看着女儿在旁边也局促,心里不是滋味,明明俩孩子是正常在交往,如今都商量婚事了,小鱼还这么拘谨,她沉吟片刻,说道:“实在晚就别折腾了,那边方便就直接住下吧!明天下午的行程,也不着急。”
这一松口,也算是彻底表了态。
往后再带人出去过夜还是别的,恐怕也没人会说什么了。
陈予怀咂摸出来味儿,心情顿好,颔首,表情因为刻意压着,显得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好的阿姨,我一定把以宁安顿好。”
他手悄无声息握住了林以宁的手,显得小心,又明目张胆。
林以宁下意识想抽开,沉默片刻,却回握回去,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感,目光平和地看着父母。
――我们在相爱。
两个人上了车,在林以宁父母注视下开出院子,又和他父母分道扬镳,上了路,汇入车流,他才扯开了领带,像是这才喘上一口气,扶着眼镜轻笑出声:“把你拐出来,可真是不容易。”
林以宁有些困了,松散地靠着,歪着头看他的侧脸,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整天都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绷得极紧,似乎这会儿才敢松弛下来,整个人带了几分懒倦,眉眼却生动许多。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林以宁便也忍不住雀跃了几分。
这种心情被对方牵动的感觉,像是被一层浓稠的暧昧包裹着,仿佛无形中有无数的丝线,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彼此牵绊,密不可分。
林以宁轻声说:“幸好我们没有早恋。”
这话题转得有些突兀,陈予怀下意识“嗯?”了一声。
她笑了下:“我会因为时时刻刻想见你而露出狐狸尾巴的,我以为你会理智克制一点,但看来你也不怎么淡定。”
但看他这么紧张,她又觉得满足。
爱情真是奇怪,看不得他小心翼翼,又怕他不够在意。
陈予怀没有否认,笑着“嗯”了声。
林以宁又想起来刚刚:“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我提更合适。我又不是小姑娘,出去过夜爸妈也不会管我的。”
前几天没立马去见他,只是事忙抽不开身的情况下,不想太没分寸惹得爸妈更讨厌他。
陈予怀歪头看她一眼,承认:“是有点,我希望能明确一下自己的身份。”
林以宁的男朋友,未婚夫。
他想以那种方式提醒一下长辈,好像这样才能获取一些微不足道的踏实的感觉。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沈阿姨会直接同意他带林以宁在外面过夜。
默许和口头允许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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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坐落在闹市区,小区却幽静异常,房子疏疏落落间隔甚远,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即使冬天也是一片苍翠。
门卫不认识这辆车,折腾了一会儿才进去,从主路驶入,七拐八绕,进了最里头。智能门锁感应,大门自动开启,车子没停地下,随意停靠在院落里。
他提前叫人打扫了,院子整修了一半,花圃里面本来光秃秃的,他找人看过,说等开了春再打理的好,南临的冬天还是太冷了些。
他叫人送了些耐寒的盆栽植物,快过年了,店家给盆栽挂了五颜六色的彩带,保洁也没拆,显得俗气又喜气洋洋。
“开了春再叫人来仔细收拾。”陈予怀拉着她的手往客厅去,“这边池子里养些锦鲤吧,然后种些荷花?”
林以宁点点头:“但池子好像太深了,以后有小孩怎么办。做个护栏?感觉很丑……”
夜太深,看不清晰,模糊觉得池子有两米深,岸口和廊道平齐,水面和地面平齐,像是地面上镶了两面银镜。
“那就填了。”
林以宁又不乐意:“可惜了。”
两个人低声说话,周围静悄悄的,她忍不住侧头亲了下他的脸,他本来要说什么,顿时脑袋打了结:“嗯……”
嗯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准备说什么,于是捏过她下巴,回了她一个深切的吻。
他的指尖微凉,只唇舌是热的,他的眼神更热,烫得她不敢直视,林以宁垂着眸,含糊一句:“别……”
别什么?别在这儿?还是别接吻?
她自己也说不好,手指勾着他的手指,肩膀挨着肩膀,暗流涌动,欲壑难填,却偏偏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这样和他说说话。
陈予怀笑了声,松开她:“好。”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继续做什么,林以宁却觉得更害臊,目光四处逡巡,装作认真看房子。
以后这就是两个人的家了。
之前看过些照片,并不算陌生,但切实看到后还是有些触动,全是按照她的喜好装修的,她提过的每一个小细节他都记住了,甚至比她想象的更合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