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发梢全部干透,确保她不会因为头发湿冷而感冒,邵希臣才将她重新抱回床上。
明栀眼皮沉沉,却在他的吻落在额头时,条件反射般地惊醒。
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可怜,祈求,求饶,以及一点儿恐惧。
他败下阵来,将她拥入怀中,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低声保证:“不折腾你了,睡吧宝贝。”
明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充满防备地盯了他半分钟,确认他这次不是耍诈,便阖眼沉沉睡去。
不出意外地,明栀睡到日上三竿。
睁眼时,身旁位置早已空着,她伸手摸了摸,没有余温。
他应该早就起床了。
尝试着从床上爬起来,她咬紧牙关,还是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花了几分钟,才艰难地将脚伸进拖鞋。
刚传来洗漱的动静,邵希臣闻声,从书房出来,冷不丁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吓她一跳。
经过昨晚,再相望,竟然有点儿难为情。
明栀视线躲闪,要绕过他出门,被轻易拦下。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语调温柔的不像话。
明栀郁闷地回:“都已经要中午了。”
又瞅了眼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神清气爽,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无来由地开始认同宋冬雪的话。
三十岁没有过情感经历的男人,真的很可怕。
-
两人如同无数个寻常日子,窝在一起看书、工作。中间他要开视频会议,明栀便趴在沙发上,听郑轻轻分享今天遇到的奇葩对象。
她中午没有吃饭,拒绝了邵希臣出去用餐的提议,只吃了点儿面包。
是以,晚饭便提前了点儿。他下厨,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
邵希臣问:“饿了?”
“废话。”她闷声回,“……很耗费体力的好吗。”
男人低低笑了声。
“不许笑!”明栀恼羞成怒,红着脸警告他。
邵希臣给她道歉:“没忍住。”顿了顿,又细细跟她计较,“但我必须得纠正你,耗费更多体力的,是我。”
……
明栀脸皮薄,偏偏他讲的是实话,无从反驳,负气般地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邵希臣忙哄了好几声,两人方继续用餐。
饭后,明栀提出要散步。
邵希臣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她的腿,“你确定?”
“确定……”
他又问了遍,明栀坚持着,便同意:“如果累了,背你或者抱你都行。”
她嘁了声。
哪里会这么娇弱。
想散步的原因很简单,饭后能够在公园走一走,吹吹夏日晚风,累了在长椅处休息会儿,莫名符合明栀心中对浪漫的定义。
换了双舒适的运动鞋,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公园里。
又碰到了隔壁的一对夫妻。
老奶奶记得明栀,笑道:“现在爱散步的年轻人不多咯。”
明栀与邵希臣交换眼神,也笑了笑,没好意思说是因为晚饭吃太饱。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时不时停下来说几句话。
明栀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向往。
邵希臣与她十指相扣,语速很慢:“等我们老了,也像他们一样,经常来散步。”
“好呀。”明栀眼睛笑成弯月,伸出另只手的小拇指,“拉钩!”
“好。”他无声笑了笑,配合地与她拇指相碰,“拉钩。”
离开公园时,两人到车库一趟,将昨天众人送的生日礼物拿上楼。
邵希臣忽地想起什么,让她稍等片刻,拐到书房,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
“这是什么?”她问。
他示意她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只翡翠玉镯。
明栀没有接触过玉石首饰,但从玉镯极为清晰的通透度来说,绝对是件宝贝。
“你不是已经送过礼物了嘛。”她推回去,
邵希臣指出:“我妈送的,传家宝。”
能被席雨竹称作传家宝的物品,一定是极为罕见珍贵的,明栀更不敢接过了。
“谢谢伯母好意,但这太贵重了。”明栀推辞,“你知道的,我不爱戴玉手镯。”
“不戴没关系,收着就成。”邵希臣没有要接过的意思,“还回去,信不信我得被念叨上三天?”
