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给的压力很小，父母甚至不太在意她会考出什么成绩，只是鼓励她尽力不留遗憾就好。
她不笨，成绩也不错，却因为一直想追逐他脚步而把自己逼迫得很紧，跳级都要比他多跳一次，高三那会儿，她是班上最小的，老师同学都很照顾她，可她却很孤单，好像她的烦恼和别人不一样，于是无法宣之于口，好像怎么说都显得奇怪矫情。
于是沉默着，只能自己消化，很多个夜晚累得头昏脑涨，都会想起他，像是一个信念，支撑着她。
渐渐的，变得不那么纯粹了，她有次出神的时候在想他的下颌线真的很漂亮，接吻的时候肯定很性感。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可耻，可人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的潜意识的。
爱是藏不住的，它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越觉得它可怕，越想打开它。
有天他放假了，受邀来学校给高三分享学习心得，认识他的不少，只是好奇为什么学长明明是十一中的，却愿意来附中。
有人起哄：“因为他家林妹妹在。”
无数目光投向她，她的心跳震耳欲聋。
她的爱意在那一刻满得都要涨出来了，她坐在台下仰望他，他站在台上俯瞰整个会场，聚光灯笼罩在那方寸之地，她的目光也陷进去。
她在心里一遍遍念他的名字，一遍遍地悸动欣喜，他走下台来寻她，半蹲在她面前，问她大概什么时候结束，要不要一起回家。
那天她鼓起勇气抱了他一下，故作镇定地说：“哥你好久不回来，我都想你了。”
为了抱他，她叫了他哥，叠字的哥哥都不敢用，生怕泄露自己的心思。
他自然不疑有他，轻拍她后背：“你都要高考了，我也不好给你打电话，等你考完我请你吃饭？”
他真像一位哥哥。
她沮丧地想。
她大约是试探过几次的，可总是不凑巧，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于是止步不前。
“我那时候想，要是跟你不熟就好了，被拒绝了大不了就是丢脸一下，不用担心后面怎么和你相处，但这样的假设又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总是很懊恼。”林以宁这时候才能轻松地说出来，知道自己不会被嘲笑。
陈予怀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过来，隔着一层介质而显得有些失真，他沉默片刻，告诉她：“你想要的反应我给不了，我想要的回应你也给不了，所以注定不会太早对上频率，不用介怀。”
林以宁想要他给出什么反应呢？她自己其实也不大清楚，但经他提醒，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就预设他和自己没有结果，然后每一步的试探只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所以才会得出相对悲观的结论。
她青春期竟然还挺伤感的。
“那你想要我给你什么回应？”林以宁突然好奇。
她不大记得他有过什么试探，即便带着结论去倒推都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喜欢一个人，除了想要回应相同的喜欢，还能期盼什么？
“不大能准确描述，低俗些讲，想睡你多过想想和你谈情。”
对她来说本来是句很冒犯的话，但他语气清冷平缓，倒是平添几分诚恳和谦逊，仿佛一个在忏悔自己罪行的信徒，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甚至想安慰他，故作轻松地说：“人不可貌相啊小鱼。”
陈予怀才露出一点自嘲似的笑意。
“其实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对情感的需求挺低的，甚至都有人怀疑你不会和爱情这种高情感浓度的东西沾边，陈阿姨都说过保不准以后要给你搞个商业联姻或者包办婚姻之类的。”林以宁想起很多细节，那会儿很沮丧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已经享有殊荣，他对她这个妹妹是真的很关照了，她大学毕业回南临之前对着梁爽信誓旦旦，可心里其实并没有把握，如今得偿所愿，她已经很满足了，“你这个人，看起来斯文儒雅，其实骨子里凉薄，觉得世上大多事情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感情这种你来我往的试探游戏过于肤浅幼稚，所以你肯定比你想象的更喜欢我，才会陷入到内心秩序的崩塌里。”
他不太认同感情，但却尊重本能的欲望，所以他很容易用欲望来做喜欢的衡量标准。
陈予怀笑了声：“宝贝，你这理由找的……”
林以宁有了点困意，说话都含糊起来：“没有替你开脱，而且我其实也不太在意，性和爱本来就分不开，是你自己太偏执了，我就说，太压抑欲望，是会变态的。你不如试着释放一下自己。”
陈予怀觉得好笑，问她：“比如？”
“比如你现在可以说你想我，爱我，然后跟我说晚安。”
“但我现在比较想□□。”
过于直白的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一种格外怪异的感觉，他没有用更缓和字来替代，就像他不曾把他的内心世界粉饰了再说给她听，明明他不说，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个人骨子里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像是要把自己撕碎了，还要强行塞进她手里，也不知道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这人大概有些自虐情结，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者，并不太相信纯粹的爱，所以生出些毁灭欲来，妄图从废墟里扒拉出一些永恒的不会再消失的东西。
他声音平缓地补充：“这样释放？”
林以宁一瞬间被噎住了似的，接不上话。
半晌才回敬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1章 多余
47.