他说的太夸张,明栀忍不住笑,左思右想,将其放到保险柜里。
而后上床,浏览了朋友圈。
这才发现邵希臣有新动态。
不知何时,他拍下双手交握的照片,戒指一眼便能望见,配字是:夏日悠长。
还挺文艺。
夏日的确悠长。
去年盛夏的尾巴,他们相遇,今年盛夏的结尾,他们相爱。
冗长、炎热、蝉鸣聒噪、雷雨滚滚,是以往夏日的底色。
从今往后,携手前行、双手交握、彼此陪伴,才是属他们的盛夏。
作者有话说:
算了算,居然从冬走到春了,谢谢大家的陪伴,幸运而又浪漫的一程~
忘了说,这章评论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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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小何轻轻
与何远洲是从什么时候熟识的, 郑轻轻不能很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
谈不上从出生便相识,但两人也是切切实实的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同学。
因为两人来自很偏远的乡镇,乡镇方圆几十里, 只有一所小学、初中。
……
里南镇是南方一个偏僻的乡村,容纳着三百多户人家, 何远洲与郑轻轻家属于这三百分之二。
两人家里一南一北, 几乎横跨整个乡镇, 交通不便, 泥土路坑洼潮湿,按理来说,南边北边的人家不会频繁来往。
两家关系之所以密切, 是因为郑妈妈与何妈妈同样爱好打麻将,是镇子上关系最铁的牌友。
于是在郑轻轻刚有印象时, 何远洲便是她的玩伴。
两人同岁, 但何远洲身高远高于她,每当妈妈们打麻将时, 便让孩子们自己玩耍,何远洲因着在同龄人中优越的身高,承担了更多照顾“妹妹”的角色。
直到上小学,所有同龄人在一个班级。郑轻轻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格, 倒是何远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何妈妈会开玩笑:“轻轻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姐姐呢。”
谁要当他姐姐啊, 彼时郑轻轻想。
小学时候的记忆实在太为稀疏,她已经记不清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只知道何远洲拿到小红花的数量总是比她多;三年级时, 她去吃了何远洲妹妹的满月酒。
有了妹妹后, 何远洲便很少夜里出来跟着孩子们玩耍, 郑轻轻有时会感到寂寞,最要好、听话的玩伴突然抽离,难免会感到悲伤。
她想,如果何远洲亲妹妹是自己就好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初中。
初中要去邻镇的中学,有一条长长的、道路两边都是土坟的路要走,她是断不敢一个人在天不亮勇敢行走在这条不见人影随时可能见鬼影的路上的。
这条枯燥、无聊且乏味的路,正如折磨人、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光阴般,构成了初中单调的底色。
幸好有何远洲在,能让凌晨五点半空旷的街道不那么吓人。
后来,何妈妈心疼他每天起早贪黑,路途劳累,给他买了辆电车。
他理所应当地邀请郑轻轻坐在后面。
青春期的人,心思最为细腻敏感,郑轻轻想起来家里唯一一辆车链生锈的自行车,望着何远洲挺直的后背,沉默着摇了摇头。
何远洲扭头,盯了她两秒,没来得及说什么。
郑妈妈正好出来倒垃圾,见两个人在路口一言不发,走近了瞧。
“哟,远洲家给买电动车啦?”她上前拍了拍后座,不由分地拉着女二儿的手,敛笑交代着:“你俩一直一块走,可不能因为有了电车嫌弃轻轻,得载着她走。”
“妈!”郑轻轻尝试着起身,硬是没有妈妈力气大,又被按下去。
何远洲忽然笑了,郑轻轻不可思议地剜他一眼。
“郑姨放心。”
妈妈心满意足地离开,郑轻轻坐在后座抱着书包,他急刹车时,她控制不住侧着身朝他倒,这才腾出一只手抓上横杆,稳住重心。
一路无言。
天蒙蒙黑时路边昏暗摇晃的灯,晚上日落后夜幕里不言不语的星,下雨时在电动车后排努力撑起的伞,鹅毛大雪后两排紧紧相邻一大一小的脚印。
如果不是初二发生的一件事,在她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她的初中生活或许只有何远洲的影子。
是初二下学期开学前,郑轻轻在主屋里赶寒假作业,瞅着妈妈躺在床上,不太对劲的姿势。
“妈,你是害怕压到肚子吗,怎么像怀孕一样?”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等待回答,翻到寒假作业最后一页看答案:“bcaac……”
“对啊。”郑妈妈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点心累。
黑色中性笔在纸上划了长长一道,脆薄的纸张一分为二,她抬起头,呆呆地重复了遍:“你怀孕了?”
郑妈妈不耐烦地发出声音,明显不想再同她白费口舌。
说不出来为什么,郑轻轻顷刻间万分委屈,泪珠将纸上尚未干涸的字大片晕染,渗透几页。
仔细想来,这个暑假,妈妈不像之前一样打牌晚归,爸爸难得不再同她争吵,两人有时出门一天,傍晚才会回来,然后家里会多出几个药盒。
她突然想到,一个月前某晚,爸妈房间里传来的笑声。
“那……是男孩女孩?”她轻声问。
提起这个,妈妈脸上便露出笑,轻轻抚着肚子:“当然是宝贝儿子咯……是不是呀,儿子。”
“多长时间了?”她问。
妈妈察觉出她语气古怪,望了眼,说:“五个月。”
居然已经有五个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妈皱眉:“小孩子家家的,操什么心!这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吗,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早点写完作业去把饭做了!”