互相冒犯和不疼不痒的吵架是情侣间无师自通的情趣，只是林以宁一向认为他们两个不会干出这种事。
但事实显然不是。
结束对话的最后，陈予怀说：“不了，给你留着。”
林以宁反应过来这是句下流话，忍不住骂了句：“你滚。”
口嗨不成反被调戏，她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多少占了下风。
他笑起来，显得不那么正经，林以宁的气都没酝酿起来，就散了，只是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
或许是最近太累，林以宁回了家，神经放松下来，倒是睡不大习惯了，一晚上颠三倒四做着梦。
梦到高中时候跟同学去聚会，有个男生跟自己表白，她有些不好意思，身边人都在起哄，不知道谁说了句，亲一个。
男生鼓起勇气靠近她，作势要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她有些紧张，抬眸却看到小鱼在她不远处站着，平静无波的眼神透过冰冷的镜片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说：那我呢？
到最后也没亲成，林以宁被吓醒，喘了口气，看了下时间才凌晨两点钟。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很小的时候，她和邻居小哥哥手拉手玩游戏，小男孩想抱她，被小鱼看到，他很不高兴，把她从男孩手里拉出来，扯到一边端着哥哥架子教育她和男生要保持距离，最好牵手都不要，觉得不舒服就要拒绝。
而其实那会儿他正拉着她的手，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黑色幽默的，但当时她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么小，第一次性别教育，竟然还是陈予怀教的。
那时候不喜欢叫他哥哥，但心里还是觉得他像哥哥一样懂得很多，很会照顾她，天边星星一样明亮耀眼。
也很遥远。
现在星星落在梦里了，被她抓进了口袋，真好。
正觉得温馨，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一句：但我现在想上你。
瞬间气氛全没了。
甚至有点惊悚，仿佛同人世界里重要角色ooc一样让人扼腕。
他竟然会说这种话……
她闭上眼迷迷糊糊又睡着，梦境竟然接着刚刚的梦，大家去吃饭，那个男生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关照她给她夹菜，小鱼坐在很远处，梦里的她像是偷情被正宫看到的坏女人，一边跟男孩子亲昵，一边又时不时观察小鱼。
他好像很生气，但却安静又沉默，仿佛暗流涌动的平静海面。
有同学提议去唱歌，一群人涌进包厢里，灯光昏昧，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她进去晚了，坐在角落里跟人聊天，倏忽手腕被攥住，她侧头的瞬间，唇就被凶狠地堵住。
“再看别人，就把你锁起来。”他声音冷冷的。
……
林以宁醒来眼底一片青黑，她捂着眼睛哀叹一声：“什么鬼……”
弱智小电影看多了吗？怎么会做这种梦。
好好的青梅竹马互相喜欢，搞得跟强制爱一样。
她洗漱化妆，黑眼圈遮了好久才遮住，吃了饭就跟着爷爷去公司了。
路上给陈予怀发消息：我有感情洁癖，喜欢你的时候不会多看别人一眼，你也不能背着我喜欢别人。
陈予怀大约有些摸不着头脑，隔了一会儿才回：谁又跟你乱说什么了吗？
[鱼]：身心干净，除了你没有任何人，也不会有。
林以宁觉得自己真是太幼稚了。
-
“你女朋友可真是人才，昨天第一天去公司就闹绯闻，今天热搜都上了。”开了半天的会，吃饭的时候都中午了，助理定了餐，梁哲跑来陈予怀办公室吃，一边吃饭一边刷新闻，看到正元集团千金就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
正元是林氏的，当初林以宁的爷爷白手起家一手做起来的，都说林以宁的父亲不是经商的料，但自从接管林氏之后商业版图又扩大几倍，早些年林家比起秦家，还是逊色不少，现在就很难说清是谁更胜一筹了。
正元涉及业务挺广，几乎什么赚钱做什么，娱乐行业风生水起那几年，也签了一些年轻艺人，本来不是重点项目，但这几年连着红了几个，倒是资源倾斜了不少。
最近有个男明星挺火的，被请去给自家产品代言，昨天去总部拍广告，碰上去熟悉部门的林以宁。
林以宁站在广告部临时搭建的拍摄棚前观摩了会儿，结果戏剧性地被艺人助理泼了一身咖啡，那助理是个小男孩，长得面嫩，瞧着都不一定成年了。
旁边跟着照看林以宁的副总一脸不悦，不停使眼色。