她沉默着,收拾了课本回到房间,妈妈在身后骂了两句。
也是从这个时候,郑轻轻从潜意识里,便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处境,只会是更差。
郑妈妈预产期本来是过完年,由于身体原因,早产三周,本身就是高龄产妇,像是在鬼门圈停了停,好歹最后母子平安。
生产完后,在医院只住上一周,便承担不了高额费用,回到家里。
郑轻轻正处于寒假期间。
郑父忙着打零工,挣奶粉钱,逢人便会炫耀:“老郑家有后了!”
胡同里一个个表面上恭喜,背地里还是会嘲讽:“连喜酒都办不起,谁投胎到他家里,到八辈子霉。”
“别说了,轻轻过来了。”
“让她听见怎么样,唉女娃更可怜哇,你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前年我婶子家女儿嫌破旧不穿了给她的。”
郑轻轻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握成拳,头也不抬地回家,脚下速度不敢慢分毫。
郑妈妈最近心情不好,她必须做到有求必应,不然便会被当作出气筒骂。
整个过年都是在小孩的哭闹声度过的。
她今年甚至被剥夺了拜年的权利,被留在家里,照看弟弟。
弟弟取名字时,爸妈让她出主意,说好歹是念过书的。
她罗列出一大堆非常土且寓意不好的名字,又被教训了顿。
初三晚,她在房间里看一本课外书,郑妈妈扯着嗓子在主屋喊她,她看得太入迷,没有听到。
门几乎是被踹开的。
“你这王八丫头,我喊你你没听到是不是?!”她冲上来啪啪两掌,郑轻轻委屈地不行:“我在看书。”
“看看看!我让你看!”
郑轻轻还没回过神,手里的书被一把抢走,妈妈转身便离开,她追了出去。
“别!”
还是晚了一步。
书被扔进柴火堆,火势顷刻间增大,瞬间只剩下灰烬。
她委屈地一直哭,郑妈妈本就心烦,朝她吼:“要哭别在家里哭!哭丧一样!”
郑轻轻索性转身离家,狠狠关上大门。
到了街上,却又漫无目的地走着。镇子上有人要盖新房,预制板堆在一边,很适合坐下休息。
她坐在高高的预制板上,又开始流眼泪。
何畅刚好路过,手里拿着一张两元纸币,怀中抱着瓶酱油,问她:“轻轻姐,你坐在这里干嘛呢?”
闻声,她别过眼,假装是飞虫迷住了眼,一直揉:“畅畅……你买酱油吗?”
何畅点点头,忽然凑近,借着月色打量:“轻轻姐是在哭吗?”
“没……飞虫眯眼了。”郑轻轻尴尬地回,揉了揉眼,“天黑了,畅畅快回去吧。”
又待五分钟。
郑轻轻眼圈被风吹得发干,出来这么久,也没人来寻她。
家家户户都不愿出门,街上空无一人,郑轻轻指尖逐渐变得冰凉。
徐徐入耳的脚步声。
慌忙去探口袋,幸亏还有几张纸巾,抓着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若无其事地晃着脚尖。
才假装发觉何远洲的存在。
“你怎么出来了。”她若无其事道。
何远洲递给她两张干净的纸巾,问:“听畅畅说你被飞虫眯眼,过来看看。”
她突然沉默了,平日里总是充满笑意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地面,又开始抽噎。
“郑姨吵你了?”他问。
委屈时候最受不得别人的关心,只会让眼泪流得更畅快,她脑中紧绷的弦松开,哇哇大哭,将事情叙述一遍。
何远洲在一旁拍着她后背,默默安慰。
哭到最后,她说:“何远洲,我长大之后,一定、一定要离开这个家,离开镇子。”
“好。”
等她止住眼泪,引开话题:“那从明天开始,跟我补习,先考上最好的高中,再离开这里。”
郑轻轻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她的成绩并不差,只是有点偏科,外语不好。剩下的假期,她跟着何远洲学习,效果还算不错。
中考很快到来。
何远洲是全市中考第二名。
郑轻轻虽然成绩没他那么突出,但还是如愿以偿进入本市师资力量最强学习氛围最为浓厚的高中。