大家没接到消息，现场一片忙乱，也根本没人注意多了什么人，有个主管出来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地两边指责了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另外你也是，哪个部门的？这么乱凑什么热闹，看见个明星都走不动道了，你们这些小姑娘，脑壳都是昏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嘟囔，但还是挺刺耳的。
林以宁眯了眯眼，看着周围一片忙乱，不想为难人，问了句说话的是谁，然后说了句打扰就走了。
人走了，有人才小声说了句：“我去，高主管也太没眼色了，林董的独孙，林总的独女，不认识就算了，旁边陪着的邱副总也不认识了，真是我在旁边捏了一把汗。”
林以宁倒也没那么小气，她不声不响的进去，原本也没想打扰任何人，不过那艺人的经纪人比较谨慎，打听她中午在楼下咖啡店休息，带着艺人和艺人助理亲自去赔罪。
那艺人助理是艺人的堂弟，确实才刚成年，手笨脑拙的，倒是真诚礼貌，见了她只顾着说抱歉，自家的摇钱树，而且听说是西城某个老总的小儿子，林以宁也不会为难，于是坐着喝了杯咖啡，闲聊几句，给了台阶。
没成想被拍了。
画面里林以宁附耳似乎要听什么，男明星凑近了一些，从拍摄的角度看似乎很亲密。
没拍到林以宁的脸，照片倒是拍得很有氛围，公关那边不知道胆子太大还是得了谁的指示，放任它一直发酵下去了。
梁哲一边看一边感叹：“这男明星是个富二代，网友可真能编，说正元的公主一毕业就回家继承家产，刚进公司就和这艺人叙旧，扒出来两家公司十年前就有过深度合作，推测两家是世交，朋友约会，指不定还是青梅竹马……”
陈予怀抬头瞥他一眼，梁哲感受到了森森的寒光，他一摊手：“娱乐嘛，又不会掉块儿肉，你老婆以后说不定是财经版面的常客，一些歪心思的艺人主动送上门献身都是有可能的，这才哪儿到哪儿。”
林家显然没打算让林以宁那么快接手公司，从总助做起起点不低但也不算高，距离她叱咤商场大概还有很长的距离，但身份在那儿摆着，想忽略都难。
林家孙子辈的就这么一个，正儿八经朝着接管公司路子走的，人也机灵有头脑，不出意外，一把手的位置很快就能坐上去。
媒体的陋习向来如此，惯爱捕风捉影，咂摸些阴私无聊的事，梁哲了解陈予怀，知道他只是最近因为林以宁父母的态度，有点杯弓蛇影罢了，不由笑道：“说起来，正牌的青梅竹马这不在我面前坐着吗？”
一直表情寡淡的陈予怀终于露出一丝仿佛自嘲的表情：“听着旖旎美好罢了，我现在回忆起来，也就小学以前常见面，谈不上情深意笃两小无猜，要论这交情，怕是她邻居那个小弟弟和她更像青梅竹马。”
“我怎么感觉从你的语气里喝出了一口陈年老醋。”梁哲忍不住反驳他，“关系自然不是这么论的，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多看一眼都是折磨，不常见不代表疏远，如果是搁在心里的人，怎么就不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你连这个自信都没有，觉得自己在林一毛心里，比不上个邻居？”
陈予怀思索片刻：“她很讨人喜欢，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但如果我在，她总会先看我的。”
无论多少人，无论现场多纷杂，场景多混乱，她好像有种特异功能，能在第一时间锁定他，然后朝他飞奔而来。长大后她的情绪便不大外露了，但他冷冷清清不爱热闹，有时候旁人都不太敢打扰她，倒是她总担心他寂寞孤单，凑上来嘘寒问暖喋喋不休。
他总嫌别人吵，却总觉得她话少。
以前不敢确信，但到现在他也可以自信说一句，他们彼此在对方的眼里，都是很特别的。
梁哲“啧”一声：“我就多余开解你，你还秀上了。”
陈予怀的脸上终于挂上点笑意。
真是庸人自扰。
人都是自己的了，还在担忧些什么？
第1章 晚安
48.
正元最近内部出了极大的变动，有个打林以宁爷爷白手起家就跟着林董事长的老将，没经受住资本的腐蚀，利用职务之便，非法挪用项目款达八位数，前段时间被经侦调查取证，一周前下了批捕公文，人被拘留了，保守估计，十年以上。
这事儿属实不算小。
林骁带着林以宁转道A市处理分公司的事，一方面是锻炼林以宁，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躲过去这件事。
林正泽这人是很讲情面的，但在某些方面，却又近乎冷酷无情，在这方面来说，他儿子林骁多少是比不上的，林骁看似冷酷，实则非常重情义，那人算是林骁半个师父，林正泽把儿子支出去那么久，也是怕横生枝节。
有些事可以原谅，但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
若是从这方面来看，林骁带林以宁满世界跑，倒也和陈予怀关系不大，原因更多的应该是林正泽想肃清公司，特意把儿子孙女支出去好放手脚，不然公司一把手一走几个月，委实也不大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